第17章

秦殊第二天就走了,周麗鵑白天在大廳呆的時間就長了些。

她剛來那會兒,就只是一個人坐在最角落,在這處混了些日子,便也慢慢挪到了中間位置。

今天放的是電影頻道。一剛畢業的少女找工作心切,被人騙到了山坳坳裏賣給人做了媳婦兒,女孩兒跑了一次又一次,眼看都上車了,又被那家人給追了上來,女孩拼了命地扒拉着座椅,哭着喊着救救我。可全車沒有一個人挪過屁股。

就這樣,女孩兒又回到了那間暗無天日的矮坯房裏,腳上被軒了根小腿粗的鐵鏈子。她拒絕進食,望着那道從紙窗戶破洞中射進來的小光柱發呆。

而外頭,正熱鬧的辦着喜宴,新郎官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新娘,則跟條狗似的軒在了屋裏頭。

夜晚降臨。

女孩兒在床上拼命地扭動着身子,衣衫被扯地變了型。男人酒勁兒上頭,一個沒注意,便被踹下了床。

這麽大的動靜,驚動了隔壁男人的父母,他們匆匆趕了過來,老漢上前拽住了女孩兒的雙腿,掰剪刀似地朝兩邊打開。

婦人鉗住了女孩兒的上手,死死地摁在床上。

男人沒了阻力,從地上爬站了起來,步履蹒跚地朝床邊兒走去,“刺啦”一下,女孩兒的腿在暗黃的燈泡下顯得格格不入,那透亮的白,瞬間刺紅了男人的雙眼。

女孩兒想反抗,可是她動不了了。淚水如泉般的往外湧,滑落在頸邊,胸口,是那樣冰涼。

視線好模糊,她看不清此刻在她身上律動的人究竟是何面貌。只見那人後腦勺邊挂着只結滿蛛網的暗黃燈泡,晃了一下又一下……

“哎!作孽哦!”身邊一老太太唉聲嘆氣道。

轉頭地瞬間,瞥到了一旁的周麗鵑,頓時吓了一跳,她說姑娘你咋了,再看見那只石膏腿後,一個勁兒的扯着嗓子喊醫生,說這有個姑娘腿痛地都哭了。

周麗鵑一頭紮進老太太的懷裏,泣不成聲。

老太太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再忍一會兒啊,馬上就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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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人确實來了。

來人雖也穿着白色,但穿在了腳上,沒在身上。老太太又搖了搖頭:“看來還得等會兒。”

“哭什麽。”那人問。

周麗鵑聞聲擡起頭來,眼淚鼻涕已糊了一臉。

程正生在房裏沒見着人,就知道這傻子又跑到這兒來了。

他靠在牆邊兒,一眼就發現了那個散落在一衆老頭老太太裏的小背影。那顆黑絨絨的腦瓜子仰地高高的,盯着那牆上挂着的屏幕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是幾十年代的電影,畫質渣的要死,人物的臉都不怎麽看的清。他也沒那個興致看下去,出門抽根煙的功夫,人就哭成了這個鬼樣子。

周麗鵑一見着程正生,就跟見着親人似的,早沒了前段日子的躲躲閃閃。

程正生看着她那蠢貨樣兒,不厚道地笑了。

那老太太也看明白了,忙道:“哎喲,小夥子,你媳婦兒都痛哭了,我這叫了半天的醫生也沒人應我,趕緊帶你姑娘看看去啊!”

程正生彎腰看着周麗鵑:“怎麽着,當望夫石呢!”末了又補了句,“稀醜。”

周麗鵑擡起衣袖子擦了擦臉,越擦臉越滑。

程正生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待擦地差不多之後,在那上頭摸了幾圈,笑:“喲,看來這醫院的夥食不錯啊。”

這臉捏着都有質感了。

聽的那老太太呵呵呵直笑。

程正生朝那老太太點了下頭,便抱着周麗鵑走了。

周麗鵑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問:“你又剪頭發了”她離得近,都能看見那短發下貼着的頭皮。

程正生低頭乜了她一眼,沒應。

沒了帽檐的遮掩,程正生的這張臉徹底暴露了出來,較之前沒多大區別,只是瞧着精神了不少。

那左耳上還釘了幾個小圓釘,随着程正生的步伐一閃一閃的。

難道這就是程正生所說的打仗前要搞的新裝備周麗鵑其實想問為什麽要打三個而不是一個,但她沒敢問。

因為此時的程正生氣場有些過于強大,不似以往那種陰森森的變态樣。

周麗鵑的病房在三層,程正生抱着她走的樓梯。

感覺鼻涕又要流出來了,周麗鵑使勁兒的吸了口氣,那聲音,在這空曠的樓道裏顯得格外響亮,還自帶回音效果。

然後她便聽程正生幽幽道:“餓了幾天了,吃那玩意兒管飽麽。”

周麗鵑讪讪地低下頭。

耳邊又傳來程正生的聲音,他說周麗鵑你要是敢把你那玩意兒蹭我衣服上,就等着給老子洗一輩子的衣服。

周麗鵑轉了下腦袋,鼻尖在那布料上摩擦出了窸窣的聲響。

程正生喲呵了聲,說:“長本事了。”只那眼底,堆滿了笑意。

——

小孩兒推門進來時,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床上的程正生,兩人目光一對,小孩兒讪讪地叫了聲大哥好。

那語氣,就跟底下人見着黑社會老大似的,七分恭敬三分怕。

程正生沒出聲,盯了他幾秒鐘便移開了視線。

小孩兒站在門口,心裏那個顫吶。他只是想過來問問周麗鵑他媽去哪兒了,壓根兒就沒料到會見着程正生,因為這人白天都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你怎麽來了”周麗鵑從廁所出來,見到小孩兒很是驚訝。

見到周麗鵑的瞬間,小孩兒深呼了口氣,他說我來看……,話到嘴邊沒說出口,又擡眼瞧了瞧那頭的程正生。

“找媽找這兒來了”程正生突然出聲。

小孩兒拽着書包的帶子的手一抖,這大哥酷是酷,但真的好可怕。

周麗鵑吊着腿一蹦一跳的上前,說:“你媽媽已經出院了。”末了又忙補充,“可能事情有些多,就沒跟你說。”

這話兩人都心知肚明。

小孩兒本想不屑地反駁回去,但礙于那大哥,沒敢出聲,蚊蠅般地說了句知道了便轉身出去了。

程正生望着還站在門口的周麗鵑,笑:“別說,咱們小黃鹂這大內總管的活兒幹的是真不錯,有沒有考慮考慮轉行,我這兒倒還缺那麽一個。”

周麗鵑則想開口問問程正生是怎麽知道小孩兒是來找秦殊的,剛轉了個身,後面的門啪的一聲拍在她屁股上。

力道有些大,周麗鵑懸着腿又毫無防備,下意識的用腳去撐地。

咵嚓一聲響,腿上的石膏裂開了,刷刷地掉着粉兒。周麗鵑躬着身,沒敢動。

“嗨,沒事兒沒事兒。”周麗鵑身後傳來一姑娘的聲音,“反正都是要拆的,這下更省事兒。”那聲音如是安慰道。

這姑娘正是那個将房門拍到周麗鵑屁股上的罪魁禍首——那個替周麗鵑打了大半個月針的小護士。

此刻正叉着腿撅着屁股拖住了周麗鵑的腰身,以維持兩人的平衡。

“咦,你這看着挺瘦的,沒想到腰還挺軟的哈。”小護士還動手捏了捏。

周麗鵑倒不關心這個,問:“這個碎了真的沒事嗎?

小護士笑說沒事沒事,反正過兩天也要拆了,早幾天晚幾天都沒事兒,只要裏頭的鋼釘沒掉就不壞事兒。

“這裏頭還裝了鋼釘啊”周麗鵑詫異。

小護士說對啊,做手術的時候裝了三顆進去。

“你還打算抱多久?”程正生冷不丁的出聲,吓的小護士縮回了屁股收回了手。

周麗鵑沒了支撐,一頭紮進了程正生的懷裏,鼻梁骨都差點折斷。她抽着氣急吼吼地擡手想去揉揉。

程正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不進來”

小護士這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她說的,她讪讪地笑了笑,這才推着醫藥車進來。

她有見過程正生。但跟小孩兒一樣,從沒有在白天見過。都是晚上來查房的時候看見床邊的椅子裏窩了個腳長手長的男人。頭上還扣了頂帽子。

這回也算是正兒八經的見着了,着實被程正生的臉給震撼到了。她一邊推車一邊瞄,動作不敢太大。

到最後推車都差點撞牆了。還是周麗鵑好心的提醒了她一聲。

小護士其實挺喜歡周麗鵑的,剛進來的時候人是真瘦,雖說現在也沒胖多少,但好歹能見着肉了。

她想,要是周麗鵑能多張些肉的話,會比現在好看不止多少倍。

周麗鵑看着小護士給自己紮針,問:“你是不是很冷啊。”那手都快抖成了篩子。

小護士僵笑了聲,說有點兒。那帥哥張得是真心好看,但是太吓人了。不就是打個針麽,又不是謀殺,至于拿那種陰森森地眼神看她麽。

好不容易找對了血管,她下針,封膠,拔針一氣呵成。交代了句醫生說拆石膏後就可以回家修養了,也就是說你明天就能出院了便急匆匆地跑了。

“這麽快?”周麗鵑望着那背影脫口而出。

“嫌快啊,要不我再給你來兩下,是要十天半個月的,還是十年八載的”程正生掀起眼皮子,“選哪個,我好醞釀醞釀。”

周麗鵑忙縮起腿說不用了不用了。

好半晌,都沒見程正生說話,她瞄了一眼,與之視線撞了個正着,周麗鵑猶豫着開口,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小孩兒是秦殊的”

“不知道。”程正生回。他沒那閑工夫去知道。

周麗鵑張了張嘴,想再問又怕他不耐煩,閉着嘴巴沒再說話。

“長得像。”半晌,程正生說。他記性好,那晚抱周麗鵑回去見過一次便記得了,那小孩兒跟那妓|女□□分像,也就這傻子看不出來。

周麗鵑見程正生表情正常,斟酌着:“其實秦殊人挺好的。”說完又覺得缺了什麽,又補充說,“她工作很努力,業績也好,很少又人投訴……”

她說着說着,聲音漸漸沒了,答應小孩兒在老板面前幫他媽說些好話,可是真有了這機會,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業績好,工作能力強這些算好話嗎,說實話,她現在也不确定了。

見她低着腦袋,程正生斜吊着嘴角,笑:“所以小黃鹂是深刻意識到自己業務能力不行,打算接受我的轉行提議了。”

“其實也用不着自卑,大內總管也不錯,管吃管住,多好!”程正生繼續說道。

周麗鵑擡起頭,嘀咕:“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自卑。”

程正生掏了掏耳朵,說大點兒聲,聽不見。

周麗鵑被他這樣一打斷,這才抓住了重點,轉行她可以轉行

于是到嘴的話又變了個樣,她說我能換個別的職位麽,大內總管她當不了。鑒于兩只黃鹂鳴翠柳事件,她又不好說大內總管都是稱呼太監的,真真是糾結啊。

程正生不知道她這豐富的內心活動,拉着音兒道:“怎麽,不樂意。”

周麗鵑一咬牙:“能不能把大內總管換成內勤主管。”

程正生見她那糾結的小臉,還以為多大的事兒,不都是個‘內’麽,糾結個什麽勁兒。

“行啊。”程正生說,“周麗鵑,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喲,不是我逼的哦。”

周麗鵑點頭,表示認可。

“要是以後再對老子甩臉色,不理不睬的,那要怎能辦呢。”程正生見周麗鵑因換了工作而喜悅的小臉兒,繼續誘導。

“不會的。”周麗鵑急忙表态。

“很好。”程正生十分滿意。

“那我是不是能出去住了,再也沒有人跟着我了。”周麗鵑聲音有些亢奮,而後又急忙補充:“你放心,我不會跑的。”

因為太激動,周麗鵑險些将挂架上的藥瓶子給扯了下來。

周麗鵑的話倒是提醒了程正生,反正那什麽狗屁‘八卦陣’他也看不上,這下倒可以名正言順的将人給弄過來了。

程正生現在想想就覺得心情不錯,翹着腿,又一搭沒一搭的晃悠着腳上的白球鞋:“還有什麽要求,趕緊提。”

“還有就是能不能讓媽咪多照顧點秦殊。”周麗鵑想了想,只要為秦殊好的應該就算說好話了吧!

程正生到沒想到她突然拐到了這上頭來,慢悠悠地起身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周麗鵑聞言一噎,想了想也對,開小竈确實是挺可恥的。以前在花場時就經常被人利用關系搶地盤,留給她的都是些病恹恹的苗子,成活率上不去,工資自然也不高。

程正生見她那樣兒,就知道那腦子恐怕又飄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不過也不是不可以。”程正生輕飄飄地一句話,将周麗鵑拉了回來。

正要開口時,又聽程正生道:“求人辦事,怎麽都得表示表示,那麽小黃鹂能給我什麽好處呢。”

周麗鵑覺得這話說的挺對的,可她又沒什麽錢,突然,她靈光一閃,眸子一亮,說:“我能給你洗一輩子的衣服。”

“這話我愛聽。”程正生笑地肆意,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獲啊。

哄女的,其實也挺容易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特會哄女的,真的,不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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