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四間房,那三個男的一間,兩個女的一間,你妹妹和姓徐的一人一間,姓徐的請客。”

蔣遜說:“知道了。”

“我看他還在打你主意呢,真不要臉,都跟你妹妹好上了,還要來纏着你,你妹妹明顯知道怎麽回事,還跟他那樣!”

蔣遜笑着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呗!”

前臺小妹遲疑道:“蔣姐,你真不介意啊?姓徐的那個長得也不醜,又是個富二代,你一點都不喜歡他?”

蔣遜說:“我瞎啊?”

蔣遜走了,餐廳的收銀小妹觑準空隙溜過來,好奇道:“你知道蔣姐跟那個男的怎麽回事啊?”

前臺小妹笑道:“你怎麽也那麽八卦!”壓低聲音說,“其實也沒什麽,蔣姐的妹妹在那男人老爸公司裏工作,去年他們公司組織來這裏旅游,蔣姐剛好上山,那男人就盯上了蔣姐。可是有一天淩晨小王看到蔣姐的妹妹從那個男人房裏出來……”

“啊?他們倆那個了?”

“你這不是廢話嘛!”

蔣遜回到房裏,剛躺上床,手機“滴滴”叫了兩聲。

是孫懷敏的短信,問她住在哪間房。

蔣遜沒理。

過了會兒,電話來了,蔣遜等了等才接起。

“姐,你怎麽不回我短信?”

蔣遜拖下襪子說:“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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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哪間房啊?我過去找你?”

“找我幹什麽。”

“找你聊天啊。”

“我跟你有什麽好聊的?”蔣遜摸了摸自己的腳,冷冰冰的,明天早6點出門的話,要多加一雙襪子。

孫懷敏說:“我們是兩姐妹,怎麽就沒東西聊了?”

蔣遜說:“你姐妹在你隔壁住着呢。”

孫懷敏說:“怎麽說我媽也是你前小嬸,我們也是姐妹。”

蔣遜把手機扔到床上,穿上拖鞋,去衛生間裏把襪子洗了,出來時電話還通着。

“姐——你到底在不在聽啊?說話!”

蔣遜拿起手機:“聽着呢。”

孫懷敏喘了口氣,靜了片刻,終于問道:“泾松現在在你那裏嗎?”

蔣遜笑了:“你該吃藥了!”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耳根清淨下來,蔣遜準備洗澡。剛脫下外套,一根煙從口袋裏掉了出來。

她拾起來,捏在手裏看了看。

金色的煙嘴上,寫着“1916”。

買這款煙的人不多,當地人更喜歡中華和利群,更何況1916價格相對高了些,她備貨很少。

沒想到那個男人喜歡這款煙。

蔣遜放在鼻尖擦了一下,聞到了濃濃的煙絲味,她并不喜歡。把煙擱到床頭櫃,她拿上睡衣去洗澡了。

明霞山上,清晨的溫度低得滲人。

天還沒亮,蔣遜摸黑出門,頭頂接住了幾粒雪,小的讓人輕易就忽視了。等車停到了232號別墅外,天上連這幾粒雪的影子也不見了。

賀川晚了5分鐘出門,一眼就見到停在那裏的白色suv。

Suv打着車燈,兩束黃色的光裏,浮着細細小小的顆粒,可能是浮沉,也可能是霧水。山上全是植物,地上都是草和落葉,這裏濕氣重,應該揚不起塵,那就是霧水了。

那個女人閉着眼睛靠在駕駛座上,穿着同一件羽絨衣,系着同一條圍巾。

“咚咚”——

賀川敲了兩下窗。

蔣遜睜開眼,意識有一瞬迷茫。

賀川拉開車門,坐到了後排,說:“醒了?開車。”

“去哪裏?”蔣遜聲音還有點沙啞。

賀川靠躺着,雙腳抵着前面的椅背,說:“早上景色最好的地方。”

蔣遜沒發車。

賀川本來已經閉上眼,聽不見動靜,他又睜開了眼,問:“怎麽不開?”

蔣遜問:“你喜歡眼睛、耳朵,還是鼻子?”

賀川笑着說:“你是問,我喜歡我自己的眼睛、耳朵還是鼻子,還是喜歡你的眼睛、耳朵,還是鼻子?”

蔣遜笑了笑:“你要是喜歡眼睛,我帶你去看竹葉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暈,看霧,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賀川不笑了。

他看了眼後視鏡,蔣遜沒看他。

他問:“耳朵呢?”

“聽人聲,聽泉,聽瀑布,聽唱山。你要是早出門一小時,還能聽見敲鐘,唱偈。”

賀川沉默許久,又低聲問:“鼻子呢?”

“帶你去青山公園,你站在那裏不要動。”

賀川靠着不說話,看着前面,似乎能穿透椅背,看到剛才說話的女人。他今天只注意到了她的衣服,她的圍巾,沒注意她的臉。

有點後悔了。

賀川問:“你呢,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早上6點的床。”

賀川笑了,舒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舒,也許是為了他終于能再次閉上眼。

賀川說:“去青山公園。”

青山公園在半山腰。

天色半亮,雲霧缭繞。公園裏種着臘梅、茶花、芍藥、郁金香、月季,有的到了花期,有的還沒到花期,有的已經盛開,有的還在沉睡。

紅粉翠白,泱泱花海。

賀川沒聽她的“站着不動”,他找了張石椅坐了下來,坐姿散漫,大叉着腿,因為長得高,背還微微彎着,卻并不駝。配上他的短寸頭和左耳那枚耳釘,像——

像綠林好漢,像山大王,像江湖大佬。

賀川突然喊:“我沒聞到該聞的,聞到了不該聞的。”

蔣遜把烤地瓜咽下去,問:“聞到了?”

她坐在另一邊的石椅上,隔着幾十米距離,盤着腿,捧着保溫杯,吃着烤地瓜。

天色又亮了一點,已經看見了山那頭的紅光。

賀川斜眼看她,半晌說:“給我一個。”

蔣遜笑了笑,拎着剩下的烤地瓜過來了。

塑料袋裏還剩下三個,兩個小小的,一個大個頭的,都帶着溫溫的熱氣,還沒有涼透。

賀川拿出了一個大的,問:“哪來的?”

蔣遜說:“飯店廚師早上烤的。”

“這麽早?”

“廚師四點就起床了。”

地瓜剝了皮,露出橘紅色的肉,香味彌漫。

兩只手合在一起才能握全的地瓜,被賀川兩口就去了大半,他一個吃完了,蔣遜還在吃第一個。

賀川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了第二個,問蔣遜:“杯子裏的是什麽?”

蔣遜問:“想喝?”

賀川說:“渴了。”

蔣遜打開蓋子,倒出一杯,咖啡的濃香撲鼻而來。

賀川頓了頓,等杯蓋放在他面前了,他才說:“咖啡配地瓜,麗人飯店的特色早餐?”

“不要?”

賀川拿起杯蓋,一飲而盡。

咖啡香和地瓜香,阻隔住了若有似無的花香。

賀川吃完了,看着漫山的紅粉翠白,視線又落到蔣遜臉上。

蔣遜回到了幾十米外的石椅上,還在吃着最後一小半地瓜,突然聽見:“232號別墅,有什麽歷史?”

蔣遜看向他,想了想說:“歐洲人建造的,幾十年前修葺過。”

“沒了?”

“沒了。”蔣遜說,“山上200多幢別墅,誰記得住。”

“門口有三顆百年黑松,明霞山上還有其他地方有上百年的黑松?”

蔣遜又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應該沒有。”她看着賀川,問,“你想問什麽?”

賀川說:“它的過去。”

“過去?”

“1938年。”

蔣遜糊塗了:“你想知道1938年,那棟別墅的事?”

“嗯。”

蔣遜打量着賀川,過了會兒說:“可以去找地方志。”

“我知道。”賀川的食指,推了推已經空了的杯蓋,說,“現在只是通知你,明天下午記得這個。”

蔣遜問:“你就想找1938年?找到了呢?”

賀川說:“找人。”

“什麽人?”

“想知道?”

蔣遜沒回。

沒多久,賀川說:“找我祖宗。”

找祖宗……

蔣遜翻了個白眼,扭過了頭。

賀川看着她的樣子,笑出了聲,心情愉悅極了。

日出了,天邊是溫暖的紅,看不見雲霧。

有人過來了,一個,兩個,三個,陸陸續續。清晨有人爬山,有人晨練,有人看日出,有人來捕捉明霞山清醒的時刻,一天的開始。

賀川和蔣遜各坐各的,沉默得看着人,看着樹和花,各自想着心事。

遠遠地有人喊了聲:“蔣姐姐——”

蔣遜看見王潇朝她跑來,王潇表姐跟在後頭。

蔣遜笑了笑。

王潇說:“真巧,我起了大早出來跑步的,沒想到能在這裏看見你們!”

蔣遜說:“早鍛煉啊?”

“是啊,跑得出了一身汗。”

王潇表姐跟蔣遜打了一個招呼,走到一邊看花去了。

王潇坐到了蔣遜邊上,眼角瞟着賀川,跟蔣遜沒話找話。

“你們今天好早,幾天出門的?”

蔣遜應付着:“6點不到。”

“這麽早?我以為我已經夠早了。”又說,“對了,徐先生是你朋友嗎?”

蔣遜詫異:“嗯?”

王潇說:“就是昨天在餐廳裏碰見的那個男人,昨晚我又跟他遇上了,還聊了挺久。”

蔣遜笑着:“你們聊天了?”

“是呀,他還挺健談的。”

蔣遜眼神閃了閃:“你們昨晚什麽時候碰上的?”

“七八點吧?我也記不太清了”

七八點,孫懷敏打電話來找她要人……

蔣遜打量起王潇。

剛出大學,一股學生氣,青春漂亮,活力四射。

蔣遜笑道:“他不是我朋友。”

幾十米外,賀川摸出根煙,拿在手裏轉着,聽着那邊兩人細細說話。

一個聲音很響,一個聲音很輕。

那道輕輕的聲音,似乎在說:

帶你去青山公園,你站在那裏不要動。

聽人聲,聽泉,聽瀑布,聽唱山。你要是早出門一小時,還能聽見敲鐘,唱偈。

你要是喜歡眼睛,我帶你去看竹葉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暈,看霧,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一陣風吹來,落葉和花瓣簌簌地旋轉,雲霧散盡。

那邊有人問:“聞到了嗎?”

賀川擡眸望去。

蔣遜看着他,問:“聞到了嗎?”

陣陣花香,清淡的,濃郁的,被風送來了,躲也躲不掉的味道。

賀川摸着煙,笑了聲:“聞到了。”

☆、第 8 章

聞到了嗎……

聞到了……

王潇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她坐在蔣遜邊上,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她離他們兩人很近,可她就和周圍那些陌生人一樣,她也只是個陌生人。

王潇不甘心,找話道:“明霞山真的好大!”

蔣遜默默地看她一眼。

王潇絞盡腦汁:“明霞山這麽大,只有這一片能玩嗎?其他山頭呢?上山的路只有那一條麽?不可能啊,這裏的山都看不到盡頭。”

蔣遜等她說完,才開口:“明霞山是蒼穹山的一個分支。”

王潇一愣,有點尴尬,過了會兒又興奮起來:“明霞山就這幾個景點,我們能不能去其他山頭?這麽大一片山呢,我們可以去探險啊,說不定能打獵,能找到山洞,下了山就是其他城市呢!”

蔣遜低了會兒頭,才再看向她,說:“你千萬別作啊……”

王潇抿着嘴角不吭聲了。

幾十米外傳來一聲輕嗤。

出了青山公園,王潇沒借口再跟着他們,只能看着他們一前一後坐上了那輛車。

王潇表姐在一旁說:“你不是還想着拼車吧?”

王潇踢了踢腳:“拼車挺好的啊,還可以省錢。”

“省錢?你想一天花200塊拼車這還叫省錢?我們自己出來玩,吃吃喝喝一天也用不了這麽多,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我有什麽心思啊……”王潇撇過頭。

“你之前什麽心思我不知道,今天你看着是跟蔣小姐聊天,眼睛一直盯着哪裏呢?我在那邊老遠就看見你眼神了,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少在人家跟前瞎晃,不說那個男的根本沒注意過你,蔣小姐還在戴孝呢,你這樣利用她好意思麽!”

王潇語塞,半晌說:“行了,我知道了……”

蔣遜開着車,後面的人不說話,她只能漫無目的朝前開,筆直的,轉彎的,經過一個景點,又經過幾座風格迥異的別墅。

她以為賀川睡着了,這會兒才聽見:“這些屋頂挺特別。”

蔣遜說:“尖頭的那些是北歐風格,緩坡的屋頂是南歐風格。”

“挺專業。”

“常識而已。”

“我是說建築師。”

蔣遜不說話了。

賀川笑了聲,過了會兒說:“去山下逛逛吧。”

山下的樂道塢,在七八十年前很興旺,那裏有成衣鋪子、茶館、銀樓、書局、酒家,現在這裏只有十幾間老外經營的農家樂。

賀川對農家樂沒興趣,對老外更沒興趣,他在街上随處走着,打量着那些地攤。

有賣水果的,有賣小飾品的,有賣土特産的,還有看手相算命的。

賀川看到一個攤位上有賣荸荠的,裝了兩個籃子,顆顆紫黑色的扁圓果子,攤主正用水果刀削着,削完一個就放進白色塑料袋裏,白色多汁的果肉已經裝了十幾個袋子。

賀川問:“怎麽賣?”

攤主說:“%¥#&@……”

賀川叫來蔣遜:“買兩斤。”

蔣遜離得遠遠的:“你自己不會買?”

“她講的鳥語。”

蔣遜:“……”

走近一聽,攤主講的是當地方言,蔣遜瞥了眼賀川,眼神有點意見。

攤主不會講普通話,蔣遜問:“這個一斤多少?”

賀川站在一邊,聽蔣遜吐出方言。

跟她說普通話時不一樣,她說起方言,語氣輕柔很多,就像早上天未亮時她說話的語氣,緩緩的,像溫熱的溪流。

賀川問:“你說了什麽?”

蔣遜頓了頓,才說:“我問她這個一斤多少。”

語氣不一樣了。

攤主回答了,蔣遜自動翻譯:“削皮的10元,帶皮的7元。”

賀川問:“甜麽?”

蔣遜說:“你試試?”

賀川蹲下來,真的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顆,直接塞進了嘴裏,吃完了也不說話。

蔣遜也跟着蹲下來,問:“怎麽樣?”

賀川說:“你試試?”

“不用。”

賀川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一顆,遞到了蔣遜面前。

蔣遜說:“我不吃——”白色的果肉在她唇上擦過,涼涼的。

賀川說:“嘗嘗。”

蔣遜想起了那根被她擱在床頭櫃上的1916,這個男人說:

那嘗嘗我這根,味道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蔣遜把他的手推開了,說:“不吃。”

賀川問:“‘不吃’用方言怎麽說?”

蔣遜莫名其妙,看着他,說了方言。

賀川點點頭,把手裏的果肉抛到了籃筐裏,站起來說:“那就不吃吧。買兩斤,一斤削皮,一斤帶皮。”

電話響了,賀川接起來。

是寂寞又饑餓的阿崇。

“你們在哪兒呢?風流快活了就不管我了?”

賀川說:“收起廢話。”

“……我餓了,你們來接我。”

賀川在打電話,蔣遜蹲着讓攤主稱斤。

耳邊能聽見賀川涼涼的話語,她抿了下唇,嘗到了清甜的荸荠味,那顆果肉躺在紫黑色的荸荠中間,她知道等他們離開,攤主就會把果肉放進塑料袋,和其他的一起賣。

蔣遜站起來了,賀川付錢,說:“去接阿崇,我在這兒等。”

“哦。”蔣遜把兩袋荸荠遞給賀川。

“拿去別墅。”

蔣遜開車去接阿崇,賀川看着攤主把那顆果肉扔進了別的塑料袋裏,笑了笑,繼續逛着。

有人在烘燒餅,圓柱形的桶沿上,已經圍了一圈出爐的燒餅,他剛擀出了一張白色的燒餅皮,撒上芝麻,單掌拿了起來,手臂伸進桶裏,快速貼到了桶壁上,再把之前擀好的幾張皮,一張一張同樣地貼進去。

有個穿着灰西裝,戴着金邊眼鏡的老頭晃來晃去東張西望,攔住路人鬼鬼祟祟地摸出一塊玉佩,說:“知道曹操墓嗎?這個就是從曹操墓裏挖出來的……”

兩個黑人和一個亞洲人嬉笑着迎面走來,說着英語,一個說昨晚的女人不錯,一個說今天繼續組篝火派對,另一個說他今晚一定要上了Berry。

旅途中,一夜情似乎很平常。

賀川舔了下牙齒,摸出了一根煙。

蔣遜和阿崇過來的時候,賀川已經坐在了當地人開的農家樂裏。

桌子在西南面,靠近大門,邊上豎着一根粗粗的紅色梁柱,賀川正對着柱子,阿崇坐到了賀川左手邊,蔣遜看了眼他右手邊的位置。

右手要夾菜,很麻煩。

她坐到了賀川對面,後背貼着梁柱。

阿崇看着滿桌的菜,咋咋呼呼:“怎麽不——”

才說了三個字,他就停下了。

梁柱後面傳來聊天聲。

“你還真把姓蔣的那女人當成親姐姐了?有姐姐勾引自己妹夫的嗎!我說昨天怎麽覺得徐泾松看她的眼神不對頭!”

“二姐,別說了……”

蔣遜看了眼賀川,賀川正在若無其事的吃飯,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地瞟來一眼,嘴角勾着。

阿崇則一臉八卦,又忌諱着蔣遜,神色很是糾結。

“我說她怎麽了,我還沒說完呢!她那種女人是什麽好貨色,15歲就出去了,她媽那個病秧子能掙幾個錢?一回來就買了家店,都說那女人在外面是做雞的,做雞做了十幾年,現在回來了還是老本行!表面裝得多正經,你沒看昨天在她身邊那兩個男人嗎,什麽大表哥二表哥的,我看是嫖客還差不多!”

阿崇嗆到了,捂住嘴拼命忍住。

賀川面色如常,似笑非笑地看着蔣遜。

蔣遜夾了一塊排骨。

“二姐,小聲點……”

“我最好能嚷嚷的大夥兒都知道!她又不是你親姐姐,你這麽幫着她幹什麽,也就你媽好脾氣,還會照顧她,要我說,要不是她爸當年吞了自己弟弟那筆錢,你媽現在不定多風光,哪裏會死了前夫!”

“那個男人要是沒死,也不能有我呀……”

“你這話怎麽聽着還要感謝姓蔣的那一家子?你傻不傻啊!我看你是真傻,平白無故的認她當姐姐幹嘛,你媽是心腸好,你是腦殘啊!”

“二姐……”

“你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好男人,難道真要白白讓給她?他們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老的貪錢,小的也鑽錢眼裏,為了錢什麽都幹,你要是真讓一只雞搶了男朋友,別到我面前來哭!”

阿崇偷偷瞅着蔣遜的面色。

賀川喝了一口茶,胃口不錯。

蔣遜慢悠悠地吃着飯。

後面又傳來一句:“母女倆都不是什麽好貨,說不定是一起做雞,晚上伺候同一個男人!”

阿崇不吃了。

賀川也放下了茶杯,擡眸看着蔣遜。

蔣遜的手頓了頓,夾起了一口飯。

幾分鐘後,後面那桌買單走了,兩個女人始終沒有看到一柱之隔的人。

蔣遜盯着她們的背影,等她們出了門,她也放下了筷子。

賀川問:“吃飽了?”

蔣遜說:“飽了。”

賀川叫來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了,蔣遜開口:“打包一下。”

桌上六碟菜,每碟剩得都不算多。

服務員問:“都要打包嗎?”

蔣遜說:“打包一只盒子。”

服務員打包好了,賀川買單,誰也沒問蔣遜打包剩菜做什麽。

三人上了車,照舊老位子,賀川坐中間排,阿崇坐最後排。

兩側有摩托車和行人,蔣遜開得很慢。

車上沒人說話。

開出一段,她換擋,提速。

前方出現兩道身影。

她又換擋,踩下油門,車子再次提速,引擎聲重了。

前方兩道身影越來越近。

她一腳油門踩到底。

阿崇忍不住喊:“蔣小姐,你別沖動——”

賀川靠躺着,說:“閉嘴。”

阿崇不說話了。

油門用力踩住,車子箭一般沖了上去,像失去了控制,輪胎緊緊擦着地面。

前方有人避讓,有人叫喊。

那兩道身影轉過頭,大叫一聲。

白色的suv,朝她們筆直沖去。

尖叫聲更加響。

車子要撞上她們了,她們争相朝邊上跑。

白色suv如影随形。

兩人跌倒在地,恐懼地大叫。

白色suv壓了過去。

“叽——”

輪胎擦着地面的聲音極刺耳,車子停在了一個人的胳膊邊,中間只剩了兩拳距離。

車外尖叫,車內兩人慣性地朝前撲了過去,扶住前面的座椅才沒摔下。

蔣遜拿起快餐盒,打開來,伸出窗外,朝下一翻。

“啊——”

孫懷敏的二堂姐,面無血色,頭發上、臉上、胸口上,挂着菜葉和骨頭,淋着濃稠的湯汁。

蔣遜松開快餐盒,俯視着她,冷笑道:“我的車,下次會剎車失靈!”

☆、第 9 章

車子絕塵而去。

阿崇兩臂大張着扒住座椅,心有餘悸:“我滴乖乖……蔣小姐你以前是賽車手麽?這距離把握得真滴乖乖,開頭沖得這麽猛,我還以為你要同歸于盡了,沒想到那麽近都能剎住車!”又興奮起來,“你這車是不是改裝過?哪天讓我也試試?”

蔣遜握着方向盤,腳下踩着油門。

眼前的路似乎變寬了,周圍是葉茂根深的大樹,底下是凹凸陡峭的砂石路,引擎轟鳴,車身一躍而起,落地響起尖銳的摩擦聲,輪胎高速旋轉。

塵土飛揚,鋪天蓋地,她聽見有人大喊:“蔣遜,你瘋了!快停車!”

……

“你快說說,你這車是不是改裝過?”阿崇百爪撓心。

路還是這條路,通往明霞山,山清水秀,古木參天。

沒有砂石路,沒有飛揚的塵土。

蔣遜笑道:“我這車買來7萬。”一輛7萬的車,神經病才會去花錢改裝。

阿崇問賀川:“要不我新車也買這款?”

賀川看了眼蔣遜的後腦勺,嘲諷道:“你70萬的車能開出7000塊的水平,買這車推着玩兒?”

阿崇說:“哪裏有7000塊的車!”

“電動車。”

車上好安靜。

阿崇扒住賀川的座椅,十分不服:“你侮辱我也等于侮辱你自己!”

賀川涼涼一句:“我請得起司機。”

阿崇笑道:“你請得起蔣小姐這樣的麽?”

說到她身上來了。

蔣遜笑了笑,一點一點踩下油門,上坡,急轉彎,車子飛馳在狹窄的盤山公路上,兩邊的景物成了潑在宣紙上的碧綠顏料,後面的人有失重的感覺。

阿崇撈起安全帶,喊:“蔣小姐,你開慢點啊!啊,小心有車!”

就這麽往前面的車撞去,拉近了,眨眼間,擦肩而過。

阿崇重重地籲了口氣。

車速仍舊極快。

蔣遜問:“你想請我這樣的?阿蟲?”

阿崇還來不及回答。

賀川按住身下的椅子,笑道:“你這樣的,是哪樣?”

蔣遜想起他剛才的樣子。

他淡然自若,看着她的時候似笑非笑,他吃着菜,喝着茶,臉上沒有好奇,沒有狐疑,沒有譏諷。

他早就坐在那裏,早就聽見了那兩個人的對話,他也許聽到了更多的,還聽得十分開心,甚至期待她早點出現,期待她做出反應,就像那天他坐在車上,她站在車外,他故意用礦泉水頂上來,是惡意的報複,是對她故意诳他們上車的洩憤,是想看到她的狼狽。

賀川說:“啞巴了?”

蔣遜笑了笑,油門踩到底,左手騰出來,搖下了車窗。

“我這樣的啊……興奮嗎?”

周圍的景物快速跳躍着,車子向右側傾斜,山在嘶吼,伴着噗噗聲,風從窗外湧來,像翅膀拍打在臉上,巴掌肉都陷了進去。

阿崇倒向了右邊,喊:“我的天——”

冷風灌進來,連說話都變得含糊不清。

賀川被風拍打地眯了眼,貼身的大衣也鼓了起來,耳邊是那句含笑的“興奮嗎”,他從後視鏡裏看到蔣遜暢快的笑臉。

車子風馳電掣般前進,她甚至不用看路,不用思考,她的手和腳有着自己的意識,輕易的控制着方向和油門,山再高一點,她能開到天上去,筆直地上去。

賀川靠向前,左手扶着椅背,越過蔣遜,右手握住了方向盤。

黑色的方向盤上,有三只手,兩只小且白,一只寬且黑。

賀川頂着風,眯着眼,壓低聲音笑道:“讓男人興奮可不是什麽好事。”

蔣遜用力打方向盤,方向盤微微動了一下,就像生了根,再也動不了了。

前面有彎道,車子呈直線行駛。

賀川控制住了方向盤。

蔣遜說:“松手!”

賀川沒動。

蔣遜把住方向盤,剎車,踩離合,換擋。

“松手!”她又說了一遍。

“叽——”

賀川牢牢握着,看着車子漸漸脫離了軌道,他問:“興奮嗎?”

蔣遜胸口微微起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風勢小了,車子傾斜着,停在了路沿,沒有掉下去,剛好卡在了邊緣。

前面是片竹林。

蔣遜松開了方向盤,心想,何止興奮,都快……

賀川也松開了方向盤,食指還勾在那裏,動了動,低着聲說:“我快高|潮了……”

蔣遜吸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你——大——爺!”

後排的阿崇,白着張臉,心中吶喊:兩個神經病!

蔣遜回到麗人飯店的時候,臉色是黑漆漆的。

她進了房間,去衛生間沖了把臉,沖完低聲罵:“神經病!”

她可以開足最大的馬力,享受最快的速度,沖刺最艱險的道路,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方向盤會被他人控制,而速度,卻掌握在她的腳下。

一分為二,一損俱損。

她脫了衣服,站在淋浴下。

水汽蒸騰,頭發濕了,身體濕了,水流沿着面頰滴落,她全身光裸。

興奮嗎……

我快高|潮了……

蔣遜閉上眼,身上熱了起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沖了半刻鐘,關上了水龍頭,擦了擦身上的水,光裸着走出浴室。

頭發還在滴水,她走到衣櫃前,拿出睡衣,擡頭時恰好看見穿衣鏡裏的自己。

水珠從發梢滴落,滑過鎖骨,經過胸口,順着那道勾,一點一點靠近了小腹。

興奮嗎……

我快高|潮了……

“咚咚——”

有人敲門。

蔣遜再看向鏡中的自己,長發濕漉漉的,眼神清明。

她穿上內褲,問:“誰?”

“是我,孫柔。”是孫懷敏的大堂姐。

她戴上文胸,看着鏡中的自己:“有事?”

“能進去說嗎?”

她披上睡衣,扣上紐扣:“什麽事?”

“我知道今天上午的事了……”

她彎下腰,套上睡褲,衣領垂下來,胸前的景色,鏡中瞧得分明。

蔣遜穿好了,走去開了門。

孫懷敏低頭站着,孫柔拽着她走進來:“蔣遜,上午的事我知道了。”

蔣遜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孫柔說:“圓圓回來一直哭到現在,我待會就帶她先回家,我那三個哥哥弟弟也一起走。上午的事,我代她跟你說聲抱歉。”

蔣遜說:“不用,她沒得便宜。”

孫柔點點頭:“總歸是她們兩個挑起來的,我心裏明白。我們兩家雖然不算什麽親戚,但這裏地方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成朋友,就算成不了朋友,也別是仇人,是吧?”

蔣遜對孫柔的印象不錯,她笑了笑:“她是她,你是你。”

孫柔把孫懷敏拽到前面來,說:“道歉!”

孫懷敏扭捏了一下。

“你多大了?道歉!”

孫懷敏看了眼蔣遜,小聲說:“姐,對不起……”

蔣遜似笑非笑,過了會兒,才“嗯”了一聲。

孫柔舒了口氣:“那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蔣遜叫住她:“等等……”指着孫懷敏,問,“她不走?”

她注意孫柔說,先帶圓圓和那三兄弟回家。

孫柔有些尴尬,說:“嗯,她暫時不走。”

蔣遜明白了。

徐泾松沒打算走,孫懷敏當然也不會離開。

送走兩人,房門重新關上,蔣遜躺上床,翻來覆去沒睡着,不知過了多久,收到一條短信。

是阿崇,告訴她明天中午過來接人。

蔣遜把手機扔到一邊,臉頰貼着床頭,視線裏,出現了一根煙。

金色的煙嘴,上面寫着1916。

蔣遜伸出手,夠到床頭櫃,指尖碰到了它,然後,不動了。

過了會兒,她收回手,平躺着,蓋緊了棉被。

別墅裏,壁爐燃着紅紅的火。

阿崇躺在沙發上,抽着煙問:“我們連晚飯也不吃了?”

賀川穿着睡袍,脖頸上水珠未幹。他從冰箱裏拿出荸荠和一罐啤酒,說:“午飯剛吃,現在就餓了?”

“現在不餓,待會得餓啊。”

“還想坐車?”

阿崇彈了彈煙灰,手一抖,說:“她變态的。”

賀川笑了聲:“是麽?”

“她就是一個瘋子啊,有她這樣的麽,不要命了!她要真撞死了那兩個女的倒沒什麽,可後來那是盤山公路啊,我可不想死!”

賀川喝了一口酒:“死不了。”

“怎麽死不了!”

“她水平不錯。”

阿崇說:“我認識她第一天的時候就誇過她,我知道。”

賀川瞟了他一眼:“現在是我誇。”

阿崇:“……”

過了會兒,賀川問:“想練車麽?”

“練什麽車?”

“不是要買她那款車麽?”

阿崇說:“我瘋了還買那車,我現在對那車有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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