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豔妻04
接連幾日,城西玉虛閣三樓正對戲臺的“玉暖日生煙”都被一位貴人包下。
那位貴人出入都有閣主親自迎送。
走的都是後門直達三層的專用樓道。
來時無論是馬車或是小轎都是極盡奢華,護在前後的侍衛英武挺拔,腰間都斜斜挂着大刀。
京城票友都禁不住議論紛紛。
看那排場,定是高門貴族,車轎裝潢雖都刻意抹去了身份标識,但那青紗羅帳的,定是女子無疑。
哪家貴女會親自上玉虛閣來?
愛閣中名角兒的貴婦小姐多了去了,但她們頂多是托家奴來給喜愛的小生送金送銀。
或是由家裏男人出面直接把戲班子請回府中過瘾。
這直接抛頭露面的貴女?
世間罕有,實在是難得一見!
有好奇心旺盛的,悄摸着在閣後蹲守,據說親眼見到從車轎中下來一個谪仙般的女人。
那如絲媚眼一看過來喲~
啧啧啧,半邊身子都酥了!
也有人說瞧見随護的侍衛不小心露出反面過去的腰牌,上面燙金的大字,寫着——長公主府!
天吶,那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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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上尚且并未有成年的公主,當今唯一一位……
只有那新下嫁到曹府的先帝嫡公主啊!
難怪了,傳言非虛,公主當是傾城色,人間難得幾回尋!
但那蘇瑭公主不是一心撲在玉樹臨風奪走京城多少女兒芳心的曹大公子身上麽?
前些日子茶餘飯後的談資還是在說皇室為了讨好日益得勢的曹相,不僅讓驸馬保留了官職,公主也要跟尋常媳婦兒一樣在曹府侍奉公婆呢!
而大婚那日去曹府喝喜酒的纨绔公子不少,回來後都對公主婀娜風姿念念不忘。
直嫉妒羨慕曹公子權色兩全。
這才新婚數日,怎地公主不與曹公子你侬我侬共享春帳暖,卻是獨自跑來這男人的銷金窩日日流連不去?
又有自稱知情人說,公主将大禮設在曹家不過是給曹相一分薄面,畢竟是天潢貴胄,哪能屈尊讨好一介臣子?
人家第二日就攜驸馬回了公主府!
這位傾城美人,可不是個泥塑的!
曹相公子又如何?伺候得不滿意了,還不許公主出來尋開心麽?
流言蜚語在街頭巷尾茶坊酒肆裏越傳越離譜。
最新的小道消息——別看曹公子模樣俊俏一身風流色,咳咳,其實是一杆銀樣蠟槍頭咯~
蘇瑭此時正赤足斜倚在美人榻上,一邊被人伺候着葡萄美酒,一邊聽人彙報這兩天外面流言的新動向。
聽到對曹榭的“評價”之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找的人可以撤了,別被人捉到行跡。”
外面能有那麽多“據說”、“知情人”、“傳言”,她可沒少添磚加瓦。
原著裏趙蘇瑭那麽低三下四地寵着曹家,不僅讓原本支持正統的老臣寒心,也是給了那些牆頭草們一個錯誤的暗示,覺得曹家真的是了不得。
曹榭因為娶了真龍天女,後來曹相稱帝也多了一絲名正言順。
蘇瑭現在就是要慢慢打破“公主下嫁”造成的“誤會”。
當然,她選擇日日來玉虛閣也不是單純地為了這個。
半透的絲簾外戲臺上“咿咿呀呀”地正唱着一折“貴妃醉酒”,蘇瑭直起身,朝下望去。
一樓大堂前排,一青衣男子軟軟地歪在鋪了軟墊的藤椅裏,明明已經醉了,還要抱着酒壺朝臺上時不時叫一聲好。
那男人膚色偏白,眉眼十分英氣,就是放浪形骸太過,眼底都是烏青,他其實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
在此時已經該成親生子,放在現代卻還是少年。
蘇瑭來了幾日,那少年就在玉虛閣裏醉了幾日。
周遭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人家家人都沒見來管,誰也不會狗拿耗子瞎管閑事。
而對玉虛閣來說,只要他不鬧事,願意送酒錢誰又會攔着?
那少年身份特殊,雖然看起來沒有人管,但誰知道暗地裏有多少權貴在盯着?特別是姓曹的奸相。
蘇瑭這幾天一直不動聲色就是為了等一個合适的機會。
此時臺上唱貴妃旦角的正是玉虛閣一大臺柱,柳煙兒,他是個面若好女的男人。
時人愛戲子,卻是不分男女的。
今日柳煙兒唱的這一出似乎格外精彩,臺下叫好砸絹花的看客不少。
醉酒少年也是非常激動,這會兒已經把擱在桌上的腿收了起來坐直,只等着謝幕後去跟名角兒親口說上兩句以“訴衷腸”。
蘇瑭卻朝一直在旁邊伺候酒水的玉虛閣老板勾了勾手指。
“柳煙兒甚得我心,有賞。”
老板即是外人口中的閣主,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他保養得宜,能說會道,看起來也是養眼。
不僅養眼,對方還十分識趣,知道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不問。
所以蘇瑭這幾天才讓他時時伴在身旁。
玉虛閣裏也有可以陪客人聊天喝酒的清倌兒,男女皆有,但蘇瑭不喜歡太娘氣的男人。
這位閣主對她有心思,又為她的身份地位折腰,正是百般讨好不知道怎樣才能得公主垂憐的熱情當頭。
他正坐在下首,得了默許才時不時幫她捏捏小腿,雖然他很想也捏捏公主的纖纖玉足。
聞言又湊過來給蘇瑭斟滿果酒。
“公主有賞,當讓他親自來謝恩。”
說完放下酒壺,起身走向門邊,朝外面候着的下人吩咐了幾句。
絲簾外很快就見穿着閣裏統一玉色短衫的小厮跑向戲臺,跟臺邊守着的班主耳語幾句。
正好柳煙兒一句“只落得冷清獨自回宮去也~”收尾。
臺下掌聲雷動,已經有人要竄上前想要抓住名角兒回後臺前的機會“親近一二”。
醉酒少年就在排頭,他站起來才顯身材高大,長臂一揮擋開身後要冒頭的看客,氣勢霸道嚣張,竟是不讓別人搶先。
誰知他剛湊近,閣裏幾個小厮就在班主的接引下把柳煙兒直接請下臺要朝上樓的臺階走。
“慢着!”
少年眼睛都喝得通紅,帶着醉意怒喝出聲,“怎地這就要走!小爺還要跟柳煙兒敘話!”
小厮們才不管他,半架着還滿身行頭弱不禁風的柳煙兒飛快就往上走。
班主則退後一步上前攔住那少年,“這位公子,柳煙兒有貴客要見……”
他還沒說完就被少年一掌掐在脖子上掀開。
那力道太猛,竟是架不住直接向後摔出去,撞在圍欄上“唉喲唉喲”地嚎。
周圍本來一起湧上來的票友們都怵了,三三兩兩勾肩搭背散去,找回自己的桌子繼續吃酒看“戲”。
少年瞪了班主一言,大概是醉得太厲害,半點沒有傷人了的覺悟,長腿飛跨,三步并做兩步就往樓上追。
人人都知道,三樓是玉虛閣接待貴客的地方。
而正中間的“玉暖日生煙”裏,如果傳言屬實,此時還極有可能坐着那位美人公主。
“那小子功夫倒是不錯!”
“能錯得了麽?那可是楊家的獨苗苗~”
“……可惜要倒黴了,竟然敢跟公主搶人!”
“啧啧啧,不知曹驸馬要是知道會做何感想……”
“感想?綠毛龜也是龜……”
“哈哈哈哈,兄弟說得對,都得縮着!”
大堂裏七嘴八舌熱鬧得很,三樓卻并沒有上演公主侍衛與酒客為了個戲子大打出手的戲碼。
柳煙兒前腳被送進雅閣,後腳醉酒少年就踢門而入。
當然,那是因為守着的侍衛聽從公主命令對他不加阻攔罷了。
“楊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閣主首先站起來,厲聲呵斥擅闖公主“領地”的無謂少年,顯然也是知道對方身份。
“柳煙兒他……”
少年臉紅脖子粗,仗着酒勁兒就要怼回來,但話音卻陡然噎在了喉嚨裏,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他腦袋尚帶着幾分少年稚氣地歪了歪,盯着美人榻上滿眼笑意的的女人看入了神。
追捧戲子不過是打發慘淡的人生,在他眼裏那些臉上直掉灰的男男女女其實并不怎麽美麗。
也許這混賬的世上,就沒有什麽是美麗的。
但此時眼前的女人卻是毫無防備地撥動了他的心神。
“柳煙兒他唱得極好,”蘇瑭卻把他的話接下去,開口如夜莺婉轉,字字沁人肺腑,“本宮正要賞他,這位小哥哥又是為何?”
蘇瑭公主及笄就下嫁,年紀不過也才十五。
叫他一聲小哥哥也不過分,當然,多半都是調侃。
說着手指輕擡,覆了半只手掌的紅绡隐隐透出皮膚的玉色,俏麗非凡。
少年眼神就随着那抹顏色轉動。
侍從會意,立即摸出賞銀。
“柳煙兒跪謝公主賞賜!”
柳煙兒別看長得柔柔弱弱,當戲子的腦子都十分好使,立即五體投地,雙手舉國額頭從侍衛那裏接過賞賜又連連磕頭。
閣主會看眼色,見公主從頭至尾沒有多看柳煙兒一眼就明白過來。
立即給手下擠眼睛,等柳煙兒謝恩之後就把人領了出去,“殿下,閣裏還有事……”
“去吧。”
蘇瑭眼尾飛斜,朝他淡淡一笑。
閣主喉結聳動,立即垂首躬身,倒退着回到門邊,一揖之後才轉身。
而房間裏其餘侍從先是把開向戲臺的窗紗全都拉上,才眼觀鼻鼻觀心一齊無聲退出。
房門“嘎吱”一聲合攏。
少年猛地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