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着的原因。
我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心裏竟然有一些感動,“朕幫你解決…”我腦海裏回響起他剛才的那句話。同時襲來的,還有為他這樣的英俊之人卻只能被宦官圍住的惋惜感。
“在這人生陌路的地方,你是第一個肯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也許這幫助在你看來就是天地間的浮游,可是于我,已是莫大的恩情了。”
深夜,随着德子穿過層層疊疊令人眼花缭亂的宮殿,出了乾清宮,到了乾清門外的一列房子裏,其中一間空置的,就屬于我了,以後我就要住在這裏了。謝過了德子,我就住了進去,裏面雖然陳設極為簡單,但是五髒俱全,也很溫暖。
我點燃了蠟燭,又拿出欣兒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我自己笑了笑,吹滅了蠟燭,收好了欣兒的信,終于可以睡下了。
“愛新覺羅玄烨?能認識你我也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錯覺
清晨,我叩響了德子的門,他們都還沒有起來,可是我已經等不及要去見子靜了。
德子雖只和他接觸了一次,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是個真誠的人,他就是那個一輩子都跟着康熙的大太監李德全。
德子開了門,看到我站在門外面,吓了一跳,說道:“完顏姑娘?怎麽是你,這麽早有事嗎?”
我沖他笑了笑,說道:“打攪德公公了,我只是來求你允許我去見慈寧宮的一位女官的。”
德子揉揉眼睛,說道:“你這可是第一天在乾清宮啊,就怕到時萬歲爺找你,你不在,那可就麻煩了。”
我點着頭,說道:“公公放心,是萬歲爺叫我來求你的。”德子才放下心來,說道:“行吧,不過也別耽誤太久,明白了嗎?”
我笑着點點頭,福了福神,說道:“謝謝公公了!”
我說完立即離開了。到了慈寧門外,像乾清宮一樣,所有的女官宮女都住在這裏,我不知道子靜究竟住在哪,就輕輕敲敲第一扇門,沒想到出來開門竟真的是子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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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我,立刻笑起來,大聲說道:“妹妹!是你!太好了,快進來!”
我跟着子靜進了她的屋子,這裏也很溫暖,要用的也是一應俱全,子靜看起來一切都好。
我環顧四周一番,之後注視着子靜的眼睛,說道:“姐姐,你都想不到,這些天我都經歷了什麽!不說了,總之我一切都好,我希望有一天你我可以出宮與欣兒還有我的父母團聚!”
子靜吃驚道:“欣兒出宮了?你們怎麽做到的!你父母也在?太好了啊,只是老祖宗對我也十分好,每日都要我和她一起聊天,雖然是個小小的女官,只是日子也都還好,就是擔心你,今日看到你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若是出宮,我想還是不了,那樣又不安全,而且我現在的确很好。”
我看着子靜,我能理解她,畢竟我們都是無依無靠,她能在孝莊身邊謀得一些出路也是不易,我應該尊重她的選擇,每個人與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我不能強求。
子靜又說道:“妹妹,你現在在哪,還在北三所嗎?”
我搖頭,低垂眼眸,說道:“不,我到乾清宮做女官了,唉,不說了,都一樣的,只不過自由一點罷了。姐姐,你要保重,我得回去了。”
子靜拉住我的手,說道:“妹妹,對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出宮,若是有機會,我還希望咱們三人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你也要保重。”
我拍了拍子靜的肩,微微一笑,轉身走出房門,不發一言離開了。看到她一切都好,我也就安心了。
回到乾清宮,我見所有太監和女官都格外忙綠。
我走進乾清宮門,先進禦茶房為康熙奉了一杯茶,端起茶盤,進了乾清宮正殿。
我低頭不語緩緩走到康熙的禦案前,給康熙送上了杯茶,他正坐在禦案前看着奏折,我将茶杯從茶盤上取下,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正要退下,康熙卻頭也不擡地突然問道:“去見過你姐姐了?”
我低着頭說道:“回萬歲爺的話,是的,奴婢剛從慈寧宮回來。”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筆,擡起頭看着我道:“晌午朕要去北苑,你帶上簫,跟着一起去。”
“是。”我應着。
“行了,退下吧。”康熙又低下了頭,揮了揮手,讓我退下。
他的語氣已經完全沒有了昨日的那份關心,不過我已經習慣了人們的橫眉冷眼,他也只不過是我安身立命的擋箭牌而已,既然已經見過了子靜,也知道她一切安好,那我也就不用在乎宮裏面的任何人了。我只需等一個出宮的機會與父母欣兒團圓。
當日去北苑的路上,都是康熙坐在轎子裏,陣仗很大,我們都跟在轎子外面。我就走在轎子的簾子處,若是康熙随時有什麽需要就直接吩咐我們。
到了北苑,天氣很好,天是湛藍的,雲是大朵大朵地飄着,完全不會遮了太陽的光芒。
看得出康熙興致也很高,小路子才把馬牽過來,本該由德子掀開轎子的門簾請皇帝下來,但是康熙卻自己從轎子裏走了出來,他挂好了箭筒,背了弓箭,動作敏捷跨上高頭大馬,揮起馬鞭,馬兒便飛奔了出去。都來不及德子和小路子去服侍些什麽。
他的身影姿态,我全部看在眼裏,就算我知道歷史上的康熙是如此的優秀,知道他的一些豐功偉績,卻也不知道他在年輕時就如此骁勇。
我正看得出神,德子和一衆傭人們都慌了,德子過來叫我,說道:“姑奶奶诶!你想什麽呢!皇上這一去沒影了,也沒個人跟着,還不快點騎上馬去找皇上!”
我滿頭霧水,沒聽明白,問道:“皇上這不是特意不要人跟着才只身前來的麽?再說我也不太會騎馬啊…”
德子與我關系一直還好,他對我也一直頗為照顧。可是一些比我級別高的女官就看不慣我直接晉為禦前的女官,倒也不怪她們心生妒忌,她們成天在這宮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卻也沒什麽出路,她們這些人本家裏都是滿洲官員家的女兒,在家裏都是小姐格格,進宮卻時不時的要受些委屈,若是能像我這般到皇帝身邊伺候,境況就會好的多了。
這些女官都是從北五所或是北三所的女官裏調來的,畢竟乾清宮不會有這麽多的女官。這裏面還有我看着眼熟的,都是從北三所來的,她們都是今日來伺候皇帝狩獵的。
那些個級別比我高的女官趾高氣揚,似乎是得到了向我報仇的機會一樣,緩緩走上前,說道:“你既然能在皇帝身邊伺候,還能不會騎馬?你趕緊的!騎上馬去追萬歲爺!”
我看着她們幾個,說道:“我真的不會騎術!你們當中若是有誰會騎術,你們去就好了!何苦為難我一人?”
有一個女官笑了,她走到我跟前,說道:“為難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向萬歲爺告我們的狀啊!你以為你做個禦前的女官就是貴妃娘娘了啊!我們就看不得你那副自命不凡的樣子。”
我被她逼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德子也不好出面說什麽,畢竟這些級別高的女官德子也不能輕易得罪。
我瞪着她,十分不服氣,喊道:“騎就騎!牽馬過來!”小路子是德子的徒弟,他把馬牽到我跟前,我接過馬缰,登上了蹬子,要跨腿上去。
我正要得意,剛剛感覺騎馬也沒什麽危險的嘛!那馬就像欺負我怕它一樣,忽然前腿離地,我想要緊緊抓住馬缰,可是馬兒來來回回地撒着歡兒,根本無法控制,一個不留意,我一個“倒栽蔥”,頭朝下摔下了馬。
忽然間只感覺脖子和肩膀劇痛,簫也從我的衣袖裏甩了出來,滾落在了一邊。
我急忙爬向一邊,抓住我的簫,收在衣服裏。我揉了揉胳膊,有揉了揉頭,才緩緩坐了起來。那群女官見我一副狼狽模樣,仰面朝天笑得合不攏嘴。
德子從旁邊跑過來扶我,他滿含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會騎術,才給了她們那些人欺負你的機會…”
我搖了搖頭,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德子卻突然跪在了地上,剛才那些得意洋洋的女官們也吓得急忙跪下。
我擡頭一看,康熙正騎着馬向這邊來,他一定把剛才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我們面前時,停了下來,他從馬上一步跨下來,怒斥着剛才為難我的女官,他喊道:“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奴才!宮裏的規矩都是被你們這些人給壞了!你不是說她不是貴妃娘娘麽?那好,朕就讓她體驗體驗貴妃娘娘都沒做過的事!”
他走向我,我一時間緊張無措得忘記了下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看着他朝我走來,怔怔地癱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康熙。
他伸出手來要拉我起來,就像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時,在堆秀山上的情景。
“來,站起來。”他溫潤的聲音響起,我仍舊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他伸出手臂,我遲疑了一刻。我要不要握住他的手?我可以這麽做嗎?
想起方才那些女官欺負人的氣人神色,我放棄了猶豫,緊緊抓住了那雙有力的手。他淡淡地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說道:“上馬!你不是不會騎馬麽,朕教你!”
他不由我說什麽,一把将我我拉到了馬背上。
我還沒有坐穩,他就大喊一聲:“駕!”
馬兒瞬間如脫缰般,飛奔出去。我吓得大氣不敢喘一口,康熙坐在我的身後,他的雙臂握着馬缰,環着我。我聽着微風不斷刮過我耳畔的聲音,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好聞的誕龍香。
“皇上?”我試探般地叫道,他卻似乎并不在意我,只是說道:“什麽都別說了,你自己記着就好。”
什麽自己記着?!是讓我記着怎麽騎馬還是記着你的好?!
康熙駕着車十分輕松,我卻怎麽也不得要領,沒一會就被颠得頭暈眼花了,“真倒黴!”我不禁在心裏暗暗罵道,可是我又怎麽敢叫皇帝停下來呢!
“奴婢…”我欲言又止,算了,還是自己忍着好了!
“怎麽了?累了?!”康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透着一絲掃興的語氣 ,“若是累了,那…”他未說完,就松開一只緊握馬缰的手,将我拉過去靠在了他的懷中,我的心撲通一下,似乎是斷了節拍,他?!康熙皇帝?!!竟然叫我靠在了他懷裏?!!不過別說,真的還挺舒服的…
也難怪了,這康熙本來就是個多情的風流皇帝!!
我就這麽依靠在他懷中,他帶着我駕馬飛馳。
我終于緩緩放松下來,随着馬兒奔跑的節奏擺動着身子。片刻後,他拉住了馬兒,馬兒開始放慢腳步地走在草地上。
康熙忽然間說道:“怎麽樣,騎馬的要領有沒有看懂一些?”我十分不好意思,因為我還是不得要領。
我微微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尴尬,說道:“皇上技藝精湛,只是奴婢太過愚笨…”
康熙下了馬,把我也扶下馬,我站好後,康熙看着我皺了皺眉頭,說道:“是你?!朕好像…和你很有緣分,是麽?”
我點點頭,激動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是的。奴婢記得萬歲爺所有的恩情,還有,還有萬歲爺曾說奴婢的簫聲是‘餘音袅袅,不絕如縷’。”
他也笑了笑,說道:“今天的事你回宮後不要說出去,不然朕身邊的‘貴妃娘娘’可不一定能放過你啊,今日之事就算朕整治宮闱,也算幫了你一次罷。”
我點點頭,可不想真的‘貴妃娘娘’找我麻煩。說道:“作為回報,皇上上次不是說沒有知心人說話麽?以後就把奴婢當成知心人吧,皇上說什麽奴婢都願意聽着!”
康熙什麽也沒說,只是看着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你回去吧。”他騎上馬又走開了…
我看着他的馬兒逐漸跑遠的方向,暗暗嘆了口氣。
“完顏霏啊,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覺,你到底在期待什麽,你覺得你和他之間會有可能有那麽一絲真情嗎?你沒有聽見他說‘朕身邊的貴妃娘娘’嗎?你忘了那日有人對你的警告了嗎,你忘了子靜囑咐你的要小心了嗎?完顏霏啊,那道鴻溝,你跨不過去。他不是那個堆秀山上與你說知心話的平凡男子了。”
德子跑了過來找我,見到我以後,說道:“走吧,回去吧!”
我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他又說道:“我,我想和你說件事,很重要的事。”
我看了看他,滿懷不解,說道:“什麽事?公公但說無妨。”
德子接着說道:“我覺得,皇上,對你是有不同的情感的,真的。皇上從來沒有主動要過一個女官,更沒有為一個小小女官而發剛才那麽大的火,而且,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咱的萬歲爺和後宮的皇後還有溫僖貴妃也不是很親密,說話也說不來。倒是和你很談得來,你可是萬歲爺特意要過來的女官,着殊榮你可是第一份啊!”
我腦子裏亂得不行,我從來沒有想過,來到這個年代的我會遇見天子,更沒想過能與他有一絲牽連。
我皺着眉頭,不耐煩地問道:“你什麽意思?”
德子停下來,看着我說道:“你是個好女孩,我希望你能好,更希望萬歲爺好!我要告訴你,三個月後就是皇上第一次的選秀了,選秀過後,皇上身邊所有的女官都要遣散,你要考慮好你要不要留,我想告訴你,你若是去選秀,皇上或許會留你。”
我大聲喊道:“為什麽啊?那現在皇上身邊不是也有皇後和溫僖貴妃嗎?為什麽我們就能留?”
德子解釋道:“皇後和溫熹貴妃還有德妃良妃娘娘都是太後和老祖宗選的,皇上都沒有選秀,她們都是妃位以上的娘娘,不會來時常伺候萬歲爺,所以可以留女官,以後選過秀,一定會有答應常在的,女官也就不能留了。”
我沒有說話。德子見狀就又解釋道:“你不用擔心什麽,以後你若是個答應常在的,無非是有個名分而已,生活不會有太大改變的!”
世事多變,帝王家本就是不歸路,更是不該被我選擇的那一條路。若是想留就只能選擇铤而走險,走上那條不歸路,我怎麽會選擇那條路?
我對他或許只有單純的利用…因為他可以為我遮風擋雨,我受到了欺負,他能夠站出來。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與他一起騎馬,吹簫…這不過是錯覺而已,錯覺。
一切都只不過我的錯覺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心語
從北苑回來的三天裏,我沒有再見過康熙,我本來以為不見他,我心裏那一點點不對的想法會慢慢消退,我也就不怕三個月以後的分別了。
這天,德子突然來找我,對我說道:“完顏姑娘,快點拿上簫去皇上那,皇上要聽你吹簫呢!”我心裏一陣激動,拉開抽屜,将我的簫翻了出來,收好,對德子說道:“走,立刻就去!”德子打開門,陪着我走了出去。
進了乾清宮的正殿,這一次康熙沒有嚴肅地坐在禦案後面看奏折,而是坐在了石鋪上,倚靠着在看着書。我緩緩走進去,走到他面前,行禮道:“奴婢參見萬歲爺,萬歲爺萬福金安。”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臉頰,只說道:“起來吧,朕叫你來,是想聽你吹簫,也是想找你說說話。”我微微一笑,福福身,說道:“謝謝皇上還記得奴婢,奴婢也願意和皇上說話!”
康熙笑出了聲,看得出他今日心情還不錯,他說道:“你還真是有意思,跟朕這麽說話。”
我擡頭看着他,說道:“皇上答應奴婢的啊,會和奴婢說心裏話。 ”康熙指了指對面的木凳,說道:“過來,坐下吧。”我沒有拒絕,坐到了他對面,為他吹起了簫。
一曲結束時,他沒有說話,我本來以為她還會誇贊我的,一絲失望掠過心頭。
我轉過頭看他,他竟然在凝視着我。
我有些尴尬,他倒是先開口說道:“若是人生可以永久這般也好。”
我低下頭,說道:“奴婢有時也希望…”康熙突然認真起來,低聲說道:“既然希望,就留下來啊。”
我站了起來,低下頭,說道:“皇上何出此言?奴婢本就該留下來的,奴婢是這裏的女官,不留在這,能去哪…”
康熙搖了搖頭,專注地注視着我,說道:“你或許都不知道,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意願去了解你的,也許是從你第一次在堆秀山上吹着簫,或許是朕與你一起騎馬的時候,也許是當朕發現你善良到一直只關心你的姐姐,都不關心自己的時候。”
我看着他,說道:“萬歲爺,您每一次幫奴婢的時候,其實在奴婢心裏也是有一種特殊的情愫在的。只是,奴婢只能收回這些情感。”
康熙站起來,說道:“既是有情,為何選擇收回?”
我問他道:“因為你是皇上,僅僅因此。”
康熙瘋狂地搖着頭,說道:“皇後與德妃等人拘泥于禮節,朕從來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溫情,只是那日的北苑,朕突然感覺到了世間溫情,朕竟然可以載着一位女子騎馬,不管她是誰,那種感覺是從來未有過的…”語畢,我竟看見他的眼眸一陣泛紅。
說話間,殿外傳來德子的聲音:“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該翻牌子了。”康熙的思緒似是被這敬事房的人打斷了,他狠狠拍了一下手邊的桌子,沖外面怒斥道:“讓他回去,朕今晚哪也不去!”
聞聲,我即刻跪下,勸慰他道:“皇上還是翻牌子吧,各位娘娘還在等着萬歲爺呢,萬歲爺總該體會她們的感覺的…”我一直低着頭,只是說到這裏,我看了看乾清宮的窗外,外面的天空已被墨黑色渲染。我接着道,“夜深了,該休息了,奴婢這就回去。說到底,奴婢就是奴婢,要認命的。”
我轉身就欲邁出這乾清宮的暖閣,只是當我離開的那一剎那,康熙卻上前一步牢牢抓住我的胳膊,他喊着:“你可以去選秀,可以留下!什麽因為朕是皇上!你胡言亂語什麽呢!”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做聲。他卻一步步走上前來,最後還是放開了抓住我胳膊的手,他顫顫巍巍地說道:“真的不肯留下嗎,這三個月來,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連朕,時至今日都忘不了那日的北苑…”
我的眼裏浮起了水汽,這個男子亭身玉立,明黃色的禦用服色,九五之尊。只是方才的話語至誠至深,我竟毫無招架之力,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剎那悸動,我內心情感的付出再不能被我忽視,再不能欺騙自己。念及前路漫漫,意念蕭條,不知這世上的情大多是情深緣淺。你第一次動了感情,我又何嘗不是?只是我太過天真,這個年代,你的後宮,我不敢踏入。理智終究戰勝了情感。
我推開康熙的手,彎着腰後退兩步,說道:“皇上,不早了,該休息了,給奴婢些考慮的時間吧,對于選秀,奴婢實在不能輕易決定。奴婢告退…”
深夜,我久久不能入眠。
我的眼淚順着臉頰打濕了枕頭,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選擇留下,他說他第一次動情,我第一次因為他人的恩情而感動,我入宮以後,在我孤獨時是他陪我說話,聽我吹簫,是他靜靜地傾聽,與我互訴心聲。我被他人刁難時,是他伸出手解救了我。
我也想留在他身邊,可是如今留下的唯一途徑竟是要走進他的後宮,那個讓我聽起來都感到害怕的地方。
十日後,我在打掃乾清門附近的庭院。小路子突然來找我,急急忙忙的,他說道:“姐姐,你快點去慈寧宮吧,子靜被罰了,老祖宗不在,領事女官要杖責她啊,姐姐你快點想想辦法啊!”
我聽了以後,吓得手裏的掃帚掉在了地上,我說道:“德公公在嗎?我去求他救救姐姐…”
小路子攔住了我,一臉急色,他說道:“等等,德公公在禦前呢,怎麽去打攪他!”我開始有些焦急,口不擇言,我喊道:“在禦前能怎樣,有人命重要嗎!”
我朝乾清宮飛奔過去,沒有通傳就直接跑進了正殿,撲通一下跪下,大喊道:“奴婢求求皇上,救救奴婢的姐姐,姐姐不知犯了什麽錯,要被領事女官杖責,姐姐受不住這個啊!奴婢求求…求求皇上!”
康熙冷冷的聲音傳來,他說道:“你起來,別哭了,朕幫你。”康熙揮揮手,德子靠過去,康熙說道:“今個純親王進宮了,應該會先去看皇祖母,你去叫純親王解救那個女官。”
我重重地磕了頭,眼淚逆流過自己的臉頰。我說道:“奴婢謝過皇上。”
德子走了以後,康熙放下手裏的朱筆,不解其中味地望着我,問道:“你想好了嗎,是否願意留下?”
我還是心存餘悸,子靜的事還沒有着落,他就逼問這個問題。我對于他,只是感覺遙不可及,我只要每日能看到你就好,若是仰慕或是依賴,也只能存在自己心裏罷了,只是我要面對所有的危險…我總是想至此就會不寒而栗。
我使勁的搖着頭,口不擇言,大吼道:“不!不願意!你看見留下來有多危險了麽!”
康熙怔怔地看着我的臉,我任由着自己的眼淚不停地滑落,他寒着一張臉,冷冷地說道:“下個月選秀之前,你就可以出宮,這段時間,別再來見朕了。”
我的眼淚如決堤般落了下來,我笑了笑,說道:“你根本沒有動過哪怕一絲的真情!”
“溫僖貴妃駕到——”門外忽然一聲通傳。
我心頭一驚,難道我能夠看到他的妃子了嗎?只是我現在臉上還帶着淚水,康熙的臉色也是鐵青一般,怎麽見人,若是引起溫僖貴妃懷疑那可就不好了…
思索間,門外走進來一位身着華麗的女子,她頭頂繁重旗頭,濃妝豔抹,身材高挑,人還未到,香氣就先到了。她的五官端正,皮膚白皙,生得無可挑剔。她就是康熙朝目前後宮中的唯一一位貴妃——溫僖貴妃。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那位貴妃跪下行禮道。
她說話的時候,我急匆匆退到了殿旁的簾後,不讓她看到我。
“溫僖你起來吧。”康熙随手拿起案上的奏折,胡亂地翻着,他随口答着。
溫僖貴妃向前又走了兩步,滿面春風地笑着,問道:“皇上,今日去臣妾那裏用晚膳吧,臣妾的小廚房都備下了,就等皇上大駕。”
康熙放下手裏的奏折,看着溫僖貴妃,點點頭道:“好,你先回去吧,朕晚上就去。”
溫僖貴妃一見康熙答應下來,立刻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我見她走開了,才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
我走到他的禦案之前,低着頭,說道:“皇上有如此多如花似玉的嫔妃,就該好好疼惜着,奴婢本就是皇上不該牽挂的,奴婢告退。”
是我太自私了嗎?對于他的恩情只能用辜負報答,我為了自己的安危,從不考慮他的感受。可是我是普通人,我為自己考慮又有什麽錯!他是天子,永遠不必憂慮自己的安危,可是我怎能不去考慮!
一月之後。
這一個月裏再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我的心也早已和父母還有欣兒團聚在了一起,至于康熙,我的确沒有再見過他,慢慢的似乎也就淡忘了。
終于到了我可以出宮的日子,我收拾好了行禮,走出了屋子,鎖好了門,看着身邊的女官都被遣散了,只不過她們是離開乾清宮去往不同的宮殿,有一部分會等待選秀進宮的小主。
而我不同,我要回家了。我深吸一口氣,最後聞了聞紫禁城的氣息。
“再見了,紫禁城。再見了,這段日子。再見了,玄烨…”我背起包袱,頭也不回地走着。令我沒想到的,最後我還是會想起那個名字,那個我不敢提及的名字,不能叫出聲的名字。
行至乾清門外,德子卻在我身後追上我,說道:“完顏姑娘,這是皇上寫給你的,回家後再看吧。”
我接過德子手中的信,我的手有些顫抖,卻還是緊緊握住了信。
我說道:“真的嗎?皇上寫給我的?!皇上還想着我這個大逆不道,忤逆聖上的奴婢…”
德子嘆了口氣,說道:“你還真是倔強,皇上動了真心你竟還是不留,留下來又能怎麽樣呢?唉,算了,不說了,祝你以後過得快樂,若有機會再見吧。”我朝德子揮揮手,終于再不回頭地離開了。
太常寺是我父母親的住所,欣兒也住在府上。
到了太常寺,和欣兒還有父母幾句交談過後,我進了自己的卧室,我心情非常的不好,雖然已是許久未見,卻沒有什麽想要說的。我取出了康熙的信。
“望你已與家人團圓,一切安好。
世間之情本分兩種,一是經歷大生大死,卻肯生死與共之深情。二是一見傾情,一見如故。
你我本是數面之緣,卻依舊可以有久久的夢中相逢。簫聲之悅耳已教堆秀山上的少年難忘,馬背上的身姿亦使爾難忘罷?
話至此處,不需多說,本已無緣,只望你能安好。
愛新覺羅?玄烨,親筆。”
我收起信,躺在床上睡了過去。我不要再想了。
夜晚,我被夢驚醒,因為夢裏總是出現玄烨的面貌和我們初遇的景象,我強迫自己不要再想卻做不到。我想起信中的內容,的确,我不能騙我自己,明明已經動了情。
相思之苦,愁苦煎迫。
次日我與欣兒她一同在街上散步。
欣兒問我道:“下月就要選秀了,按照規定,咱們也都要去,所以,一起去吧,我不想被選上,準備穿的醜一點…”
我心一顫,對她說:“姐姐啊,我不想去選秀,也不準備去。”
她遲疑地看着我,問:“為什麽啊?咱們小的時候,聽的故事,今天可以實現了,為什麽你又不肯了呢?”我把之前幾天的事告訴了她。
這時候,人潮中擠出一個身影,仔細一看竟然是德子!他不停地穿過人群,又不時被人群淹沒。他終于跑到了我的身邊,叉着腰喘了半天粗氣,才對我小聲地說:“完顏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難為死我了!不說了,太皇太後,想見你,召你即刻入宮呢。”
孝莊召我入宮?!如果還是叫我選秀,我實在不敢忤逆,如此不識擡舉我也怕牽連家人,可我才剛剛擁有自由,若是選秀,便從此斷送了,但是這幾日的相思愁苦我也受過了,我突然好想踏入那金頂紅牆之中,我想要看看那個人,他還好嗎?
思慮片刻,我問他道:“我的姐姐可以跟去嗎?”德子點頭,說道:“太皇太後只說要見到你,至于她,跟着倒也無妨。”我們上了德子的馬車,一齊再次踏進了紫禁城。
慈寧宮。
我和欣兒一同進了正殿的暖閣。
一進去,康熙靜靜地坐在一旁,太皇太後坐在另一邊。我進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低下頭說道:“民女參見太皇太後,皇上。太皇太後、皇上萬福金安。”
孝莊太皇太後慈眉善目,微微笑笑道:“起來坐吧。”我彎着腰,深深低着頭以表謝意,緩緩踱到凳子旁才坐下。
太皇太後眼含愛意,開門見山地對我說:“孩子,你不用怕,哀家是玄烨的祖母,你大可把哀家當作祖母看待。最近皇上情緒不好,問了許久,才知道是因為個女子,皇上也該選秀了,你是太常寺少卿之女。是滿軍旗的女兒,就參選吧,雖然以前是女官,不過哀家想啊,你既是滿族家的女兒,進宮也沒什麽不好。皇上啊,很欣賞你。”
我向這慈寧宮的暖閣遠處望望,似乎望見了內室坐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他為什不出來?他怕我再次拒絕?
有時候任性一些會更好,不該有太多的考慮。我總瞻前顧後,猶猶豫豫,那個直率的我去哪了?!為什麽變得怕東怕西,錯過了不少美好的東西!這次無論如何,就算輸的很慘,我也要轟轟烈烈一回!
我站起來,又跪下,看着眼前的孝莊太皇太後,說道:“感沐皇上,太皇太後恩典,臣女願意參加選秀!”
玄烨,方才不能說的話,我要在心裏對你說。就算你躲着我,我還是要對你說。
“多少人以為世上的情只能情深緣淺,可是你說,感情不能辜負,玄烨,感情的确不能夠辜負,我也不願意辜負自己的情感,明明已經愛上你,卻不肯承認,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騙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我和欣兒走在紫禁城中,看着紫禁城的夕陽景色,欣兒跟我說:“聖上道對你了解最清,希望你留下,我也着實能看出他是花了心思的。日後若是入宮,能有好的生活,一切也都圓滿。妹妹,我是真心望你好。”
突然,一個人撞到了欣兒,我急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