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麗鵑進門時,袋子裏裏的菜都掉的差不多了。

僅剩下倆沉甸甸的西紅柿紋絲不動的躺在裏頭。

程正生坐在吧臺處,單腳支地,懶懶地半靠在吧臺邊兒正看着她。

他面前的已有好幾個空酒瓶,可他的臉上,一點兒醉熏的樣子都見不到。

如果說今天沒見着這個警察前,她還只當程正生的那句下鄉喂豬是在說她傻,但現在想來,遠遠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加上之前的種種反常,樓宇的出現,周麗鵑很快得出一個結論—程正生要她走。

或許今天的那個警察出現也并不是意外。

見周麗鵑手裏拎着倆西紅柿呆呆地立在門邊兒好一會兒,程正生開口,說:“過來。”

那聲音,慵懶且魅惑。

周麗鵑回神,定定地看着他,沒動。

不能想,一想便瞬間有種再次被抛棄了的感覺。

程正生吊着嘴角,笑:“放心,就你那倆西紅柿,我還真沒看上。”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周麗鵑情緒的不對勁兒,但一時半會兒也沒弄明白是因為什麽。

周麗鵑有将近一年的時間沒有接觸過‘正常人’的生活。以前是想卻沒辦法,後來是能卻不知道怎麽做。

上次游樂園那女的誇她漂亮,小黃鹂聽完就跟那傻子似的不知所措。

卑微又敏感。

但這段記憶已經抹不掉了,甚至将融入她的血液裏并伴随她一生。而他程正生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放任小黃鹂去接觸普通人的生活。

Advertisement

而這個,他沒法給她,僅靠她自己去菜市場轉悠幾圈,也未必能行。

‘下鄉喂豬’是他掙紮後的自我妥協。

周麗鵑并不知道程正生在想些什麽,她緊了緊手裏的袋子,看着程正生很是堅定地說道:“我不想去喂豬。”

程正生等了半晌,沒想到等着了這麽一句話,而這話貌似不久前就出自他的口中。

他繞有興趣的哦了聲,卻并沒有再說什麽話。

而他這副表情,在周麗鵑看來就是她下鄉喂豬這事兒已成定局了。

周麗鵑突然就洩氣了,她低着腦袋,盯着自己的鞋子,越看越模糊。

程正生斂了笑意,他怎麽就給忘了,這只小黃鹂有時可機靈着呢!

這會兒八成是靈光乍現般地猜出些什麽來了,奈何腦袋裏石頭比較多,稍微那麽一晃,這機靈便被撞沒了。猜了個若隐若現的表面。此刻也不知道腦子又飄到哪兒去了。

腳步聲漸近,周麗鵑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迫使自己擡頭來,她說:“程正生,我會對你很好的,所以你別不要我。”

原來是飄到了這兒。

程正生彎下身,逼近那微仰的小腦袋:“既然小黃鹂不想喂豬,那就只好去打怪獸喽~”

那語氣,聽着是十足的可惜,那神态,看着竟萬分的寵溺。

好似受到了鼓舞,周麗鵑擡起雙手撐着他的胸口,仰頭墊腳借力在程正生的嘴上輕輕地啄了一口。

那如羽翼般的睫毛閃個不停,一下一下地刷着面前人的眼皮,瞬間麻到了心裏。

周麗鵑從來沒有如此大膽過,她的主動僅限于那直白又貧瘠的語言—我會對你好,很好的。

程正生笑了,伸手将人攬了過來,說:“我摸摸,喲!看來小黃鹂現在是有力氣扛小鋤頭了。”低頭看見擋在倆人中間的那倆西紅柿,又幽幽道:“我說了,這玩意兒我沒興趣,待會兒若是弄壞了,可別跟我哭哦!”

周麗鵑這才注意到手裏提着的袋子,她松手的瞬間,人已被程正生嚴絲|合縫地壓進了懷裏。

既然給的她不要,為何不順着自己的意來呢!反正結果都一樣,不是麽。

水漬的交融,濕濡且黏稠。

一顆紅彤彤的西紅柿屹立于地,還沒來及跟它兄弟的彙合,就以英勇就義了。用自己鮮紅的汁液助興了這一室的暗糜。

壞的徹底。

——

昏暗的房間裏,燭光搖曳。

整個空間裏都彌漫着一股濃郁刺鼻地香火味。

藍月恭謹地立在一旁,安靜的跟個漂亮的木偶人一樣。

供桌的下方擺放着一個敦厚的蒲團,上面跪立着一個背影筆直的女人。

好半晌,那女人拆開緊合的雙手,淡淡地問了一聲:“什麽時候了。”

“中午了。”藍月答。

那女人似乎笑了聲,而後緩緩起身,揮了揮手,拒絕了藍月伸過來的手。

“我還沒老到這種程度。”雖聲帶笑意,溫怒卻依稀可聞。而後又徑直上前往那香爐裏插了三根香。

藍月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抖。也只一瞬間,便恢複了原态,笑說媚姐說的是。

蔣媚看了她一眼,轉身拿起方桌上的濕巾擦手。

藍月無疑是個聰明人。

年近五十的女人,即便保養的再好,也年輕不到哪去。可也稱不上一個老字。

她最喜歡藍月的一點就是說實話,漂亮的實話。

“你見過那個女孩兒。”蔣媚皺着鼻子,推開了窗戶。

“見過。”藍月答。

随着新鮮空氣的湧入,蔣媚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她望着外頭,說帶人進來。

藍月望着那微臃的背影,以為她會繼續先前的話題,即便沒有等到,藍月也只是柔聲應好。

這是一個對香火氣厭惡至極,卻又總在每天跪拜燒香後當着佛主的面白日宣|淫,奢靡無度的中年女人。

程正生未曾看透過她,藍月又何嘗不是,至于藍城嘛,就更不用說了。

帶門之際,又聽身後的人開口道聽藍城說阿生這段日子忙得很,剛好我這兩天閑得很,帶那個女孩子過來我這兒小住段時間,我好幫他瞧瞧。

藍月沒說話,帶上了門出去。

她知道,這是命令,無需她的意見。

她以放棄Lan候選人資格為代價請求蔣媚将她調駐源城的MUSE時,就已經把自己剝|裸在蔣媚的面前了。

留在Lan裏的人,都有着同一個姓氏—藍。這是在警戒他們彼此之間唯一的關系只能是‘親人’。

可程正生是個異類,他不僅沒有冠以藍姓,還比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活的肆意。

要說他的業績頂尖那倒不至于,倒數前三總有他的名字。

職業操守更是與他無關,但叫他號的人依舊如蜂而擁。

除了她以外,Lan裏的人都是蔣媚親自挑選出來的,照标準來看,程正生無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品。

而調|教的其中一項便是服務于她。程正生,唯一一個沒有服從的人。她記得他的原話是我對着能當我媽的女人石更不起來。

這是她瘋狂的開始,也意味着她在挑戰着蔣媚的權威。

但令她以外的是,蔣媚不但答應了,還放任她将自己的感情毫無遮掩的流露出來。當時不明白,膽顫卻又心懷感激。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一切不過是在蔣媚的預料之中。她需要一個對她心懷感恩的衷心棋子,同時又想證明她看人的眼光沒有錯。

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

只是她們都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周麗鵑,有着讓浪子回頭的魔力。

蔣媚的自尊心是不會允許她的存在。既然有這麽個機會,她藍月又為何不利用利用呢。

一聲月姐,徹底打斷了藍月的思緒,她斂了斂神,道:“都進去吧。”中年女人的空虛,需要無數新鮮的□□來填補,才能得以片刻的慰藉。

——

格局封閉的空間裏,除了那張桌子,便只有它前面的人了。

那人此刻正腿搭于桌,背靠于椅,抱着雙臂惬意的閉目養神。

白熾燈泡下的耳釘閃爍着銀亮的光。

門被推開的瞬間,程正生睜眼,笑:“久仰大名。”

徐廣強重哼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方桌上,抖地程正生小腿一麻

野蠻,太野蠻了。

程正生慢悠悠地将腿放了下來,掀眼看着徐廣強,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這頭的徐廣強還哼哧哼哧地喘氣瞪眼,他是個粗犷的人,見不得程正生這幅慵懶至極的調調。

徐廣強幾十年的警察生涯,什麽樣的人沒見,這回也倒算開眼了。眼前的人,竟也能讓他砸吧出‘妖魅’的味道,他覺得對男人用這個詞,簡直是侮辱。

可偏又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程正生。

他可以用好看來形容那個他一手拽出來的樓宇,但程正生,不适合。

狂妄、妖魅、輕浮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想到這兒,徐廣強頓了頓。同樣是自救,他跟樓宇的表現雖截然不同,但有一點卻是一模一樣的—求人沒有一點兒求的誠意,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程正生翹着腿,有一下沒一下的蕩着。任他打量。

他本想借着Wan這個跳板來引起警方的注意,最好将視線往MUSE這邊兒也分點兒,再将其慢慢地往Lan那頭引。最後鹬蚌相争,漁人得利。

但是很遺憾,程正生一個沒注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把這跳板給拆了。

那他們即使有這個心,也過不來了。

這不,程正生為了方便‘正義的使者’們找對方向,可是把自己都搭進去了呢!

又是培訓又是建廊的,動靜好不大的喲!

可直到現在,他才被人請進來坐坐,不得不說,太慢了點兒。

徐廣強似也覺得自己這樣明目張膽地打量有些不太好,搞得像他圖什麽一樣。他咳了聲,拉下椅子坐下準備公事公辦。

“什麽名字。”他問。

程正生不答,笑道:“哦喲,想不到我面子這麽大啊,竟由局長親自來申。”

徐廣強工作能力沒得說,早前為了追查花場十幾個少女被拐一案可謂是殚精竭慮,可越摸越深,越走越前,人家都不想接的爛攤子,他卻如獲至寶,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将這個拐騙,綁架,收買,販賣,接送,中轉婦女兒童的龐大的産業鏈給連根拔起。

局長徐廣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身份。每回遇到重要的案子他都要親自來申,更何況這次的案子意義非凡。

源城就是個普通的地級市,性|旅游給當地的經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灰色地帶。底下百姓習以為常賴以為生,上頭官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家各取所需,相安無事。

若不是轟動一時的Wan事件,徐廣強也沒有機會調過來。局長什麽的他不在乎,他只是要在自己有生之年竭盡所能的減少一個破碎的家庭。

想到此,他不由得重新正視程正生了。被他這麽一打岔,徐廣強也沒了走程序的耐心,直接切入正題道:“我想,我們是可以合作的。”

程正生這回應得倒爽快,明明是求人的那個,現在卻成了被求之人,他能不爽快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