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來龍去脈

清晨的時候,我聽見趙公子裹着睡袍在客廳和人說電話:“滾!打錯了!關你屁事!再打老子斃了你!”

我趁他不備,搶走電話,說:“你好,我是邱一心。”

趙公子憤怒地看着我。

電話裏面傳來很熟悉的笑聲:“好久不見,一心。”

好久不見,林老師。

自從趙公子把他打了一頓之後,他從本地消失,從此與我就沒有見過了。

林老師是我的鋼琴老師,是我出賣趙公子的成績單換來的鋼琴課的老師。那時他翩翩風度我年少懷春,我與他有過一段相互吸引的暧昧,後來才知道他在家鄉有妻子,在本市有情人,三個,一男一女一不能确認是男是女。

唔。

總之有些一言難盡。

林老師在電話裏面說:“我回來了,可以請你共進晚餐嗎?”

我說:“午餐吧。”

趙公子将他用以僞裝的報紙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

我與林老師約好地方時間,就挂斷了電話。

趙公子罵我:“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你都等不到晚上就要見他!老子早上就打死你!”

我問他:“你看了昨天的報紙嗎?”

趙公子定了許多份報紙,每一次裝模作樣地看報紙時,都不知道在看什麽。我撿起報紙,攤開鋪平,給他看頭版頭條上的巨幅照片,是林老師與他所在的樂團其他成員,他如今是國外一個很出名的樂團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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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老子要想上報紙天天都能上!了不起啊?你要想上老子也能天天讓你上!”

我謝謝他了,我一點也不想上報紙。

我說:“你冷靜一點,再看一看。”

照片的另一邊是趙四爺和大使Andrew。

趙四爺的生意談得很順利,而樂團是Andrew請來的。

趙公子罵我:“這關你屁事?”

我說:“其實我們洋行和Andrew的弟弟有事要談,可惜對方的秘書顧問都太難纏。行長說Andrew的弟弟和林老師關系匪淺,讓我盡快約出Andrew的弟弟。”

趙公子罵行長:“老子随時讓他幹不下去滾蛋!”

這有一些不太可能,不知道是否趙公子總是威脅行長的緣故,如今行長的女兒開始和趙四爺約會。

但我不方便告訴趙公子此事,他又不會罵趙四爺,只會罵我。

趙公子很讨厭的。

我與趙公子約法三章,他絕不能跟我去壞我的事,否則我就——我也不能做什麽,我只是一片浮萍,仰仗趙家雨露,我只是依附于趙公子生存的禁脔玩物不見天日可憐蟲。

趙公子見我如此識相,大發慈悲心腸,說他沒興趣理我與那蝼蟻,并且問我是誰那樣罵我。

我暫且不想出賣金仙兒,說全市都是這樣看待我。

趙公子罵人:“媽的,你慫不慫,就知道窩裏橫,就會打我,別人罵你你不會打死他嗎?!”

我只是一片浮萍,在亂世飄搖不定,得過且過,還與人發什麽脾氣呢?

趙公子罵我:“滾!滾遠一點!老子要被你氣死了!”

我見到了林老師。闊別數年,他越發的英俊潇灑,風度迷人,微笑着與我敘談他被趙公子趕出本地後如何逆天改命。

希望他能分清楚我與趙公子是兩個人,那些事不是我讓趙公子幹的,有那些財力物力與精力,我更願意做別的事情,譬如開一家巧克力工廠。趙公子真是敗家。

林老師話鋒一轉,又向我道歉,說當年并非有意蒙騙我,只是情不自禁,情難自控。

我說:“都過去了,不需要再提。”

林老師微笑着說:“我最欣賞你不與年齡一樣的豁達,卻也知道這是最危險之處,然而也是你最迷人之處。”

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大約又在想着勾引我。但今時不同往日,我目前将心思放在了我的金仙兒小寶貝身上,林老師就顯得沒什麽意思了。唉,可惜金仙兒搖擺不定,今日又和趙公子有約會,趙公子的助理說金仙兒還又從趙公子那裏詐了一筆錢。當時我便有些猶豫地摸了摸口袋裏面的演出門票,是林老師所在樂團的演出,一票難求,金仙兒必然也是花了高價買來邀請我與他去看的。

唉。

金仙兒真是難以捉摸、令人為難的小精怪。

林老師曾被趙公子把臉都打歪了,又丢了工作,被趕了出去,因此大約是不能釋懷的。他見我對他的情話無動于衷,便問:“你如今過得如何?”

我說:“不錯。”

林老師搖頭:“我原以為你會留洋的,卻去不成,想必你也很惋惜。”

我原以為我還活不過十歲呢。

我其實當真不是很在意林老師過去騙過我的真摯愛情,畢竟我還有許多的真摯愛情,但他既然如此關心我的生活,想必我口頭上面再說得真切,他也只當我作假。

林老師又說:“我與你打電話,他不應該那樣不尊重你的獨立。哦,聽說他對如今當紅的金仙兒青睐有加,還想開公司拍電影,捧金仙兒做電影明星,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趙公子威脅金仙兒說開電影公司之後會捧許多人,讓金仙兒識相一些。趙公子也威脅我,說開電影公司之後會捧許多人,讓我識相一些。金仙兒送我演出票的時候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寫電影的劇本,做一對彼此的缪斯。

唔。

或許我的神色有些複雜與微妙,林老師歡笑起來,又說:“時候還早,不如請你去我的家裏坐一坐。”

這就不必了吧。

林老師微笑着說:“不必急着拒絕我,我家中已經有了主人。你今日還願意與我約會,我很感謝,便做一個順水人情吧。聽說你們洋行很想與大使Andrew的弟弟談一談合作。”

我說:“謝謝。”

林老師說:“其實我确實對你一直心懷歉意,也一直仍有好感。我自然也有所不甘,但也确實是為你不平。你應該出去走一走,這是你的夢想。”

我比他要更清楚我自己的夢想。

我見到了林老師與Andrew弟弟的生活,當真是蜜裏調油,舉案齊眉,羨煞旁人。

我與對方也相談甚歡,我認為,我很快便可以升職加薪了,到那時,我便可以養一只貓咪了。哈姆不親我,它更喜歡跟着趙公子,忘恩負義。貓咪與狗子不一樣,我一定要養一只與我如膠似漆的貓咪,氣死哈姆與趙公子。

Andrew的弟弟讓我叫他Tommy,Tommy說與我格外投緣,又知道我與趙公子同居,便提着一瓶洋酒,說要去我家裏吃晚飯。

他如此興致勃勃,我為了我的夏洛克——我那未來必定深愛着我的貓咪——只好答應。還好趙公子的助理與我說過,今晚趙公子與金仙兒要去參加舞會談生意。

我帶着Tommy和林老師回家的時候,聽到哈姆瘋狂的叫聲,已經知道不妙,開門一看,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八角茴香花椒的所在。

Tommy善解人意地說:“養狗就是這樣,我父母在家裏養的狗也常常搗蛋。”

哈姆平時不這樣,餓了才這樣,我上午出門前告訴過趙公子記得給哈姆喂食。他平時都會記得,今日必定是故意的!

我說:“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Tommy說也好。

我們仨便去了新開的酒店裏吃飯,剛入座,就聽到林老師驚訝地問:“那不是趙公子嗎?”

Tommy說:“快請他過來一起吃飯。”

我只好起身,微笑而沉默地看着正在和金仙兒以及郝達燭光晚餐的趙公子:“他好像有公事。”

林老師說:“不像公事,我去請他過來,或者至少也打一聲招呼。”

他話音剛落,便見到趙公子倒酒時不知道在想什麽,把酒全倒了出來。郝達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扯桌布,卻把桌布全部扯了下去,杯碟刀叉哐啷亂套。金仙兒起身拿餐巾去給趙公子擦白襯衣上面的污漬,卻被不知究竟在想什麽的趙公子反手推了一把,手上的叉子飛了過來,掉在我面前的酒杯中,酒水濺到了我的臉上。

Tommy驚得叫了一聲。

趙公子三人齊刷刷轉頭過來,終于看見了我們。

金仙兒笑着打招呼:“邱先生!”

我不認識他們。

我只需要一只貓咪陪我度過餘生,不是一只因為忘記喂食就要拆我屋子的狗子,也不是一個什麽事都能搞砸的助理,也不是一個詐別人錢來請我約會的小精怪,也不是導致了這一切的趙公子。

我只是想用文明的方法告訴欺騙過我感情的鋼琴老師,他沒有資格在我的面前批評我的選擇和生活,我比他過得好得多。

謝謝他們讓我知道我在做夢。

趙公子說:“你先開門。”

趙公子說:“他倆說有事先走了,我讓大頭送金仙兒回去了。你開門。”

趙公子說:“洗手間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媽的,不能開間房進去發脾氣嗎?”

我開了門,看着他。

他不高興地說:“又怎麽了?你知道我今晚讓金仙兒陪我談生意啊,他喝了很多酒,我就在這裏陪他吃飯醒酒。”

該醒一醒的是我。

我不喜歡趙公子,我想去留學,我也差一點就可以去留學了,我預定和那所大學的招生老師面試那一日,趙公子撞車了。

他真的從來沒有過不讨厭的時候。

我欠趙四爺的恩情,但我沒欠過他趙龍。

趙公子說:“你說句話啊!”

我說:“沒事,回去吧,你忘記給哈姆喂食了,它把家裏弄亂了,我等一下打王經理的電話,請傭人來收拾。”

趙公子擋着我的去路,罵我:“媽的,你要發火能不能發?老子最讨厭看你這樣子,你媽的,就沒見過你這麽慫的……”

趙四爺和我說過,他養我,是因為那日心情好,我的八字也不錯,後來他沒有把我打走,是因為趙公子堅決否認是我勾引趙公子的。趙四爺說他并不相信趙公子的話,他只相信可以為了鋼琴課出賣趙公子成績單的我,也可以為了錢出賣我自己。但趙公子既然喜歡,趙四爺只好答應。如果我不識相,那就不能怪趙四爺不給趙公子面子了。

我很讨厭趙公子,因為他什麽都有,有無比疼愛他的父親,有顯赫的家世,連我養的狗都更親他。

我除了他,一無所有,連自由和勇氣都沒有。

金仙兒罵我的那些話,其實都沒有錯。

趙公子:“媽……你哭什麽啊!姓林的幹什麽了啊?!”

我說:“我讨厭你。”

趙公子罵我:“你天天都讨厭我,老子吃你塊巧克力你也讨厭,老子穿襪子顏色你不喜歡也說老子讨厭,你看老子哪裏都不順眼,那你還跟着老子幹什麽啊?!”

我說:“老爺說,除非你玩夠了,否則我死了他也把我燒了送給你。”

其實我不想看見趙公子這樣難過,因為他每次難過,趙四爺就要問我為什麽,如果知道是被我害的,我會被打死。

所以我得讓趙公子高興一點,至少讓他今晚別去找趙四爺吵架,等明早上再說,他天天生氣,每次生氣評論不超過五個小時,明早上就好了。

但今天我的發揮失常,趙公子把哈姆關進廚房,也不理我,把沙發上的破衣服都扔地上,裹着睡袍睡覺了。

完蛋,我要被活埋了,趙四爺最讨厭別人出賣他,Tommy的那瓶酒裏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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