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好了衣服,坐到妝鏡臺前,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一副消瘦病态的模樣,不由得搖了搖頭。

純一從暖閣外走進來,端着一杯新沏的蒙頂茶,她笑道:“小主今日起得這樣早啊,今日天氣好,不如出去走動走動吧?”

我接過純一手裏的茶杯,再看看鏡子中的自己。“對!我絕對不能因此而堕落下去!不就是這樣一場小病嗎?怎麽能把我折磨成這樣!”

我側頭問純風道:“純風,最近聽沒聽德公公說些什麽皇上的事兒?”康熙要到了除鳌拜的時候了,他的确很忙,這十天以來都沒怎麽見到他。

純風替我取來了鬥篷,麻利地給我披好,說道:“回小主,萬歲爺最近天天呆在乾清宮,自己一個人看書,也不走動。今天小主若是覺得不難受了,就去乾清宮看看?”

“好!”我痛快地應着,推開純風,不用她來扶起我,我要自己走,“咱們這就去!”

我怎麽能被這麽場小風寒就吓得不敢出門了?!絕對不可以!!

乾清宮。

德子仍舊侯在殿外,我走上高臺。

德子看見我先是一驚,而後又轉驚為喜,他走過來迎我,道:“純貴人?您來了啊!皇上惦記您好幾日了,但是最近朝政繁忙,皇上也抽不開身,您能來看皇上最好了。”

我溫暖地朝德子一笑,道:“謝謝德公公了,那就麻煩您通報一聲吧。”德子會意地看了我一眼,擡手掀開了乾清宮的門簾,弓着腰請我進去:“貴人請吧,皇上吩咐過,若是您來,就不必通報了!”

我朝德子點點頭,悄悄走進了乾清宮。

我蹑手蹑腳地走進乾清宮的側殿,見康熙正專注地倚在石鋪上看着手裏的書,他身着一身常服,身上胡亂地披着一件薄鬥篷,一看就是好久沒人在身邊伺候着了。

他沒有發覺我,我便輕盈地走到他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康熙突然擡頭,方才他注視着手中書籍的目光還是冷厲的,只是望見我這個“不速之客”之後,他的目光才暖了起來,他熟悉的目光掃過我的臉頰:“霏兒?你怎麽來了?!”

我才輕笑笑,福身道:“皇上萬福金安!臣妾參見皇上!怎麽,皇上不歡迎臣妾來?”我假意生氣,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他,擡手将他身上那件薄薄的披風整理好。

康熙扔下手裏的書,我才看了看書的封面——《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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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怎麽會不歡迎你?!只是好奇罷了,你好些了嗎?這幾天朕着實抽不開身去看你。”康熙滿眼歉意地望向我,說着親手扶起了我,“朕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和你說。”

“臣妾沒事了,病怏怏的樣子,想必皇上也不喜歡,所以臣妾就好了!”我走到康熙身邊,注視了一會桌上的《三國演義》,接着道,“皇上最近朝政這麽繁忙,怎麽又看起三國了?”

“不過是舊書新讀罷了,”康熙拉着我坐到他身邊,又拿起了書,随意翻了翻,“要直面鳌拜,朕還是想要看看這些舊書,看看有什麽新的啓發。”

“皇上是要和鳌拜鬥智鬥勇,但是不管皇上看不看這三國,皇上一定是會獲勝的這一方!”我神秘地朝康熙一笑,“絕對的!”

“朕也有信心,只是,還是不要太自負的好。”康熙斂回自己的目光,沉默了半晌,康熙接着道:“霏兒,你身體真的都無恙了嗎?若是沒好就別亂跑了。”

我洩氣地搖搖頭,說道:“皇上不願意見我?那我回去了…”我把身子轉向了一邊。

康熙站起身來,伸出一只手:“走,作為補償,朕帶你去個地方!”

“還是算了!”我這回是發自真心地說着,見他玩心大發,便道,“臣妾就怕太後又要誤解臣妾了!太後會以為臣妾耽誤皇上看書用功呢!”

康熙根本不理會這話,只是一個勁地拉着我朝門外走去,跨出門的一刻,他才回頭說:“朕倒要看看她們還敢不敢讓你受委屈!”

我心底突然一陣暖流流過,幸福不可言表,我喜悅地笑着,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

“把鞋脫了。”繞到乾清宮的高臺後側,康熙屏退了所有太監,他站在屋檐下,跟我說道。

“什麽?把鞋脫了?皇上要做什麽啊?”我疑惑地問道,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上面,朕帶你去看看。”康熙指了指乾清宮的屋頂,他一副平靜的模樣,就像這很正常一樣。

“爬上去…沒開玩笑吧!”我難以置信地問他,擡頭看了看乾清宮的高度,足足有六米,玄烨竟然說要去那上面?!!

“對啊,朕以前都是一個人爬上去看風景的,現在你可是第一個和朕上去的人,怕什麽!”康熙說着就已經抓住了最低的矮房檐,他先站在最低的屋檐上,一只手牢牢抓住高一級的房檐,另一只手伸出來抓住了我。

我脫下了花盆鞋,抓住他的手,一用力,竟然也很輕松地站上了房頂。一層接一層,在他的“幫助”下,我也順利地爬上了最高的屋頂。

康熙輕松地坐在了房頂的邊緣,抓住了我的手,我顫顫巍巍地坐到了他身邊,之後終于長吐一口氣…有驚無險!

“皇上選的地方真的——”我話未說完就已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放眼望去,皆是紫禁城的金頂紅牆,只是高處所見的紫禁城與往日見到的完全不同,此時的紫禁城竟如仙境一般,褪去了所有的陰謀與誤解——是因為身邊的人嗎?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牙檐高啄,各抱地勢,鈎心鬥角…”我自言自語般地望着遠方隐在清晨薄霧後的紫禁之景,想起了杜牧所寫的《阿房宮賦》。

“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在朕看來,這紫禁城比那阿房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康熙也在凝視遠處的景色,接着我的話語,吟出後兩句詩賦。

“自然,紫禁城才是如今天下最諱陌如深的所在…”而我卻已經深陷其中…

“霏兒,朕有話想對你說。”康熙也看着遠處,對尚沉浸在醉人景色中的我說着。

“什麽?”我回過神來,轉頭看着康熙說道。

“朕想了很久,你如今位在貴人,所以宮裏的人想要誣陷你是容易得很啊。朕也要直面鳌拜,那日後宮可不能出亂子,所以,要有人能管住後宮,皇後身體不好,溫僖朕是絕對不能放心的,更何況她是鳌拜義女…其餘的人,朕也放心不下,唯有你,朕可以安心托付,可是你的位分又太低,所以,朕決意晉你為貴妃。”

我聽後驚得不禁身子一歪,險些摔了下去,康熙拉住我,一臉笑意,道:“怎麽了?朕說真的!”

這,這也太突兀了!!我又沒有靠山,也沒有家世,他怎麽會晉我為貴妃?!難不成他正是看中了我沒有家世這一點,放心我不會與前朝有所牽連?

“臣妾于江山社稷都無助,怎麽敢位居貴妃?皇上這麽做只怕…”

“你不必說了,朕已經想好了,下月便冊封,還有朕近日雖忙,但也會去看你的,将一切給你交代好,你不用緊張,那時還會有太皇太後坐鎮的,你只需輔助她就好。”康熙說至此,他突然指了指遠處,“你看,那是哪,你還記得嗎?”

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邊是禦花園。

“那個臺閣嗎?我記得,你帶我去的地方,我都記得!”我轉頭看着他,正撞上他的眼眸。

“那裏是朕小時候常和額娘去的,皇阿瑪有時也會出現在那裏。想想,的确是鮮有的團圓的時光。只可惜,那臺閣竟然還沒有名字,越是愛的地方,越不敢命名,起了名字又總是不合心意。”

“合歡之時,既是合歡的時刻,那不如叫作‘合歡臺’?”我輕聲說道。

“好名字啊,你是如何想到的?”康熙眼睛一亮,也不禁為這個名字感到吃驚,能讓他覺得滿意,我也是受寵若驚。他的文采過人,自然是不用說,我的小聰明今天倒是用上了!

“臣妾有一點小小的私心,因為臣妾最喜歡合歡花,而且,皇上不是說,在那裏可以與額娘阿瑪團圓嗎?所以臣妾就想到了!”

“合歡,當真是好名字。”

康熙九年十一月初五。

初五這日下了大雪,想起我的生辰還有十日,每年的生辰總會下雪,而今年似乎大雪已經按捺不住,提前了時日就紛紛而下了。

“純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奴婢有禮了!”我正倚在窗口望着鐘粹宮內的雪景出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一個上了年紀的嬷嬷站在暖閣門口,純風和純一亦站在她的身旁。

純風看到我後打了個千兒,道:“娘娘,這是內務府派來的教引姑姑,來給您梳頭的,娘娘能讓李嬷嬷進去了嗎?”

“快請進來,”我爽朗聲,走到門口迎着那位嬷嬷進來。那李嬷嬷恭恭敬敬地低着頭,走進了暖閣,見我後仍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李嬷嬷和純風陪我坐到了銅鏡之前,我望着鏡中的自己還有披散在肩上的長發,感受着李嬷嬷熟練細膩的手法,将我的青絲一點一點盤上,從發髻到燕尾,再點綴上朱紅瑪瑙的步搖,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之多。

我搖搖頭,看着那朱紅流蘇的瑪瑙步搖在我一瞥一笑時都會随之擺動,只是心裏還是覺得不喜歡,我不喜歡大紅大紫。

純風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捧着一個精細的首飾盒,踱到我身邊,輕聲道:“小主,您看看這支步搖吧?這是今早上皇上遣人送來的呢。”

我接過首飾盒,将它捧在手中,仔細撫摸着,打開盒蓋,裏面是一支晶藍色的景泰藍銀步搖。

我從中取出了步搖,會心一笑,原來他是知道我喜歡什麽樣子的首飾的。

“李嬷嬷!”我轉過頭去,手裏拿着那支景泰藍步搖,“不如給我戴這支吧?那支紅瑪瑙的便留着吧。”

李嬷嬷和善一笑,雙手接過我手裏的景泰藍步搖,小心翼翼地将我發髻上的朱紅瑪瑙步搖取下,換上了景泰藍的步搖,李嬷嬷道:“純貴妃是新入宮的小主裏面頭一個得到晉封的,而且第一次晉封就封了貴妃,奴婢看着,小主在皇上心裏的分量,那可是不一般的足啊!”

純風走過來也應和着,她收起了紅色的瑪瑙步搖,看着梳妝打扮過後的我,道:“那可不是嗎!我們小主日後可有的是晉封的機會呢!”

“惠貴人到——”路海的聲音傳來,他在鐘粹宮門口高唱道。

惠貴人?!我還沒有接觸過這位貴人,她今日來是要做什麽?!這位惠貴人就是未來康熙四大妃之一的惠妃——那拉芷珠。

我聞聲也站起身來,畢竟初次相見與鐘粹宮中,我也不能失了禮貌!

我微笑着相迎出暖閣,見到惠貴人後,竟忽然有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那惠貴人的笑竟如今日的大雪一樣,她晶瑩的眼眸中閃耀着的內容,我沒有絲毫的抵觸感。

“嫔妾參見純貴妃!貴妃萬福金安!”惠貴人見到我走出暖閣,蹲在地上恭聲行禮道。

“惠貴人快快起來。”我急走着兩步上前,扶起了面前的惠貴人。

“純貴妃身體一切可好?前幾日嫔妾聽聞娘娘因淋了雨而病了,而且…”惠貴人稍微頓了頓,她的眼睛朝四周瞥了瞥,才又道,“而且是被溫僖貴妃所冤,嫔妾向來看不慣這些無中生有的事!”

“我一切都好,有勞妹妹挂心了,”我牽起了惠貴人的手,她天真的如花面容似乎因此而綻放,“妹妹一入宮就是貴人位分,這‘惠’字的封號也是皇上特意選的,最吉利的字就送給妹妹了!可見妹妹在皇上心裏的分量自然也不輕。”

“有福無福,不過都是別人說的罷了,”惠貴人的笑突然被收回,她默默地垂下眼簾,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皇上的心在不在,對于我,都無所謂…只是我不希望看着好人受冤,娘娘便是好人!已是貴妃之位卻還是以‘我’自稱,和嫔妾也絲毫不見外!”

“惠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鬼使神差般的就叫出了這個名字,惠貴人一點也沒有介意我這樣喚她,她仍是暖暖地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貴妃姐姐快些準備着吧,嫔妾今日來就是想看看姐姐身體是不是痊愈了,一會宣旨太監就該要到了。”

我邀請惠貴人進了暖閣,吩咐純一給她上了一杯茶,惠貴人坐在我對面的位置,眼神流轉,打量着我宮內的每一件擺設,“姐姐真是有福,光看陳設,就知道皇上的心思用在哪宮了!”

“貴人住在儲秀宮?”我放下手裏的茶杯,試探着問她。

惠貴人點點頭,直視着我,“是啊,只不過那儲秀宮不是嫔妾一人獨住,”惠貴人頓了頓,抿了抿嘴唇,“榮答應馬佳氏與嫔妾同住,如今儲秀宮的主位雖是嫔妾,只是皇上對榮答應似乎更上心,皇上若是不到鐘粹宮來,便是到儲秀宮去看榮答應。”

馬佳氏?!那不是日後的榮妃馬佳雲妞嗎?若沒記錯,她便是生下康熙長子的女人,不過她也不用得意,等得日後舒妃進宮,她也會變成個“空氣人”的!只是,聽完惠貴人這話,我心裏卻像蒙上了一層陰影。

“姐姐?”惠貴人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慌亂間跪下,“嫔妾多嘴,若是惹得貴妃姐姐心情不佳,嫔妾…嫔妾甘願受罰。”

我回過神來,看着跪在我面前的惠貴人,她年齡尚小,說話時不注意也是難免的,更何況宮裏的人總要受得了打擊,若是連這些風言風語我都聽不得,日後怕是沒有活路了。

“沒事的,皇上去看榮答應,本宮理應開心的,哪有惹怒一說呢?”我扶起了惠貴人,她頻頻點着頭,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聖旨到——”我們的談話突然被門外的聲音打斷,時辰已到,來人正是李德全。

惠貴人扶着我走出暖閣,德子與一些個小太監早已恭候在了鐘粹宮庭中。

德子見我走出暖閣,笑臉相迎,當我邁出暖閣,德子帶着那一衆小太監都跪倒在地:“奴才參見純貴妃娘娘!請娘娘安!”我被他這樣的動作搞得有些無措,原來我見到德子,還是能向老朋友一樣的說說笑笑,只是如今……怎麽陌生了呢?

“公公快起來,”我急忙上前一步要扶起德子,卻被純一暗暗地一把攔下,純一滿臉堆笑地扶起了德子,道:“公公起來吧!”

我怔怔地站在純一身後,看着他替我扶起了李德全。如今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和他們像朋友一樣的說說笑笑了呢…

德子起身以後豎了豎大拇指,朝我點點頭:“奴才先在這恭喜娘娘了!是新進宮的小主裏頭的第一人!”

說完,他終于收回笑意,一臉正色,從身後一個一直恭敬直立的小太監手裏接過黃色的卷軸,站直了身子,展開手中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惟贊宮廷而衍慶,端賴柔嘉。貴人完顏氏,毓質名門,溫恭懋著,仰承皇太後慈谕,冊為貴妃,封號純,欽此。”

我跪在地上,深深低着頭,等到德子宣完聖旨,我直起身子,将雙手舉過頭頂,道:“臣妾感沐皇上,皇太後聖恩。”德子将聖旨小心翼翼地交到我手中,我站起身後,又将其轉交到純風手中。

“娘娘,您也準備着吧!”德子走上前一步,臉上盡是欣慰地笑意,“皇上皇後早在坤寧宮候着了!”

“有勞公公了,本宮這就去。”我點點頭,目送走了德子,我才轉身走回到暖閣中,在銅鏡前又打量起自己,“完顏霏,你只能往前走了,再無退路…”

“姐姐,快去坤寧宮吧,嫔妾也要回儲秀宮去了,還是要向姐姐道喜,只是,姐姐怎麽憂愁起來了?”我方才自言自語說的話剛巧被惠貴人聽到,她走到我身後,有些不解。

“沒事,”我撐出一個微笑,轉過身去,走到惠貴人身旁,牽起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妹妹快回去吧,本宮現在就去坤寧宮。”

☆、初次的記憶

清夢越矩——第十一篇

入坤寧宮時,樂聲已起。

我頭頂着沉重的旗頭,腳下雖是踩着花盆底,大雪也已經鋪滿了坤寧宮中的地面,我卻是步履絲毫不亂。純風與純一一左一右亦步亦趨地跟随着我。

只聽得坤寧宮的太監一聲高唱:“純貴妃駕到——”

步入坤寧宮的正殿,正前方的康熙與赫舍裏芳儀皇後已經正襟危坐,兩側的後妃也都已坐好。所有人皆是含笑,可是那笑容的內容卻叫我看不穿。

我跪在正殿當中,朱唇輕啓:“臣妾參見皇上,皇後娘娘,恭祝皇上與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快快起來,”康熙的聲音響起,他一揮手,便叫德子與純風一同扶起了我。我身上的鬥篷厚到我自己一人起身都不方便,再加上腳下的花盆底,我在兩人的攙扶下才緩緩站起來。

“純貴妃,今日是你冊封之日,本宮先恭賀你冊封之喜。如今你已身居貴妃,日後理應為後宮表率,為皇太後與本宮分憂。”皇後目不斜視,淡淡地道。

我不擡頭,微微低着頭,輕聲道:“是,臣妾謹記。”

“身居貴妃不比小小貴人,若是想叫人們服你,就該要有貴妃的樣子,再不可任意行事,惹得皇太後煩憂…”皇後的教導未完,康熙的聲音就打斷了她,康熙的聲音再次響起:“皇額娘上次未免是無中生有了,朕心意已決,命純貴妃日後協理六宮,幫助皇後與皇太後。”

身旁突然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兩側所有的後妃都在低聲交流,她們也都沒想到我能這麽快得到協理六宮的權力吧,我稍稍斜瞥,見溫僖貴妃眼中的妒意分明可見,但是她不發一言。

我這才擡起了頭,望向了前方的玄烨與皇後,玄烨的神情沒有任何感情,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步棋,他要我在他除鳌拜那日穩住後宮,只有協理六宮才能服人。

帝王心機,他每走一步棋,總是叫人猝不及防,他把我一步一步地脫離于原來的自己。只是,我心甘情願的,不是嗎…

皇後努力恢複了笑臉,她轉向身旁的康熙,恭聲道:“皇上,臣妾自知久病纏綿,有貴妃妹妹未來協理六宮,臣妾也就可以安心休養了。”

康熙不語,他只是點點頭。皇後從正前方的鳳座之上走下來,她從侍女佩兒手裏接過金印與金冊,還有貴妃的朝服,走到我面前,她白皙的臉上寫滿了笑意,只是她的心,我看不到。

皇後道:“純貴妃,此乃貴妃金印與金冊,今日本宮将它交予你手,只希望日後純貴妃可以助本宮管理六宮,為皇上分憂。”說完,她的笑意淡了下來。

我跪下,恭恭敬敬地道:“臣妾日後定當盡心竭力為皇上皇後分憂。”再次将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皇後手中貴妃金印。

“臣妾等恭賀皇上,恭賀純貴妃——”殿內所有的後妃皆起身,脆聲道。唯有溫僖貴妃與皇後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出了坤寧宮,我飛快地走在前面,純風和純一根本跟不上我的腳步,純風小跑着在後面道:“小主,您走那麽快做什麽,仔細摔倒了!”

我駐了足,回頭等了等純風姐妹。

“我日後會很危險,對嗎…”我說道,不再走動,“對嗎?純風!”

“為了朕,你不情願嗎?”我被這聲音驚得一機靈,忙轉身行禮,康熙坐在轎辇上,他揮揮手,從轎辇上走下來,站到我身邊,關心道:“大雪天的怎麽自己走,都不傳轎?”

我搖搖頭,皺了皺眉頭,說道:“習慣自己走了…皇上不用擔心。”

“你這是怎麽了?朕見你心神不寧的。”康熙沒說太多,就拉着我走上了他的轎辇,我坐在他身旁,只感覺更加得心神不安。

“心神不寧…皇上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讓臣妾協理六宮了,卻沒有告訴我。”我似乎是在責問他,旁人見了,大概會以為我吃了熊心豹子膽。

“是,朕是想好了叫你協理六宮,”康熙緊緊攥住了我的手,就如我的心都揪在了一塊,“只是朕不只為了鳌拜的事,更為了你,方才若不是皇後說出“提起惹皇太後煩心”的話,或許朕還在猶豫…”

“那皇上是為了保護我了?”我轉頭看着康熙,有些不服氣,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嘆一口氣:“用心都被你誤解了。”

“臣妾…臣妾不敢…”我趕忙服軟,不忍心看他難受的樣子。

“怎麽這麽快就服軟了?剛才還我我的呢,這麽會兒又稱臣妾了?”康熙淡淡地一笑,漸漸松開緊抓住我的手,他的模樣只讓我覺得親近,唯有他我才能獲得一些寬慰,其餘的大多是陰霾的眼神。

“皇上這是去哪兒啊?這條路不是去乾清宮的啊…”我不解地問他道。

“慈寧宮,朕帶你去見皇祖母,還有要事要商談。”

慈寧宮?!!子靜就在那啊!!難道我又能見到子靜了?!!

慈寧宮門口的宮人都在掃着雪,見康熙的轎辇過來,那些宮人都忙放下手裏的掃帚,跪在地上。我打量了半晌那些跪在地上的宮人,卻沒有見子靜的身影。

康熙在身旁問道:“怎麽,找你姐姐呢?”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慈寧宮門口的太監沒有通傳,我還在疑惑,卻見康熙倒是不以為然的樣子。

進到太皇太後平時起居的側殿內,我瞬間被暖氣包圍了,這裏面猶如春日,與窗外簡直像是兩個世界。

孝莊半倚靠在卧榻上,微微閉着眼睛,手裏拿着念珠,口裏默不出聲地念着什麽,我們走到她的身邊,她仍舊沒有睜開眼睛,只問道:“玄烨來了?”

“是,孫兒來看皇祖母了,給皇祖母請安,方才沒有通報,怕擾到皇祖母休息。”康熙細聲答道,他給孝莊行了禮,我站在他的側後方也跟着行了一禮。

“哦?霏兒也來了,你們快坐吧。”孝莊起身,放下手裏的念珠,吩咐人給我們搬來了凳子。

“今日是霏兒冊封之日,作為祖母,也要祝賀你。”孝莊臉上都是暖暖的愛意,我忽然間發現了這宮中除了康熙以外的另一個溫暖的存在。

“多謝皇祖母挂念,臣妾着實有幸了。”我低聲說道,看見她,我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還有欣兒與子靜。想到子靜,我總是會不寒而栗,她雖然不會如我一樣舉步維艱,只是她的處境很會困難。

“老祖宗,奴婢給您新沏的茶!”思索間我忽然聽得身後一聲問候,驚喜之下我轉過頭,見子靜身穿着絨毛的坎肩,梳着小巧精美的旗頭,端着一杯茶走了過來。

她看到我先是一怔,而後又是一驚,她直直望着我:“霏兒…”她愣了半晌,屋裏的人也都愣了半晌,子靜才反應過來,她跪下道:“奴婢參見萬歲爺,參見…純貴妃娘娘。”

我連忙斂回目光,不敢再看她。孝莊招手示意子靜過來,子靜定了定神,才端着茶杯又走了過來。

我只感覺到十分心酸,我總是考慮我自己,可是我竟忘了宮裏還有的我姐姐子靜。

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是玄烨,他不語,只是這樣給了我所有的安慰。

“子靜啊,你方才叫什麽?你怎麽敢稱貴妃名諱?!”孝莊向來不喜生氣,只是這當着皇帝與太皇太後的面叫貴妃名諱的罪過,孝莊也不由得有些怒了。

康熙只見過欣兒,卻從來沒見過子靜,他只知道我有一位姐姐在慈寧宮當差,康熙卻突然為我解了圍:“皇祖母別動怒,這位子靜是霏兒的姐姐,兩人很久未見了。”

孝莊才如夢初醒,她知道我曾經是宮中的禦前女官,想必也能理解我會有一位在宮裏當差的姐姐。孝莊道:“原來如此,子靜你且下去吧。”

“是。”子靜将茶杯放到了孝莊身邊的幾兒上,小跑着退了下去。

我看着子靜的背影,仍舊感到一陣心酸,只是今日見過她,我似乎安心了許多,她的裝束顯然是首領的女官了。

子靜退下去後,康熙突然一臉的正色,嚴肅地與孝莊說道:“皇祖母,孫兒不久就要面對鳌拜那賊子,到時後宮中不能出亂子,孫兒請皇祖母幫助孫兒穩住後宮,還有霏兒也會替皇祖母分憂的。”

“是,臣妾一定會盡心竭力的。”我注視着坐在眼前的孝莊太皇太後。她肯定地朝我點點頭,又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了玄烨的手,道:“玄烨你大可放心,哀家就是你的後盾,什麽困難哀家都與你一起分擔!”

晚上陪着太皇太後用了晚膳,才離開,出了慈寧宮時已經是夜色籠罩,而且大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我坐上轎辇,不停地向手心裏哈着氣,想讓自己暖起來。康熙坐在身旁,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摩挲着。我眼裏卻突然浮起了水汽,康熙放開我的雙手,緊緊地擁住我:“現在還冷嗎?”

“不冷,謝謝你…玄烨。”我靠在他的懷中,瞬間被他的氣息所包圍,如今還能被你疼着,真好,只是鳌拜除完,你一定會獲勝,五個月也就這樣要過完了,太後會因為我被封貴妃心感不安,她會在宮裏扶持起自己的人,她會選舒妃入宮…

“喜歡聽你喚我玄烨,”玄烨将我摟得更緊,“霏兒,你知道嗎,每次見你,我才能忘掉那些煩心的事。”

“你能不能別離開…”我靠在他的懷裏,呓語一般地說出這句話,我眼裏的水汽終于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我不會離開的,你放心好了。”他的承諾傳到耳際,卻字字刺痛我,玄烨,你的承諾會不會都變成謊言?!

轉眼到了鐘粹宮,宮門口的積雪已經被純雨掃幹淨,我和康熙從轎辇上走下來,他緊緊牽着我,生怕我摔倒一樣。

“霏兒…”我正要邁進鐘粹宮,康熙卻突然停在了原地,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細微,我轉過頭看着他,問道:“怎麽了?”

“天冷晚上将碳燒的熱些,手爐多捂些時候,你的風寒剛好,別複發了…”玄烨的身影在長街上被宮燈照亮,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皇上怎麽婆婆媽媽的了?”我笑着道,“皇上,今夜…不留下嗎?”

“不了,乾清宮還有很多事…”

什麽?!回乾清宮?!不行不行!!

見我半晌沒說話,康熙才又道:“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玄…”我一着急話未說完,看着他的的背影就要離開,我要追上去!我匆忙間追到了他的身後,“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玄烨也終于轉過身來,他有些倦意的臉頰突然間閃過一絲笑意,他笑着抱起了我,踩着咯吱咯吱作響的積雪,走向了鐘粹宮內…

作者有話要說:

☆、該不該懼怕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有什麽建議都要交流啊,大家在看我才有動力更下去!

康熙九年十一月初十,距我生辰只有五日,從前的生辰之日總會有家人親友陪伴,今年該不會了吧…

“娘娘,娘娘…”打斷我思緒的是純一的聲音,“娘娘,慈寧宮的子靜姑娘來了,您見嗎?”我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站起身來,看了看窗外,見子靜候在外面,欣喜地笑出了聲,忙道:“快請她進來!”“诶!”純一也知道我見到子靜開心,幾步小跑跑了出去,只聽她恭聲道:“子靜姐姐,快請進。”

我也上前相迎,見到子靜本想立即請她坐下,沒想到她進來後見我竟立即畢恭畢敬地跪下,她道:“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我方才臉上的笑容突然像凝固了般,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們見面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勉強自己笑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純一,說道:“姐姐怎麽行如此大禮?真是見外了。純一,給子靜搬個凳子…”“不用了!”子靜打斷了我,“真的不用了,我站着就好。”我拿她也實在沒辦法,于是揮了揮手,跟純一說道:“行了,你外面候着吧。”純一走出暖閣,輕輕關上了門。

我這才跟子靜說道:“你怎麽了啊,慈寧宮呆久了這麽守規矩!”子靜看了下四周,神色緊張,我有些不滿,沖她大聲喊道:“沒人,你說吧!”子靜這才開口,說道:“還是小心點好,對了,我今日來就是跟你說,你生辰快到了,欣兒想明日邀咱們去六爺府上,你看如何?”我興奮得一下子站起來喊道:“自然好!只是…怎麽才能出宮?我如今想要出宮已是不可能的了…”子靜莞爾,湊到我耳邊,道:“不必擔心,我求了老祖宗,跟她說你生辰快到了,咱們姐妹想見見,她就答應了!”“那太好了!只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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