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她,一看,那人是平親王,我曾在宮裏見過他幾面,他是皇上的弟弟,排行老六,人稱六爺。年輕有為。

他彬彬有禮地扶住欣兒,說了一句:“對不住,姑娘。”安靜了幾分鐘後,欣兒微笑着說了一句:“沒事沒事,王爺沒事吧?”

平親王笑了,目光裏流露出了好奇,他問道:“姑娘怎知我是王爺?小王方才唐突。”

欣兒卷了卷手絹,我從她身旁看,欣兒的臉變得有些微紅,她說道:“以前我和伯母一起上街,曾見過王爺。王爺的氣質,民女見一次就記住了。”平王爺擡了擡他的嘴角,打量了欣兒一番,說道:“是啊,是很眼熟,姑娘我們也許見過。”

兩人說了幾句,他突然轉向我,對我說:“這位想必就是皇兄鐘情的小主吧?”

我一聽他這麽叫我,急忙說道:“王爺取笑了,民女現在也只算是還未入宮的秀女,怎麽敢讓王爺叫一聲小主?”

平親王說道:“能讓皇兄在選秀前召進宮,必定會留你牌子的,還不是小主?來日,莫要說一聲小主,娘娘也是必然的啊!小王胡說,還請二位姑娘不要介意。”

欣兒搶在我前面說:“自然不會介意,這次選秀要是皇上為誰做了主,指給王爺做福晉,那才叫有福氣呢!”

平親王搖頭一笑,說道:“小王無甚本領,怎能與皇兄相提并論?姑娘如此稱贊小王着實是過獎了。”

欣兒就一直微笑着看着平親王,良久沒有說話,氣氛有些不自然,平親王也開始時不時看向我,我知道他或許還有要事去做,便為欣兒和平親王解了圍,說道:“王爺是公務在身吧?若是不便,臣女先告辭了。”

平親王應着說道:“也好,小王先行一步,告辭。”

然後他便頭也不回地匆匆走開了。欣兒這才反應過來,低下了頭,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紅撲撲的臉頰。

我拉着欣兒,說道:“姐姐,好啦,都走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吧?”

欣兒這才理會我:“是啊,咱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宮門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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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親王離去後,我有些好奇,問欣兒道:“诶?姐姐,你是如何認識平親王的?我在宮中,倒是見過他幾回。”

她低眉繼續卷着手絹,說道:“這個王爺,閑雲野鶴一般,總在宮外穿着常服散步,那日我與伯父伯母一起上街,正見到他救濟幾位窮人,那些窮人跪在地上就喊:‘謝謝王爺’,更何況,他能進入紫禁城,不是皇親就是國戚。”

我看着她,說道:“你倒是聰明。剛才見你對那王爺甚是熱情,你莫非喜歡這位王爺!?”

那位平親王的确是位才貌雙全的英才,我曾在宮裏見過這位六爺,與康熙商讨起國事來,更是頭頭是道,若是欣兒有這樣的心思,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欣兒爽快,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在我心中,比剛才見到的皇上要英俊多了,人又那樣的善良,誰若是能嫁給他,也算是人間難得的福分了!不過我,也就是自己想想的罷了。”

我惋嘆了口氣,安慰她道:“姐姐別灰心,或許選秀那天,皇上就将你指給平親王了呢!”欣兒莞爾一笑,道:“謝謝你,但願能如此吧!”

回到家,早已有太監等待宣旨了。父母聽後并沒有太過擔心,反倒興奮了其來,母親急着朝我和欣兒走來,喜笑顏開地說道:“你們姐妹二人有別人沒有的福氣,日後若是能雙雙進宮,我也希望你們能互相護持,共度難關才好。”欣兒朝母親點點頭,微微笑着,說道:“伯母您放心吧!我們會的。”父親也走了過來說道:“希望你們二人将來相互扶持,我也就放心了。”

康熙九年九月初四,康熙朝的第一次選秀。

選秀當日。我只穿了一件素淨的銀白色繡花緞子旗袍,在府裏讓侍女為我梳了一個很簡單的旗頭。

欣兒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旗袍,旗頭上的那支步搖很好看。我與她一同上了馬車,馬車跑得飛快,我掀開窗簾,人流不息,車水馬龍,我又進入了雄偉的紫禁城。

我正在想着,康熙、太後是不是已經在殿內坐好,等待秀女了呢?突然有一些感懷,我從未想到我的未來要在這紫禁城中度過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回家見到父母的機會…後宮兇險,我就這樣草率地決定踏入其中,将來,他還能再做我的擋箭牌嗎…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康熙朝的這次的選秀并不是入選人數最多的一次,最多的那一次應該是六年後的那一次了吧,不過我清楚地記得康熙頗喜歡的一位妃子——舒妃,是在這次選秀後四五個月後入宮的。

舒妃姓陳,是漢軍旗的女子,康熙最鐘愛的女人。但是她不會在這次選秀後入宮,我只希望能在她入宮以前可以與康熙有一些些快樂的回憶,我不願意等到舒妃入宮後,我連可以回憶的片段都沒有。

馬車漸漸慢了下來,我的思緒也随着馬車的節奏中斷,我掀開馬車側旁的簾子,所見的皆是金頂紅牆,在這層層疊疊的紅牆之中,我會收獲一份真心嗎?在這金頂之下,我會遇見對的人嗎?那個叫我留在身邊的男人他會可靠嗎,我明明知道他是位多情的帝王,為什麽我還要執意進宮,是我太勇敢?還是冥冥之中有某種力量指引我走向這裏,尋找我今生不曾發覺的情意,要我在前世搜尋…

所選秀女皆被帶往了中和殿外,秀女們的步搖輕擺,一瞥一笑皆是風華絕代,唇紅齒白,眉清目黛的她們看似平靜,其實內心都已向往後宮中的一席之地。

我忽然想起那日在乾清宮所見的溫僖貴妃也是為風姿綽約的美麗女子,可是都比不過這些秀女們年輕。我身穿一身素淨的白色旗袍,站在身穿華麗鮮豔服飾的秀女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輕笑,內心思索,康熙以後不會再說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了吧,這麽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入宮,他一定能尋得知己的,以後也不會再坐到禦景亭上去與一位女官交談了。

一位太監走到中和殿外,揚了揚手中的拂塵,高聲宣道:“完顏?霏,周欣兒,馬佳?雲妞,鈕祜祿?東珠,瓜爾佳?和雙前往面聖——”

我們跟着那位宣旨太監走了進去,他引領我們站好,面對着中和殿,殿內一位太監開始介紹,從我開始:“京中太常寺少卿之女完顏霏,滿族正黃旗——”

我恭恭敬敬低頭跪下,說道:“民女參見皇上,皇太後,願皇上太後萬福金安。”我只聽到太後冷冰冰的聲音,道:“起來吧。”康熙不語,似乎是點了點頭。

太監高聲又宣:“完顏霏,留牌子,賜香囊——”

我心知肚明,此話一出便篤定了我的未來,我将注定走入冰冷的後宮。我稍微擡眼望向了太後,她端坐不語,面無表情,還未衰老的臉頰卻布滿滄桑,她便是後宮中的勝者,可是走到頭來,留給她的也不過是滿臉的皺紋而已。

輪到欣兒了,我的心裏一緊,我不希望康熙留下她。我知道欣兒愛慕六爺平親王,她是個好女孩,我希望她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她與我一樣走入是非之地。

“周欣兒,京中太常寺少卿侄女,滿族鑲黃旗——”那太監繼續高聲道。

康熙終于說話了,他問道:“周欣兒?你可是那日與完顏一同進宮的人?”欣兒微微福身,深深低着頭,低聲細語道:“回皇上的話,正是民女,那日民女陪伴妹妹入宮,曾見過皇上和太皇太後。”

康熙輕松一笑,似是認出了故人,說道:“朕想起來了,既是完顏的姐姐,那朕便問問你,你可有心上人了?”

我為欣兒捏了一把汗,若是她在下一秒可以說出自己的心聲,或許康熙不願意留下欣兒,就可以尊重她的選擇,将她許配給她愛慕的六爺平親王了…

“望皇上恕罪,民女已有心上人,是皇上的弟弟六爺平親王。”欣兒堅定地說出了這句話,時間似是凝固了一般,所有秀女都不禁轉頭看向了欣兒,誰也沒想到欣兒有如此大的勇氣,能在殿選當日說出自己已有心上人,那人還是皇帝的弟弟!

“平親王,的确還未娶福晉,朕看你談吐大方,相貌端正,家世也好,是滿族鑲黃旗的女子,那朕今日便做主,将你許配給六弟平親王!”康熙很滿意欣兒這位弟媳,将她許配給了六王爺愛新覺羅?奇绶。我心中為欣兒叫好,她的堅定讓康熙堅信她是正确的人選。

殿選結束,我們随着太監走下中和殿高臺,來到人靜處。欣兒轉身突然緊緊擁抱住我,她有一些哽咽,說道:“妹妹,你入宮之日,也就是我入王府之日,沒想到我們的生活會有這麽大的變動,只是…為自己一搏,有什麽不值得的呢?妹妹,我希望你一切安好,無論未來是什麽樣的,我只願你平安。還有,伯父伯母那邊,我會一直照顧的。”

我聽到欣兒的這番話,十分感動,也很感慨,昨日我們還是自己,可明日,我們就要頂着各自的光環走入不同的環境,為自己一搏。我點點頭,說道:“謝謝姐姐,我會好的,也希望姐姐能和王爺一見傾心。”

我輕輕拍了拍欣兒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離別時刻已到,欣兒随太監離開。而我,不會再有機會踏離這裏一步。

欣兒,你我一同書寫未來…一定會的。

送別了欣兒,我與被留下的秀女暫時前往保和殿休息片刻。直到黃昏時分,分給各位小主的掌事太監來請各位小主,都帶向了她們所住的宮殿。

來請我的太監來得最遲,他見到我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奴才見過小主,小主萬福。奴才名路海,是小主的掌事太監。”

我急忙站起身來扶起他,說道:“別拘禮了,那我現在要去哪裏呢?可是随你前往?”

路海微笑着搖搖頭,說道:“小主有福氣,先不急着回宮,萬歲爺欽點小主到禦花園候駕呢。等過會兒,才能回宮。”

“嗯…”我支支吾吾地應着,他叫我去禦花園?我與他最初的回憶就在那裏的堆秀山禦景亭之上,那時候我們無關皇帝,無關地位,只有簡單的期待。

入禦花園時,已是夜色相伴,太陽已經落山。路海送我到禦花園門口,便侯在了外面。

我一個人緩緩踱進去,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的堆秀山,還有上面的三個大字“禦景亭”,可是沒有人在那裏,禦花園裏安安靜靜的。

“你來了?”這是熟悉的聲音,我急忙轉過身去,恭恭敬敬跪下道:“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快快起來,沒有別人還總行禮,也不怕累着自己。”康熙輕聲笑了出來,他一雙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胳膊,将我扶了起來。我緊張得微微低頭,一句話也說不出,我還不能習慣他身份的轉變。

康熙輕輕牽起的我的手,說道:“随朕來。”說完他放開了手,一個人走進黑暗中,我則緊緊地跟上了他。

我們二人行至一處荒涼的亭臺,他停了下來,我也駐足側望,才發現黑暗中的那座亭臺有着不一樣的美感。我平日裏沒有發覺它的存在,似是一見如故,我發自內心喜歡這座建築。

“這是哪?”我不禁發問道。

康熙擡頭仔細凝視了這座建築良久,才說道:“它沒有名字,可卻是朕的最愛,你是第二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第一個人,是朕自己。”說完他爽朗的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他月光之下的側顏。情窦初開的少女,想必任何人見到他的模樣都會為之心動吧。

“為什麽是秘密呢?皇上喜歡紫禁城中的建築難道不能被外人所知嗎?”我好奇起來,我對于他的故事忽然非常感興趣。

康熙走近我,仍然凝視着眼前的建築,說道:“這裏是皇阿瑪和額娘常帶我來的地方,這是我唯一能回憶起他們的地方,所以朕喜歡一個人在夜裏來禦花園,看着這裏出神。”

我?他方才說我?還有“額娘”,不是“皇額娘”。的确,那時候,他未登上皇帝寶座,他就他自己,他的額娘也只是他的額娘。

當今太後不是康熙皇帝的生母,是先帝順治的正宮皇後,康熙在其生母去世後新立的皇太後。康熙的生母已經在他十歲那年去世。

“奴婢不該問起皇上的傷心事的…”我的話還未說完,康熙便轉過頭來看着我,将手指輕輕抵在我的唇上,說道:“沒事的,是朕願意和你分享的。還有…日後要自稱臣妾了,不是奴婢。”

我才如夢初醒,他不再我的主子,從今以後,他是我的夫君…他身份地轉變,我不能接受,也一定要接受了。

我點點頭,睜大了眼睛,第一次期待地望向了他的眼眸。他微微笑着,眼神裏充斥着暖意。他低聲道:“日後你願意住在哪裏?”他忽然問。

“鐘粹宮…”我不假思索地吐出了這三個字,因為我愛“鐘粹”二字,與我最向往的情感境界是一樣的——一鐘,人一心,白首不離;粹,寧可無情,不可濫情。

康熙點點頭,說道:“好,朕封你為貴人,封號純,獨居鐘粹宮。你還記得你曾對朕說過,你說朕從未動過一絲真情嗎?朕要你自己發覺你說的是錯的。”

玄烨,我可以在心裏這麽叫你嗎?你的真情我該怎麽報答?我自私地只将你視作擋箭牌,卻未想到我在身邊的短短三個月,你可以把心裏的位置分給我一塊。

月光之下,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氣息越來越近,我屏住呼吸,緊張得看着他的臉頰離我越來越近,我是要配合他嗎,腦子突然一下亂了,手心裏也開始不停地出汗。為了一個人,我第一次感到了緊張。

只是他最終微微一笑,便放開了手,他溫柔聲道:“你快些回去吧,朕還要回乾清宮看折子。”說完,他轉身便走入了黑暗,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的心,突然空了一下。

路海倒是喜洋洋地跑進禦花園,來到我跟前,說道:“小主啊!真是有福氣!萬歲爺賜獨居鐘粹宮,那裏可是好地方!奴才現在就領您回去!”

我點點頭,看着他說道:“路海,咱們宮裏還有誰呢?”

路海一笑,說道:“還有位太監叫杜一,和奴才是舊相識了。不過目前還缺幾位宮女,小主相中誰了,跟奴才說就好了。”我想起了我在北三所時幫助我的純一,她曾叮囑我,要我幫助她,今日是我報恩的日子了。

我說道:“純一你可知道?能不能要她來鐘粹宮?”路海一拍手,說道:“奴才認識純一姑娘,她還有兩個親姐妹也在宮裏呢,小主若不嫌棄奴才就讓她們過來,奴才和她們認識,日後也方便!”

我随路海回了鐘粹宮,這裏已經為新入宮的秀女收拾一新,宮殿內的物件一應俱全。路海領了純一姐妹見過了我。她們姐妹三人中,大姐是純風 ,老二便是純一,小妹名純雨,今年才十五歲。

深夜,我躺在床帏之內,久久不能入睡,那個夜晚月光下的少年好像把我的心牽住了,他溫柔的神情總是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那個本該有的吻,若是在一月之前,我會巴不得躲開,可是今日,我怎麽有一些失落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是寵還是害

作者有話要說:

新入宮的秀女在前三天是不可以侍寝的。新進宮的秀女們一定會花盡心思讓皇帝選她們在入宮第四天侍寝的,我倒沒必要花這心思,畢竟我與她們還是有着不同之處的。

入住鐘粹宮的第二天,清晨。

我梳好了妝容,準備叫純風陪着我去外面走走,對于這紫禁城,除了乾清宮與鐘粹宮我一無所知,既然總要熟悉起來,不如趁早。

推開門,院子裏一副蕭瑟之象,倒不是因為冷清,而是因為一夜之間的狂風将院裏僅有的幾顆樹的樹葉也吹落了,還未完全衰黃的葉子躺在地上,鋪滿了院子的幾個角落。

純雨和路海正在打掃着,見我推開門站在門口,急急忙忙跑過來,純雨乖巧地蹲下行禮道:“小主起來了,昨晚休息得可還好?”

我看着他們點點頭,說道:“起來吧!昨夜的風有這麽大?怎麽樹葉全落了?”

路海一臉吃驚,我用餘光還瞥見純雨不出聲地笑了笑,路海道:“小主睡得沉,昨夜的風可大了,您看今天早上這天,這麽透亮,肯定是昨晚起風的緣故啊。”

我這才記起昨晚的事兒來,深夜裏去看過了一個什麽臺閣,看後的确讓我覺着寧心靜氣。他還說那是他從前常去的,大概也是心煩的時候才去吧。回來後匆匆與幾個宮人見了一面,就睡下了,這一夜睡得也的确安穩,隐隐覺得和那個臺閣有什麽關系,才叫我心裏這麽踏實。

我問純雨道:“你姐姐呢?”純雨剛想幫我去找純風,沒想着純風自己跑來了,她福了福身,說道:“小主在找奴婢?”

我應了一聲,說道:“今兒個天這麽好,咱們也別閑着了,出去走走也好。”純風笑着答道:“是,奴婢陪小主。”

純風跟着我,我們一同去了禦花園。我之所以對這裏情有獨鐘是因為我與康熙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裏。

今日陽光很足,今天特地選了一只很別致的步搖襯托良辰美景。我與純風走着,我問她:“純風,你家姐妹為何都要入宮做宮女呢?家裏可還有其他人麽?”

純風低着頭,緊緊攙扶住我,答道:“小主,家裏還有父母,他們都年邁,我們姐妹入宮做宮女可以掙得些銀兩,等到出宮後給父母養老。”

我不禁暗暗佩服她們姐妹三人的孝心,又問她:“父母有人照顧麽?”她說:“家中還有家弟可以照顧父母。”我也因為她的話而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親:“是我太自私,只考慮自己,卻沒有想過他們會是什麽樣子…”

一個人暗暗自責的時候,純風急忙把我扶到路旁,用力扯了扯我的衣袖,她迅速地跪了下去,我才意識到有人過來了。

我站在一旁,低着頭。餘光之下,我看到是一副很大的儀仗,那人也身穿黃色朝服。我記起教引姑姑教給我,這只可能是皇後。

我急忙跪下,面向那來人的方向,恭聲說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嫔妾見過皇後娘娘。”

只見那人只身走了過來,扶我起來,說:“妹妹快起來。”

我站了起來,看到了皇後的臉。膚色白皙,臉色卻紅潤,眉目間傳遞出貴氣,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注視着我。

眼前的這位就是康熙皇帝的原配皇後——赫舍裏芳儀皇後。和她的名字一樣,她的儀态的确端莊大方。

我注意到皇後一直盯着我的目光,急忙又低下了頭。皇後一笑,說道:“既然有緣,都到這來散步,你不如陪本宮走走吧。”

我深深點了一下頭,說道:“是。”我跟在皇後的身後,見她步履穩重,頭上繁重的鳳冠在陽光下閃耀着刺眼的光,皇後頭也不回,問我道:“純貴人好興致,入宮第一天就到禦花園來。”

我緊走兩步跟上了她,小聲答道:“回娘娘的話,嫔妾也是看天好,出來走走,排解內心煩憂的罷了。”

“哦?你有什麽煩心事,不妨和本宮說說。”皇後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問我道。我實話實說,道:“嫔妾從前身份卑微,只不過是宮裏的女官,和宮女也沒什麽兩樣,此次入宮,怕是和家人永別了吧。”

皇後靜靜地聽着,她揮揮手叫我湊近些,她才低聲說道:“本宮入宮之初,也是沒日沒夜地想家,不過那時候本宮太傻,以為自己到宮裏做客來了,其實啊,從那天起,紫禁城就是本宮的家了,還想哪門子家呢?”

皇後說完笑出了聲,“行了,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只得福了福身,謝皇後道:“嫔妾謝謝娘娘開導。”皇後本想再和我說些什麽卻被一聲尖細刺耳的聲音打斷了。

“皇後娘娘也在啊?這位是…哦本宮忘了,這不就是咱們皇上跟前的小女官嗎?本宮以為你要有多驚人出衆呢,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我擡起頭看着從不遠處走過來的一列儀仗,最前面的人穿着紅色的旗服,濃妝豔抹,身材姣好,五官端正。

純風悄悄湊到我耳邊,說道:“小主,這是溫僖貴妃。”我見過溫僖貴妃,只是那日她是和康熙說話,神情姿态與此時完全不同。

我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見過溫僖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溫僖貴妃輕蔑地一笑,揮揮她的手絹,我便問道一股很濃香氣。她說道:“行了,起來吧。”

我站在皇後身邊,想看看這位貴妃見了皇後到底行不行禮。她一臉的不情願,只是輕輕福了福身,敷衍着說道:“見過皇後娘娘。”

赫舍裏芳儀皇後目不斜視地看着眼前的溫僖貴妃,絲毫沒有笑意,我只能愣在一邊,淺淺彎腰,候在一旁。

本來以為皇後會與溫僖貴妃說些什麽,但最後,我只看到赫舍裏芳儀皇後的明黃色身影,在陽光下漸行漸遠,她留下一個高貴的背影。

溫僖貴妃在後面倒是不依不饒,喊道:“娘娘,別急着走啊,趕明兒新人入宮,咱們姐妹倆也要好好聊聊才是啊,別叫那些個新人騎到咱們的頭上。”溫僖貴妃恨恨道,她說這話時卻一直看着站在一旁的我。

皇後仍舊是頭也不回地離開,走前只留給溫僖貴妃冷冷的一句:“這後宮是皇上的,不是本宮的,要來多少新人,本宮管不了,也只能順其自然。”

溫僖貴妃輕絞着手絹,緩緩踱到我面前,我低着頭微微福了福身。溫僖貴妃停下腳步,說道:“你是宮裏的新人,本宮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從前不管是德妃還是良妃,甚至算上赫舍裏芳儀,任何人都不可能奪走本宮的一絲恩寵,你也是一樣。”

我不想和溫僖貴妃争執,更沒必要去争執,她是權臣的女兒,地位顯赫的貴妃,我若是與她相争,就是自尋死路。

我便低眉順眼,聽話地應道:“是,嫔妾不敢。”

溫僖貴妃這才稍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我突然想到康熙曾說過“這件事別讓朕身邊的貴妃娘娘知道啊,不然她可不一定能放過你…”我想就連皇帝也是知道他這位貴妃的嬌蠻性子的罷。

溫僖貴妃剛想要離開,李德全卻不知道從哪跑了過來。

溫僖貴妃一見是德子,喜形于色,趕緊又走了過來,問他道:“公公,可是來找本宮,是不是皇上要見本宮?”

德子趕忙跪下給溫僖貴妃行禮,說道:“奴才參見溫僖貴妃,奴才來是找純貴人小主的。”我心裏突然像被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一下。

“這溫僖貴妃怎麽可能能忍受這樣的‘侮辱’,她這樣在我面前丢了面子,我以後可不好過…”

“小主,皇上教您晚上到春禧殿候駕呢!”德子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卻一直在想着這溫僖貴妃的反應。

純風在一旁樂出了聲,輕輕捅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對德子說道:“有勞公公了,我記住了。”

看着德子離開了,純風對我說道:“小主,咱們回去吧?”我瞟了一眼溫僖貴妃,她還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她心裏現在一定存了滿滿的火氣了。但是純風拉着我,小聲說道:“行了小主,別理會那溫僖貴妃了…”我才跟着純風回了鐘粹宮。

宮裏的人聞了訊也都高興得不行。唯獨我一個人高興不起來。這個溫僖貴妃可是我很早就聽說了的,我可不想剛剛入宮就得罪了她,今日的事雖不是我直接得罪了她,但是她一定會把所有賬都記到我頭上。我懶散地躺在床上,閉起眼睛,什麽都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剛剛一黑,我就在純風的陪同下到了春喜殿。脫掉披風,純風和德子在門外候着。

我從後面繞進一間大屋子,一層一層的紗簾,兩側點着蠟燭。我又走進一層又一層的紗簾,只見一張裝點成紅色的大床出現在眼前。

床上拉着簾子。再擡頭看這屋子內部的裝飾,全部都是紅色,紅蠟燭,紅燈籠,紅色的剪紙…一切都是紅的,想起那晚月光下的深情少年,我突然有些緊張,我走到床邊掀開簾子,竟沒有人。我便坐在床上,等着他的出現。

不久,從剛才我過來的地方才出現一個人,我微微低着頭,卻用餘光注意着他。玄烨穿着紅色的常服,他走過來,坐在了我的身邊。他只說了一句話:“新郎都來了,新娘子還不擡頭?”

我擡起頭看了看他,笑了,說道:“皇上,這是你的婚典麽?真有意思。”他看着我,一臉認真,說道:“難道民間老百姓不是這樣的麽?”我捂嘴笑了笑,又看着他,認真地說道:“比這隆重多了呢!”

康熙這才會意一笑,拍了拍手,有個身穿紅色的小太監端出一個茶盤,上面有兩只杯子,裏面斟滿了酒,他說道:“恭祝爺和小主新婚大喜!”

我不禁驚喜,難道他真的學習了漢族的婚典儀式?就在那一刻,我真的被他感動了。

我問道:“你真的學習了民間的婚典儀式?”康熙接過了杯子,我也伸手拿起了杯子,他才說道:“是啊,你可能不知道,朕的兄長,純親王,他一直在五臺山生活,他對民間的婚典可是熟悉得很呢,這些都是他告訴朕的。”

我看着他的雙眸,清晰而又深邃,少年意氣,帝王心機,眉目間的貴氣冷厲唯有風華絕代配得上他。

想起自我入宮以後,他多次對我的出手相救,我對這個人感覺朦胧,本來他只是我的擋箭牌而已,而現在卻仿佛已經變成另一種身份。

我輕輕說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是我內心的向往,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來過,他是第一人,此時說出這句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說給他,只是感覺,這一個人或許就是命運牽引下教我尋找的人吧。

康熙冷厲的眉目傳來一陣暖流,偶爾間的郁郁不歡忽然演變成了暖意襲人,他微微含着笑意:“願人生都如此刻。”

我們交杯飲下了那兩杯酒。

他的暖意還是暫時的,每每說起前朝,他最挂心的事,他總是皺緊了眉頭,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找人傾訴般:“老祖宗一味在意後宮女子的家世,并分為漢軍旗和滿軍旗。還有許多蒙古科爾沁部的女兒。不過我想,後宮選人,選的該是才德,而不是家世。”

我聽後,也不禁為他感到惋惜,如若是尋常人家,他或許可以尋到他最中意的女子,只是可惜他生在了天下最諱陌如深的所在,哪怕他身邊全是動人美麗的女子,卻沒有他中意之人。

淡淡地傷感襲上心頭,你也許此時一時糊塗,錯将我視為中意之人,可是在五個月以後,你會發現那個你更在意的人——舒妃,不知為何,想至此,我總會黯然神傷,抹不掉,趕不走。

可是看到他煩惱的模樣,還是不忍心,我微微一笑,仰起頭看着身旁的他:“可是老祖宗的規矩卻不能完全置之不理,皇上是明君,該明白有些人,不是真心的喜歡,卻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至于知心人,緣分使然,總會遇見的。”

“知心人,緣分?!”康熙忽然轉向了我,他眉頭皺得更緊,似乎要看穿我一樣,“難道你我仍不能算得上知心人?!”

“還不能算吧,”我躲閃着他的目光,悄悄低下頭,“一見如故也好,一見傾心也罷,只是…”

我想要說出“只是未來你會發現我是錯誤的選擇,正确的人你會在五個月後遇到她…”

無論我們之前經歷過什麽,他為我曾做過什麽,在我心裏,我仍不了解他,我們兩人無論怎麽樣也都算不上知心人的。

“只是什麽?”康熙突然舒展開了自己的眉頭,似笑非笑般的,像是看迷一樣盯着我。

“只是…我,我會是那個知心人嗎?”

我只聽到他那溫潤的聲音響起,僅僅是笑了一笑,“當然會了。”

說話間,屋內突然暗了下來,我側頭望向了蠟燭,才發覺蠟燭的燭心已經被燒盡,而康熙仍是坐在我身旁,若有所思。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我吟出這句李商隐的名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李商隐與他的愛人交談甚歡忘卻時間的情境,那我們是不是也和李商隐與妻子一樣了呢?

康熙見那蠟燭快要燃盡,忽然擡起頭來,方才被疑惑籠罩的神情突然不見,只留下一張略帶歉意的面孔,“你今夜要回鐘粹宮,祖制規定,新入宮的秀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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