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子
我被留在了醫官府。這裏什麽都不缺，日子看着惬意，可慢慢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我似乎被關起來了。因為不論走到哪，我的身後總有兩只小鬼飄着。
三日之後，我終于崩潰了：“沈夷他究竟是什麽意思！我能聽見他的心念有錯嗎？還不是他太弱了才束手無策！倒把我看得跟個犯人一樣，想恃強淩弱是吧？我可聽見了他暗暗思慕之人的名字，要不要我抖得滿地府都知道？”
兩個小鬼大約也沒見過什麽世面，吓得直打哆嗦：“姑娘，可不敢這麽講醫官大人，咱們的性命都捏在大人手裏，他一個不高興，咱們都得灰飛煙滅，姑娘您淡定、淡定。”
“灰飛煙滅？”我詫異道，“他連自己的心思都看管不住，白白讓我聽了去，還能有那麽大的本事？”
“哎呦姑娘這話說的。”其中瘦的那只小鬼抹汗道，“咱這輪回之間裏，哪條性命不是大人說了算的？大人可是掌管命契的，那能是鬧着玩的？”
“命契？”我眨眨眼，“那是什麽東西？”
瘦小鬼嘆了口氣：“姑娘投過忘川，自然什麽都不記得。除了大人以外，咱們輪回之間裏只有人、鬼兩族。人族都是來輪回的，鬼族都是來當差的。而醫官大人則是神族，掌管此處所有人的命契。大人在誰的命契上寫什麽，誰就變成什麽。”
“什麽意思？”我的嘴越張越大，“他都能寫些什麽？又能把我們變成什麽？”
“随便什麽都可以啊。”胖小鬼接話道，“寫‘人’就回人界，寫‘鬼’就留在地府，寫‘魔’就墜入魔道，或者寫‘鍋碗瓢盆’就變個物件。具體的命運也能管呢，比如當皇帝做農民，供個有職位的鬼差或者化個無所事事的游魂，都是可以。對了，還能寫‘滅’，那你就撲哧一下，沒了。”
“啥？”我嘩啦留下一地冷汗。
“是啊，要不怎麽叫醫官大人呢。你們人界的醫官醫病，咱們輪回之間的醫官醫命。不對，大人不只醫命，還醫魂。來人的魂魄，凡有瑕疵的大人都要補好，才能進入輪回。比如姑娘你，身帶異能就是不能輪回的。”
“這、這樣……”我被吓得不大靈光，“那我要是和他混熟，能不能讓他把我變成神仙？”
“只有這個不行。”胖小鬼沉痛道，“大人什麽都管，唯獨管不了神籍，否則也不會連自己都回不去神界……”他忽然噤聲，仿佛說漏了什麽禁忌。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大的八卦：“他是神族，卻回不去神界？”
兩只小鬼同時捂住嘴，假裝一臉茫然。我咳了一聲：“要說你們這個大人，真是表裏不一。你們聽不見他的心思不知道，別瞧他看着正經，內心那是相當奔放的，就說他思慕的這個女子吧……”
兩只小鬼的耳朵同時豎起，而我閑閑道：“想不想知道這女子？”見兩人猛點頭，我微微一笑，“那他為什麽回不去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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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小鬼對視半晌，飛快齊聲道：“大人是天帝之子，神力極強，宇宙洪荒無人能出其右，且自小深得天帝喜愛，一直是沒有争議的太子人選。結果千年以前，三界出了一樁大案，大人因處置不當惹怒了天帝，被貶來地府執掌輪回。雖說也是個要職，但大人被扣了神籍，不僅再回不了神界，就連這輪回之間都出不去呢。”
不知怎的，我的心口突然隐隐作痛：“三界大案，什麽大案？”
“姑娘有沒有聽過襄神族？”
“呃，就算從前聽過，現在也不記得啊。”
“哦對，”小鬼們撓撓頭，“那件事是三界禁忌，我們也是隐約聽說，具體情形不甚清楚，姑娘還是別問了。哎，我們已經知無不言了，姑娘快說，大人思慕的到底是誰啊？”
我的心口驀地更疼。我揉了揉胸前，蹙眉答道：“不知道名字，面目也不清楚，不過是一身玄衣，術法靈力都很高強。看樣子，像是半人半神。”
“什麽？！”兩只小鬼齊聲吼道，“半人半神？！”
我本就不适，這下差點背過氣去：“怎麽了？”
“半人半神……”小鬼們嗫嚅道，“這是三界大忌，人人得見而誅之的啊。思慕這樣一個女子……我們大人的命怎麽這麽苦呦。”
***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穿着一身玄袍，在雲端跑啊跑，飛身掠過一片又一片蒼碧的海水。
回過頭，我對身後那個同樣一身玄袍的男子喊道：“你跑得好慢啊，腿腳還沒有我養的烏龜靈便，簡直是白費了我那一半的神力。”
他聞言悠悠走了幾步，突然一個閃身，不見了。我天上地下找了半天，尚未找到，便一猛子紮進了一個懷抱。
我擡起頭，只見他牢牢攬着我的腰，低頭含笑道：“你的烏龜有這麽靈便？”
“哼。”
我甩手欲走，卻被他箍着按在胸口。他低聲問我：“阿深，你一向喜歡水藍的衣裳，現在怎麽只着玄袍了？”
“因為我惜命啊。”我笑嘻嘻答道，“我本是海裏化出的神仙，自然要穿海一樣顏色的衣衫。奈何如今你爹正在四海八荒的追殺我，水藍色太過顯眼，還是玄色易于隐匿。怎麽，你覺得我穿玄色難看？可你近來不也改穿玄色了嗎？難道是自恃長得更好，便斷定玄色只有你穿得，我就穿不得？”
“不要裝傻。”他靜靜望着我，“我說過，此生衣着與你同色，步履與你同調，性命與你同存。我是認真的，不論你着什麽衣衫，跑得多塊多慢，我都會同衣守在你的身後。若是那人找到了你，我又抵擋不過，便與你死在一起。聽娘|親講，人界有個傳說，若死時着同樣的衣衫，入輪回時也可步調一致。如此，下一世還能繼續相守。”
我壓下難過，啐了他一口：“呸，誰要和你相守？再說，我換給你那半條命，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你若平白死了，怎麽對得起我？”
他不說話，眼神卻愈發堅定。
我慌忙沖他擺手：“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放心，你爹找不到我的。我最近尋到了個好去處，在北邊的極越之巅。那裏住着個名為‘襄神’的部族，他們雖屬人族，卻被賦予了神力，不飲不食、法術高強、壽與神齊，和我這個半人半神極為相像。那個地方偏得很，我想個法子混進去，你爹決計無法找到。我安全了，你也可以回去好好當你的太子，正是皆大歡喜。”
他冷冷看着我：“你要趕我走麽？我回去做太子你才會歡喜？”
“這是自然。”我認真點點頭，“世人皆知你的德行與修為，沒有人比你更适合統領三界。現在我又換下了你那一半人族血統，你再也沒有後顧之憂，自然是要回去。”
他盯了我一會兒，突然擡手捏出一個法訣。一道金光從他掌心飛出，一圈又一圈繞上我的手腕。
“哎，你做什麽！”我擡手要甩，卻念盡法訣也甩不開。
“這是同命鎖，只有我能解開。”他垂眸看我，顏色幽深晦暗，“阿深，我知道，你換下我身上那一半來自娘|親的人族血統，是為了報娘|親當年的恩情。可無論如何，半人半神的本該是我，現在卻成了你。你為此受三界誅殺，我怎能置之不理？從此以後，我們同生共死。我哪裏也不會去，而你也絕對不許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襄神族的故事，請看上古秘事第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