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連告白都只是單調的重複,也許是因為無情才會無趣。最後一次分手後一個月有餘,七海的“感冒”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天天帶着口罩上課回家。隔壁的女孩也一直沒有來領她那個大箱子。七海想實在無人認領寄回原址也好,但一看寄件地址是在香港便只好作罷。她可不想在最冷的冬天整個月沒錢吃飯。

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見傳聞,阿虛有了新的女友。這并沒有讓七海感到意外。

分手六次,其中有三次是被阿虛甩。因為本是受歡迎的男生,所以除了高三的那次之外,每次他都很快就和別的女生開始交往。辛苦療傷的只有七海。

第二次和阿虛分手後,七海也考慮過擺脫他開始新的生活,和同專業的學長嘗試着交往。但似乎自己沒有碰上好男人的運氣,最終還是被甩。對方的分手理由是“不好意思,我還是比較喜歡美女”。同寝室的好朋友聽後氣得帶着塑料臉盆去上專業課,在課上砸向他的臉。可是七海,卻完全沒有體會到和阿虛分手時的那種心痛,反而覺得和場情景喜劇差不多。

“臉盆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是周六,媽媽輪到值白班不在家。七海給阿虛打了個電話:“來我家見我最後一面吧……也不知能不能趕上。”然後割腕自殺,被送去醫院搶救,剛醒來就被阿虛在腦門上敲了個響栗。

七海捂住額頭:“好痛。”

“你也知道痛?被你吓得不知道有沒有減壽啊!萬一路上堵車呢?萬一忘了你家門牌號呢?萬一你家門比較堅固撞不開呢?萬一晚了一步……”很兇,但好像是激動得哽咽,說不下去。

七海伸出沒傷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臉,笑着說:“我只在想萬一你不來我怎麽辦?

阿虛見她這副安靜祥和的表情,有點迷茫。在以往一點一滴的回憶中尋找可以提供解釋的蛛絲馬跡,幾秒後恍然大悟,無奈地笑出聲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內心無力。“克星,真是克星,我一定要親手結果你。

“什麽啊。”七海笑着躲開對方扔過來的枕頭。

七海死不了。阿虛從小了解的七海,會站在窗口等着自己焦急地奔跑進樓道,待在房間屏息聽自己高聲喊叫,知道門被撞開的瞬間,才淺淺地割傷手腕。

——再多萬一也死不了。

——只要你來了就絕對死不了。

所以在第三次分手時,阿虛才特地叮囑她:“別自殺,也別假自殺,我可不會去了。”

七海點點頭說:“嗯。

重複的戲碼上演次數太多,到最後連七海也越來越平靜成熟。

有一陣,生活總算是上了道,交往了一個比自己大六歲的可靠的人,事業也小有所成,會送花和高檔時裝給七海,開車帶七海去法國餐廳吃飯。七海在貧苦的單親家庭中長大,媽媽也覺得這次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托付的人。日子簡直能用幸福來形容了。

可是在某天深夜,接到了阿虛的電話。喝醉了,也許還在娛樂場所,聽起來那邊鬧哄哄的。七海努力從無數噪音中分辨出自己熟悉的那個聲音:“你現在有男友了?”

“嗯。”

“和他分手吧。”

“诶?什麽?”

“你又不幸福。”

“誰說……”

“和不喜歡的人交往不會幸福的。”

不知道為什麽,早在心裏肯定了成百上千遍的信念,就因為這句話,産生了動搖。七海驚慌失措答不上話,手機電波間懸着沉默。

聽了很久很久的噪音,最後那邊傳來一句:“我很想你。”

究竟誰才是誰的克星?明明看似這麽幸福,但是他說不幸福就真的不幸福了。想要複合,那麽輕松的一個電話就把人拽了回去。和不喜歡的人交往不會幸福。和喜歡的人交往更不幸福。仗着對你的喜歡任性妄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把人折磨個透,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所有的青春都受盡委屈。而你卻那麽吝啬不肯付出真情。

平安夜,大街小巷都鑲着紅的綠的金的邊,紅色的聖誕老人紅色歌聲,綠色的聖誕樹綠色彩燈,金色的鈴铛點綴在每一家臨街店鋪裏,門口許許多多奇裝異服的吉祥物在派發促銷傳單。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古怪的帶着口罩的女生穿過了這些大街小巷。

七海從學校回到家,把抽屜裏所有的感冒藥丸倒出來數了數,有306顆那麽多,堆在面前成了小山。她撐着頭望着它們發呆。如果七年的時光都換算成藥丸,該是多麽令人恐懼的景象。

終于到了最後分別的期限,這次分手,七海很清楚和以往每次都不同。大四要面臨的現實太多,由不得人嬉皮笑臉。七海要工作,阿虛要出國,已經早就不是一沖動就會為了誰改填志願的浮花泊草的少年時代。那麽優秀的人不可能為誰停下腳步,不配的終究不配。

即使在一起還能得過且過,也終歸會變成彼此的拖累,兩人分別和別人牽手走剩下的路,會比相守成困獸幸福得多。憑什麽去相守?憑什麽去相信一路相互欺騙的愛情還能夠繼續

七海看見躺在客廳黑暗中的那個快遞紙箱,時間像流逝了幾個世紀那麽漫長。最後心裏湧出了一股特殊的感覺。無論那裏面放着的是什麽,艱難跋涉了那麽遠才來到這裏,最後卻變成累贅,成為了礙眼礙手又礙腳的存在。七海把一堆藥丸全部撥進垃圾桶,戴上口罩,在紙箱邊坐下,覺得好像有了依靠。這依靠最後化成跨越平安夜的那個夢境裏唯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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