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木喀縣城距河昌只有兩百多公裏,但出發前蔣遜已經打聽清楚,這一路的路況并不好,早幾年連柏油路也沒有,現在路也沒修全,很多地方還是砂石路和土路,途中要翻越三座大山,每天兩趟的班車,一趟要走7個多小時。如果自駕,也需要6小時左右,所以他們必須早點出發。
早8點,蔣遜先帶賀川去買幹糧。
礦泉水,面包,巧克力,牛肉幹,壓縮餅幹,全是吃的喝的。
賀川問:“準備野餐?”
蔣遜說:“有備無患,誰知道路上有沒有吃飯喝水的地方?”
賀川想了想,又多拿了兩只打火機。
蔣遜把東西都裝塑料袋裏了,想起什麽,又問:“你有沒有高原反應?”
“不知道。”賀川看她一眼,“你呢?”
“我也不知道。”
木喀海拔高,蔣遜決定多做點準備,又繞到藥店買了點葡萄糖液和芬必得。回到車上,她倒了顆膠囊給賀川,說:“吃了。”
賀川看着手中的膠囊,問:“什麽東西?”
“紅景天。”
賀川笑着瞟她:“挺關心我。”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啊。”蔣遜自己也吃了一顆,“我現在是你債主,你欠我一輛車。”
賀川擰開水喝了一口,說:“那你得好好伺候我,我值一輛車。”
蔣遜笑笑:“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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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川先開,中途換人,兩人輪流着,路上也不會太累。
車裏沒歌,蔣遜開了收音機,當地的電臺正在播放河昌歌曲大賽的獲獎歌曲,每一首都是歌頌河昌的原創歌,曲調很有民族味。
蔣遜聽了會兒,跟着哼起來。
她說話時聲音有點脆,有點涼,有時漫不經心。她被他揉着時,發出的聲音跟貓兒似的,斷斷續續的撩人。
她哼歌的時候又不一樣了,慵懶,有種心随所欲的腔調。
賀川開着車,說:“挺有天賦。”聽了一遍就會。
“我高中的時候還有星探讓我去參加選秀。”
賀川看她一眼,笑着:“你還有這潛質?臉還行……唱個歌聽聽。”
“不會,沒一首能唱全的。”
“那還選秀?”
“所以我沒去啊。”
賀川說:“我不嫌棄你,唱一首。”
蔣遜懶得理他:“要唱你唱。”
賀川也沒強迫她,這一路過去山路陡峭,但還算順,中午的時候經過一個叫雙鞍縣的地方,他問:“在這裏吃飯?”
“好。”
賀川把車繞進鎮上,很快找到一家飯店,點了四個菜,葷豆花、松茸炖雞、炸土豆片和青菜。
有賀川在,不怕吃不完。他吃飯不愛浪費,點菜跟着胃口走,蔣遜原本還覺得兩個人吃叫得太多,看到他吃飯的架勢以後就不說什麽了。
結完帳,賀川說:“去個洗手間。”
蔣遜說:“我外面等你。”
街上車輛不多,停車吃飯的人倒挺多。街對面有人在編織類似毛毯的東西,邊上還有一摞,有人在問價。蔣遜沒什麽興趣,她看到一個穿着黑紅黃三色百褶長裙,頭戴帽,身上有很多佩飾的女人走進了隔壁的店,跟老板說着方言,老板聽完後,拿出一塊銀子,用鐵鉗夾着在藍色的火上烤了起來,蔣遜跟着走了過去。
老板見到她,招呼道:“想買什麽啊?”
蔣遜說:“這裏有什麽?”
“耳環、手镯,項鏈,什麽都有。”
蔣遜掃了眼,這是家銀飾店,櫃臺和架子上擺了滿滿當當的銀飾,每一件都很精致。
蔣遜指着一對片狀的耳環問:“這個多少?”
“320塊。”
“這麽貴?”
“不貴了,我這裏都是真銀。”老板邊說邊拿工具敲打手上的銀塊,順手指了下穿長裙的女人,“她是我這邊的老顧客,我這裏價格最公道,不信你問她。”
女人的普通話并不标準:“是啊,這裏價格很公道。”
蔣遜問:“你是彜族人啊?”
女人笑着:“是啊,你來這裏旅游嗎?”
“算是吧。”蔣遜看着老板敲打銀塊,問,“你要打首飾?”
“打一個戒指。”
“戒指也能這樣打?”蔣遜走過去看了眼。
老板說:“當然能打,我這裏戒指也很便宜,喜歡可以買一個,想要什麽圖案的,我可以當場給你打出來。”
蔣遜問:“随便什麽圖案都行?”
“行啊。”
蔣遜說:“奧特曼呢?”
“什麽?”
“就是卡通。”
老板憨笑:“這個不會啊,太陽、月亮、星星、飛鳥、火輪,你要什麽?”
隔壁走來一個人,問:“買什麽?”
蔣遜說:“沒買什麽。”
賀川出了飯店沒看到人,聽見聲音才找了過來。
他看了看這家店鋪,問:“買個首飾?”
“不買。”
賀川走到蔣遜邊上,拿起架子上的一對銀耳環,問:“耳環?”
蔣遜瞥他:“你看我有耳洞嗎?”
賀川看了眼她的耳垂,頓了會兒說:“打兩個?”
“不打。”蔣遜看着左耳,說,“你倒是可以買耳環,要不試試?”
賀川把耳環扔回去:“我買太浪費。”
老板插嘴:“也可以買一個,不用一對。”
蔣遜忍不住笑出聲,賀川瞥了她一眼,說:“走吧,趕路。”
蔣遜出了店,賀川落後幾步,眼角掃到老板拿着工具在一塊銀片上雕刻圖案。銀片兩頭尖中間粗,圖案像是太陽。
老板以為他有興趣,說:“買一個戒指吧,很多來這裏旅游的人都會買,不貴。”
賀川問:“這是戒指?”
“是啊。”老板刻完了,彎了下銀片兩頭,一個圓圓的戒指就出來了。
銀質光澤明亮,圖案別致,很漂亮。
賀川沒什麽興趣,往對面的停車位走去了。
蔣遜站在越野車邊,見他過來了,說:“這麽慢。”
賀川摸出香煙,說:“先抽一根。”
“我來開吧。”
“急什麽。”賀川抽出煙點上。
煙是中華,昨天買的,這裏似乎買不到1916,他以前抽煙沒什麽固定的牌子,這幾天抽慣了1916,還真有點不習慣別的味道。
抽了兩口,他見到邊上一個老人在編東西,擡了下下巴,問:“那什麽東西?”
蔣遜喝着礦泉水,說:“毛毯。”
有人拿起一件“毛毯”,付了錢,披到了身上。
賀川笑着:“毛毯?”
他走過去跟老人交談起來,蔣遜擰上瓶蓋,無所事事地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過了會兒,肩膀一重,她扭過頭。
賀川說:“擦爾瓦,羊毛的,當披風。”
“你買了?”
“啊。”
擦爾瓦很重,黑色的,底擺是長長的流蘇,脖子上能打結。
蔣遜身上這件粉色棉衣有點薄,羊毛的披在身上暖和不少。
賀川抽完了煙,兩人繼續趕路。
剩下的路還有100多公裏,全是山路,不太好開,中午吃飯休息了一會兒,賀川接着開也不累,所以一直沒換人。
蔣遜在副駕上睡了會兒,再睜眼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車子正停在木喀縣公安局門口。
兩人下了車,編了個謊話說找王雲山,房屋買賣合同和王雲山的身份證複印件都拿了出來,假的也說的跟真的一樣。
恰巧有個民警經過,聽到他們的話後停下腳步,問:“王雲山?”
另一個民警說:“你認識?”
“上次我去巴澤鄉辦案,正好住在一個叫王雲山的老人家裏,聽說他是鄉裏的老師,在巴澤鄉很有威望。”
賀川把身份證複印件拿給他看,問:“是不是這個人?”
民警仔細看了看:“就是他,照片上年輕很多,但應該沒錯。”他問,“你們這合同出了問題……那是要去找他?巴澤鄉不好去啊。”
“怎麽?”
民警說:“去巴澤鄉的路很難走,一點點路,上次我硬是開車開了整整一天。”
兩人出了公安局,坐到車裏給阿崇打了一個電話。
阿崇驚喜:“踏破鐵鞋無覓處,這麽快就給你們找到了!”
蔣遜正拿着手機低頭查巴澤鄉的地圖,說:“快什麽,你知道巴澤鄉是什麽鬼地方嗎?”
賀川問:“很遠?”
蔣遜說:“遠,很偏僻,誰說只有一點點路!”
阿崇在那頭說:“那你們今天回不來了?”
蔣遜說:“廢話!”
挂了電話,蔣遜問:“現在接着去,還是明天再出發?”
現在才三點半,賀川說:“接着去,晚上再停。”
蔣遜說:“我來開。”
賀川沒異議,兩人換了位置。副駕的座位還帶着溫熱,賀川喝了口水,問:“開車沒事?”
“你當是我薯片?”
賀川看着她的側臉沒說話,蔣遜發動汽車,目不斜視地問:“看什麽?”
“沒看什麽。”
去巴澤鄉的路确實不好走,一路過去,柏油路沒多少,基本全是砂石路,還有翻漿路,蔣遜開得飛沙走石,越野車在翻漿路上都能飛起來。
賀川說:“你怎麽越開越有精神?”
蔣遜笑了笑:“這路是練車的好路。”
“凹凸不平?”
“啊。”蔣遜說,“砂石路,翻漿路,這地方還挺好。”
賀川看向她,過了會兒,笑了聲。
蔣遜問:“笑什麽?”
“笑你。”
“笑我什麽?”
“笑你挺有趣。”
蔣遜哼了聲。
天黑了,蔣遜車沒停,又開了幾個鐘頭,賀川看了眼時間,已經快8點了,離巴澤鄉還遠得很。
他說:“歇會兒?”
蔣遜說:“你查查看前面有什麽地方。”
賀川低頭查手機,感覺到前面有一陣陣亮光。
一路開來都沒路燈,他們只有車燈照明,現在突然出現亮光,他不由擡頭望向前方。
前方不遠處,停着大約七八輛車,男男女女有的站在車頭,有的站在車尾,還有人在大聲喊着什麽,聽不清。
那七八輛車,切諾基、牧馬人、自由光、陸巡,什麽樣的都有,有人擡着根木棍在撬切諾基的輪胎,一個小夥子喊了聲,那人走開了,切諾基的輪胎開始打轉,翻起了泥漿,前面有部車正在牽引。
蔣遜立刻變速,但還是遲了。
“不好!”
賀川問:“怎麽?”
那邊車的一個女人喊:“哎呀,那輛車也陷進去了!”
車下,一片沼澤地。
蔣遜及時停下車,免得越陷越深,她下車查看,賀川也跟着下來。
“麻煩了,我們的兩輛車也陷進去了,拉了半天也拉不出來。”
說話的是個男人,染着黃頭發,穿着很時髦。
這幫人大約有二十來個,有的二十幾歲,有的看起來都有五十多了。
天黑,望過去一片荒草地,邊上還有湖泊,根本沒人注意到草地底下是沼澤,他們那兩輛車好巧不巧的中了标,這才沒等多久,又來一輛。
賀川問:“你們陷進去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了。”
蔣遜觀察了下車底下的沼澤,說:“找點石頭和木板。”
“找了,都墊着試過了,還是出不來。”黃毛說,“你還挺懂的啊,我們也是倒黴,組隊來這裏練車,結果到了這麽個破地方,你們自駕游?”
那邊有人喊:“別聊天了,快點想辦法啊,再呆下去,晚上不用睡了!”
另一個人喊:“你們用不用幫忙?”
蔣遜回道:“暫時不用!”
她剛回了話,那邊有個女人“咦”了一聲。
那女人原本站在切諾基邊上,這會兒她走了過來,突然喊了聲:“蔣遜!”
蔣遜擡眸一看,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