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屠路
作者:金丙
他孑然一身,選擇這條路,不怕頭破血流,不怕衆叛親離
後來遇到她
他有了怕的事
有人在愛中,找到了信仰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業界精英 愛情戰争
搜索關鍵字:主角:蔣遜、賀川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蔣遜盤腿坐在椅子上,“嘩嘩嘩”數着手中這沓錢,指頭撥得快,心情随之雀躍。
孫懷敏來時,見她眼放異彩,數錢像是狗盯骨頭,只差沒吐舌頭。拉過一把折疊椅坐到邊上,問她:“我男朋友說請大家吃飯,你禮拜六有沒有時間?”
蔣遜沒回應。
孫懷敏又問兩遍,扯扯她衣袖:“姐!”
蔣遜轉頭:“啊?”
孫懷敏這才發現她根本沒聽見,或者連邊上有人都沒發現,只好再問一遍:“我男朋友說要請大家吃飯。”
Advertisement
蔣遜問:“大家是誰?”
“我另外幾個堂兄妹。”
蔣遜低下頭,重新開始數錢,從第一張數起,指頭撥得照舊快,說:“不去。”
“為什麽呀?”
“我為什麽要去?”數完十張,單獨抽出。
孫懷敏說:“我跟他在一起都快一年了,難得他願意見我家裏人,我跟你最要好,你怎麽能不去!”
“誰跟你最要好了?”
孫懷敏語塞:“那你為什麽不去啊?”
“你幫我想個理由。”
孫懷敏頓了頓才“唔”一聲,又說:“我公司裏有個男的,上次看見了你的照片,一直想讓我幫他介紹介紹,你前段時間相親也沒個結果,要不試試?”
過了會兒又說:“那男的挺好的,名校畢業,家裏條件一般,人挺老實,年紀比你大一點——”最後一句聲小了,“今年剛37。”
見蔣遜不吭聲,她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蔣遜擡起頭,瞟了眼胳膊上那只手,孫懷敏見到自己扯住的是塊黑紗,燙手似的立刻縮回,有些讪讪:“過段時間再幫你相吧,最近是不太合适。”
蔣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戳破她心事,孫懷敏心頭打鼓,看向櫃臺,上面已擺了十幾疊鈔票,随口問:“哪來的錢啊?”
蔣遜說:“現在的帛金。”
孫懷敏“哦”一聲,沒明白“現在的”是什麽意思。
“以後的嫁妝。”
孫懷敏一愣,臉頰火燒了一下,出門的時候撞到了一個男人,她也沒理。跑遠了又回頭,見蔣遜迎着陽光,面帶微笑,小小一張臉,明豔動人,她看了半晌,神色漸漸平靜,挺直背走了。
阿崇被人撞到,沖那背影喊了聲:“美女,看路啊!”回頭笑嘻嘻地沖蔣遜說,“拿兩瓶水。”
蔣遜遞過去:“兩塊。”
阿崇握了握,問:“有熱點兒的嗎?”
蔣遜奇怪:“你買到過熱的礦泉水?”
阿崇愣了愣,搭着櫃臺,打量起對面的姑娘,見她打扮普通,長發用抓夾随意盤着,甚至有點蓬頭垢面,卻掩不住珠玉蒙塵,心裏一癢,嬉皮笑臉地說:“怎麽沒買到過,昨天我也買了兩瓶水,那老板娘幫我加熱了十分鐘,擱衣服裏。”指指蔣遜的胸口,“就擱那裏,熱得快!要不你也幫個忙?”
蔣遜笑了:“哪用這麽麻煩。”蹲下來,翻出一個大件擺到了櫃臺上,“十二塊,保溫24小時!”
好大一只熱水瓶。
阿崇看得一愣一愣的,見蔣遜雙眼圓溜,笑容燦爛,他更樂了,馬上掏錢:“好主意好主意,美女你真會做生意!”
蔣遜給他找零,阿崇搭讪着:“知道明霞山怎麽走嗎?”
蔣遜問:“你要去明霞山?”
阿崇說:“是啊,我車在前面抛錨了,剛想打的,你們這兒沒見出租車啊。”
“我們這鎮上哪有出租車,只有小面包,那些都是黑車,路上要是遇交警就麻煩了。你是去旅游?”
“對啊,過年就準備在山上過了。”
蔣遜眼睛一亮:“我也要去明霞山,捎你一程吧?”
阿崇詫異:“你捎我?”
“明霞山離這兒将近一個小時車程呢,沒直達的公車,小面包不劃算,門票120我幫你代購,不多收你半分錢。”
“啊?”有那麽便宜的事?
蔣遜扒着櫃臺,指指雜貨店門口立着的一塊牌子,阿崇後仰着望去。
長方形的牌子,背景是煙霧缭繞的山:
明霞山一日游,門票120元(含車送)
兩日游八景,三日周邊游
……
另可提供食宿,交通,導游等服務
聯系人:蔣小姐
聯系電話:187xxxxxxxx
阿崇買完東西,蹦回路邊的車裏,把熱水瓶扔到後座,說:“我剛叫了輛車,包門票一人120,劃算吧?”
一旁副駕駛座,賀川正捏着個空煙盒,看了眼熱水瓶問:“那什麽東西?”
“熱水瓶啊!”
“我不認識?”
阿崇笑着說:“這不是天太冷,我想喝熱水嗎,用那個好使!”
賀川瞥着他:“喝熱水?水呢?”
阿崇拿起那兩瓶礦泉水。
賀川問:“怎麽不幹脆買個能燒水的?”
“有道理!”
賀川把空煙盒砸過去:“滾!”
賀川心情寫在臉上,阿崇不敢再多話,等了會兒,才聽見:“120包門票,你找了導游車?”
阿崇老實交代:“不是,是前面有家雜貨店,小老板娘兼職這個。”
賀川注意到了“小”字,手指動了動,可惜沒多餘的空煙盒。
阿崇又說:“12點發車,還有十分鐘,我們趕緊過去吧。”
雜貨店小小的,敞着不算寬敞的門,對門一個玻璃櫃臺,櫃臺邊立着一個冰櫃,再往裏是幾排貨架,店門上方是招牌:來錢雜貨店。
多誠實的名字。
阿崇遠遠地打招呼:“小老板娘,我們來了!”
賀川眯眼打量站在櫃臺後的女孩,看起來年紀很小,穿着一件黑色羽絨服,頭發盤得有些雜亂,嘴唇沒什麽血色,膚色白嫩,明眸含露,脖頸修長。
好看極了,難怪阿崇買回一只熱水瓶。
蔣遜正往一只旅行包裏塞東西,拉上拉鏈應道:“好,馬上出發!”系上圍巾,順手又拿來一只長形包裝盒,遞給阿崇,笑着說,“剛才忘記給你這個。”
阿崇看着盒子,上面寫着“熱得快”,他沒見過這個,問:“這是什麽?”
蔣遜說:“燒水的,插熱水瓶裏就能用。”
阿崇樂了:“還真巧!”正好來了個能燒水的。
蔣遜沒聽懂,不過并不妨礙她:“25塊。”
阿崇享受挨宰,樂颠颠地掏了錢。
人行道外停着一輛白色七座suv,車型很大,車身灰撲撲的,邊上站着一個男人,穿着深灰色大衣,身形彪壯高大,理着極短的寸頭,眉眼鋒利,匪氣十足,左耳上戴着一枚耳釘。
比蔣遜高了近兩個頭。
阿崇介紹:“他是我朋友,她姓蔣,對了,我叫阿崇。”
他沒介紹那個男人,蔣遜也沒問,打開車門讓他們上了車。賀川掃了眼蔣遜的右胳膊,黑色衣袖上系着一塊黑紗,似融為一體,不細看很難發現。他直接坐到後排,阿崇放好兩只行李箱,要往副駕駛鑽。
蔣遜把自己的旅行包放在副駕地上,說:“坐後面。”
阿崇說:“坐前面,咱們聊聊天,不讓你開車打瞌睡。”
蔣遜說:“我邊上只坐女人。”
阿崇死皮賴臉,後座的人不耐煩了:“滾過來!”
阿崇灰溜溜地坐到了後排。蔣遜看了眼後視鏡,那人也正從鏡中看着她,她笑了笑,發動了。
車子空間大,性能差,手動擋的,女人一般難駕馭,起步就晃蕩,車速難控制,蔣遜開起來卻格外順,後排兩人如坐廳房。
阿崇由衷誇贊:“你車技還不錯啊,駕照考出來多久了?你年紀還小吧,開了幾年了?”
蔣遜打開音響,歌聲悠揚。
不一會兒她停了車,阿崇問:“怎麽了,要上廁所?”
蔣遜笑笑:“打個電話。”
撥通電話沒多久,邊上的小旅館裏跑出來四女兩男,兩個中年婦女身形肥胖,另兩個男人身材中等,還剩兩個年輕小女孩,不過二十出頭。蔣遜讓一個中年婦女坐到副駕上,展開第二排多加的一個車凳,七人車變八人車,後面兩排擁擠不堪。
阿崇懵了懵:“怎麽這麽多人?”
蔣遜笑道:“忘了跟你說,他們也是去明霞山旅游的,昨天就約好了。多巧,人數剛剛好!”
人數哪裏剛好,分明還多出一人,超載了。賀川和阿崇生得高大,尤其是賀川,左邊突然坐上來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他臉都黑了。
賀川開口:“我包車,讓他們下去!”
中年婦女不幹了:“小夥子,你有錢也不能這麽缺德啊,按理也是個先來後到!”
蔣遜說:“我做生意也講究誠信,做不來這個。二位将就一下,也就一個小時。”
賀川說:“停車!”
“車費不退,我跟阿蟲說好的。”
車子勻速行駛,說話間已出了鎮,開上國道,兩側只有綠色植被,中途下車并不明智。
蔣遜往後頭遞了兩瓶礦泉水,阿崇接住。
蔣遜笑着說:“阿蟲,幫忙加熱一下,我也想試試那個法子。”
阿崇腦子轉過彎來,面色一僵。這女人表面不聲不響,原來心眼小得像針孔!
下雪了,今冬第一場,起初只有小顆,漸漸變成棉絮,粒粒的白,鋪天蓋地。
車裏暖融融的,四個女人在不停聊天嗑瓜子,蔣遜打開雨刮器,不自覺地瞟了眼後視鏡,那個男人一直盯着她,眼神不明,面色不善。
她笑了笑,把音響聲音調大了些。
☆、第 2 章
車子一路開,經過一排排楊樹,上了座橋,橋兩側都是工廠,再往前,又見楊樹,還有農田和山丘,有時是一叢叢的綠,有時是一地地的黃。
天空亮堂,雪花悄落。
後邊的一個女孩兒非要開窗,把手伸出去感受風雪,寒氣立刻沖進來,她顯然很興奮:“這雪真美……”
她的話都被風吹破了,飄逸的長發在狂魔亂舞,臉上表情卻很陶醉。
阿崇喝着冰水,被風一吹,牙龈犯疼,臉上卻笑着:“美得過這車麽,仨美女呢,啊呸呸,說錯了,五個大美女呢,走了什麽好運啊,都聚在這車裏了!”
車上的女性都被逗笑了,除了在前面開車的蔣遜。
女孩兒關上窗戶,理了理頭發,臉頰微紅着問:“你們也是去明霞山旅游的?就你們兩個大男人啊?”
阿崇說:“啊,就我們兩個大光棍,湊對去山上過年了。”
“我們兩家也準備去山上過年,沒想到今天下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上面玩。”又說,“我叫王潇,你們叫什麽啊?”
她問的是“你們”,只有阿崇答了一句:“叫我阿崇就行。”
王潇眼角瞟着前面的賀川,嘴上說“哦”,表情卻不太滿意。
瓜子殼裝了一袋子,中年婦女熱情得分起了沙糖桔,阿崇開心接過,剝好了遞給賀川,賀川見一只男人的大手拿着一小顆紅澄澄的桔子,磨了磨牙後槽。阿崇識趣得把整顆桔子塞進自己嘴裏。
吃着吃着,中年婦女和蔣遜搭讪起來。
“小蔣啊,你做這個能賺多少啊,門票本來就120,你就算載了一車的人,這油錢也虧吧?”
蔣遜說:“虧不了,我幫着買門票能打折,再說了,你們住的地方不是我介紹的麽,能拿回扣。”
中年婦女笑着:“你倒是老實!哎,看你歲數不大啊,跟我們潇潇差不多吧,她今年剛大學畢業。”
蔣遜說:“那我可比您女兒大多了。”
“真的假的,你多大了?”
“您猜啊。”
問完年齡,對方又問起蔣遜有沒有男朋友,以前在哪裏讀書,蔣遜說:“您看我有男朋友麽?”“您猜我像在哪兒讀書的?”
沒一句回答到點子上,中年婦女卻格外熱衷問長問短,聊到興頭上,突然掃見蔣遜的右胳膊上用別針別着一塊黑紗,她脫口問:“你家裏誰去了啊?”
車裏聊天聲小了下去。
頓了兩秒,蔣遜答:“我媽。”
中年婦女又問:“哎喲,這……去了幾天了?”後面一只胳膊扯了扯她,是王潇,她這才反應過來不該問。
蔣遜卻若無其事地回答:“哦,也沒幾天,今天剛好第四天。”
中年婦女有點臉紅,說了聲“不好意思啊”,車中也無人再說話,大家都有些意興闌珊。
臨近明霞山,車停到了路邊。
阿崇問:“怎麽停了?”
蔣遜下了車:“休息幾分鐘,讓車涼一下。”
她掀開駕駛座的椅面,底下一注注熱氣冒上來,擰開一瓶礦泉水,她慢慢地往裏頭倒了一些,熱氣冒得更多了。
阿崇自認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的,扒着椅子探頭看,一股濃濃的柴油味撲鼻而來。
車裏氣味難聞,蔣遜讓大家下車逛逛,對面是河,邊上還有飯店,看風景借廁所,大家都下了車。
只有賀川安然坐着。
蔣遜也不理他,隔半分鐘就往座椅裏頭加點水。
雪小了,若有似無地飄着,周圍車來車往,私家車、小三輪,摩托車在中間靈活地穿來穿去,賣甘蔗的,攤煎餅的,大聲說着話,笑語不斷。
蔣遜靜靜站在車門邊,低着頭,側臉的輪廓像是炭筆勾勒出來的,神情比之遠處山巒更顯靜谧。
在她第三次加水時,賀川開口了。
“誠心的?”
蔣遜看他一眼:“什麽?”
賀川笑着:“他做了什麽,你逗他逗得這麽開心?”
蔣遜笑了笑:“你想多了。”
“是麽?”賀川靠向前,遞去一瓶礦泉水,“來,幫我加熱。”
蔣遜:“……”
賀川問:“不加?”礦泉水一點點靠前,很快就抵在了黑色羽絨服胸口的位置。
“他會做什麽,我不用猜也知道。”又靠前了一點。
“只會動動嘴皮子,還能做什麽?”再往前,貼住了。
“我跟他相反。”貼緊了,頂了頂。
蔣遜面無表情。
又若有似無地碾了一下,很輕,像羽毛撩撥着,羽毛落下了,又慢慢地往裏頂。
賀川聲音低下來:“很軟。”
你媽……
還頂着,賀川說:“衣服不錯。”瓶子離開了。
你大爺……
賀川問:“還玩麽?”
你祖宗……
蔣遜一把抽過他手中的礦泉水,放進車椅裏,低下頭繼續加水。
賀川笑了笑,過了會兒打開車門下來,把副駕地上的旅行包扔到了後面,自己坐到了副駕上。
蔣遜沒像趕阿崇那樣趕他。
賀川沒管蔣遜的臉色,他靠着椅背,懶洋洋地架着腿,嘴角挂着笑,明顯非常愉快。他想抽煙,摸了下口袋才想起煙沒了,習慣性地掏出一個小糖罐抛着把玩。
直到一整瓶礦泉水見了底,車椅不再冒煙了,其他人才有說有笑地回來了。
王潇把一袋削好的甘蔗拎給蔣遜,小聲說:“給你。”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你別不開心啊!”
蔣遜笑了笑,也不客氣。王潇開心地上了車,這才發現座位有變動,大家随意說了兩句,倒沒人介意,後面兩排照樣擁擠。
關上車門,蔣遜把礦泉水抛到了副駕。瓶身溫熱油膩,剛剛就浸在了冒煙的地方,此刻落在賀川腿上。
賀川什麽都沒說,把瓶子往後一抛,砸到阿崇胸口,阿崇驚呼:“什麽東西!”一抓一摸,“哎喲怎麽這麽油?”
賀川說:“你要的熱水!”
阿崇心裏咯噔一下,東看西看不再多話。
車子再次啓動,後面熱熱鬧鬧,前面死氣沉沉。
離山越來越近,遠遠就能看見雲霧缭繞,碧青的顏色漸漸清晰立體。到達山腳,随處可見飯店和私家車,冬天是旅游淡季,山上又濕寒,但臨近年關,想來這裏度假的人并不算少。
王潇很興奮:“終于到了啊,沒想到還挺快的。”可這種興奮沒持續多久。
過了山腳,往上就是盤山公路。起初公路還算寬敞,車來車往很平常,漸漸的,路面變窄了,公路彎曲陡峭,轉彎又急,才轉了一次,車上幾人的面色便不太好,只有阿崇和賀川平平靜靜。
王潇擔心:“這路怎麽那麽窄啊,而且好陡,上面也這樣嗎?”
蔣遜說:“上去都是這樣。”
另幾人囑咐蔣遜開慢點。
從車窗望出去,能看見連綿起伏的群山,雪花落下來,眨眼就不見了蹤影。一片綠色,公路外側深不見底,車子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得粉身碎骨。又拐了一個急彎,車停了。
前面堵車。
幾輛私家車擋在那裏,男男女女大聲喊着話。蔣遜搖下車窗,聲音随風傳來。
“就這麽往上開,大家都這麽開,沒事兒!”
“不行,這路太陡了,前面兩個彎我已經過得哆哆嗦嗦了,我剛打聽了,上面全是急轉彎,我開不好!”
“我也不敢開,我雨刮器都壞了,路都看不清!”
蔣遜喊:“喂——”
賀川朝她看了一眼。
前面的人正在争執,聽見有人喊“喂”,沒意識到在喊他們,直到又聽見兩聲,才反應過來,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一輛白色suv裏的女孩正探出頭,幾粒雪落在她頭發上。
她喊着:“幾輛車不敢開?”
他們沒聽懂。
她又喊:“你們幾個,前面幾輛車?幾輛車不敢開?”
他們明白過來,回道:“兩輛,就兩輛!”
蔣遜下了車,朝他們走去。這一看,才發現上山下山的車都堵在了一道,想往邊上挪也挪不開,罪魁禍首是中間兩輛車,司機一男一女。蔣遜又回頭,短短幾分鐘,她的車屁股後面已經堵了一溜車,想掉頭也來不及了。
蔣遜回到車上,先往後面看了看,視線從兩個中年男人臉上掃過,又落到阿崇臉上,阿崇一臉驚喜地沖她笑,她立刻挪開眼,問後排兩個男人:“叔叔,你們會開車嗎?”
“不會不會,我們都不會開。”
蔣遜問阿崇:“你能開盤山公路嗎?”
阿崇說:“你太小看我了吧。”
蔣遜直接說:“你跟我去開前面兩部車。”轉頭對賀川說,“你開我的車。”
賀川懶洋洋地靠着:“不。”
蔣遜說:“他們前面堵着,我們也上不去。”
“那就等着。”
車上的人說:“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啊,不如幫幫忙吧,當做好人好事了!”
蔣遜看着賀川,一言不發,賀川也看着她,過了會兒,賀川下了車,朝前面的人走去了,阿崇也跳下車:“我不會開手動擋,我去前面幫忙了!”
車流終于緩緩地動了起來,沒多久,車距漸稀,順利前行。蔣遜開得又快又穩,幾個急轉彎下來,車上的人又有了聊天的興致。
賀川開着轎車,邊上的人在不斷道謝,他看了眼後視鏡,隔着一輛車,他能看見白色的車頭和車燈。
後排的人一直看着後方,說:“那小姑娘開車開得真厲害,車距都沒變過。”
那幾人到達目的地,車子停了下來,蔣遜也跟着停了車。阿崇和賀川回到車上,車子繼續行駛,五分鐘後終于停了。
車門打開,山風迎面。
王潇站在觀景臺上,嘆道:“這地方,簡直神了!”
半山腰,山頂上,全是石頭房,花園院落,民國別墅,林林總總百餘間,躲過戰亂,安于和平年代,和群山共存。
雪已經停了,陽光撥開雲層,露出一圈圈溫黃的光暈。白雲在頭頂順風而過,落下一道道斑駁的影子,陽光和陰影交錯。入目所及,層巒疊嶂,遠處雲霧缭繞,一望無垠。
☆、第 3 章
行李一件件拿下車,蔣遜倚着車頭,賀川側靠着護欄,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蔣遜突然說:“喂——”
賀川看來一眼。
蔣遜笑着:“你不會開手動擋吧?”
她的笑容,帶着嘲諷,帶着篤定,眯着眼,壞透了。
賀川笑了聲:“會又怎麽樣,不會又怎麽樣?”
蔣遜說:“你等着。”
含義不明。
山風舒涼,吹久了,涼變成冰,山上氣溫比山下至少低7、8度,山下已經夠冷了,更妄論這裏。一行人等着蔣遜。
蔣遜指向山頂,對阿崇說:“你們要去的232號別墅在那裏,慢走不送。”
阿崇望過去,遠遠的,有一棟黑灰色的建築隐藏在山林中,一片雲霧從中飄過。
這距離讓人望而生畏。
阿崇差點跳起來:“你不送我們上去?”
蔣遜說:“我不是已經送你們上來了麽?”
“還沒送到家門口啊!”
“誰規定送到家門口的?”
“誰會送到半路上啊!”
蔣遜說:“記得我店門口的廣告牌嗎?”
阿崇不解:“記得。”
“上面寫了什麽?”
“廣告啊。”
“嗯……上面寫了,明霞山一日游,門票120元含車送。”蔣遜問,“這是哪裏?”
阿崇張了張嘴:“明霞山……”
蔣遜轉身準備走了,阿崇攔住她,小聲讨好:“你看你看,我之前言語上冒犯了你,但你忽悠了我一路,也該消氣了吧。”
蔣遜說:“消氣啦。”
阿崇喜道:“那就送我們到家門口吧!”
“可現在得罪我的不是你啊。”
“啊?那誰得罪你了?”
蔣遜遙遙一指:“他。”
那邊,賀川靠着欄杆,手中抛着糖果罐,左耳的耳釘閃了一下。他一笑,正對上蔣遜的手指。
蔣遜拎着她的旅行包走了,阿崇忿忿地說:“小心眼子!”拖着行李箱問賀川,“你怎麽得罪她了?”
賀川涼涼地看他一眼。
阿崇當做沒看見:“我們真的要徒步爬上去?”
“急什麽。”賀川插着口袋朝前走,“先吃飯。”
觀景平臺後方,是麗人飯店,一棟西式別墅,建于民國時期,山石堆砌而成。
蔣遜帶着王潇她們去開房,一晚房費520元,兩對夫妻兩個女生,一共開三間房。拿到鑰匙,王潇悄悄問蔣遜:“你能拿多少回扣?”
蔣遜說:“一頓飯錢。”
“一頓飯錢?幾十?幾百?”
邊上的人喊她:“好了潇潇,別耽誤小蔣,我們先上去。”
王潇急急忙忙地又問:“剛才那兩個人是住別墅吧?別墅一晚多少啊?”
蔣遜笑着:“一年的飯錢!”
賀川和阿崇走進來,正好聽見這句話。
阿崇說:“你一年才吃這麽點兒飯啊?”
王潇“呀”了一聲,尴尬地躲上了樓。蔣遜看向他們,沒吭聲。
阿崇說:“我們沒吃午飯,先填飽肚子再上去。”
蔣遜沒理他們。
午飯叫了蕨菜、石雞鍋、鞭筍炒肉、涼拌香椿、南乳焖肉,兩個大男人餓了大半天,阿崇吃得狼吞虎咽,賀川吃得風卷殘雲。
還剩最後一塊雞肉,阿崇說:“你嘴角粘醬油了!”
賀川不為所動,夾走了那塊雞肉。阿崇傷心欲絕地用剩下的湯汁拌了飯。
吃飽喝足,賀川又想抽煙了,摸了摸口袋,不自覺地朝一處看去。
餐廳裏,兩面都是落地格子玻璃窗,黃色的窗框,陳舊的氣息。蔣遜站在窗邊,拎着她的旅行包,從裏面拿出一包煙遞給客人,笑着收了錢,有個女人喊她過去,她又拿出了兩包衛生巾。
她的旅行包裏,裝滿了香煙和衛生巾。
阿崇扒着飯,也看着蔣遜,說:“她怎麽當起小販了?”
賀川夾着食指和中指,擦了擦,說:“明霞山沒超市。”
“嗯?”
賀川難得耐性解釋:“你沒發現嗎,這裏沒怎麽商業化,山上沒超市沒小店,想要買什麽,只能去山下買。她只賣男人和女人必須用的東西。”
阿崇咽下飯:“我真看出來了,她不光小心眼,還是個財迷,賣出東西的時候笑得最好看。”
服務員經過,阿崇叫住她:“哎,我們車壞了,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麽車能租給我們用用?”
服務員說:“沒有呀。”
“這裏有沒有什麽租車公司?不是有人包車旅游嗎,你有電話嗎?”
服務員說:“我們這裏沒租車公司,包車旅游倒是有,都是鎮上的居民,不過快過年了,有些人不幹這個了,你們不一定叫得到。”
阿崇問:“你們飯店裏總有車,能不能先送我們一趟,我們付錢。”
服務員遲疑着:“空車倒是有一輛,你們會開車嗎?”
“能啊,我們會開車!”
賀川突然開口:“這車……自動擋還是手動擋?”
服務員說:“是面包車,手動擋的。”
阿崇眼珠子一瞪。
賀川笑了笑,原來讓他等,就是等在這裏。
賀川說:“找個會開車的,送我們一趟。”
“廚房的師傅會開車,但他肯定不行。”
賀川蹙眉:“你們飯店沒一個司機?”
“有啊。”服務員指着一個方向,“平常有需要,她會幫我們飯店開一趟。”
賀川抿了抿嘴角,看向手指的方向。
是那個女人。
過了會兒,蔣遜拉上旅行包準備離開了,阿崇看了眼賀川,喊:“蔣小姐——”
蔣遜回頭。
阿崇笑着說:“買煙。”
蔣遜走過去,問:“要哪個牌子的?”
阿崇看着賀川,沒開口,賀川晾了她幾秒,問:“有哪些牌子?”
“玉溪、中華、黃鶴樓、利群。”
賀川說:“看看。”
蔣遜從包裏拿出四包香煙,賀川挑挑揀揀。
一個坐着,一個站着,桌子深棕色,有舊痕,他垂眼看,順着那一道道的舊痕,視線落到了桌沿,看到了牛仔褲拉鏈,羽絨衣尾擺,還有女人的臀胯,密合着的雙腿,中間淺淺的縫隙。
蔣遜隐約看到賀川頭部的疤痕,有點模糊,不太真切,沒看幾眼,就被打斷了。
賀川問:“沒其他的了?”
蔣遜又從包裏拿出五包不同款的。
賀川頓了頓,拆開一包黃鶴樓。
蔣遜說:“這包一百。”
賀川叼着煙,打着打火機,最後瞄了眼那道密合的縫,煙點好了,他吸了一口,擡頭對着蔣遜吐出煙圈。
賀川說:“送我們上去。”
蔣遜笑了:“不。”
賀川看着她,嘴角勾了勾:“包你的車,一天200。”
蔣遜拿起一包煙放回去。
“300。”
三包煙放回去。
“400。”
四包煙放回去。
“阿崇,買單。”
蔣遜說:“好!”
出了麗人飯店,前往232號別墅。
兩個男人坐到後面,蔣遜系上安全帶,調了調後視鏡,一腳踩下油門。
遇到120度轉彎,加上40度陡坡,蔣遜換一檔,微微松開離合,加油門,車子勁頭十足得蹿了上去,緊接着遇到五六個U型彎,每道彎都有不小的坡度,前方會車,擦身而過,關着窗戶,仿佛也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賀川和阿崇誰都沒有說話。
車子停在了232號外。
花崗岩堆砌的歐式建築,滿地落葉,四周是成片的竹海,院中載着三株百年黑松。
明霞山上,兩百多間別墅依山就勢,與山為鄰。從晚清開始,這裏住過洋鬼子,住過軍閥,住過衛兵,住過江湖大佬,還有軍閥和大佬的姨太太們。
這棟別墅,不知道有着怎樣的歷史。
阿崇熱情招呼:“蔣小姐,進來看看!這外觀看起來怎麽那麽像鬼屋啊!你進來挑個房間。”
蔣遜說:“不用,我有地方住。”
“你住哪?”
“麗人飯店。”
阿崇也不強留,拖着行李進去了。
賀川下了車,走了幾步又回頭,蔣遜剛發動,聽見說:“1916留下。”
蔣遜停下動作,對上賀川的眼。頓了幾秒,她從旅行包裏翻出了1916。賀川拿出錢包,抽出四張錢扔進車裏,接過1916走了。
只有四包黃鶴樓1916。
別墅客廳裏擺着歐式沙發,正對着沙發,是一個生火的壁爐,裏面已經擺放好了果木。旋轉樓梯,落地格子玻璃窗,花瓣形穹窿頂,阿崇參觀了一圈,滿意極了。
阿崇說:“這地方真不賴!”
賀川坐在沙發上抽煙:“去生火。”
阿崇蹲到壁爐邊,拿起一根果木研究着,說:“我待會兒先打個電話給拖車公司,那車總不能一直停在大馬路上。對了,我們接下去幾天做什麽?”
賀川說:“先玩兩天,正事不急。”
“那明天讓那女的帶我們逛。那個小心眼子算準了我們得用她的車吧?還真沒見過這種女人,這麽能欺負人!”
研究完了,阿崇嘗試着生火。
“對了,你到底怎麽得罪她了?”
沒人回答。
過了會兒,才聽見:“我頂了她的胸。”
阿崇猛地轉過頭。
“左胸。”
嘩——
壁爐裏,火焰騰飛。
☆、第 4 章
昏暗的客廳,湧滿了紅色的火光,淡淡的果木清香若有似無。
賀川夾着香煙站起來,掃了一圈客廳,往樓梯走去。阿崇被火烤了半天,不甘心地說:“你強……”
他也想頂一頂啊!
賀川沿着旋轉樓梯上去,樓上總共有五個房間,房間裏陳設簡單,複古的歐式家具,黑框的玻璃油燈,牆上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