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前三日不可侍寝。”
“嗯。”我點點頭,若有所失般地應着,我心裏明白,他會遵守祖制,做一個好兒子,好孫兒。
就在我欲邁出春禧殿暖閣門口之時,身後的聲音卻再次響起:“朕會記得你今日說的話的,你也會的,對嗎?”
☆、無風仍掀三層浪
康熙九年九月初五,是新人觐見皇後的日子。
各親王及家眷也要一同入宮歡慶。想着今天又能見到欣兒了,我覺得格外精神充沛。連純一早上來為我更衣,見了都不禁問道:“小主啊,什麽事這麽高興。”我看看她,一臉笑意,跟她說道:“你猜。”純一不明白,只說道:“奴婢猜不着,今天那些新選秀女就都入宮了,小主怎麽還高興,真不明白。”
我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喜笑顏開,完全不管什麽秀女不秀女,我大聲說道:“今天能見到我的姐姐啦!怎麽能不高興?”
純一也笑了,邊收拾着衣服邊說道:“小主就是想得開,奴婢估計這會溫僖貴妃還有皇後哭還來不及呢!”
清晨,我便要去皇後宮中請安。今天有一位年長的姑姑特地來為我梳妝。前幾日我的頭發都很簡單,純風她們就搞定了,可是今日這頭發竟然梳了一個半時辰。最後帶上一頂十分沉重的旗頭。插着兩只金鑲玉的步搖。還沒坐多一會,我都感覺到脖子已經酸了。
到了皇後宮中。坤寧宮早已一片熱騰。許多王公格格們都已到了,我卻未見到欣兒。我在純風和路海的陪同下,有些生澀地走進坤寧宮。坤寧宮正殿裝飾堂皇,可是我卻總覺得透着孤單。就正如歷史上的赫舍裏皇後一樣,因難産而死。
進了正殿,皇後坐了下來,示意溫僖貴妃,德妃良妃也坐下。
我們新秀女要向皇後行大禮才能入座。此時子靜就站在皇後的身旁,微笑地看着我。
我們行完大禮後,才終于坐下。我才有機會打量一番新進宮的妃嫔—— 惠貴人,宜貴人,和常在,榮答應。
還有一些封為官女子的不能來請安,我意識到自己是她們中位分最高的。這其中惠貴人和宜貴人長相幹淨卻談不上漂亮。和常在還有榮答應的長相是屬于小巧的,十分清秀。
剛坐下沒多久,溫僖貴妃就站了起來,對皇後娘娘說:“皇後,臣妾有事要跟您禀告。”皇後微笑着說:“你說吧。”
溫僖貴妃斜瞥了我一眼,說:“昨日臣妾聽說是純貴人侍寝,可是祖制不是說新人不能再前三天侍寝的,臣妾也實在不知道這事該如何處理,就禀告了太後,太後卻說這事得讓皇後娘娘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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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溫僖一定非常尴尬,憤怒。今日她一定想讓我難堪,好平複她那天的尴尬心情。
此時室內一陣沉靜,我急忙站起來行個蹲禮,純風和路海緊跟着過來扶我。我說:“皇後娘娘,不是的——”
還沒等我說完,有人進來了,是太後身邊的杜鵑,她是代表太後來的。杜鵑走到正中,深深行了個蹲禮,對皇後說:“皇後娘娘,皇太後懿旨‘請純貴人即刻到壽康宮去一趟。’”
我一言不發,此時我就像一只蝼蟻一般,任人欺淩污蔑,我人微言輕,說什麽又會有誰聽呢。
溫僖貴妃十分得意地樂了樂,踱到皇後身邊,問道:“娘娘,還不快請純貴人起來,跟着杜鵑姑姑去壽康宮?”皇後凝視着溫僖貴妃良久,終于說話了:“好,本宮陪純貴人一同去。溫僖貴妃,怎麽樣,一起吧?”
溫僖貴妃十分傲慢地瞥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看着坐在正中央的皇後,瞪着皇後,輕蔑地說:“臣妾遵命。”子靜在皇後身後很着急,不知所措,她向四處看着,似乎要尋求幫助般。
這宮裏的人,入宮久的,精明的得不行,才不願意趟這渾水,剛剛入宮的,又都不敢說些什麽。我無奈地朝她笑笑。純風和路海想替我辯說。被我一把攔下了,我知道沒有用的,也知道他們只可能為了我白白受過。
走在外面,天灰蒙蒙的,開始下小雨。子靜也跟着我們。除了皇後和她的宮女佩月,溫僖貴妃和她的宮女若兒,我叫路海回去了,就剩下我和純風。
她安慰着我說:“小主,沒事的,您放心,有皇上他們也不敢把您怎樣,如果他們要罰您,奴婢就替您受着。”我拉緊了純風的手,十分感動,說道:“你不值替我受罰,我要你好好的。”
到了壽康宮。走入正殿,太後坐在裏面。
我行了禮,道:“臣妾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她并沒有示意我站起來,我只能繼續跪在地上。
壽康宮內香氣襲人,只是跪在這裏給我的感覺卻是寒冷陌生的,這是我進宮後第一次正經接出皇太後,沒想到就是這樣不愉快的場景。
溫僖貴妃走到皇太後身旁,低聲嘀咕了幾句。我微微擡起頭,看到溫僖貴妃一臉得意之情,用手掩着嘴,怒目地盯着我。
太後擡起手打斷了溫僖貴妃,她目不斜視,看着我說道:“聽說皇帝昨日召你去春禧殿侍寝,你可知道祖制規定新入宮的秀女前三日是不能侍寝的?”
我低着頭,恭恭敬敬地說道:“回太後的話,嫔妾知道。只是昨日嫔妾去了春喜殿,深夜嫔妾就回來了。”
太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胡說!誰能給你作證?”我本就要脫口而出的“皇上”二字卻被自己生硬地咽了回去,我不能連累他,她們死定要罰我,做什麽掙紮也沒用。
最後我只低着頭,如認罪般說道:“嫔妾有罪,甘願受罰。”
太後仍舊不依不饒,她憤怒地大喊着:“你曾經是個北三所的女官是吧!你能進宮只能說是皇帝年輕不懂事!你知道你的事鬧得後宮的嫔妃都知道了,你違反祖制,目無尊法還蠱惑聖上,哀家今日若是饒了你,那豈不是叫後宮裏都說哀家不懂祖制了!”
我低頭不語,聽着她給我扣得罪名。
太後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她說道:“皇帝還年輕不懂事,不能怪皇帝。但你卻不能免罰,去到太和殿的高臺上,罰跪到天黑!不能侍女陪同。這次只是對你略施小戒,日後若是再有類似的事發生,別怪哀家不留情面。”
純風方才一直顫顫巍巍地站在一旁,聽完這話,她突然跪倒在地上,喊道:“太後娘娘罰奴婢吧!小主受不起那苦!是皇上——”
我拉了拉純風的衣袖,我不想讓她為我解釋什麽。純風才住了口,但是她還是不死心,跪着又向前挪了兩步,重重磕了個頭,哭喊道:“奴婢求太後娘娘了,外面在下雨,小主要是罰跪到天黑肯定受不住的…”
我向子靜使了個眼神,子靜心領神會,走過去一把拉起了純風,把她拉到旁邊。
我說道:“和皇上沒關系,是嫔妾去找皇上的。嫔妾甘願受罰。”太後一招手,兩個太監走到我面前,說道:“請吧,小主。”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太後,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唯一能看出來的,只有冷漠無情,溫僖貴妃站在太後身後,我清晰地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她心裏的恨今日算是發洩出來了吧。皇後坐在一旁什麽都不說,沒有為我解釋一句,皇後高貴的面孔上仍然是看不出情感,讓我捉摸不透。這後宮的人情冷暖,是不是要我今日就全都領略了…
我站起身來,轉過頭去,不看她們任何人一眼,走出了壽康宮,沒有說一句辯解的話,擡着頭走出了壽康宮。
出了壽康宮的門,我深吸一口氣,那是霏霏細雨的芬芳,我曾經也對清代的歷史瘋狂地熱愛過,可我卻從未想到過自己會身陷險境。
來到太和大殿的高臺上,面朝雄偉的紫禁城的太和殿,想着康熙此時應該在哪裏?他應該到乾清宮了吧?和所有人一起宴飲 ,他會不會發現我沒有出現在人群中?他是我在深宮中唯一的依靠,唯一能夠解救我的人。我從前自私地将他視作擋箭牌,可是這一次,他也不會來了吧。
我面朝午門的方向,跪下,看着陰雲将太陽死死掩蓋住,絲絲細雨連綿不絕,冰冷的雨滴将我的溫度一點點退去。那兩個太監留下看着我。我是不是能聽到歡慶的樂曲,還有隐約的歡笑聲。我閉起眼睛,想象着,康熙與其他妃子歡笑的場景,心裏竟然開始強烈地痛起來。自己不禁開始回憶起來,一切的一切我都無法自己做主,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樣的,我也說不清楚,陰差陽錯,我走進了他的後宮,一個我明知道危險的地方。
不知不覺中,天開始陰得厲害,雨忽然下得非常大。雨絲轉眼變為了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很疼。那兩個太監一看雨下大了,竟然偷着離開了。就剩我一人。我覺得非常委屈,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無依無靠的感覺——雖然親人、朋友就在這裏,卻像遠隔天涯,我們被繁重的禮節拘着,被這層層疊疊的等級壓住,不得喘息。
我現在閉起眼睛還有子靜方才無助恐懼的眼神。
我冒着冷雨,等待着天黑,我知道雖然現在正下着大雨也仍然不能免罰,我必須跪倒太後和溫僖貴妃解氣才可以。
我感到一陣頭痛,似乎天旋地轉。雖然全身都在發抖,但我還是在硬撐着,膝蓋頂着冰冷堅硬的地面,時間久了也開始一陣陣劇痛,寒冷使我嘴唇打顫。我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為了不倒下去,我用手撐着地面。
臉上的雨水已經淹沒了我的視線,我用手胡亂地抹了抹眼睛,卻依舊看不清楚前方。終于我撐不住了,倒在了地上,雨水肆意地澆打着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純風的聲音:“小主,小主!”這聲音給了我一絲希望,我努力睜開眼睛,見三個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純風撐着一把紙傘,匆忙間跑過來給我擋住了雨,我笑了笑,點點頭,對純風道:“謝謝…”
緊随其後的,還有兩個人。純風哭了,她用力扶起我,對我說道:“小主您看啊,皇上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我又一次去擦掉臉上的雨水,只為了能看清楚他。純風說皇上來了?她沒騙我嗎?他堂堂的九五之尊,怎麽會因為我一個小小的貴人而冒雨前來,不顧及太後的想法呢。
大雨之中,康熙闊步跑了過來,他蹲在我身邊,一臉憐惜,将我的手環在他脖頸之後,雙手将我抱起。只對我說道:“叫你受苦了。”他的聲音很低,那是一種自責還是一種心疼?
他抱起我走下了高臺,而我感到一陣不安,試圖叫他放下我,我說道:“皇上,太後會不高興的。放下臣妾吧。臣妾還沒有跪到時辰呢…”
他抱緊我,緊鎖眉頭,走在雨中,他大吼道:“朕不讓你跪了,誰還敢叫你跪!”我愣了半晌,回顧着他說的話。
我哭了,徹徹底底地哭了出來。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用手拍打着他,罵道:“都是你!因為你…你知道我不願意說出你,我怕太後會怪罪你!”
“朕知道…都知道…”
那一刻,心裏有一把鎖已經被震撼動搖了,只差一把鑰匙将心門徹底打開。
他抱着我走過長街,走過我入宮第一天去的臺閣…不知道過了多少的長街,直到鐘粹宮。
雨一直在下,肆意地澆打在我們的身上,康熙走得飛快,他身後的李德全甚至都無法跟上他的腳步,腳下的雨水也被他踩得唰唰作響。到鐘粹宮門口時,康熙費力地推開朱紅宮門,庭院正中,純一和純雨見狀都匆匆迎了出來。
純一推開側暖閣的門,康熙抱着我将我放在了床鋪之上。我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明黃色的身影就站在我面前,他全身都已經濕透,臉上挂着雨水。我斷斷續續地說道:“皇上,你要換身衣服,不能病了…”
康熙似乎像是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一般,推開門朝門外大喊道:“純一!你快些打熱水過來,給你們小主換好衣服!”
他的聲音有些震耳,比暖閣外噼裏啪啦的大雨的聲音還要響亮,他怎麽了,怎麽這麽着急,他看到我受了委屈,真的這麽着急!雖然此時我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可是心頭卻劃過一陣暖流,周身瞬間暖了起來,方才委屈的情緒,也因為他着急的樣子而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着實令我沒有想到的,康熙又一次跑出了暖閣,他沒有撐傘,跑到庭院中,與路海和杜一一起把一大盆熱水端了進來。
看到他如此,我心裏的那一把關于他的大鎖似乎已經突然間斷裂,我的心門,那一把鑰匙,就在他手裏,是他親手打開了這把大鎖。我臉上都是冰冷的雨水,可是瞬間兩行熱乎乎的水滴混雜着雨水,從眼中流落到嘴角。
“玄烨!”我鼓足了力氣忽然間喊道。我清晰地看到他驚喜地回眸,路海放下了熱水便退了出去,關好了暖閣的門。
康熙欣喜之下,不顧自己已經全身濕透,連忙跑到了我的床邊,他坐在我身邊,難以置信,問道:“霏兒,你喚朕什麽?”
“玄烨,玄烨!”我只感覺鼻子一酸,淚水模糊了視線。康熙也欣喜得紅了眼眶,可是他不會那樣輕易落淚的,他笑了出來,扶我起身,說道:“這一句話,好不容易…”
“是啊,好不容易。”經過了整整三個月,你我從初見到相識,再到相知,我對你的情感好複雜,只是今日,這一場大雨好像褪去了你身上所有的身份,唯獨剩下的,就是那個在大雨裏抱起我的玄烨。
“謝謝你…”我主動擁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了一句。“一人一心,白首不離。那夜在春禧殿你就是這麽和朕說的,朕會一直記着的,惜如珍寶。”
我想緊緊擁抱住他,可是康熙卻将我推開,說道:“你快些換一身衣服,洗個熱水澡,不然一會水又該涼了,朕也回去了。”
“皇…”我欲言又止,等不及他再看我一眼,他就已經推開暖閣的門離開了鐘粹宮。我光着腳,追到了暖閣門口,看到的,卻只是在大雨裏的他的一個背影,看着他被大雨吞噬,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作者有話要說:
☆、深宮,風寒
作者有話要說:
純風撐着一把傘,從回廊上跑過來,她緊皺着眉頭,盡量大聲地喊道:“小主!您快些洗個熱水澡吧!別再門口待着了!”回廊外的大雨瘋狂澆打着宮室,不給人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我仍然望着鐘粹宮的宮門,再也望不見那個身影,我才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好,你先退下去吧。”可是我的心突然被緊緊揪住了,他沒有撐傘,沒有人跟随,他九五之尊會因為我今日的禍端而受到牽連…
純風收起雨傘,在回廊之上輕輕一福身,說道:“是,小主。奴婢就在門外候着,有什麽吩咐,小主只需叫奴婢就好。”
我走進暖閣,寬衣沐浴。
熱騰騰的水汽蒸騰而上掩住了我的視線,我輕輕依靠在木盆邊緣,合起眼睛,聽聞窗外驟然暴雨之聲,感受着室內安靜恬淡的氛圍,想起清晨時分的提心吊膽備受委屈,再想想現在此時此刻的閑散安逸。
忽然間我卻感到嗓子一陣劇烈的疼痛,胸口也憋得讓我難受,我知道自己不能着涼,每次受涼都會喉嚨疼發作,一想至此,都不禁不寒而栗,若是如今喉疾發作,肯定要嘗盡了各種苦藥湯,我才不要!
“純風…!!”我試圖想要叫侯在回廊上的純風進來,可是我的聲音就在我周身都變暖的同時變得沙啞起來,我斷斷續續咳了兩聲,想要清一清嗓子,卻無論如何也叫不出聲音。
“咚咚咚…”我使勁拍着木盆的外壁,試圖讓純風聽到我的聲音。我看着紙窗外的身影收起了紙傘,純風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見純風遲疑地站在暖閣門口,便朝她招招手,說道:“純風,你快些去請六福晉進宮,無論如何,讓她來…記住別驚動別人。”
純風慌忙間一把扔開紙傘,沖到我身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焦急地道:“小主!你的嗓子怎麽?還有身上怎麽這麽燙!奴婢給您請太醫吧!”
“純風!我方才和你說什麽!”我用力撐住自己,有氣無力地道,“只告訴六福晉就好…快去!”
純風半晌才點點頭,撿起紙傘,匆匆忙忙地從暖閣裏跑了出去,我見她打開紙傘,一個人跑進了大雨之中。
純一與純雨進到暖閣裏,為我換好衣服。我走到床邊,終于能休息一刻了。
“太後!奴婢是冤枉的!”我哭喊着,不斷磕着頭,周圍一群人用冰冷又狠毒的目光看着狼狽的我。
“冤枉?本宮瞧你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還會說冤枉?”那人身着華麗服飾,面容姣好,我定睛一看,她竟是溫僖貴妃。坐在溫僖貴妃身旁的太後也露出輕蔑一笑,說道:“完顏,不要想着一躍枝頭變鳳凰了,還有,皇帝是不會保護你的。”
“胡說!你們都胡說!他在大雨裏抱起了我!我不允許你們說他!不能說他!”我頂撞着她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诋毀了康熙,我才這麽憤怒,不顧一切要與他們争個高下。
那太後突然陰沉一笑,周圍所有人都開始指着我笑起來,溫僖貴妃走到我面前,說道:“皇帝去救你?本宮看你人不大,胡話倒很多啊!”
那些人笑着笑着失去了聲音,我捂起耳朵,不願意聽他們的諷刺,突然間天旋地轉…
我突然感到喉嚨一陣劇痛,胸口也愈發憋氣。我猛地睜開眼睛,不斷地喘着粗氣,驚魂未定的我躺在床上,汗浸濕了枕頭。我擦了擦眼角的淚,原來方才都是夢…可是,為什麽在夢裏我那麽維護他?是我維護他,還是給我自己一點依靠,固執地相信他會一直保護我?
“妹妹!”我聞聲,驚喜地坐起來,看着暖閣門口出現了故人的面孔。
“欣兒姐姐!”我沙啞地喊道,欣兒見到我立即跑了過來,坐到我緊緊抓住我的手,她說道:“怎麽第一日就這樣啊…我聽說你受罰了,連王府都不敢回了,就怕你有事!”
我低着頭,搖搖頭,說道:“怪我,都怪我…姐姐,你要幫我想辦法,我現在好難受。”
欣兒用手背輕輕貼了貼我的面頰,驚愕道:“這麽燙!還不叫純風請太醫嗎!純風!進來!”欣兒突然間急了,沒好氣地把純風叫了進來。
純風小跑着跑進暖閣,恭聲問道:“小主,福晉,奴婢來了。”欣兒厲聲喝道:“你們主子病成這樣,你們是幹什麽的!趕緊請太醫去!”純風面露難色,看向了我,問道:“小主,這,您不是說不驚動別人嗎?”欣兒打斷了純風,依舊理直氣壯,說道:“她都病成這樣了,不叫太醫還能怎麽樣?快去!”
純風轉身跑出暖閣,雨已經下了很多,可是天依舊陰沉得厲害。我看了看窗外,說道:“他淋了雨…會不會生病?”
已是傍晚,太陽西下。欣兒和純風忙着在小廚房煎藥,下午時太醫已經來過,他沒有說出個緣由來,只說是受了風寒,發熱咳嗽而已。畢竟是太後懲罰,就算是病了,又能怎麽樣。抓完了藥,陳廣太醫又回了太醫院,還有一味藥他沒有提前準備,晚些時候會送來。
我卻感覺舒服一些了,靠在床上昏昏沉沉,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忽而,我聽見暖閣的門開了,便眼睛也不睜地說道:“純風,藥煎好了?”
那人沒有作答,我才睜開眼睛,一身九五之尊的明黃服色出現在暖閣門口,我費力地撐着床坐起來,斷斷續續地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朕聽說你病了,把那些折子看過了,就急忙趕過來了。”他滿臉的歉意,衣服雖是新換的,但還是能看出來被外面的細雨淋濕了,他的衣擺上還有一些泥水的痕跡,他定又是冒雨一個人跑來的。而且鐘粹宮的人都是小廚房忙着,若是李德全跟着他肯定會有人通報,這會沒人通報,我更肯定了我的猜測。
“皇上…”我一時間語塞,想起自己被溫僖貴妃和太後無中生有地狠狠罰了一通,她們還不分青紅皂白地将我羞辱了一番,所有的委屈突然在看到這個人以後都襲上了心頭。
“你還好嗎?看看衣服都髒了。我好怕你淋了雨會病了。”我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去關心他,我強壓住心頭的委屈,先去關心起他的安否。康熙怔怔地從暖閣門口跑過來,眼睛四周還紅腫着,他坐到床邊,一把擁起我,說道:“衣服算什麽,你病了,朕還有心思管衣服嗎。”
被他這樣緊緊抱着,我突然感覺好踏實好踏實…
康熙一臉關切,問道:“好些了麽,朕聽說陳廣來過了,藥都吃下了嗎?”
“還沒有,”我微微一笑,想緩解他的緊張,“陳太醫一會還要過來,還有一味藥沒有送呢。”
“一會藥煎好了,快些吃了,別耽誤。”康熙一本正經地說道,可是我仍然擔心他的身體,我見他眼下幾縷青黑,一定是近日太過勞累所致,我想想歷史上的康熙,正到了動手除鳌拜的時候了,他一定很辛苦。
我撫了撫他眼下的青黑,問道:“我一直擔心你,你一切都好嗎?”
康熙微微一笑,肯定地點點頭,猶如陽光一般讓所有烏雲消散。他說道:“一切都好。”
“小主,藥煎好了!”我聽到門外是純風的聲音,她輕輕敲了敲門,靜靜地候在門外。我咳嗽了兩下,盡力大聲地說道:“你進來吧。”
純風端着茶盤,之上放着一只白玉碗,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暖閣,她走進來後才發現了康熙。純風一慌,趕忙将茶盤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跪下行禮道:“萬歲爺萬福金安,奴婢們愚昧,不知萬歲爺來了…”
“不怪你們,是朕自己要一個人來的,你們為你們小主忙活,不知道也難怪。”康熙說着,揮揮手示意純風站起來,他接着道,“朕在這就行了,把藥交給朕。”
純風低着頭,将藥碗從茶盤上取下,畢恭畢敬地交到康熙手中。康熙點點頭,說道:“行了,你退下吧,陳廣來了沒有,朕有話問他。”純風點點頭,回話道:“回萬歲爺,陳太醫也在小廚房幫着六福晉煎藥,奴婢這就将陳大人請過來。”
半晌後,欣兒又端進來一碗藥,身後還帶着陳廣。欣兒将藥也放在了茶盤上,給康熙福了福身,說道:“嫔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康熙欣慰地看了欣兒一眼,點點頭,說道:“有勞六弟妹了,一直照顧着霏兒這邊。”
欣兒莞爾一笑,搖搖頭,朝我和康熙說道:“嫔妾也只是盡力而已,陳大人到了,嫔妾就先告退了。”欣兒又淺淺一福身,會意地看着我一笑,就推開門退了出去。
欣兒走後,康熙則問陳太醫道:“你如實告訴朕,純貴人的病到底怎麽樣,有沒有大礙?”陳廣弓着腰,低聲回答着康熙的問題,說道:“回萬歲爺,小主的病沒有大礙,只是今日淋了雨又受了驚吓,所以才忽然病倒了,靜養幾日就沒問題了。臣也已經将藥抓起交給鐘粹宮的下人們了,萬歲爺大可放心。”
康熙不語,凝視了陳廣好一陣,才說:“淋雨,受驚…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吧。”
“臣告退。”陳廣恭恭敬敬跪了安,拎起自己的藥箱子,推開暖閣的門也退了出去。
陳廣一走,暖閣裏就剩下了我和他。
康熙突然問我道:“你告訴朕,怎麽會這樣?皇額娘是怎麽知道的!”
我沒有立即回答回答他的話,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其實我不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溫僖貴妃挑撥的緣故。因為溫僖貴妃的性子我是了解的,若是康熙因此罰了她,她一定會将所有新仇舊恨一起累加到我頭上,我可不希望今日之事重演。
我支支吾吾,沒有說什麽。
康熙突然臉色一沉,我的心也跟着寒了下來,他低聲怒道:“是朕問你話,你要如實回話,到底是誰!”
他第一次用“帝王”身份壓制我,就算從前在他身邊做一位默默無聞的女官,他也沒有像今日這樣。
“溫僖貴妃。”無奈之下,我說出了這個名字。不出意外,康熙的确異常憤怒,他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腿兩下,喊道:“好啊,她是不是以為朕拿她和遏必隆沒辦法了!後宮中的事皇後沒有說話,她倒先不安分起來了!”
皇後?你以為你的皇後會主持公正嗎?在太後的強權之下,皇後又敢說些什麽呢?太後說的話至少有一句是對的,“皇帝年輕不懂事…”你現在好勝心這樣的強,卻不知道在你的後宮之中,有多少暗流湧動。就連太後也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雖然感動,卻也只能安慰他,那遏必隆是溫僖貴妃和新進宮的宜貴人的阿瑪,是前朝的重臣,康熙朝的四大輔政大臣之一,自康熙登基以來就一直在朝上為官,康熙自然是不能輕易将他和溫僖貴妃怎麽樣的。
我抓緊康熙的手,強裝出一個微笑給他看,說道:“皇上,一切都會好的,誤會會解開的,只要有時間。”
他默不作聲,我知道他很憤怒,他會感到那種從未有過的不被尊重的感覺。他那副神情不只是憤怒還是無奈,是恨那些前朝後宮相互勾結的小人,還是恨自己不能掃平這一切是非?
不過沒關系,我知道,康熙皇帝總有一天會君臨天下,指點江山,成為千古一帝的,只是今日,他登基不久,鳌拜未除,他做一切都還只能是束手束腳。
康熙似乎抛開了他的煩心之事,他起身走到桌邊,端起方才純風和欣兒各自放下的兩碗中藥,又坐回床邊,他用勺子舀起了藥,放到嘴邊吹了吹,遞到了我的嘴邊,只說了一句:“快涼了,快些喝吧。”
此時他的神情就像是個專注的大孩子,眉眼間傳遞出的只有情意。忽然想起當日堆秀山上的少年,一句“餘音袅袅,不絕如縷”,那天的他也是個專注的大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他,“對于你所有的真心我到底如何回報…我能用什麽回報…”
“怎麽了,想什麽呢?”他疑惑地問道。
“沒,沒什麽…只是…”我猶猶豫豫地不知該說設麽好,面對他像孩子一般純潔的真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可能一天之前,我還把他當作一個擋箭牌,只是今日的事,讓我對他徹底放下了戒備,心門打開,只為了他。
我忽然十分感謝那個堅決的自己,沒有錯過了選秀,可能當初的錯過,就真的會錯過此時眼前的你。我不後悔來到這裏,能遇見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只是什麽?”他依舊想知道答案。
“臣妾無法回報皇上的真心,只求皇上別罰溫僖貴妃好嗎…”這句話終于吐露。我不想再因為溫僖貴妃而與太後,甚至康熙心生隔閡了。
“為什麽!”不出意料,他一定不能理解。“皇上若是罰了溫僖貴妃,太後會更厭惡臣妾的,那樣只會讓臣妾離皇上越來越遠…”這是我真的想法,我想我此時已經不能再離開他。
“好,好…你不會離朕越來越遠的。”面對他的承諾,我只有以淚水回答。
吃着那苦得難以下咽的苦藥湯,我卻仍舊能感覺到甜的味道,這感覺不是從味蕾上來的,而是從心裏來的。
“未來無論如何,我都陪着你可以嗎?”我在心裏暗暗發誓,無論來日會有什麽困難,我都願意陪伴他。
“我不吃了,這藥太苦了!”我推開康熙的手,緊緊皺着眉頭,被那苦藥湯苦得已經要反胃了。
“聽話!必須吃!”康熙假意生氣,仍舊把藥匙舉到我嘴邊,我轉過頭去,似笑非笑般,說道:“不吃!我沒事啦,過兩天就好了,老喝藥也不好啊!”
康熙一看如此,也沒有辦法,只得放下了藥碗,無奈地點了點我的額頭,說道:“你啊!剛好一點就任性起來了!你這幾日病若是反複了,朕可不允許!”
我爽朗地笑起來,朝他說道:“哈哈,皇上也有無奈的時候呢!真有意思!”康熙微微笑着搖搖頭,似是自言自語般,道:“也許只有面對你,才會不知所措吧。”
我一愣,他方才說什麽?沒聽錯吧,只有面對我...我忽然間受寵若驚,玄烨,你說真的嗎?細細咀嚼起他的這一句話,忽然覺得不論外面有多冷,我的周身都是暖的。
☆、貴妃
作者有話要說:
清夢越矩——第十篇
康熙九年九月十五。
清早我在純風的攙扶下,從床上站起身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