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把他的手捉回來,嗓子被冷風灌得幹疼,“但我知道結局裏面一定有我們兩個。這是我能保證的。”

周青脈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現在什麽感覺嗎?就好比我一直在跑,一直在狂奔,只求比別人跑得快,我萬萬不能被落下,那樣很可怕,”他倏然哽咽了,揉了揉臉,他的眼淚不斷往下流,“但我現在不知道自己這是跑到了哪裏,也想不通為什麽要狂奔。周圍好像沒有人。我非常非常累,但是累慣了,其實不怕了,但是我又突然發現,我跑這一路,給人,給自己,帶來的都是不幸。”

“不是的,不是不幸!脈脈,你——”

周青脈打斷他:“你聽我說完。我一直是這麽覺得的,我選了一條很難走的路,經常會有麻煩、委屈、各種阻礙,我每次都安慰自己,你怕什麽?遲朗和你一塊走啊,你倒黴,他也和你一起倒黴啊,你們是一起選的,也是一起把後路切斷的,那你們就一起向前走就好了。”

遲朗仿佛越墜越深,他見不得周青脈這個樣子,他怕極了,“對啊,一起走就好了啊。這有什麽不明白的。”他急惶惶地抱住周青脈。

周青脈沒有掙紮,但整個人是僵硬的,“我的确沒有後路,我的人生好像也沒別人了,但你有。我今天發現,是我一直要求你蒙着眼睛,不去看其他路。是我給你堵上的,現在我堵不住,也不想堵了,再堵下去我會把自己逼成一個瘋子。”

遲朗松開他,看着他,“別這麽說。我求你,別這麽說……”

周青脈快速地說:“我們分手吧。”

遲朗張大眼睛,那雙愛笑的眼睛,此刻盛的全是灰色的無助,好像它們從未笑過,“不,我不分手,”他掏出手機,在寒風之中,哆哆嗦嗦地翻,“你和我都沒錯,憑什麽分手?我讓我媽給你道歉,我要她現在出來給你道歉。”

“不是你媽的問題,”周青脈按住他的手腕,輕輕地說,“你覺得我想要她的道歉?我的确恨她,你的父母,我都恨死了,我經常想,他們打你逼你的那些事,我怎麽報複回去。可我現在是恨到根本不想再見的地步。”

“……那你是對未來覺得迷茫,覺得沒希望是嗎,”遲朗大口大口地吸着涼氣,“脈脈,你不用擔心,我漲工資了,又漲了一千五,說不定哪天我能幹上店長。你就安心讀書,安心畢業,當上大律師之前我養你……我能養你。我父母那邊你也不要怕,很久沒聯系了,我也不聯系,我絕對不聯系,我也恨他們。”

周青脈還是搖頭,他笑了,一臉傷心的神情,“為了我,你真願意一輩子在中關村打工?連醫保都不在這邊,一輩子就是個外來戶。你這樣就滿足了?”

“我願意。”遲朗斬釘截鐵。

“你記得你以前嗎?你以前是個非常自由,什麽事都說幹就幹的人,你現在買個西紅柿都要講價,你在店裏,也和人低三下四,”周青脈亂糟糟地抹着眼睑,潤濕的睫毛倒紮進去,“我看到你這樣,我很難受。”

“別難受,我不難受。”遲朗更慌了,擡手幫他抹淚。

“哈哈,再說句不吉利的,哪天你爸或者你媽,和我媽一樣死了,死前還在怨恨你不孝順,你不懂事,所以死了之後還要再給你一刀,”周青脈點了支白沙,他口袋裏只剩這麽一支,被吹滅了,他再點,這回他成功吸到一口,“你到時候還不後悔。”

“我現在從這跳下去都不後悔,”遲朗大叫道,指着十幾層下的車水馬龍,“只要你,你周青脈,和我一起。”

周青脈吐出煙霧,淡淡道:“我不跳。”

遲朗怔了怔,他爬上天臺的圍欄,兩掌的寬度,他站在上面,站直,羽絨服被呼呼地吹,像面旗幟,他低頭看着周青脈。

周青脈也仰臉看他,遲朗越是願意為他抛下一切,他現在就越痛苦,就越肯定這一切都是謬誤,他根本沒有一起站上去的意思,在遲朗腳邊把大半支煙撚滅,放下煙杆,插上兜轉身就走,“別幹蠢事。我回家收拾東西,明天搬回研究生院住。你如果不想在北京留,就把房子退了,付完違約金還有剩的房租,就自己拿着。”

遲朗站得搖搖欲墜,他被冷風嗆了幾口,大哭起來,“周青脈,我`操,你到底要幹什麽啊周青脈!你他媽的不懂嗎,”他胡亂抹掉嘴上滴的眼淚,“我一輩子喜歡你,愛你,我不後悔,你不懂嗎!你怕個屁!”

周青脈的背影是黑的,瘦得像一抹幻象,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迅速地融入天臺樓梯口的黑暗,“沒有什麽事值得拿一輩子去做。”風給遲朗帶來這麽一句回答。

于是遲朗僵站在那裏,一個制高點,一個冷空氣密集攻擊的靶心,一個信心和自尊垮塌的臨界。有好幾次他覺得自己就要掉下去了,可還是沒有。當他最終妥協似的翻身下來,從臺沿拿起周青脈留下的那半支煙,煙杆已經凍硬,眼淚還是連串兒地流,冰刀一般挂在臉上。

遲朗把煙卷打開,又把裏面的煙草嚼了,就這樣他滿嘴腥苦地回到家,抱着“再談談”的希望,可是周青脈一言不發的冷淡再次準确地打擊在他本就微薄的希望上。遲朗釘在那兒,看着周青脈一件一件收拾書本雜物,公事公辦得仿佛不會痛一樣,心中充滿了慘淡的疑惑,他想到底是因為什麽?因為他的無能他的幼稚他的錯,他們昨晚還在這沙發上看着球賽,腦袋挨在一起互相往嘴裏塞薯片,現在卻隔着一張茶幾,一道高牆築起來了,把他們分成兩個世界。

22.

在那之後,大概一兩個月,周青脈有時候能偶遇遲朗。

兩次是在他常去的杭幫菜小館裏,同居這麽久,遲朗可能被他帶出了習慣;一次是在昊海樓的舊書市場,遠遠地,遲朗穿得臃腫,蹲在一個老奶奶的攤子前,笑眯眯地說着什麽;還有一次是在華潤超市的收銀臺,周青脈把量販裝的速溶咖啡遞給收銀員,才發現自己機沒帶錢包也沒帶手機,他最近總是恍恍惚惚地犯小錯,後面有人低聲問:“幫你先墊一下?”

回頭看,是遲朗。

周青脈忽然頭痛欲裂,以往偶遇,他都有餘地,都能繞遠或者溜走,可現在不行。他下意識站遠了一步,“不用了,”他怔怔地說,“謝謝。”

遲朗看着收銀員把咖啡放到回收籃裏,神情有點僵,“沒事。”他沖周青脈點頭。

“……以後還是別見了吧。”周青脈撂下這麽一句,幾乎落荒而逃。

往宿舍回的路上,周青脈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有什麽資格說“以後別見”?只是偶遇,他要杜絕,該向老天去求。他相信遲朗現在不願見面的心情,比自己要強烈得多。

為什麽不想再見,因為很疼,因為不好受。一刀兩斷是美德不假,可是先抽刀的人就沒資格喊痛。

回到宿舍,室友看他一臉異樣,便問他:“老周?老周你沒事兒吧?”

周青脈揉了兩把凍硬的臉蛋,笑笑,“咖啡瘾犯了,錢忘帶了。”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天,周青脈正在聽講座,手機忽然震個不停,是前房東的催命電話。遲朗聯系不上,人家就找上他了,問他說,摩托車鑰匙怎麽留在屋裏了,是不是不小心落在桌上的,樓下的摩托還要不要。

周青脈站在報告廳外,看着窗前冒芽的楊樹枝,回答說,要。

約好了取鑰匙的時間,他回到教室裏,那種非常不好的感覺萦繞不散。

當天傍晚,周青脈站在搬空的小公寓門口,從房東手裏接過那只栓了跳跳虎的車鑰匙,走下三層樓,打着了那輛摩托。

周青脈聽見轟隆隆的引擎聲,聞見沖鼻的汽油味,意識到兩件事——

他沒有摩托駕駛證。

他終于失去遲朗了。

已是仲春,晚風沉醉,素來遵紀守法的周青脈無證駕駛,坐在遲朗從前的位置上,慢吞吞地擠入車流,把摩托弄到宿舍樓下。他戴着口罩,嚎啕大哭了一路。

有時會有片段閃回,比如遲朗以前說過,青脈這個名字很好,是青墨,是情魔,更是青綠色樹葉的脈絡,總之都是又美又缥缈的東西,我抓不住你怎麽辦呀。

周青脈當時說,哈哈哈酸死了。

現在才發覺,無論是抓不住,還是不被抓住,都不能怎麽辦,也不用怎麽辦。

日子打馬而過。

周青脈考了摩托車駕駛證,也回過一次杭州,研三那年,中秋和十一的假期連在一起,他一個人去母親的墳前看了看,那個下午是死寂的,整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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