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野挂水的時候，硬要祝萌留下來陪他。早過了放學時間，祝萌一直陪着沒走。

挂完了水，把小野哄睡着。祝萌一身疲憊，活動着脖頸肩膀，從屋裏出來，夜幕星垂，根本不用路燈照亮，星光璀璨，特別漂亮。

院長問她：“時間不早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今晚就委屈你住宿舍。”

祝萌剛要說“沒事，我表姐來接我”，傍晚祝萌給宣佳發消息說明這裏情況，表示今天可能要晚點回去，宣佳确實說一會祝萌忙完了過來接她。

背後腳步窸窣，低沉的一道：“小野睡了？”

祝萌扭頭，見傅湛今從院裏茂盛灌木叢間蜿蜒的石子路出來，一身星光，寧靜的夜讓他眼眸清隽些，帶着懶懶的覺意扯了個哈欠。

“走吧。”

祝萌：“？？”他不是應該早走了嗎？

院長頂了下老花鏡，看清人：“湛今還沒走啊，正好你送小萌回去，我也放心。”

傅湛今拎了拎搭在肩上的短袖開衫：“放心吧滿姨，你早點休息。”

随後沖祝萌一揚腦袋，示意跟他走。

祝萌受寵若驚，和院長告了別，忙擡腳跟上。

傅湛今大步流星走不帶風，壓根沒考慮祝萌跟沒跟上，已經走出去兩三米。

祝萌一路小跑，喘着氣和他并行。

傅湛今就着遠處拐角教室玻璃瞧見祝萌跑起來左右甩高的馬尾，自個樂了下，速度不減反快違心地表達自己的不耐煩。

“腿不短，怎麽走路這麽慢。”

經過一天的相處，祝萌對這大明星少了距離感，竟然大着膽子怼他：“人不大，怎麽嘴巴這麽毒。”

傅湛今吃了一驚：“你這小姑娘怎麽不領情，我怕你一個人回家害怕，特意留下來等你。”

祝萌心暖：“我謝謝你啊。”

傅湛今斜眼瞟她：“沒誠意，重新感謝。”

祝萌才不聽他的，生怕他拒絕，小碎步跑上他的車。

一路上沒什麽交流祝萌抱着安全帶，給表姐報平安。然後又在線幫老弟解決了兩道高一的物理題。

開了段路，趙時序電話打進來，傅湛今沒帶藍牙耳機，直接開了免提。

趙時序：“你沒在家？”

傅湛今：“有事？現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趙時序了然：“有個電影，要找你寫主題曲，雲岚演唱。”

這邊沉默。趙時序繼續道：“要是合作能成，也算是澄清了黑臉的誤會。你現在身上，能少一點污點，就少一點。真多了，終歸不是好事。你在娛樂圈闖到這些年，有今天的成績，容易嗎？別任性，都丢了，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傅湛今開玩笑：“我以為自己出道即巅峰，怎麽被你一說，我這麽遜色了。”

趙時序：“你就嘴硬吧，有你哭的時候。”

祝萌側臉看着窗外，霓虹斑斓，燈影匆匆在她身上掠過，察覺到旁邊人的低氣壓，下意識扭頭。

傅湛今察覺到她的動作，随手從旁邊的置物格裏拿了盒旺仔牛奶給她。祝萌下意識接過：“謝謝。”

趙時序正說到：“你只管寫歌，由第三方交接，保證不會有正面接觸——”

聽到一道女人聲說“謝謝”，怔了下，問道：“你旁邊有人？”

傅湛今偏頭看一眼，實話說：“祝萌。”

趙時序也不知腦補了什麽，急匆匆道：“……哦哦哦懂了。你忙，我挂了。”

你懂什麽了啊。

傅湛今向祝萌又确認了一遍小區的具體地址，将人送到正門口。

到了地方，祝萌沒急着下車，抓着安全帶，詢問：“假戀愛的事，還需要我幫忙嗎？”

“嗯？”

祝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但我願意試試？”

傅湛今熄了火，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身體後仰，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鄭重問道：“想好了？合同一簽，你可就跑不了了。”

那語氣分明在說：“這是個火坑，你跳不跳。”

這是祝萌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她跳。她接二連三地幫她，祝萌也想盡所能及地幫他。

手機在手指尖轉了個圈，傅湛今嗤笑：“晚了。”

“機會在你面前的時候，把握不住，當機會走了，想後悔都來不及。所以——”傅湛今擡擡下巴，示意：“下車，回家，睡覺。”

祝萌：“……”

怎麽突然間就成了我求着你，讓我幫你忙呢？

祝萌被趕下車，站在馬路牙子上，看車窗裏的人，忍了一忍，沒忍住：“你怎麽不是好人心呢？”

傅湛今半張臉投着光，另半張臉隐在黑暗中，凜凜看她，反問：“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你就答應，是不是傻。”

祝萌莫名其妙：“不是你主動尋求幫助的嗎？”

傅湛今無語：“現在後悔了不行？找一個女生幫忙，我嫌丢人。”

祝萌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傅湛今擺擺手，催促：“快走。”

宣佳藏身在樹後面，遠遠地瞧着一個背影清麗的女孩站在車前與傅湛今說了好一會話。遺憾她又一次因為在非工作時間沒有被專業相機，爪機的渣渣像素一次次地挑戰着宣佳的崩潰底線。

就在宣佳決定要下單一臺網傳可以拍月亮的超感光萊卡手機時，座機畫質的手機屏幕裏，穿白裙披肩發的女孩一轉身——

诶咦！

這女朋友有點眼熟，不是她一直在小區門口等着接的小表妹是誰。

宣佳此刻的表情簡直比被雷劈了醜陋。

仿佛嗅到了一個大新聞，卻沒辦法爆料（雖然她也沒打算爆出去，頂多拿到趙時序跟前要挾一二）。又無比好奇，自己剛進城沒幾天的小表妹，怎麽就和大明星搭上了。

不愧是她家的人，業務能力一流啊。

祝萌目送傅湛今車子離開，轉身往小區裏走。

剛一轉身，就被身後蹿出來的人吓得往後一跳：“表姐？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宣佳單手背在身後，抓學生早戀的教導主任似的，伸長脖子看看傅湛今車子駛遠的方向，才拷問祝萌：“萌萌，剛才送你回來的是傅湛今？”

幸好夜色深，宣佳也沒太拿自己小表妹當回事，這才沒有發現祝萌臉上地心虛。祝萌挑揀着實話說：“今天在福利院遇見的，他在那當音樂老師。”

宣佳驚訝：“音樂老師？他有那耐心？老師動手打學生，能上法制新聞吧。”

祝萌想起表姐的職業：“表姐，他在福利院當老師的事，你保密啊。”

宣佳拍拍胸膛，保證：“放心，這料的猛勁還沒有剛剛拍到的照片呢。”

祝萌眨眨眼：“什麽照片？”

宣佳去摸手機，想了想，還是不給表妹看了吧，娛樂記者這一行，往好聽了說是媒體工作者是記者，往難聽了說就是曝光公衆人物隐私的無良狗仔。她自然而又不失機智地話鋒一轉：“萌萌，我才發現你身材這麽好，我教你化妝吧，好好打扮一下，絕對秒殺娛樂圈一大半小明星。我這話不是說你不化妝不好看啊，你不化妝是清純大學生，化了妝是美豔小妖精……”

回到家被宣佳按在化妝凳上折騰了一番，然後又點了外賣，談了好一會心，宣佳才放過祝萌讓她回去睡覺。

隔天一早，宣佳将給祝萌新買的自行車搬出來：“當當當！看看喜歡嗎？”

“謝謝表姐！”

見祝萌喜歡，宣佳也開心：“你還有什麽缺的，就告訴我。”

小野挂了水，睡了一覺，今天依舊是活蹦亂跳的一小子，拽着祝萌的衣袖格外黏她。

祝萌将在家給小野做的小餅幹給他，讓他和小夥伴去分享。

小野寶貝似的把餅幹盒抱在懷裏，不舍得。

祝萌語重心長地講道理：“如果你願意分享，老師明天還給你烤小餅幹。如果你想要當個小氣鬼，那老師明天只好把餅幹給其他同學了。”

聞言，小野慌忙改了主意：“我願意分享！小祝老師明天一定要記得給我帶餅幹哦。”

“好。我記得。”

看着歡聲笑語打鬧在一起的孩子們，祝萌覺得快樂真的很簡單。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祝萌和其他同事分工給學生上課。

傅湛今沒來福利院。對于這點祝萌并不意外，只是看到窗邊的鋼琴會時不時地朝門口的方向看幾眼，總覺得他會出現似的。

接下來幾天，傅湛今都沒有再來福利院。

祝萌常住在微博，一點點檢索着他的消息。

雲海市只是經濟落後，但是消息并不閉塞。

她高中同學也經常刷微博看八卦，也有幾個靠發小視頻火起來的紅人。

祝萌不是悶着頭做學問的老實學生，可對這類不真實的世界并沒有産生多大的興趣。

但是今天，祝萌做出了很大的改變。

她為了一個人，願意去了解那個未知的世界。

祝萌點進傅湛今的個人主頁，他的簡介很簡單，歌手。

他的微博頭像是張自己跳舞的照片，舞臺四周被壓得漆黑，一尾追光落在他頭頂，他側身對着鏡頭，身體輕盈地屈膝半蹲，腳尖點地，左右胳膊随着音律前後分擺開。

他穿一身低調的黑衣，與寂寥的大背景融為一體，晶瑩泛亮的追光碎汞般鋪在他漂亮的短發上，平直的窄肩上，線條流暢的臂彎上，微微前屈的膝蓋上。

乍看上去，像是被銀粉幹淨利落地揮毫了個草書版的“今”字。

他的微博品牌合作、作品宣傳居多，鮮少的幾條自拍和生活動态分享。

祝萌看着網上層出不窮地關于傅湛今的消息，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自己與大明星之間的距離隔得很遠很遠。

想到自己竟然差點成了大明星的假女友，一時覺着可笑，像是虛幻缥缈的夢，看似近在咫尺，卻一腳踏空，浮光掠影從指尖匆匆擦過。

直到通知欄有推送彈出來——

傅湛今幽會女友，兩人當街擁吻。

祝萌腦袋一空，緊緊地咬住了唇，心髒絞痛讓人備受折磨，晶瑩的淚水溢滿眼眶白花花一片，再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

原來……他拒絕自己的原因是找到了新的簽署戀愛合約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