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在一家嘈雜的奶茶店裏,“要不我們湊合湊合?”

可周青脈被告白後顯得很消沉,素來明亮的那雙眼睛都黯淡了,紮吸管的手僵在那裏,“對不起,”他這樣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姑娘強裝歡笑,“誰啊,他好幸運啊。”

周青脈也強裝歡笑,“我的初戀。”

的确,周青脈并沒有忘記遲朗,一點也沒有,更別提什麽放下。他用手機打CL這兩個字母,輸入法首先彈出來的還是遲朗,第二個是初戀。

你是不是有病!周青脈無數次這樣罵自己。

有病也沒轍,厚得能一下砸死人的《刑法學》還要繼續背,日子也要繼續過。

大三之後的暑假,法學院的同學們都在用功複習,為開學後九月份的司考做準備,周青脈也不例外。他像以往假期那樣申請了留校,每天在宿舍裏早起晚睡,一天去兩趟食堂,繞操場跑五圈,作息十分規律。他有時候也會出校門,去附近的五道口吃點東西,那裏有個叫做“宇宙中心”的商業廣場,周青脈喜歡這個名字。

有一家杭幫菜小店很合周青脈的口味,地方偏僻不排隊,也不貴,那天他也去了,老板娘照樣笑得慈愛,老板照樣把牆上挂的電視聲音開到最大,鐵打不動放新聞,上菜的時候瞄幾眼。

周青脈低頭吃一碗片兒川,配一碟幹炸響鈴,戴一只耳機聽一個俄羅斯Trip-Hop樂隊,頭腦裏琢磨着課件裏一條經典案子。

新聞大聲播報着:“昨日北京時間淩晨三時,美國某大學槍擊案——”

周青脈摘下那只耳機。

“紐約伊薩卡市——”

周青脈擡起頭,轉播鏡頭一片混亂,風波過後的學生們擠在一起,背景是古堡式的尖頂建築,棕紅磚牆,窄窄的拱頂窗。

這是康奈爾。

康奈爾的商學院。

這群老建築周青脈在不清醒的半夜上網查過無數次,圖片,視頻,他都看出繭子了,絕對不會錯。

“目前受傷者十三人,死者四人,經查證均為此校商學院的中國留學生,初步判斷這是一起種族主義襲擊,疑犯系美籍在校學生,已被抓捕,中國政府已開始嚴正交涉——”

老板給周青脈倒了杯熟人專享西瓜汁,感嘆道:“心眼壞成什麽樣子啦,中國人招他惹他?太可憐太可憐,孩子也是,父母也是。”

周青脈的呼吸卻立刻急促起來,他撂下筷子,把西瓜汁一飲而盡,結賬走了。

“小周,不吃完的呀!”老板在後面喊他。

周青脈根本沒聽見。

他給遲朗打了電話,發了微信,打了微信電話,發了郵件,均無回複。

他托認識的人在留學生群裏問了消息,也沒回音。

他當晚花了三千五百塊找人辦急簽,三天後面簽完畢,拿到三個月的美國旅游簽證,期間遲朗還是失聯,朋友圈無更新,留學群也沒有确切消息,都是模棱兩可。

周青脈登上去往紐約的直飛班機,吃着索然無味的飛機餐,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搞笑,打工,節省,理財,他用力攢了這麽久的錢,三年家都沒回一次,頭一次坐飛機居然就玩了個大的。

但他只希望遲朗沒事。

至少讓他找到遲朗。

周青脈的确找到了,在康奈爾大學附近的市中心醫院裏,槍擊案受害者都在裏面接受治療,周青脈問來問去,白天找,半夜也找,最終在一張病床上看到了他。

周青脈安靜地站在病房外,隔着門上的玻璃看。三年不見,遲朗沒什麽變化,只是瘦了一點,或許這和周青脈經常在他朋友圈看到照片有關,雖然不見面,但還是太眼熟了。

他穿着灰色病號服,拉琴的右手被繃帶吊着,面無表情地被一個抱着保溫桶的姑娘喂着什麽。

那姑娘有着閃閃發光的波浪似的黑發,單看側臉就非常嬌小漂亮,周青脈只是三年前在遲朗的朋友圈看到過她一次,不過再也沒忘就是了。

原來遲朗之前說自己長情,也不是在蒙人啊,這都三年了。周青脈決定走人。

遲朗是單人病房,床邊還坐了兩個人,是他的父母,在晨光下看着兒子被喂飯,那笑聲隔着門都傳出來了。兒子挨了槍子,因為有女孩照顧,所以也是一件值得快活的事。周青脈本就恨他們,此刻更是待不下去。

再看一下,他想,我就再看他兩秒。

這兩秒卻容得下一個對視,遲朗不知道突然抽什麽瘋,轉臉往門口看了一眼,一瞬間,他原本枯井一樣的眼睛點亮了,一手推開姑娘的勺子,直接跳下病床,拔了吊瓶,朝房門沖來。

對視撞得眼眶生疼,周青脈拔腿就跑。

10

周青脈跑得那叫一個快。

他也不熟悉醫院結構,基本上是瞎跑,背着個大包,還要避開拿藥的挂吊瓶的推輪椅的,看到個不像病房也不像辦公室的門他就鑽。遲朗追他追到消防樓梯。

“周青脈!”遲朗在他身後吼,只剩下一只手推門,他幹脆拿肩膀撞開,“我靠你跑什麽,周青脈,是你嗎周青脈!”

病房在六樓,一直追到二樓還是沒追上,遲朗急了,他覺得一旦出了那個消防門就會是大海撈針,吊着只胳膊他也不管,直接翻過樓梯扶手,本想非常帥氣地跳一下,身輕如燕落在一樓,把周青脈擋個嚴實,怎料摔了個大馬趴。

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周青脈停了下來,遲朗往側面挪了挪摔疼的臉,看到一雙黑底白面的低幫帆布鞋,纖塵不染,一如那雙清瘦的腳踝。

遲朗笑了,他們第一次買的情侶鞋就是這個款式,還要在同學面前裝作不小心買重了,互相嘲笑一番。那是15歲的事,或者是16歲?他在物理實驗課上把一盒學生砝碼不小心弄到了地上,周青脈和他一組,蹲下幫他撿,兩人挨得很近,他不知怎的頓時熱得頭暈眼花,親了周青脈臉蛋一口。

窄窄的實驗臺下面,頭頂都是同學們記錄數據的對話聲,還有老師在幾桌之外指導,遲朗心跳得砰砰的,不敢換別的花樣,也不想把嘴唇從自己同桌臉上移開,就那麽傻乎乎地貼在一起。

周青脈眼睛睜得大大的,愣了愣,在遲朗即将慌慌張張地退後道歉時,他笑了,悄悄地碰了碰遲朗的嘴唇,悄悄地牽住了遲朗的手。

沒過兩個星期他們就買了情侶鞋。後來還買了許多雙,籃球鞋,靴子,甚至涼拖——同學們都對他們敷衍的互相嘲諷見怪不怪了,後來遲朗幹脆供認不諱,“我就是喜歡和脈脈穿一樣的。”

同學們就嘎嘎大笑,大驚小怪地說他gay裏gay氣,要周青脈千萬小心自己的貞操,周青脈則笑着說,沒事,我也喜歡。

扯遠了。

遲朗此刻還是狼狽地趴着,他摔的時候挫了一下胳膊,腰上纏繃帶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并且發癢。他還聞了一鼻子灰味兒,擡手輕輕摸了摸周青脈的帆布鞋,“還這麽幹淨啊。”

“我買了雙新的。”周青脈把他扶了起來。遲朗就着樓梯昏暗的冷色光一看,這人鐵青着臉。

“還真是你啊……我以為我出現幻覺了。”

周青脈松開扶他的手,不語。

“怎麽跑到這邊來了?我看你們學法律的,好像九月份就要考試啊。”

周青脈還是不語,眼眶泛紅地瞪着他手臂上的繃帶,剛才扶起他的時候,周青脈其實還看見了他腰上纏的那些,此刻很想問問,很想看看,卻只是咬住雙唇。

“那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擔心我嗎,”遲朗笑了,露出八顆牙齒,眼角挑出的少年味兒,一如當年,“我沒事,再過一周就能出院。”他頓了頓,又道,“對不起,脈脈。”

周青脈一怔,他本來一直緊抿着嘴,此生不打算再說話的樣子,可是,聽見遲朗這聲“對不起”,聽見遲朗這聲“脈脈”,他就抿不住了,“我`操……”他甚至揪住病號服的領子,把他拽到跟前,幾乎面貼面了,他大聲地吼,“遲朗我`操`你大爺!”

“……對不起。”遲朗踉跄地任他揪着,“對不起。”

周青脈垂下眼睫,劇烈地呼吸了幾下,他目光掃過遲朗的星座耳釘,又掃過他的頸子,看清楚挂的是一只銀色的小兔子,遲朗屬兔,這項鏈是他之前送的,就像他脖子上那只一樣的小兔,至今沒摘,遲朗送的。

“為什麽不回消息。”周青脈努力控制情緒,吞了吞口水,“你成心當我花這幾萬塊跑一趟是嗎。”

“當時現場一片混亂,手機不知道掉哪裏去了,”遲朗小心地,慢慢地說,“後來住院,一直沒有弄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