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是個沒有記憶的女孩(2)

奶奶還沒說話,爺爺聽見了就哼了一聲,“他們不是感情好嗎?幹嘛不住一起?”

“怎麽說話的?!”奶奶輕斥一聲,待他閉嘴,才一臉為難,“小星,家裏除了你叔叔阿姨的房間,只剩下一樓小房間了,他們的房間向來都是他們鎖着的,也沒鑰匙,可小房間小不說,以前是臨時來堆雜物的……”

我了然,低眉思索了一會,“要不然我們倆住一間?”

“不太好吧,讓你們擠怎麽行?”

“那等會吃飯的時候再商量吧。”

她點點頭,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我過去坐在爺爺對面,看着他別扭的神情,不禁發笑。

“木南哥都有女朋友了,爺爺還別扭什麽?”

他看着我嘆了口氣,“我哪裏別扭了,不過是心疼子涵那孩子。”

“子涵姐不都放下了嗎?”

“那孩子固執,怎麽能那麽輕易

放下的?單是為了木南選了護理就讓人愧疚了,後來他又有了女朋友,也沒帶回家過,誰知道這次就動了結婚的心思?”

“心疼是心疼,只是李瑤也是無辜,她是還沒有做什麽孝敬您的,就被狠狠刷下來了,她喜歡木南哥,也沒錯。”

“她喜歡木南沒錯,不過做他女朋友就有錯。”

我看着他近乎固執的神情,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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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

“小星,你別說我固執,等木南爸媽回來,他們才是不會輕易接受,只是他們面子上肯定會對她好。”

“萬一,叔叔阿姨同意呢?”

“我也同意。”

我沉默,不知如何作答,爺爺的态度純屬為了子涵姐打抱不平,但是他爸媽……

袁子聰說叔叔年輕時當過兵,對兒媳婦兒要求就是不要軟綿綿的小白兔,偏偏李瑤外表開朗,見着人就是一小白兔。

“爺爺,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我沒辦法幫木南哥決定,也無法預料叔叔阿姨的态度,我也心疼子涵姐,我不願讓她再受苦,只是木南哥是鐵了心不要跟子涵姐有牽扯,說是李瑤是擋箭牌也好,真心也罷,好歹他有了這念頭,這個年,大家都要一起過,鑰匙叔叔阿姨再不同意,她也委屈,畢竟算是木南哥欠的,咱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了。”

“她有這麽好,你這麽維護她?”

“哪有。”我讨好地笑着,“您想啊,要是我談戀愛了,人家父母長輩的這麽對我,您心裏不難受?何況這還沒血緣關系呢,人家還是親爹親媽,将心比心啊,爺爺。”

“小星,我跟你奶奶都真心把你當孫女兒的。”

“我知道,爺爺。”

我笑着,問,“所以,您松口了?”

他看着我無奈地笑着,“你個鬼精靈。”

我“嘿嘿”笑着,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

無論因為什麽林家對我這麽好,我不需要知道原因,我只需要知道,這是不可代替的第二個家。

第 40 章

爺爺跟李瑤在見面,氣氛好了很多,我心裏寬慰,總算不枉費我的“良苦用心”呢!

我在廚房幫奶奶做飯,聽着客廳裏爺爺跟李瑤不時傳來的說話聲,雖然沒有熱絡,總歸是正常了。

我心裏樂着,奶奶聽見動靜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覺着飯差不多了,就落荒而逃。

我笑着走到客廳,說話的聲音突然停住。爺爺看着我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轉移了視線,李瑤也擡頭淺淺地笑着,臉上還有些紅暈,我滿意地将視線轉移到林木南身上。

他看着我,然後慢慢咧開了嘴角。

我看着他笑得極度詭異,想要坐過去的想法止住,半路轉彎坐在李瑤旁邊。

對面就是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爺爺。

我乖乖叫了一聲,他點頭算是應了。

視線再回去時,有看到林木南的笑容,身子抖了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木南哥,做人不要太嘚瑟。”

然後滿意地看着爺爺一個警告的眼神過去,他立馬收斂了笑容。

我側着身子,俯身在李瑤耳邊壓低了聲音,說,“爺爺就是這樣,不是故意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她扭頭看着我笑了,眼眸裏的笑意突然讓我看到了以前醫院裏那個大膽開朗敢跟子涵姐大聲說話的女孩子。

其實這樣直率的人,誰不憐惜不喜歡?恐怕當初袁子涵也是把柔情給了她的,可惜造化弄人。

而叔叔阿姨……不見得不喜歡吧?

今天的晚飯吃得格外和諧,我的胃口也大開。

吃飯後我跟李瑤一起去洗碗,爺爺奶奶和林木南在客廳。

我側眸看了她一眼,彎彎嘴角,“現在放心了?”

她回頭,快速地點頭。

“放心就好,你今天下午的情緒和以前真的不一樣,我只知道你開朗,沒想到這麽敏感。”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後悔,給林木南添了麻煩。”

“麻煩?他不會這麽覺得,不過,這既然你是這樣選擇,就該好好珍惜。”

“我知道,來之不易。”

我笑着,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她又開口,“小星,你本來不是希望袁子涵跟林木南在一起嗎?”

我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開口,“子涵姐,沒有資格了……”

我擡頭,看她一臉疑惑,我笑了笑,接過她手中的碗,沒說話。

袁子涵早已經沒有了追人的資格,他們若是有緣,也是林木南的事。

我出來看見林木南忽而想起來一件事,便問他,“李瑤跟我一起住還是跟你一起住?”

林木南顯然沒想到我問這個問題,先是愣了愣,然後看着我身旁有些臉紅的李瑤,微微笑了笑,“讓她住客房不成?”

我瞪着他,開口,“沒有多餘的客房。”

他看着我疑惑地說,“不是樓下還有……”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想來也是知道了,我看着他的眉頭緊蹙,爺爺又是一副快要不耐煩的神情,默默地嘆了口氣。

“李瑤,你跟木南哥一起吧,他的床大。”

李瑤紅着臉擡頭看我,我扯了扯嘴角,說,“你不用擔心,木南哥有分寸,不會為所欲為。”

然後李瑤飛快地低下頭,微不可查地點着頭,只是林木南的神情過于怪異了些。

我看着驀然想起那天晚上,央央與林木南,半掩的房門……

不禁有些頭疼。

我捏着眉角,對着爺爺說,“爺爺,我先上樓了。”

得了老爺子的允許,我拖着鞋,進了房間。

然後倒在床上。

唉,書房弄那麽大幹嘛吶?還要兩個房間合并,不然也沒有這事。

不過,我不怎麽喜歡和別人一起睡,唔,不舒服。

我起身洗了澡,頭發吹了半幹,倚在床頭看武俠小說。

正看到□□,手機鈴聲響起來,我一手摸索過來,看都沒看就接通放在耳邊。

“你好。”客套的官方語言。

對方靜默了一下,然後開口,“你好。”

我被他低沉的聲音吓了一跳,慌亂中書頁被翻亂,我沮喪地哀嘆,然後認命地一頁一頁找。

“沈師兄。”

“沈師兄?”沈忱的尾音上挑,我渾身一哆嗦,沒有感覺到不悅。

我懊惱地拍拍頭,武俠小說看迷了,怎麽張口就叫師兄。

我找到了原先翻着的地方,然後漫不經心地回,“呵呵呵呵……我叫着玩,您別生氣。”

“噢。”他尾音一拉,然後又開口,“沒關系,我喜歡聽。”

我手指一抖,書頁又快速打亂。

心中哀嚎一聲,聲音都有些委屈,“你吓我幹什麽?”

“不是,我的确是你師兄。”

此刻我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看武俠小說來着,迷了,主人公正和他的沈師兄過招,我是口誤。”

“哦,小星,你那武俠小說主人公是誰?”

“郭靖。”我不假思索。

“是郭靖啊……”沈忱此刻飽含笑意的話語随着電流傳過來,我緩過神來,只覺得欲哭無淚。

“你別欺負我了沈忱,我說不過你不行?”

“叫師兄。”他說。

“沈……”

“師兄。”

“沈師兄……”我認命了。

沈忱很是滿意地“嗯”了一聲。

“小星兒。”

“啊?”

“我看電視上,男主角叫女主角小星兒。”

我手捂着臉埋進一側的枕頭,不想起來。

沈忱低低的笑聲通過電流傳來,我臉一紅,更不想說話了。

“小星兒,你今天很開心?”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把書放在一邊,整個躺了下去。

“有什麽好玩的?”

“閨房趣事。”

“閨房?”

“是,你不要多問。”

“哦,閨房趣事,是在閨房發生的。”

“唔,算是吧。”

“那……我們剛才算不算?”

“……”

我扯過枕頭,再次埋進去。

“是木南哥的事出了點差錯啦,我只是幫忙解決了點問題,然後大局就穩定了。”

“終身大事?”

“你怎麽知道?”

“你的語氣很嬌羞。”

“……”

我擡手捂了捂的額頭,不說話。

“你什麽時候考慮考慮自己的?”

“……”

我狠心将電話挂掉,将頭埋進枕頭再也不出聲。

兩家的父母是在二十六號回來的。

林家和袁家的爺爺輩就都是深交,自袁家的爺爺奶奶雙雙過世,林家長輩就拿幾個孩子當親生的,感情格外的好。

林家父親是軍隊出身,母親是醫生,而袁家的兩位則是上學就結了緣。

袁家兩位是自打畢業就自己創業,開了公司,而林爸爸因為心髒不好,不當兵了就跟着兄弟在古苑紮根,林媽媽是送走了自家父母安心跟着丈夫闖蕩。林木南,袁凱袁子涵小時候都是生活在古苑。

安臨老家,兩家人都是有空就回來,但也呆不長,今年是忙了點,所以他們都沒回來,我也沒見過。

二十六號這天,上午我自己看電視,聽見動靜出門一看就看見了門外的兩人。

林阿姨的随和性子,我在見第一面就領略到了。

原本還笑嘻嘻的美麗婦女,看見我就紅了眼眶,扔下手裏的行李就過來把我抱緊懷裏。

溫暖的氣息,母親的氣息,第一次這麽生生闖進我的懷裏,心裏,我莫名眼角濕潤。

她抱了一下就送開,看着我又哭又笑。

“一一,一一……”

她就這麽叫着我,我原地不動,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然後她便受不住,轉身撲進林叔叔的懷裏,男人臉上浮現溫柔,低頭輕輕安慰。

我聽見阿姨說,“她跟她母親長得很像……”

聽到母親這個詞,我有些哽咽,對待她的感情立即加溫,那是不同于對爺爺奶奶的尊敬,一點也不同。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都紛紛出來看,兩人被擁着進了客廳。

順序都像決定好了一般,兩人沒有再和我說話,而是認真地和爺爺奶奶說話,問候。

而林木南帶着緊張的李瑤在一旁等候,我也乖乖站着,不出聲。

我低頭盯着腳尖看得出神,便聽見奶奶叫我的聲音。

我看過去,爺爺奶奶都是一臉笑意,叔叔在一旁淡淡地笑着,而阿姨……

我乖乖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叫了聲“阿姨”。

她笑着拉着我坐下,然後轉頭問一邊的丈夫。

“是不是和立秋特別像?”

他含笑點點頭。

我看到軍人的真正的“不茍言笑”,卻是不同與嚴肅的感覺。

我也第一次聽見了,我媽媽的名字——立秋,我覺得真好聽。

她轉頭抓着我的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總算見到你了,怎麽那麽瘦了呢?以前臉上還都是肉的……”

她獨自念叨着,沒人敢打斷,我在一旁笑着,有些頭疼她的過度熱情。

“咳咳。”忽而爺爺輕咳幾聲,她才止了聲音,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說,“回頭我們再好好聊。”

我點點頭,她笑着又感嘆一聲,“真乖啊……”

我有些頭疼,其實整個過程除了感受到她爆棚的母愛,我根本沒仔細聽她說了什麽。

然而她視線轉到對面的兩個人,微微收斂,然後笑着。

“工作如何?”叔叔說話了,這是林木南。

他回答,“很好,爸爸。”

“叫什麽名字?”這是李瑤。

“李瑤。”

然後問完了。

“你也是醫生?”這是阿姨。

“不是,是護士。”

她含笑點點頭,“你緊張?”

李瑤微微擡頭,然後說了句,“緊張。”

她“噗嗤”笑出聲來,沒有什麽嘲笑,然後爺爺的目光過來,她便止住了。

“爸,您當初問我這個問題我是怎麽答的?”

“你說我答應你們的事你就緊張,不答應就不緊張。”

“哈,我怎麽這麽有才?”

第 41 章

氣氛似乎因為阿姨這句調侃而活絡起來,我微微笑着看着她與爺爺在一起回憶往事。

親情的力量似乎總是不可抗拒的。

忽而想起沈忱,想起這幾天每天晚上都一定會光顧的電話,有時候時間很長,有時候卻是說了幾句話他就睡着了,我總是納悶他為何假期都會這麽累,後來知道了,他在假期開始跟着家裏的人工作。他偶爾也會發來一條一天的短信,開始只是寒暄,譬如早“早安”“多穿衣服”,後來就變成了他生活中的小事情,說他今天去了哪裏,見了哪些人,而他言語中透露出別樣的情緒,我自欺欺人着被動卻又主動的接受,我會感覺,好像沒了央央,我們真的可以義無反顧的做朋友該做的事。

對于這種半暧昧的感覺,沈忱拿捏的比我更好,他可以輕易地挑起我的怒氣,輕易感覺到我的窘意,輕易惹我笑,輕易讓我的心軟化。

我知道自己有這種反應是危險的,只是不可抗拒的毒,沒有不可抗拒的理由讓我戒掉。

吃了中飯,阿姨帶着我和李瑤去了安臨。

我大約猜得出來李瑤過去是他們的安排,這是婆婆與兒媳婦兒的較量,我實在想不出帶我去的理由,難不成是為了僞裝一下,不讓人看出真正的理由?

似乎太過牽強了一點,再說這人都是剛下飛機,怎麽都不歇歇,就來了安臨逛街呢。

我和李瑤在後面跟着,看着她進了商場後的瘋狂購物,有些震撼。

我本來就不喜歡逛街,而且逛街的錢只能是從林木南那裏拿,也許潛意識裏覺得自己已經麻煩了他很久,所以根本不會去買沒必要的東西。況且林木南還會時常地買些衣服,我真的無法理解阿姨此時的興奮。

反觀李瑤,對這種事也是見怪不怪,反而還有些小小的激動,我覺得她們可真的是婆媳倆,這種又累又沒有回報的事情我覺得還是不做比較好。

可是事與願違。

“一一啊,你看這件風衣木南穿着好嗎?”

“好看。”

“可是我怎麽覺得太花了呢?”

“……”

“一一,我穿這雙高跟鞋配那件外套怎麽樣呢?”

“好看。”

“會不會把我的個子顯得矮?”

“……”

“一一你過來看,你試試這圍巾,覺得如何?”

“好看。”

“我怎麽覺得越看越覺得奇怪呢?”

“……”

我們将這個商場逛了遍,阿姨并沒有心滿意足,可我的腳還有心都被折磨得沒了知覺。

偏偏李瑤在阿姨看不到的時候沖我笑,我看着那笑容只覺得詭異得很,幽怨得瞪回去,心裏委屈。

明明是婆婆與兒媳婦兒之間的較量,怎麽硬把我當槍使了。

而在這其中,阿姨曾不止一次地提起家裏人的一些小習慣,小愛好,我看着李瑤都會很用心地聽,怕是她自己設下的陷阱,這逛街就是個幌子。

不過到底是心疼我的,當她去了另外的商場後的情況,我就是徹底“翻身農奴把歌唱”,我捧着一本武俠小說,阿姨停下,我就停下看,然後看着李瑤手中越來越重的包裹,得意地嘲笑,得意地賣弄。

這一圈下來,李瑤該是比我要累了。

不過當我無意間看到阿姨露出的疲憊時,才明白她其實也在陪着我們逛,不過是因為考驗兒媳婦兒,卻這般用心良苦,幸虧李瑤沒有露出什麽不滿,否則當真是不孝了。

覺着也差不多,也都累了,我終是上前尋了個由頭說服她回家。

那天的晚飯,我第一次吃這麽多,導致飯後肚子漲得有些難受,李瑤跟我的情況也一樣,不過林木南心疼,慌慌忙忙就把人擄進房間,我窩在沙發裏,擡手揉了揉腳腕,還是碎碎地疼。

我上樓洗洗澡,換了睡衣,結果了無睡意,抓了抓頭發,想着還早,沈忱應該不會這麽早打電話,我趿拉着拖鞋,帶着怪異的走姿下了樓。

客廳燈還亮着,阿姨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我下樓笑着,“怎麽沒去睡覺?”

“我還不困,阿姨。”

她朝我招了招手,說,“你過來坐。”

我乖乖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她把電視關上,身子斜側,剛好臉對着我。

“把腳放上來。”她說着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我放上去。

我耳根一燙,卻有些驚,“啊?”

“一一,右腳放上來。”她又重複一遍。

我看着她滿眼笑意,單純而熱烈,似乎沒什麽別的想法。

我小心翼翼地将腳從拖鞋裏拿出,輕輕放在她的大腿上,腳腕勾住一側。

她安撫似的沖我笑,側身從茶幾上拿了一支藥膏過來。

我愣愣地看着她将藥膏擠出一些在我的腳腕處,然後徒手在腳腕上抹平,揉捏。

我覺得又癢又暖,撐着沙發不由得往後靠,她沒有停住動作,擡頭看着我,笑着,“這藥膏很管用,你不用擔心。”

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我的腳腕處輕輕按壓,拍打,頭微低下去,神情專注而謹慎,力道控制得非常好。

我感覺到腳腕處藥膏的涼意與她指尖的溫暖交疊,重合,莫名就紅了眼眶。

母親的感覺,我再一次體會到了這樣的奇妙,沁人心脾。

“還疼嗎?”她柔聲問我。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又想着她低頭看不見,回了一句,“不疼,阿姨。”

她淺笑出聲,“你跟立秋一樣,都走不了遠路。”

我心尖一顫,啞着嗓子問,“立秋是誰?”

她手上動作頓了頓,才又開口,“你母親。立秋是她的閨名。”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總歸不是開心,我車禍醒來這麽久,都沒有見過她,我潛意識裏已經曉得,她也許早就不在人世了。

“阿姨,您和我……媽認識嗎?”

“認識。她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突然發覺她有些哽咽,語氣裏是止不住的落寞,我不敢再問。這麽長時間的封閉,對于過去的事我第一次産生了抵觸情緒。

她也沒有再說,再次換了座位,坐到我左手邊,又開始按摩左腳。

這一沉默,一直持續到她收了手。

“謝謝阿姨!”

我蜷身将腳拿開,穿好拖鞋,看着她收拾好藥膏又放進我手裏。

我不解地看她,她緩而一笑,“上樓給瑤瑤她也累了。”

我點頭,拿着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問她,“阿姨,您不用嗎?”

她笑着擺手,催我離開。

“那您早點睡,晚安。”

“晚安。”

我頓了頓,轉身上了樓。

走到林木南房前,我敲了敲門,裏面過了會才有動靜,是林木南的聲音。

“誰啊?”

“木南哥,是我。”

“怎麽了?”

“阿姨讓我給李瑤送東西來。”

片刻靜默,然後我聽見門內淺淺的腳步聲,門開了。

開門的事林木南,他穿着睡衣,頭發有些亂,衣領也是故意整理後遺留的淩亂。

我看着頓了頓,将藥膏遞給他,“李瑤的腳應該也疼吧,阿姨說着藥膏很管用,讓我拿來給她抹上。”

他拿着來回看了看,笑了笑,開口,“知道了。”

聲音有些怪異的沙啞,我穩了穩身形,餘光看見房間中央被子罩住的人,床尾一小塊遺漏的白色襯衣,眼眸暗了暗。

“我會給她抹上的,你去睡吧,晚安!”

我捏了捏手心,揚着笑容,“知道,木南哥你悠着點,李瑤已經很累了,晚安!”

說罷不再去看他,轉身加快步伐進了房間。

一夜無夢。

我心裏暗自焦慮着,對于昨晚阿姨說的話,總感覺心裏有些墜墜地難受。

即近年關,叔叔帶着林木南和李瑤出去購置年貨,爺爺奶奶各有事做,我悶得慌,尋了由頭出去,就蹲在後院裏擺弄冬青。

我看着面前綠油油的一片,嘆了口氣。

我拿着剪刀玩,嘴裏念叨着。

“你們不冷啊?我拿着剪刀你們不害怕嗎?為了院子裏的美觀,增點生氣,你們不要蔫下去好不?一到冬天,什麽都光禿禿的了……阿嚏!”

我揉揉鼻子,猛吸了吸空氣,“你看,我都感冒了,你們都不冷的?唉,也就我跟你們作伴啊,不然你們不是也跟我一樣悶着?爺爺有自己的想法啊,院子裏這麽多的枯枝落葉,你們也不一定會孤單吧。要是有梅花在就好啦,臘月紅梅,多好啊!你說,為什麽爺爺不種梅花?”

“因為有人喜歡。”

我一驚,扭頭看去,是阿姨。

第 42 章

有人喜歡,誰喜歡?

我看着她淺笑着走過來,在我身旁站定。

我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別樣的味道,身旁平靜的阿姨低頭看着面前的冬青。

“阿姨,為什麽有人喜歡爺爺也不肯種下?”

她手指捏着一片葉子輕輕揉搓,平淡地開口,“因為喜歡梅花的人是你的父親。”

我胡亂地轉移視線,不敢去看,不敢去問。

這句話明顯地再說過去,也許是一段噩夢的過去。

“立秋是個孤兒,我認識她的時候是因為她的養父,她養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當時我還是實習醫生,查房的時候認識麽立秋。立秋的名字是養父給她起的,因為他在立秋那一天第一次見到立秋。他親眼目睹了立秋的父母死去,所以對她格外憐惜。立秋性子非常溫和,又孝順,而我當時年紀輕,對這樣的人非常有好感,一來二往,我與她便熟絡起來。那個時候我跟木南的爸爸才領了結婚證不到一年時間,立秋說她很羨慕我。”

“而緊接着,噩夢也來了,她的養父終于在一個雨夜撒手人寰,她終日渾渾噩噩,身體也很差。我看不下去,為她申請了護士職位,我想着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并且護士見過了生離死別,她雖然會心痛但是應該會理解。而結果是很好的,她不再那麽傷心,我終于又看見了她的笑容,身體也越來越好。我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至少對立秋是好的,我當時還滿心歡喜地跟我爸媽說,我終于救了自己的朋友。只是我不知道,伴随而來的,還有她一生的痛。立秋被人糟蹋了。”

“我只不過下鄉做了一次志願醫生,電話中她告訴我她已經有了男朋友。比她大五歲的男人,很溫柔,至少對立秋很溫柔,我以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結果立秋告訴我他們只是有了一夜露水情,那男人想對她負責,可憐立秋這麽單純的性子,傻乎乎地答應了。我因為在鄉下,并不能時時刻刻打電話,後來那一個月,就很少聯系了,我雖然擔心她,但是想着有人照顧她也是好事。我甚至都沒有問那個男人的名字,後來回來的時候我父親生病了,所以我沒有去安臨,而是直接回了雲城照顧我的父親。當時,我真的以為可以沒事的。”

“然而我還是錯了,當我在回到安臨時,才知道那個男人早已經結了婚。在遇到立秋之前就已經結了婚,而且他的妻子都有了身孕。立秋知道了以後立刻就分手了,她躲在家裏很長時間了,剛開始那個男人還會來找,後來就沒有來過了。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她在晚上偷偷地哭,我也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而我明白了,立秋是動了心了,我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也沒有再問。再以後,立秋沒有提過他了。這個時候,我懷孕了。”

“我的木南,似乎對她很有觸動,她開始不再排斥我故意幫她介紹的人,開始安安靜靜地相親。木南三歲的時候,她找到了歸宿,是一個警察,對立秋很好,我也可以安心了,那立秋是真的快樂,她本就有那樣的過去,而有人不嫌棄她,反而覺得她值得憐惜,這在當時,是多麽可貴?我對那個警察非常滿意。平時我們見面,她總是說她的丈夫如何如何對她好,多麽喜歡她,我一直以為立秋忘記了那個男人,徹底忘記了。後來立秋有了你,你在一個夜晚出生,那時候天空陰沉沉的,沒有月亮的存在,卻只有一顆小小的星星,立秋給你取名字叫星一。木南說你以前問過他你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我不知道木南如何回答的,但是這個名字是獨一無二的,所以立秋連你爸爸的姓都沒有管,你小時候身體不好,發燒什麽的都是大病,經常好幾天都好不了,而警察又是平常勞碌的命,所以立秋真的很辛苦。只不過終于出了事,你爸爸因工作去世,那時候你才不過一歲多,什麽都不記得,接二連三的打擊立秋有些勞累,她獨自去了別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她沒有告訴我,可是我知道,她把你養大肯定不容易,我還是定期往她的存折裏存錢,希望能幫助她,盡管我不去找她,也不想她這麽苦。”

“再接到她的消息,我已經身在古苑,她回了雲城。我放下古苑的工作到了雲城,看見了已經長大的你,和虛弱的立秋。然後我才知道,你早已經在雲城上着大學,你長大的樣子跟立秋很像,真的很想。那時,我不知道,立秋已經命不久矣。她發病的時候你還在上學,她被送往醫院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只是因為木南在那裏工作,我才得知,她已經病危,我趕過去見她的時候,木南告訴我,她的病是終年勞累積下來的,我當時就預料到了,這二十年,她究竟是怎麽過來的。立秋告訴我,她騙你說她去古苑找我,于是你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正猶豫的時候,那個男人出現在了病房。他是光鮮亮麗,還有西裝,而在病床上的立秋早已人老珠黃。後來立秋告訴我,那個男人說,其實他與他的妻子并沒有什麽感情,他是真心對待立秋的,而可笑的是,從他們領了結婚證到認識立秋不過短短一個月,他其實從來沒有騙過誰。”

“立秋似乎釋然了,終日與我笑嘻嘻的,那個男人也經常來看她,我依舊沒有問他的名字。而你也知道了立秋住院的事。你去病房的時候,立秋睡着了,而那個男人正把立秋抱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親吻,你當時很激動,再後來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我們當時納悶呢,結果你這一生氣,就直接到了立秋的去世,你在她窗前哭了一夜,那男人看了一夜。葬禮沒有很張揚,你也很平靜,直到那個男人來參加葬禮,你因為激動直接跑了出去,他也跟過去了,悲劇就這麽發生了,你們一起發生了車禍,而因為有他,你沒有事,他卻當場死亡。我們把你們送到醫院後,他的妻子出現了,雖然沒有感情,但是到底那麽多年的夫妻,她當時看着我,冷漠,無情,我知道,怎麽可能不生氣,後來你處于昏迷當中,她來過一次,是在那個男人之後,跟你說了很多話,她走之後一天,你就醒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因為木南說你失去了記憶,我不想再讓你接觸這些事,至少不是你剛剛醒來,身子極為不好的時候,我跑去了古苑,讓木南每天照顧你,我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更不知道如何面對立秋,前些日子,我去看了立秋,突然就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你的母親。”

她已經泣不成聲,往事的再現是每個人心裏的痛,都不願意再去提及。

我聽完了她的話,聽到了我的母親,這樣的一生,突然就感覺十分的累。

她說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可是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過往,至少現在,我無法去接受這樣的事實。

“一一,你怨你媽媽嗎?”

媽媽?我心裏默念着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稱呼,忽而有些哽咽,“根本不記得,何來怨恨?”

不是不怨恨,我只是連怨恨的資格都沒我有,還能說些什麽呢?

以前的我拖了她二十年,讓她積勞而死,又因為我的不懂事,讓她曾經的愛人死去,我能怎麽辦呢?怨的,也不過是自己,怨我,虧欠別人的太多,卻選擇了最無奈的方式解決這場鬧劇。

我逃了這麽久,不還是被動地接受了嗎?

冬日的冷風鑽進我的衣領,冰涼着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心。

第 43 章

“她……葬在哪兒?”半天,我只問了一句。

她神色悵然,開口回答,“在雲城。今年清明,我讓木南帶你去。”

我握了握拳頭,沒有再說話。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母親,尤其是在我什麽都不記得的情況下。

我與阿姨回到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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