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月并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可它不像擁有聖誕節和春節的那些月份,會自內向外膨脹出微微的熱度。11月原本有兩個“節日”,往後只剩了比較滑稽的那個。葵色的窗簾外,胡粉色的天空和藤紫色的霧霭籠住視野範圍中那小半截弄堂,靜谧又夢幻。說這是一個流光溢彩的清晨也不為過。
11月11日。臺歷旁散着兩包頭孢拉定膠囊和安酚氯汀僞麻片。隔夜的鐵觀音貼在茶杯底。
門鈴聲持續了半分鐘,終于讓七海無奈地接受了家裏沒有別人的現實,戴上口罩穿過客廳去開門。手裏拿着包裹的男人隐在逼仄走道的陰影中,見到女生這副古怪形象後遲疑了,幾秒過去才開口問:“你認識隔壁302的人嗎?”
搖搖頭。
只見過一次,遠遠談不上“認識”。年輕姑娘,半夜來敲門,說回家後才發現斷電想借電卡,雖然她第二天準時歸還重新充足錢的電卡,但媽媽十分反感她。誇張的眼影,挑染了藍色的長發,超低的領口和超短的半裙,這些強烈刺激感官的因素反而讓人忽略了她本身的樣貌,記不起她究竟漂亮不漂亮,但總之,在印象中,她是那種做夜間生意的人,不想有交集。
快遞送貨員仍不死心:“你能不能幫她簽收一下?”
再次搖搖頭。這回還故意咳嗽兩聲,用手勢示意自己喉嚨啞了沒辦法說話。
送貨員锲而不舍地指着旁邊地上的巨型紙箱陳述道:“我昨天來送過一趟家裏沒人,今天還是沒人,打電話又不接,這東西又太沉……”邊說邊帶着歉意笑笑。
被對方憨厚的笑容感染,七海立刻和他同仇敵忾,怨起了不負責任的鄰居,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動搖的意味。
送貨員立刻乘勝追擊遞上快遞單和中性筆,女生接過來簽了自己的名字,兩人把紙箱擡進屋裏。比想象的更沉。接着她聽見比剛才更清晰一點的聲音:“快遞費是二百零二塊。”
哈啊?這才看清是“到付”的快遞,而自己已經簽收了。簡直是騙子!流氓!無賴!不過這也合理地結識了為什麽他寧可連續兩天搬來搬去甚至哄騙鄰居簽單也不肯退單。七海原是決不妥協的個性,但眼下喪失了與人理論的必要條件,對方又堵在門口頗具威脅性的模樣,只好乖乖從錢包裏掏了四張紙幣了事。轉眼間整個月的飯錢消失了五分之二。替陌生人支付了高額快遞費,收了個內容物不明的甚密紙箱。七海感到這是件連對錯都不值得判斷的荒唐事,同時也前所未有地盼望起了隔壁那不讨人喜歡的鄰居盡早歸來,或者更直白一點,是迫切地盼望紅紅綠綠的人民幣盡早歸來。
或許是好事。和阿虛分手之後,第一次出現了“盼望着什麽”的心情。七海盯着那個因無法獨自搬動而變得棘手的箱子發了一小會兒呆,摘下了口罩喝掉了媽媽留在廚房的溫牛奶,回到自己房間從兩種感冒藥的鋁板中各摳出一顆放進抽屜裏。第37和第38顆。換算成日子,是第七天。七天來,假裝感冒,假裝嗓子啞,假裝按時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