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謝薜篇:夫妻花(五)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親們,以後決定每天更多一點,所以把夫妻花二到夫妻花四這三章的內容合成了兩章,所以夫妻花四這章是全新的內容,相當于今天更了兩更,親們可以先回頭再看一遍夫妻花四的內容,然後接着看今天的第二更夫妻花五~

以後大概都是4000+到5000左右的日更啦

謝薜出生在九月半,夏末秋初之際。謝薜十五歲生日時,未來得及認識千七,而謝薜十六歲時,千七陪在她身邊。

謝薜每年生辰,謝府都會大肆操辦生辰宴,端的意圖衆多,最明顯的不過是為了大張旗鼓地在謝薜父家那邊揚眉吐氣,就算沒有父親,謝薜也能過得很好。

其實,謝薜很累,她覺得生辰這日,是她一年中最累的一天,不過今年有了千七,讓她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麽糟糕。

因為千七要她早些回去,說是有驚喜等着她。

她抑制不住地開心,恨不得抛下那滿府的賓客,穿過重重禮規教束,去赴千七之約。

可偏偏上天見不得人如意,往年午時就能結束的宴席,今年一直拖到了近淩晨。

等好不容易趕回山靈園時,天邊已經隐隐現出新一日的霞光。

千七沒能為她慶祝她十六歲的生日。

謝薜一回到房間,便借口疲乏欲睡立即摒退了身邊的侍女,焦急地候了兩刻,随即悄悄溜出了樓,匆匆朝兩人約定之處趕去。

山靈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園中偏郊一片槐樹林後,是一方湖泊,蓄養了許多紅白各色的魚,湖中央還建了一座八角尖頂的亭,亭外圍垂下大片的絲縷霧紗,朦胧缥缈,似與雲端相融。

謝薜趕到這兒時,就看到千七獨自坐在湖邊欄杆入口處的臺階上,看着遠處的天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得腳步聲,千七緩緩轉過頭來,看她的目光與往日相比無甚差異,清亮透徹,很是平靜。

謝薜忽然就有些心酸,為自己的不由己,也為自己的違約,更多的還是難過,也說不清是為自己難過多一些,還是為千七。

“千七……”她的聲音發顫,帶着絲絲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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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七忽然笑了,依舊笑得旁若無人,眼神卻是溫柔的,“怎麽了,一副要哭的模樣?”

站起身,把她摟進懷裏,“沒事的,我不是在這兒嗎?”

她被他發上的濕意涼到,身體顫了顫,“對不起,千七,我來晚了。”

“嗯。”他靜靜地應她,聲音聽不出情緒。

“是外祖父他……”謝薜停了停,随後深深埋首在他胸前,“我沒有想到,他會借我的生辰之日會見朝中官員,生辰宴只是個幌子,外祖父的門生官員都來了,他們一直在議事,哪裏是在為我慶生,可我偏偏還不能走開……”

靜了半晌,千七問她,“之前也是這樣麽?”

她搖搖頭,“只有今年,應是朝中發生了什麽大事,可就算這樣……”

他聽出她的委屈,抱緊了她,語音略帶沙啞,“沒事的,明年我一定為你慶生。”

“好。”她聲音悶悶的,“昨天你給我準備了什麽?”

“嗯,只是昨天看才有意義,今天……”千七頓了頓,“我們回去吧,一夜沒睡,你也該休息了。”

謝薜不依,“是什麽東西,我想看。”

他沉默了會兒,“今天看不到了,阿薜,明年這個時候再給你看好嗎?”

她消聲下來,“對不起,千七。”

這才多少功夫,就已經道了兩次歉,真是難為她了,千七輕輕嘆了口氣,“沒事的,也不是你的本意,就讓它過去吧。”

有了前車之鑒,謝薜在十七歲生辰宴的前一日晚上,就被千七拐出了府。

千七把謝薜帶到了城郊,彼時紅楓繁茂,綠葉成林,郊外的景色還未褪去夏季的火熱,美得嚣張而奪目。

白日見了,大概還會覺得有點疲勞,可偏是晚上,被月光柔和地掃過,便美得恰到好處,憑白添了清幽曠遠的意境。

謝薜被千七牽着向前,聽着草叢裏連綿不絕的蟲鳴聲,感受着這分外清新的氣息,不由得悄悄彎起了唇。

“小時候在寺裏時,太陽一落山,就喜歡往外面跑,所見到的就是這般的景象。”千七在一條小溪邊停住,拉着謝薜坐下,輕聲對她說道。

謝薜聽了,不禁有些慚愧,“我幾乎沒出過府,這樣的景色府裏是萬萬沒有的,千七,你真幸福。”

千七扭頭,笑看她一眼,“作甚這麽別扭的羨慕,府裏的景色可也不差。”

“不一樣的。”謝薜眉目低垂着,“我日日看,總覺得禁锢,可你不一樣,能随心所欲。”

千七靜靜凝視了她許久,把她的手一絲不露的包裹在手心,“阿薜,不管是哪裏的景色,總會在那,不會因為世人喜厭而存亡,你若更愛外面風光一些,時不時出來瞧一瞧便是,一座謝府并不能妨礙你喜歡它,反倒是你身處謝府,卻能一直喜歡外界,才乃真随心所欲。”

謝薜擡起眼看他,目光有些怔楞。

千七伸出手,把她耳畔的發絲輕輕捋到一邊,“阿薜要不就從今天開始,從十七歲開始,随心所欲?”

謝薜眼睑微紅,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反手握住他的,聲音低微,卻很堅定,“好。”

溪水中不時有花瓣随着一起流淌而過,千七看着,心裏冒出一句話,想了想,便說了出來,“阿薜,你是薜荔花,本就是很美的景色。”

“那千七呢?”謝薜靠在他懷裏,目光随着他的一起看過去。

“我?”千七笑了笑,“尋常百姓能有什麽好名字,盡是一二三四累積層疊叫的。”

謝薜閉上眼,享受着難得的靜谧時光,“也是,初見你時,你說你十七歲,又叫千七,我想你還不如叫二七得了。”

“不就是吵到你午休,何苦去改人名字……”千七失笑出聲,又道,“不過我有個堂親戚,确實叫二七的,我若也叫二七,可就混了,那可不成。”

謝薜驚訝地睜開眼,“真有人叫二七?”

千七大大地點了個頭,“嗯……”

他這一聲嗯尾音拖得極長,仿佛在笑她大驚小怪,她覺得羞赧,又覺得不妥,忍不住道:“那你叫千七,不也有人重名?不行,你得改個名字。”

千七止住笑意,“改名?”

“嗯嗯……”謝薜連連點頭,開始皺眉思索起來。

千七看着她的小模樣,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一會兒後,謝薜才欲言又止地道:“千七……”

“怎麽?”

“從今天開始,你叫阿荔好不好?”

“……”

“你叫我阿薜,又說我是薜荔花,那你叫阿荔好不好,我們……”聲音漸漸細如蚊蚋,“一直在一起。”

話音落下,卻陷入了一片沉默。

千七沒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

謝薜被他看的不自在,“怎麽……你不喜歡嗎?”

“阿薜……”他終于開口了。

“嗯?”她連忙應他。

“你還記得初見我時我說過什麽話嗎?”

“額……什麽?”

“我說年齡最長不過一年,名字卻是一輩子的事……”他的眼神分外認真,“你要給我改名,那……”

她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卻沒有退縮,迎上他的,“我既然給你改名,不管是一輩子,還是幾輩子,我都負責到底!”

她的話讓他心動,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裏,聲音沙啞,“好。”

謝薜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吻已經落在她額上。

……

她不知道千七在這之前究竟有何顧慮,但是她知道,從這一天晚上開始,千七真正抛開了所有的包袱,開始心無旁骛地愛着謝薜,直至他死去。

而在他離開謝薜之後,別人問他叫什麽,他也只說他叫阿荔。

千七這個名字,徹底消失在這個晚上。

——

出乎謝薜意料的是,今年的生辰宴,甚至比往年結束得還要早一些,回到山靈園時,天還是亮的,只天邊隐隐一抹霞光。

阿荔頭上罩了個草帽,坐在一棵大樹底下雕着木頭,當謝薜的身影出現在山靈園大門口時,他還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等到人走到近前來,才發現不是。

阿荔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便迎上前,關切地問她,“怎麽這麽早?”

謝薜有些心不在焉,在他原先坐的地方坐下。

看她這副模樣,阿荔心想肯定出事了,不然怎麽會忘記要避諱與他的距離。

想上前去安慰,又唯恐人看到,索性把草帽壓低,在她身前蹲下,低聲問她,“阿薜,可是出事了?”

旁人遠遠看去,只覺得一主一仆,一坐一跪,應該不會發現什麽異樣。

謝薜微微擡眼看他,“阿荔,衽順王造反了。”

阿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想想又覺得好笑,“衽順王造反你憂心什麽?”

謝薜搖搖頭,“不是我,是外祖父,一年前就聽說朝中陛下有削蕃的意圖,特地派了好些人來打聽外祖父的意見,外祖父不同意,可陛下不管,執意削蕃。”

阿荔微微皺眉,“陛下生你外祖父的氣了?”

“外祖父倒寧願陛下對他發火,可是沒有……”謝薜的語氣中透着凝重,“外祖父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為各大蕃王本本分分,幾乎沒有差錯,實在沒必要削蕃,這不,才一年,眼看着蕃王一個個倒下,衽順王坐不住了。可衽順王造反本是他自己與朝中的恩怨,陛下偏偏怪到外祖父身上,說是外祖父洩露消息,甚至懷疑外祖父早與衽順王有染,要卸他的官位……”

“為何?”

“因為謝家世代為宗伯,府下門生遍及朝野,到了外祖父這一輩,卻遲遲沒有退位,如果外祖父煽動倒戈,對衽順王來說無異于如虎添翼,陛下分明是忌憚謝家,哪裏是外祖父不願意退位……”謝薜神色低落下來,“若非我是女兒身,外祖父又哪需暮年仍舊如此操勞?”

“阿薜……”阿荔剛要開口說話,遠遠便傳來侍女的呼聲,“哎,小姐,您回來了,怎麽不通知奴婢一聲,奴婢好讓膳房準備晚膳啊。”

兩人對視一眼,謝薜站起身,阿荔則把那木雕明晃晃地揣在手心裏。

“咦?千七,你也在啊?”侍女驚訝地道,視線從他手上的木雕掃過,“小姐吩咐你做木雕麽?”

阿荔照例笑了笑,只當默認了。

“走吧,我餓了。”謝薜淡淡出聲,便當先邁步朝閣樓走去。

“是,小姐。”侍女連忙跟上去。

阿荔垂下眼,唇角的笑容仿佛從未有過。

——

謝薜猜得絲毫不差,謝府盤根虬結的勢力,在官員中極高的呼聲,是歷代皇帝的心病,不知何時就會爆發。

只是謝薜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随着一場又一場戰敗的消息從前線傳來,夏天剛到來的時候,謝宗伯一次下朝後,被留在了皇宮,美名其曰是小住幾日,實則是軟禁。

直到朝中打了一場勝仗,暫暫占了上風之後,謝宗伯軟禁的地點換成了謝府。

時隔兩個多月,謝薜一聽聞謝宗伯回歸的消息,立馬前往大門迎接,不曾想,入眼的便是那厚厚的枷鎖與憔悴的形容,又是擔憂又是憤怒,甚至急出了眼淚。

謝宗伯只來得及跟她說一句話,“半個月後的下人輪換制度照常進行。”

之後就被推搡着遠去,直到入了平時住的院子,官兵在院子外圍了一層又一層。

謝薜一聽完他那句話,便楞在了原地,好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急急朝內院而去了,只是不知為何,淚水止不住地掉,怎麽抹也抹不掉。

——

阿荔不能再待在謝府了。

謝府三年一辦的奴仆更換制度是兩人之間的鴻溝,三年一過,前路渺茫,謝薜和阿荔的愛情該何去何從,就連他們本人都不知道。

阿荔走的那天,是一個太陽盛烈的中午,就像三年前他初來謝府時一樣。

謝薜沒有送他,不是她不願,而是她不能,不只是需避嫌,更是因為在這局勢緊張的時刻,謝府出不得絲毫差錯,主與仆之間的依依不舍,只會讓人起疑心。

阿荔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悄悄出現在了謝薜的卧房。

彼時謝薜正坐在床邊發呆,臉上猶有淚痕未幹,甚是凄涼。

阿荔徑直走過去,擁她入懷。

謝薜緊緊回抱他,“阿荔!”

阿荔想笑,卻笑不出來,抿了抿唇,擡起謝薜的頭,讓她直視自己,“答應我,以後不許其他任何人入住我的房間,我走之後,把它鎖起來,誰也不能進。”

淚水終于漫出眼眶,謝薜哽咽出聲,“我答應你。”

阿荔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随即便欲轉身離去。

袖子卻被拉住,他回頭看去,見謝薜滿目戚色的看着他,仿佛抓的不是袖子,而是一截救命稻草,聲音添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慌亂,“阿荔,我該怎麽辦?”

他沉默許久,低低喟嘆出聲,“如果我能,我會回來。”

他沒有許諾,沒有信誓旦旦的保證,僅僅只是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在他走後,讓她大哭出聲,只覺心中酸楚難捱,腐蝕出了一個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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