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相關

序曲

今早真是冷到爆。冷到簡直像是假如有人拿冰錐戳地球,凍僵了的地表真的會喀喀裂開地那麽冷。不說別人,我自己就很想帶頭拿冰錐戳戳看。

不過,天氣會這麽冷也是在所難免,因為現在是冬天。明明一個月前的校慶還是熱到爆的十二月,現在卻像是要提醒我們別忘了冬天的存在似的急速降溫,不禁讓我有種錯覺:今年的日本是不是沒有秋天?還是有人誤将什麽降冷咒當成生意興隆的符咒了?西伯利亞冷氣團喲,偶爾改變一下路線也不錯嘛,何必年年都來報到呢。

還是地球的公轉間期錯亂了?——就在我邊憂心大地的健康狀況邊往前走時……

「嗨,阿虛。」

一個輕浮的小子追了上來,跟氫氣一樣輕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因為停下來太麻煩了,我只有轉頭淡淡應道:

「嗨,谷口。」

打完招呼後,我又怨怼地望向前方路迢迢的斜坡坡頂。既然這道陡坡我天天都在爬,好歹少上幾節體育課吧。導師岡部和其他體育老師應該要多多關心我們這些每天早上走山路來上學的學生,因為他們個個都是開車來上班的。

「聽你的語氣要死不活的,活像個糟老頭。走快一點,這是很好的運動。身體會變暖和。看看我,連件毛衣都沒穿。雖然夏天會爬得汗流浃背,不過在這個季節倒是很怡人的運動。」

你這麽有元氣當然是很好,問題是你元氣的來源究竟是什麽?拜托你分一點給我吧。

只見谷口合不攏的嘴角微微上揚:

「期末考試結束了,今年再也不用到學校上課啦。而且,最棒的活動就快要到來了!」

期末考對全校學生而言,是平等降臨同時平等結束的災難。唯一不平等的,就只有批改後發回的答案卷上頭的分數吧。

一想到老媽也即将為我上哪間補習班傷神,我的心情頓時變得很消沉。明年升上二年級後,學校就要依志願學校分班。到時要選文組還是理組?國公立學校亦或私立學校?連我自己都沒個譜。

「那種事情以後再想不就得了。」谷口将此話題一笑置之後說道:「現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吧?你曉得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十二月十七日。」我說:「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一星期後才是讓人雀躍的日子,你不曉得嗎?」

「啊,原來如此。」我想到正确答案。「是結業典禮。放寒假确實是件讓人滿心期待的大事。」

可是,谷口卻用遭遇山林失火的小動物般的眼神,瞄了我一眼:

「不是!你好好想想七天後是幾月幾日!答案自然就會出來!」

「哦。」

我輕輕哼了一聲,呵出了白煙。

十二月二十四日。

謎底解開了。下周的确是有個不知被誰捏造出來的陰謀節慶,這我早該料到的。就算有人可以躲得過這場劫難,那個人也絕對不是我。因為有個比我還早察覺聖誕佳節将至的女人就坐我附近。上個月沒過萬聖節就讓她念半天了,這回她一定會玩什麽花樣。

不,我大概可以猜得到她想玩什麽花樣。

昨天在社團教室,涼宮春日是這麽說的……

「你們聖誕夜跟人有約嗎?」

一關上門,就将書包甩出的春日,眼底閃耀着獵戶星座般的三連星光芒,以睥睨的神态望着我們。

那句話其實夾雜了「想必是沒有吧?諒你們也不敢有。」的弦外之音。仿佛聽到有人答YES的話,她就準備刮起冰風暴似的。

當時我正在陪古泉玩TRPG(注:Table-Top Role Playing Game。桌上角色扮演游戲),朝比奈穿着幾乎等于是便服的女侍服,在電暖爐前烘手,長門則是專心地閱讀SF新刊精裝版,只有眼睛和手指頭在動。

春日将她拿來的另一個大手提包放在地上,大刺刺走到我身旁,挺胸用高高在上的眼神望着我說:

「阿虛,你當然沒任何約會吧。不用問我也知道,但是不問問你又有點說不過去,所以姑且問一下。」

那女人臉上浮現出世上最有名的貓一般的笑容,我将本來要轉動的骰子遞給笑得別有深意的古泉,轉身詢問春日:

「有的話又怎樣?先說說你要幹嘛。」

「意思就是——你當天跟人沒約,對吧?」

春日迳自點了點頭,将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喂喂!你給我等一下,我又還沒回答你的問題……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今年聖誕節才沒約會。

「古泉你呢?和女朋友有約嗎?」

「如果有就好羅。」

古泉把玩着掌心上的骰子,戲劇化的嘆了一口氣。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我聞到了作假的氣息。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聖誕節前後,我的行程都是一片空白。我正煩惱一個人要如何度過漫漫的聖誕長夜呢。」

古泉笑意盎然的俊臉,一看就知道在說謊。可是,春日卻信以為真的說道:

「何必煩惱呢,那可是非常幸福的事。」

接着,春日又将矛頭轉向了女侍裝扮的少女。

「實玖瑠,你呢?有人約你三更半夜去欣賞雨水變雪花的那一瞬間嗎?不過,這年頭要是還有人認真地跟你那樣提議,你大可一拳揮過去。」

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春日的朝比奈,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吓得不知所措:

「沒有…是、是啊,現在哪有人…呃?三更半夜……?啊,請問你要喝什麽…」

「越燙的越好。上次的香草茶就很好喝。」

春日一點完——

「是、是!馬上來。」

朝比奈的臉都亮了起來,甘之如饴地将水壺放在小瓦斯爐上。不過是泡個茶,真的有那麽快樂嗎?

春日滿意地點點頭,将炮口轉向最後一位團員長門。

「有希。」

埋首于書頁間的長門頭也不擡的簡短答道:

「沒有。」

「是嗎。」

就如同鳥鳴莺啭一樣,直接了當的結束對話。春日又轉向我,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我打量了一下埋在書本間、一副局外人模樣的長門白皙的臉蛋,真的覺得她不用答得那麽快。假裝思考一下有沒有排約,再來回答也不為過呀。

春日舉起了一只手。

「那麽,有關舉行SOS團聖誕派對的提案,就在全體一致同意下通過。有異議或反對者,在派對結束後再以書面文件提出,只需要看看的話,我會看一看。」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我們怎麽抗議,她都不會收回已說出的話。我們對這樣的發展早就習以為常了。這次起碼她表面上有詢問我們當天有沒有既定的行程,和半年前相較起來,算是小有進步;只是如果她所詢問的并非行程,而是團員的參與意願的話,我想會更好。

春日露出一切都照劇本進行的滿足神情,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手提包。

「喏,既然聖誕佳節就要到來,我們也得開始做準備了。所以我帶了一些聖誕飾品過來,從營造氣氛開始着手,才是正确的過節态度。」

只見她一一取出了噴雪劑、金銀亮片、拉炮、迷你聖誕樹、馴鹿布偶、白棉花、燈飾、吊環、紅色和綠色的垂簾,繪有阿爾卑斯山脈的挂毯,發條式可動雪人人偶,粗蠟燭和燭臺、幾乎裝得下一名幼稚園生的巨大襪子、聖誕歌曲合集CD…

春日臉上的笑容有如發糖果給小朋友的鄰家大姐姐般親切,她将聖誕節的應景商品一一放在餐桌上。

「我想将這間冷清的社團教室妝點得活潑一點,要營造出聖誕節積極、樂觀的氣氛,第一步就是從妝點外觀着手。你小時候不也做過這樣的事?」

不管有沒有做過,的确再過幾天,我老妹的房間就會變成聖誕節樣品屋。今年老媽八成又會命令我幫她裝飾。對了,我那今年讀小五,将滿十一歲的老妹仍對聖誕老人的存在深信不疑。因為她至今仍無法像我一樣,在幼兒期就識破了爸媽巧妙的僞裝。

「你真該好好向純真的令妹看齊。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就是相信。否則你的願望永遠也不會實現。這就跟要中樂透一定得買彩券的道理是一樣的。不要癡心妄想天上會突然掉下中了一億元的彩券,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春日一邊展露她笑着罵人的絕活,一邊取出派對用三角帽自個兒戴上。

「有道是:入境随俗,進了羅馬城,就要像個羅馬人;同樣到了聖誕節,也要循着聖誕節的腳步走。世上沒有人會讨厭別人幫自己慶生。基督先生見到我們如此期盼聖誕佳節,一定也會很開心!」

不是我臭屁,我可是能将連出生年份都尚未确定的基督的誕辰,其相關的各家學說倒背如流的人,豈會不清楚她的言下之意?加上春日又是那種認為基督誕辰有好幾個也無所謂的人,萬一她說:「既然如此,全部定為聖誕節不就得了?」,一年搬好幾次聖誕樹出來慶祝不是更慘?現在再回溯時光到西元前去追根究底也只是自找麻煩,反正,不管是太陽歷或是古代巴比倫歷,都是人類自個兒訂定的,在浩瀚宇宙中默默運轉的天體們才不會管那麽多,只管默默運轉到壽命終了。啊,宇宙真是無限好~

一想到大宇宙的神秘,我的少年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可是,春日絲毫不給我幻想的餘地,迳自像頭服務精神旺盛的熊貓,在社團教室裏忙來忙去。一下在教室內到處裝飾聖誕小飾品,一下幫埋首書中的長門戴上三角帽,一下又忙着搖晃噴雪劑,在玻璃窗上洋洋灑灑寫下「Merry X'mas!」的字樣。

當春日忙着題字時,捧着杯盤的朝比奈像個胡桃鉗人偶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涼宮同學,茶泡好了。」

女侍打扮的朝比奈巧笑倩兮的模樣,今天也是萌到了極點。她的妖豔欲滴再在豐潤了我的心靈,而且百看不厭。過去不管春日提議什麽都鐵定遭殃的朝比奈學姐,對這次的聖誕派對倒是顯得氣定神閑。也對啦,跟扮成兔女郎發傳單,穿着讓人噴鼻血的清涼裝扮參與電影演出相較,和全體團員共同舉行小而美的派對,才是更實際又單純的娛樂。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謝謝你,實玖瑠。」

春日好心情的接過茶杯,就這樣站着喝起了香草茶。朝比奈以純真的笑容凝視她啜飲熱茶。

短短數十秒就将熱茶一飲而盡,春日綻開了比剛才更加燦爛的笑容。

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那是她在打某種如意算盤時的笑容。畢竟我認識那女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她起碼還有這點了解。

問題是……

「真的很好喝,實玖瑠,我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今天我就提早準備了聖誕禮物要送給你。」

「咦?真的嗎?」

惹人愛憐的女侍眨了眨大眼睛。

「當然是真的,世上沒有比這件事更真實的了。就如同月球繞着地球運轉;地球繞着太陽運轉那般真實。你可以不相信伽利略的真理,可是不能不相信我的真心。」

「啊,是…」

春日随即又伸手在大包包裏摸索。

我感覺到有人在看我,一轉頭,正好和古泉四目相對,只見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聳聳肩。正想問他要幹嘛時,我突然間明白了。好歹我當春日的同伴也當了半年以上,要是連這點都臆測不到的話未免太奇怪了。

起碼,我自己是這麽認為。

問題是,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或是哪種特效藥能夠阻止春日古靈精怪的發想,要是有人能成功發明出來的話,我個人絕對會頒給他國家一級獎章!

「锵锵锵——!」

幼稚的叫嚷聲忽地響起的同時,春日從大包包底部挖出了最後一樣聖誕飾品,那就是——

「那、那是……!」

朝比奈反射性地倒退了數步,春日則是以老魔法師傅授愛用的魔仗給徒弟的神情說道:

「聖誕老人裝啦。很應景吧?在這個時節不做季節限定的打扮就失去教化意義了。來,我幫你換上。」

緩緩地朝倒退的朝比奈一步步逼近的春日,雙手拿着的除了聖誕老人服裝,還會有什麽呢?

于是,我和古泉被趕到教室外,我只能徒然的單憑想像力妄想春日在裏面是如何幫朝比奈換裝。

「咦?」「呀!」「哇哇~」聽起來像是悲鳴的微弱聲音,給了我無限的想像空間,腦中不斷湧現的幻覺讓我不禁懷疑起自己是否能透視門的另一邊。哎呀,看來我也快得神經病了。

正當我猶自浸淫在無邊無際的幻想時,

「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朝比奈,不過…」

不知是閑得發慌還是怎樣,古泉突然脫口說出這句話。這個靠在牆上叉着手臂,以表面工夫與彬彬有禮的态度著稱的男人繼續說道:

「能看到涼宮同學這麽開心的模樣,實在讓我備感安心。因為要是見到她焦慮不安,那是最叫我心痛的。」

「是因為如果那女人精神不安定,就會産生奇妙的異空間是嗎?」

古泉用一只手的無名指撥了撥浏海。

「是呀,那也是原因之一。我和我的同伴最害怕的就是閉鎖空間和『神人』的存在。或許那看起來沒什麽,其實非常辛苦。幸好這個春天以後,出現的次數已大幅減少。」

「意思是說,偶爾還是會出現?」

「很少了。這陣子只有從深夜到黎明時分才會出現。也就是涼宮同學的睡眠時間。很可能是她做了噩夢,所以才無意識的創造出閉鎖空間吧。」

「那女人不管是睡着還是醒着,都很會給人找麻煩。」

「沒那回事!」

古泉尖聲抗議。坦白說,我有點被吓到。只見他收起了笑意,以強而有力的視線攫住了我。

「你不曉得涼宮同學進高中以前是什麽樣子。自我們開始觀察她的三年前,到她進入北高就讀為止,根本無法想像她天天開懷大笑的模樣。一切的改變都是發生在遇到你之後…嚴格來說,應該是和你一同從閉鎖空間回來之後。涼宮同學的精神才遠比在中學時代安定了許多。」

我無言的回看古泉。因為如果移開視線,我會覺得好像輸了。

「涼宮同學很明顯地改變了,而且是好的改變。我們想維持現狀,你難道不想嗎?現今的SOS團,對她而言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為這裏有你、有朝比奈,長門同學也是必要的存在,還有恕我直言,就連我也是這裏少不了的一份子。我們幾個可說是一心同體。」

那是以你的立場而言吧。

「是的。可是這應該不是什麽壞事吧。難道你寧願見到涼宮同學每隔幾小時就化為『神人』大鬧異空間?憑良心說,這絕不是一個值得鼓勵的嗜好。」

我沒有那種嗜好,未來也不想有。只有這點我敢斬釘截鐵地挂保證。

古泉冷不防改變表情,回複到原來的暧昧笑容。

「聽你這麽說我就安心了。說到改變,其實不只有涼宮同學,就連我們也都在改變。你和我,還有朝比奈都是。大概長門同學也是。不管是誰,只要待在涼宮同學身邊,想法多少都會有所改變。」

我偏過頭去,并不是因為被他說中了。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感覺,怎能算是被說中。我只是很意外,這小子居然也注意到長門有些微的改變。當我們為了耍詐草地棒球大賽、穿梭三年光陰的七夕、收伏巨大蟋蟀、孤島的殺人劇和陷入無限回圈的暑假忙得團團轉時,長門的态度行為舉止,與當初揭開一切序幕的文藝社團教室的邂逅相比,是起了些微的變化沒錯。在市立游泳池和盂蘭盆會會場時也是。盡管拍電影時的魔法師裝扮已經夠古怪了,但是和電腦研究社進行游戲對戰時比起來,才知道那根本不算什麽……不過!

那算是好事吧。春日就算了,我個人認為長門的改變比較重要。

「若是為了世界的安定,」古泉面帶微笑地說:「舉辦聖誕派對還算是小CASE吧。假如還玩得很開心的話,就算翻遍我所有的大字典,也翻不到抱怨這兩個字。」

真是令人無法反駁的一席話,但我聽了就是有點不爽。就在此時……

「換好了!」

門突然被打開了,因為社團教室的門是向內開的,整個人貼在門上的我,自然悲慘的跌了個四腳朝天。

「吓!?」

這聲音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春日,而是朝比奈。而且聲音還是從我頭上傳來的。此外,摔得四腳朝天的我,即使不想看,也會看到天花板,問題是我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另一樣東西。

「喂!阿虛!不要偷看!」

說這句話的人是春日。

「呼哇!好險!」

發生連聲驚呼,跳到後面的是朝比奈。我向八百萬神衆發誓,我只有看到腳而已。

「你要躺到什麽時候啊!給我起來!」

春日抓住我的領口,總算是将我給提了起來。

「真是的!豬哥虛!想偷看實玖瑠的小褲褲,你還早二億五千六百年呢!你是故意跌倒的吧?真是不要臉!」

真是惡人先告狀!是誰話都還沒說完就突然開門的?這是意外!這真的是意外啊,朝比奈——我雖然想辯駁,卻被某件事奪去了注意力。呃,有人要問我是什麽事嗎?

「哇哇……」

除了雙頰染得通紅的朝比奈的模樣,還會有什麽事?

白色滾邊的紅衣,配上飾有毛球的紅帽子……身上只包了這兩樣東西的朝比奈學姐,雙手死命拉住短短的衣擺,含羞帶怯的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完美無瑕、不折不扣的聖誕少女。年事已高的聖誕老人悄悄地将家業轉給孫女繼承,而那位孫女正是目前站在這裏的朝比奈實玖瑠。

——如果她這樣跟我說,我八成會相信吧?起碼我老妹一定會信以為真,我敢保證。

「非常好。」

古泉率先發表感言:「不好意思,一時之間我只想得到如此老套的句子。不過,這套服裝真的非常适合你。真的,很好看。」

「就是啊!」

春日摟住朝比奈的肩膀,狀似親熱地貼着學姐那因受驚而杏眼圓睜的小臉。

「真是可愛到爆!實玖瑠,你應該要更有自信一點。接下來到聖誕派對為止,你就是SOS團專用的聖誕老人!這個職務你當之無愧!」

「呼…」

朝比奈可憐兮兮的嘆了一口長氣,不過春日這次真的做對了。應該不會有人反對吧?我特地朝長門望了一眼。那位嬌小的短發無言女,仍舊默默地埋頭苦讀。

頭上也仍舊戴着那頂三角帽。

之後,春日叫我們排排站好,聽她精神訓話。

「大家聽好了!這個時期在街上看到聖誕老人也不可以興高采烈黏過去。那些家夥全是冒牌貨。正牌貨在地球上只會定點出現。實玖瑠,你要特別留意,不可以随便收受不認識的聖誕老人的東西,也不可以随便答應別人的要求。」

這不該是逼迫朝比奈當僞聖誕老人之後,所說的開場白吧。

這女人該不會活到這把歲數,還跟我老妹一樣相信那個國際義工爺爺是真的存在吧?像這麽一個曾對着牛郎織女星座拼命許願的女人,會相信這種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我想她應該不會再搞出什麽名堂來吧。再怎麽說本社團教室已經有位聖朝比奈了。超越真品的贗作就在這裏。這樣就行了,要是再有什麽奢求的話,北歐三國恐怕會發動抗議。

我正在思索一年只工作一次的懶惰老人私吞的資金來源時,那女人又發話了:

「阿虛,聖誕派對當然要盛大舉行。不過由于今年太晚想到了,只能慶祝基督的誕辰,明年得連釋迦牟尼和穆罕默德的誕辰也一并慶祝才行。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幹脆連摩尼教和拜火教的開山教祖誕辰也一并慶祝算了,被不是信徒的人慶祝,此時在雲端上的他們恐怕也會哭笑不得吧。雖然春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拿各家教祖的誕辰當作熱鬧一下的理由而已。如果真要下天譴,拜托懲罰春日就好,我充其量只是個擡轎的。

正當我在思索那時要找哪個神明喊冤時,春日瞄了我一眼,在團長席坐了下來。

「要吃什麽?火鍋?還是壽喜燒?螃蟹不行喔,我對那東西沒辄。還要從殼裏挖肉來吃我可沒耐性。為什麽螃蟹不進化到連殼也可以吃呢?難道它們在進化的過程中沒學乖嗎?」

就是因為有學乖,所以才會長甲殼出來。螃蟹的祖先又不是為了方便你吃,才在海底進行自然淘汰的!

古泉随即舉手發言:

「那麽,我們就得跟店家訂位了。聖誕佳節就要到了,再不預約,恐怕會訂不到位。」

這小子介紹的店家,我實在是不太想去。難保到時不會有奇怪的店東在用餐時出現,演出曲折離奇的殺人喜劇。

「啊,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或許是和我抱有同樣的想法,春日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又說道:

「直接在這裏舉辦就好了。這裏設備一應俱全,只要張羅材料就行。對了,最好再帶個電鍋來。還有,嚴禁喝酒。我已經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喝酒了。」

我希望她發的是別的誓。不過,我可沒聽漏了重點。

「要在這裏辦?」我開始打量社團教室。

這裏的确是備有陶鍋和小瓦斯爐,也有冰箱。每一樣都是春日在SOS團草創期時,不知從哪個地方搬來的。她該不會就是想用在這種時候吧?盡管小瓦斯爐已是朝比奈沏茶時的必備器具,但是學校會準許學生在老舊的社團大樓裏烹饪嗎?答案連想都不用想,因為這棟大樓嚴禁用火。

「沒問題啦!」

春日毫不受動搖,露出雖無廚師執照,卻技藝超群的小學生烹調師般的自信笑容說道:「這種事就是要偷偷做才有樂趣。萬一學生會或是老師們闖進來,我就用我拿手的火鍋料理招待他們,他們一定會被那至高無上的美味感動得痛哭流涕,特別為我們法外開恩。這個計劃絕對是萬無一失,無懈可擊!」

既然是明明怕麻煩,做起事來卻比任何人都高竿的春日,想必她的廚藝也跟她的嘴巴一樣厲害吧?可是…火鍋料理?我們什麽時候決定要吃火鍋了?剛才不是只有談到螃蟹不行嗎?難道她又是假裝征求意見,心中卻老早有定見——算了,她哪次不是這樣?不差這一次……

以上,是昨天才發生的事。當我将來龍去脈東删西減大致告訴谷口時,不知不覺間已走到校門口。

「聖誕派對啊…」

進了校門後,谷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的确像是涼宮會做的事,不過,要是在社團教室開火鍋大會的話,最好盡量避免被老師發現。不然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你要不要也一起來?」

既然人家找我寒喧,幹脆就邀他過來。春日應該不會介意谷口來作客。畢竟這家夥和國木田、鶴屋三人,早已是我們湊人數時很好用的三人組。

可是,谷口搖頭拒絕了。

「不好意思,阿虛,我那天可沒空和大家圍爐吃寒酸的火鍋料理,咭咭咭。」

幹嘛笑得那麽惡心?

「畢竟在聖誕夜找怪怪的朋友一起圍爐,是沒人愛的曠男怨女會做的事。很遺憾,我已經脫離曠男一族了。」

我心想:怎麽可能!

「我就是那個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特例。我的記事本裏二十四日的地方确實劃了顆紅心。抱歉,真的很抱歉。真的,這次真的得對你說抱歉了!」

在我終日忙着和春日與SOS團玩奇妙的游戲時,谷口那笨蛋居然交到女友了?

「對方是誰?」

我盡量讓語氣不顯得又妒女羨,小心地詢問。

「光陽園女子學院的一年級生,還說得過去吧?」

光陽園學院,山下車站前的那間女校?正好蓋在我們爬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坡道起點。每天早上,我都會見到許多身穿黑色學生西服的女學生,像是一整排出巡的諸侯一樣走在路上。這所知名女校的學生多是上流社會的名媛千金,又不用天天爬累煞人的坡道,真叫人羨慕。啊,我可不是在羨慕谷口喔。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不是也有涼宮了?你們要吃火鍋啊…她要親自下廚嗎?雖然火鍋就算是自己下廚也不會好吃到哪去…不過肯定能撐飽肚子。真叫人羨慕啊,阿虛。」

這痞子!我還奇怪他幹嘛沒事提起聖誕夜,搞了半天原來是想跟我炫耀!

「嗯~聖誕夜要去哪逛好呢。再不安排約會的行程不行了,傷腦筋。」

一臉愕然的我,這下更加無言。

這天,放學後沒發生什麽大事。我和古泉忙着用春日新帶來的飾物裝飾社團教室。春日自然是只出一只手指頭頤指氣使,朝比奈身穿聖誕老人服,忙着奉茶兼當吉祥物。長門今天也照樣被戴上三角帽,默默地看着精裝本。

一天就這樣過去。火鍋的材料還沒有決定。只有決定待會我得被外派當人工購物車。到底要煮什麽火鍋啊?摸黑鍋(注:一種游戲會餐,在黑暗中把帶來的材料丢進鍋裏煮,摸黑着吃。)光聽就充滿了陰謀的味道,千萬不要叫我們吃摸黑鍋啊……

隔天,是山風冷得快将人凍結的十二月十八日,發生了一件将我推落到恐怖的地獄深淵的大事。

在此,我要鄭重聲明。

那件事,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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