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顏辭所謂的想想辦法自然不是自己空想,從康複廳離開之後,他便往安定的辦公室走過去,趁着病人問診的間隙和自己的指導醫師打探一下類似塗襖襖這種案例的典型操作,這就是顏辭的辦法。

畢竟是經驗豐富得多的老醫師,又加上安定和塗襖襖相熟,可能那個哭包會聽話吧。

顏辭有些無奈,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就像是班幹部給班主任打某位同學的小報告,但現實告訴他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

顏辭:“安主任,有關于病人情緒的問題,我想請教一下。”

“情緒問題?”安定想到以前的塗襖襖,心想可能剛實習的顏辭多少會有負擔,正準備安慰自己的徒弟,就聽見他說出了完全相反的論調來。

“病人塗襖襖,在康複期間的情緒變動太脆弱了,現在只是初期肌肉鍛煉,短短十分鐘,就出現了情緒崩潰的情況,主任,這種案例有什麽妥善的解決辦法嗎?”

“襖襖怕疼?還哭了?”

安定的表情是和丁渺一樣的不可思議,卡住的這幾秒時間點也讓顏辭察覺到了不對勁。顏辭怔楞了片刻,頓了頓道:“塗襖襖以前不這樣?”

“襖襖以前做康複從來是”話茬只是開了個頭,安定就及時止住,“诶,正好這會兒沒病人,我去看看。”

一個人從脆弱到堅強很難,可堅強太久卻是沒有那麽容易再變成易碎的瓷娃娃的,很明顯,從安定醫師的話裏頭就能聽出來,塗襖襖本來不是這麽嬌氣的,所以她以前經歷過什麽?

這問題就像是一條藤蔓,裹緊了顏辭的好奇心,等帶着這問題回到康複廳的時候,塗襖襖的情緒居然已經穩定了下來,甚至非常配合丁渺的指導在使用上下肢康複器。

站在幾米外的安定看着這副場面有點兒摸不着頭腦:“這不是沒事麽?”

塗襖襖正專心致志地用着上下肢康複器,遠瞧着是有點兒紅眼,但就現在看來還算穩定,而丁渺就在從旁指導,等丁渺回頭看到顏辭和安定的時候,安定朝她做了口型:“丁醫師?沒事了?”

丁渺的表情其實挺微妙,職業性的溫柔和耐心之後還摻雜了點崩裂的感覺,嘴角和臉頰往裏收了點,像是在極力控制嘴巴裏的味道,她看向安定的眉眼特別特別地絕望。

等等,味道?

“丁醫師,你是不是”安定口型做得隐晦,可丁渺自然知道他的後文,嘴巴裏的糖果艱難地換到了另一邊腮幫,惱人的酸度瞬間達成了整個口腔的平衡,旋即她朝安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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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辭無奈地看着自己的指導醫師和治療師之間懸異的交流,滿腦子都是莫名其妙,而那邊被丁醫師的一個點頭而震懾住的安定,竟然朝後踉跄了兩三步。

安定咽了咽口水,帶着一種“幸好塗襖襖沒發現我”的大赦感,拉着顏辭就離開了康複廳。

被拉到康複廳又被拉出去的顏辭真的相當不解,再看看冷汗差點兒就落下來的安醫師就更加不明白了。

“主任?”

“顏辭,你是不是想知道對于這樣嬌氣的病人該怎麽處理麽?別人我不知道,但塗襖襖,可能只要一顆糖就解決了。”

“給她糖?”

“不是,是你陪她一起吃她自己的糖。”說完這句話的安定眼角帶着詭異又幸災樂禍的光芒,一閃即逝。

回到康複廳的顏辭走到丁渺身邊,悄咪咪地向她詢問道:“丁醫師,你是不是陪她一起吃了糖?安主任說陪塗襖襖一起吃糖她就不會那麽嬌氣了。”

聰慧如丁渺,一下子就識破了安定老頑童的歪招,非常配合地應道:“嗯,不過我最近牙有點兒小問題,不能老是吃糖,不如以後你來陪襖襖吧。”

“行的。”顏辭雖然不愛吃這種小零食,但想到能讓哭包變回小乖順還是覺得挺值,瞬間便把自己對糖果的無感變成了使命感。

總的來說,除卻塗襖襖變成哭包的那段時間,這一次的康複訓練相當完美。

結束訓練後,顏辭蹲下身給塗襖襖把唯一的一只布鞋套回腳上,再擡頭看見的便她微微皺起的小眉毛,心裏做了一個打算。

顏辭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了塗襖襖最開始包給他的兩顆糖果,放在手心,接着把手伸到她的眼前,語氣裏全是順從小孩子寵溺:“要不要吃個糖開心一下。”

塗襖襖皺眉并不是因為康複訓練有多累,她腦子裏想的都是她媽早上和她說的午飯晚飯問題,可能受傷真的容易變傻,反正她現在只記得午飯在一食堂解決,而晚飯的事情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會兒回了神,就聽見顏醫師說要和她吃糖,那她有什麽不滿意的。

兩只手,一邊白白淨淨,一邊骨節分明,各自拿了一顆糖在手裏。眼睛笑成月牙牙的塗襖襖撥開了糖紙,檸檬黃的立波糖看也不看就丢進了嘴裏,再來就是滿臉期待。

顏辭看她乖巧的樣子也覺得心暖,二話沒說就把手裏的糖塞進了嘴巴。

“嘶”這什麽鬼東西!立波糖外層糖衣的酸度大得驚人,剛一下口,顏辭就覺得自己像是同時和十個新鮮檸檬做了親密接觸,向來俊逸的臉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可略微發顫的下颌還是讓塗襖襖觀察到了。

顏辭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但臉上卻還要堅持着不動如山的從容,到底什麽仇什麽怨要讓他吃這樣的東西?這一刻開始,塗襖襖小乖順的形象在顏辭心裏瞬間有了要崩塌的趨勢。

塗襖襖送糖一如既往,不過是因為童爸爸做得太多。高中的時候,這個牌子的立波糖産量特別少,那時候她拿出一顆兩顆都是出于很深很深的情分,生怕被人家多吃。可現在,開糖果店的童爸爸是做得積極,這會兒就不再那麽舍不得了,再加上每個人不一樣的表情,塗襖襖覺得簡直不能太劃算!

趁着看診的間隙,安定任勞任怨地替他們康複科的國寶塗襖襖帶了一食堂的午飯,再把國寶打包送回家。沾着安主任的大光,塗襖襖終于是免了步行的窘迫。

塗襖襖順順當當地躺在安主任的車後座,心想今天真是一點虧都沒有吃,于是特別有心情地賞了安主任一顆糖,還有兩句軟軟糯糯的小狗腿:“安主任襖襖今天真的是謝謝你了,給你糖!”

“額,不用這麽客氣,這糖我不”五月天氣不熱烈,但安定還是因為酸味兒驚人的立波糖冒了冷汗,回絕的話正要磕磕巴巴說出口的時候,又對上了塗襖襖向來清亮的眼睛。

“這糖我不能不要,那就收下了。”诶,長輩真的好難做喔!

而目送塗襖襖出了康複醫療中心的顏辭,也終于從滿嘴的清新酸裏嘗出了溫和和的甜味兒。

回了家的小斷腿異常閑,吃飯,午睡,練字,發呆,磨磨蹭蹭竟然也到了晚上的飯點。

一摔就丢智商的塗襖襖,現在正琢磨着晚飯該怎麽辦呢。

她媽是不是說有人會給她送飯?是隔壁鄰居還是誰來的?塗襖襖第一次這麽厭棄自己的記憶力,大有一種要躺在床上自生自滅的沖動。

只不過,這樣的情緒在各種娛樂活動的幹擾下連五分鐘都沒有堅持住,直到半個小時之後,半癱在沙發上的塗襖襖才被自家玄關門的敲門聲重新喚了回來。

塗襖襖支着自己的拄拐慢吞吞地往玄關走過去,心裏卻是快速地盤算着門外是誰。

她家是頂層,進門右手邊就是上閣樓和天臺的樓梯,正前方是玄關換鞋的地方,左手邊就是隔着玄關和客廳的推拉門。

所以,既然這個人有鑰匙進她家大門,那為什麽還要做着陌生人敲人家屋門的動作?門外的是誰?

帶着小疑惑,塗襖襖朝那敲門聲回應了一句:“我動作有點慢,麻煩等一下啊。”

下一分鐘,玄關門就被塗襖襖拉開了一道口,口子适宜地正巧能把她自己的腦袋從屋內送出去,因為拄拐而四十五度低頭看路的塗襖襖見着了這麽一個清隽的身影。

門外的男人穿了一身休閑西裝,但顯然因為回到家的緣故,西裝外套早已不在,熨帖的白色襯衫只領口處有領帶紋樣的設計,而他的皮鞋也早換成了簡潔款式的家居拖鞋,使得清冷禁欲的氣質有了點兒溫馨的味道。

原先還有些退縮的塗襖襖在看見對方手裏利落的三層飯盒之後,不自覺就勾起了笑,眨巴眼正要擡頭讨食的時候,兩邊卻都是雙雙怔住。

眼前的景象讓塗襖襖錯以為現在還是白天康複醫療中心,因為現在在門口出現的那個人和她上午推門在安主任辦公室看見的人一模一樣。

正是顏辭。

還未等塗襖襖表達一番緣分巧合的論調,顏辭早已經抑制不住了自己的煩躁。

“塗襖襖,怎麽又是你!”

他不過是受了房東拜托順便給她家姑娘送個晚飯,要不要這麽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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