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深吸兩口氣,臉色恢複如常,說:“夏日裏天氣炎熱,容易焦躁困乏,不妨點些白檀香、沉香,來靜心平氣。”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爺不是不喜熏香麽?怎麽……”
蘇惟故意錯過她探尋的目光,繼續自說自話:“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驅蟲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應着:“應節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會兒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裏卻在嘀咕:他怎麽回事,不會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細一打量,蘇惟雙眼布滿血絲,眼下一片青黑,顯然這段時間累得是疲憊不堪。
她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爺為查案連日忙碌,該好好歇息歇息才是。廚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鮮筍湯,我這就叫人端過來。”
說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卻被蘇惟攔住:“庫銀失竊案真相大白,小報功不可沒。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當場吓了一跳,這冰坨子什麽時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詐。
果然蘇惟話鋒一轉,又說:“五天後宮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衆多,不比上次太後壽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勞累一場,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養休息。”
林小千有點生氣:“妾身自認近來恭順慎行,上次入宮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禍,為何王爺不讓我出去見人?”
之前聽說皇帝為庫銀失竊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後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湯藥悉心照料,她不好進宮打擾,自己又為小報的事情忙忙碌碌,兩人許久都沒有見面。本來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見上一面,姐妹倆小聚片刻,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呢?
蘇惟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叫你安心在家,是為你好。”
他越說,林小千越是滿腹委屈:“怎麽個好法?我和姐姐難得見一面,你也要橫加阻攔?”
最近和蘇惟合作成功,相處愉快,林小千漸漸不怕這個冰坨子了,頂撞的話毫不猶豫就說出了口。
“見皇嫂随時可見,無須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擠在這一時片刻。”蘇惟口氣雖冷,還是耐心解釋了一句。
“節令宴正是家人團圓的好時候,我若不去,其餘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該如何揣測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說委屈,一雙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霧氣,“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經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這下又要叫人說三道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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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的淚珠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滾落下來,蘇惟心頭跟着一顫,立刻背過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話:“我這就差人提前送節禮過去,順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氣得一跺腳,伸手想扯住蘇惟,要面對面說個明白,誰知道蘇惟一甩袖子,三兩步就走遠了。林小千一手扯了個空,頓時愣在當場。
等她醒過味來要去追,蘇惟早不見蹤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銀牙都幾乎要咬碎了。
蘇惟趕回書房,心不在焉地翻了兩頁公文,又把楊公公喊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如今已入了夏,怎麽沏的還是白毫銀針!還有,本王最愛的那盞六方蓮子壺呢?怎麽有些日子都沒看見了?”
楊公公被他迎頭一罵,額頭立刻滲出汗來,心想,回來時不是高高興興去見王妃了麽,怎麽又突然點了炮仗?
他趕緊小心翼翼回答:“老奴這就換廬州瓜片茶。六方壺原來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後來,後來……”
見他吞吞吐吐,蘇惟怒氣更盛,吼出一個字:“說!”
楊公公一邊偷瞧他的神色,一邊唯唯諾諾地答話:“後來,文女史說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幾盞紫砂壺,老奴就,就自作主張,将六方壺借王妃用了幾天。”
蘇惟的騰騰怒氣,一下子啞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聽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結未解,反而更加煩躁起來。
楊公公送上一盞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說:“王妃這幾日為做小報,操心得寝食難安,老奴這才想方設法地好好伺候她。”
蘇惟沉默一會兒,又問起報房最近的情形。
楊公公眼珠一轉,拿定了主意,專揀些林小千如何嘔心瀝血,如何廢寝忘食的小事來說。
越說蘇惟越是不言不語,楊公公順勢感嘆一句:“老奴當時就想,王妃這樣嬌養的人物,辛勞至此,王爺見了定然心疼……”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惟打斷:“夠了!誰讓你傳這些沒用的話!”
滔滔不絕的楊公公戛然而止,連笑容都誇張地凝固在了胖臉上。
吃晚飯前,蘇惟推磨一樣繞圈踱步踱了半天,終于喊人去請王妃來吃飯。過了半個時辰,傳話的人才磨磨蹭蹭回來了,又結結巴巴地說:“王妃,王妃,她,她說身體不适,不,不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梆一聲,蘇惟擡手就把桌上的硯臺摔飛了出去。傳話的小太監吓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
蘇惟運了半天氣,最後語氣平靜地問:“大夫看過了嗎?”
小太監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在問王妃,随即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文女史說,王妃把自己關在房中,誰也不肯見。”
板板正正坐在飯桌前,細嚼慢咽吃了兩口飯,蘇惟突然停下了筷子。楊公公忙問:“王爺,哪道菜做得不合口味?”蘇惟輕輕放下碗筷,對楊公公說:“去叫大夫來。”
文秋正給廊下挂着的鹦鹉喂食,就見蘇惟領着浩浩蕩蕩一群人走了進來。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文秋慌張地就要進屋報信,被蘇惟一個手勢攔了下來。
屋子已經籠罩在暮色之中,卻還沒有燃起燈燭,一個朦朦胧胧的影子,半倚在榻上一動不動。室內一片寂靜,只間或傳來一兩聲抽泣。
蘇惟親自燃起一根蠟燭,黯淡的光芒照出榻上人的模樣來。林小千已經哭得雙眼紅腫如桃了。
回頭見是蘇惟,林小千帶着鼻音輕哼一聲,扭過頭去,理也不理眼前人。
“若是病了,還是先讓大夫診治吧。”蘇惟語氣很是平靜從容,只是短短幾個字,越說越含糊不清。
林小千氣還沒消,自己穿書前穿書後,統共就這麽一個疼她的姐姐,現在想見還不能見,她是真心有些委屈:“之前我不去太後壽宴,你偏要我去,為何這次端午宴我去不得?妾身想要個說法”。
蘇惟沉默許久後,緩緩開了口:“你若想去,必須照我說的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