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天怕熱會想念冬天的嚴寒,冬天怕冷又開始懷念夏天的太陽。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反正我是。

不比二十出頭年輕氣盛的時候,我現在冬天盡量不出門,南方濕氣重,再加上風吹得陰寒刺骨,如果出門都會把自己全副武裝,穿得嚴實。

臨近年關,公司都在忙着做今年的總結,還有來年的計劃;生意場上開始頻繁有着酒宴和聚會,這些都是關系網,或許你的下一單大生意就會在這裏交談的某兩句話中成交,我也必須離開溫暖的房子出去應酬。

聚會倒是比較自由,每個人各取所需,見到聊得來的就多聊幾句,算是比較文雅的社交;酒宴上就是稱兄道弟,敬酒勸酒,就是比較直白和通俗的社交。

不管是文雅還是通俗,這兩種社交都是生意場上必備的社交方式,談生意談生意,不談哪裏來生意。

今晚是同業公司的高層年會,邀請我去參加。

雖說同行是冤家,但是良性競争,各憑本事,也沒什麽冤不冤家這個說法,如果單子太大相互幫襯也是有的,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商場上,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剛進入會場端了一杯酒,就看到一個中年圓臉的男人離得老遠就笑眯眯地走了過來:“秦總,秦總好。”

我并不認識他,客氣地點點頭。旁邊的蘇牧倒是客氣地笑着接話:“原來是韓總啊!您真是貴人事忙啊,很久都沒見了啊,哈哈。”

“瞧瞧蘇總說的哪裏話,生意不好做啊,哈哈。”那個韓總笑着擺擺手。

讓他們自去寒暄,讓侍者帶着我去了一個會客廳,圓桌上上了些雕花擺件,葷素涼菜,裏面的各公司老板在互相交談着分發着名片。

“秦老板,您可來晚了,罰酒罰酒。”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過來跟我握手,哈哈笑着朗聲道。

這是同業公司的老板,人雖然大大咧咧但也不失豪氣,合作的時候也很愉快。喝酒的時候相互恭維着說些客氣話,大部分廠商是給我們提供原材料的,所以我也不需要喝多少酒。

中途上洗手間的時候,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男人在我旁邊洗手跟我說話:“小秦啊,做人要留三分餘地啊。”

我轉頭看他,是那個鬧着要彙款的廠商老板啊,他慈眉善目地笑呵呵的,如果沒聽到他嘴裏說的話,還真是讓人誤以為是好人的一張臉呢:“您是指……訂單?”

“好歹咱們也合作這麽久了,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看我和你爸的關系。”他依舊滿臉的堆笑。

我抽一張紙巾擦擦手:“您說笑了,如果貨真價實,我肯定先想到您呀,生意給誰不是做,您說呢?”

我自認為說話很有餘地也很給他面子,也認為這話凡是生意場上的人都聽得懂。

酒會結束已經十點多,今天的聚會酒沒喝多少,蘇牧卻非要坐我的車回去,說是順路。

“你不會是醉了吧,哪裏順路。”我拉開車門坐上了車,他飛快地繞到對面也坐了進來。

“去張琳哪裏順路。”他的臉上泛起一抹熱戀中少年的甜蜜。

“你和張琳?”我驚訝的不行,什麽時候的事兒,一點征兆都沒有啊!

“怎麽着?內部消耗還不好啊!”車子已經起步。

我笑笑,聽着他開心地哼着不着調的曲子,吹着暖空調,酒意上湧,我疲憊的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忽然我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通常我喝酒回去的時候,阿龍都會給我地上一瓶醒酒的茶水,今天卻很反常,司機只一味地往前開車,這不是回家的路,我讓自己保持鎮定:“停車。”

蘇牧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地看着我:“怎麽了?”

而司機恍若未聞,依舊加速開車……

蘇牧也立刻發覺不對勁了:“讓你停車你聽不到嗎?”

我通過後視鏡只能看到他倒立的三角眼,眼裏散發着陰狠:“你是誰,想要幹什麽?”

司機冷笑着開口:“秦總好好坐車,到了地方見了人不就知道了。”

我和蘇牧互相使了眼色,覺得對方只有一個人,現在還沒有出鬧市區,抓緊時間分別報警。

“別浪費時間了,打不出去的。”他低低的聲音帶着狠厲的笑。

果然,手機信號一絲都收不到。

在我們還在想辦法的時候,他已經把車駛入了一個偏僻黑暗的樹林中,車剛停穩,就有三四個人把我們拉扯到了另一輛面包車上,什麽都沒來得及看到,就被蒙住了眼睛,捆住了雙手,應該是用迷藥之類的東西捂着我的嘴,因為我呼吸了兩口之後,就感覺渾身無力,頭腦眩暈昏沉。

迷糊中只聽得一個人說,聽口音像是陝西一帶的:“怎麽帶來了兩個?”

那個司機低啞的聲音回道:“這個是跟着上來的。”

“要不要處理掉?”

我心頭一驚,不好,看來這夥人不是為了求財的。

只聽那個司機又說:“別他媽的給老子多事!老子幹這票是要錢的,你們他媽的想殺人就給老子死一邊去。”

“老二你個蠢貨,那老板要的人我們給帶去就中了,別管多幾個讓老板自己解決去。”

這是第三個人的聲音,帶着很濃重的河南口音。

一路上就這三個人的話最多,一會兒抽煙,一會兒要吃的喝的。

坐在我旁邊的男人始終沒有說話,我知道越是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覺得我的意識像是游離了出來,我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話,就是渾身無力動彈不得,車外的喧嚣消失,只能聽到面包車‘嗡嗡’行駛的聲音。

“嗡嗡”……

我的意識也陷入了沉睡中……

再次有意識,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眼罩已經被拿開,手腳都被捆得結實,我試着掙脫,徒勞無功,。

這是一間破舊廢棄的屋子,很寬敞也很大,有一盞昏黃的老舊燈泡發出暗淡的光線,不見蘇牧去了哪裏,我只穿着單薄的西裝,空氣中的陰冷使我瑟瑟發抖。

“喲,還真醒了!”一個穿着很體面的年輕人進來,揶揄地看着我,蹲到我面前撕開我嘴上貼着的膠帶,“秦總,這一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吧。”

被快速被扯下的膠帶撕扯的疼痛到麻木,好一會才又重新感覺到嘴巴的存在,我的舌尖觸到一股腥甜,想來是嘴唇被扯破了皮:“蘇牧呢?”

“蘇牧?跟你一起的那個啊!”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漫不經心地說,“既然沒用就把他做掉了啊!”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我憤怒地掙紮着,“你們要找的是我,關他什麽事!”

“嗯……”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又走了出去,“算他倒黴吧。”

蘇牧,蘇牧!竟然被我連累了……

還沒等我多想什麽,就被兩個人拖拽了出去,一路上碎石遍布,坑窪泥濘,我的身子被磨的疼痛,左邊的鞋子都被拖掉了,到了一個地方我被丢到一個空曠平整的地方。

我緩了一會兒看着眼前的兩個男人,五十多歲,頭發灰白,一個志得意滿,一個笑意吟吟,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跟秦伯父有關,我就說他怎麽會這麽輕易就善罷甘休,原來是來這一手。

剛才那個年輕人應該就是他女婿了吧,呵,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周圍還有三個帶着棍棒兇器的壯漢,我心知他們并沒有想讓我活着出去。

“好久不見,阿政。”秦伯父開口,如今他的聲音已經有了老态。

“呵,雖然沒見面,但您的手段我可是已經見識到了。”我鄙夷地看着他,“沒想到你除了想要我的公司,還想要我的命,伯父!”

這時候陳副總過來:“爸,不是說只是教訓教訓他們嗎?”

他身後跟着兩個男人拖着一個渾身鮮血的男人,不是蘇牧。

秦伯父沒有理睬他,瞥了他一眼就繼續看向我:“你還是那麽聰明。”他示意身後的一個男人把一份文件放到我眼前解開了束縛住我的手腳。

“不管我簽與不簽,我估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血液突然暢通讓我沒有知覺的手腳麻木不堪,我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什麽文件,我動了動手腳:“不過,既然想讓我簽,那我就跟你談個條件。”

“嘭!”我背後挨了狠狠一棍子,痛得悶哼一聲。

“哼,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秦伯沖我背後那人揮了揮手。

“反正都要死,如果我不簽,公司你也得不到!”我其實心裏害怕至極,可是人害怕到了極點就是憤怒,反而就坦然了。

“既然如此,那說說你的條件。”秦伯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

“蘇牧呢?他只是順路搭車的,把他放了。”我冷靜地開口道,通過剛才陳副總的話我猜測蘇牧肯定暫時沒事。

秦伯看向他身旁的男人,在耳邊說了幾句,那個男人就離開了,過了很久才揪着蘇牧後背的衣服推搡了過來。

蘇牧依舊被捆着雙手,封着膠帶,臉憋得通紅,他看到我激動地要沖過來,那男人把他推倒在了地上,撕下了他的膠帶,他嘴巴通紅然後聲嘶力竭地哭喊嘶吼:“你個狗娘養的,竟然把我關在地下室裏,這裏鳥不拉屎的你們是想讓我自生自滅嘛!我□□大爺!”

那個男人舉起棍子要打,我立刻雙手捏起文件:“你他媽要是動手我就撕了它。”

我見我的威脅起了作用,立刻又命令道:“放了他!”

那個男人又不甘不願地解開了蘇牧身上的繩子,蘇牧稍微冷靜了一些,起來以後先跑到一根柱子後面小解。

後來被那個跟着去的男人又抓了回來。

“你他媽別碰老子,他媽的老子差點尿褲子,我□□大爺。”蘇牧開始胡言亂語,使勁拍開那個男人要抓住他的手。

就在我還要繼續開口的時候,我看到這些人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眼睛驀然瞪大,幾個男人捏緊棍子向我身後沖去,我回頭看到一輛黑色的大奔沖了過來,撞到了幾個,飛快地向我沖了過來停在我的身邊。

那個在這兩年裏無數次挂在我舌尖的名字脫口而出:“阿強!”

他打開車門用手護住我的頭,我只聽到他悶哼一聲,然後用腳踢翻了那個人,蘇牧現在也處于精神崩潰的狀态,撿起地上的棍子照着那些沖過來的壯漢就是一陣揮舞,即使挨打了,也似乎感覺不到痛似的瘋狂回擊着。

我也不能這麽被保護着,我撿起了地上的棍子也朝那些人回擊,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我不停地回擊,嘴裏還邊罵:“你們一群沒腦子的東西,他一個剛從監獄出來的死老頭能有多少錢給你們,讓你們賣命!媽的,連自己親侄子都敢下死手,你們他媽的相信他會給你們錢!”

罵人似乎真的可以壯膽,我越罵越痛快:“一個個沒腦子的東西,要錢不要命就算了,他媽的到時候不僅拿不到錢,你們連命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罵醒了,竟然真的有幾個拖着躺地上的跑了。

打人實在是很費體力的活,我已經手軟沒了力氣,可我又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會被不知道誰伸出來的棍子打到。

警車鳴笛警示的聲音遠遠傳來,剩下的一些人也落荒而逃,我才知道是安全了。

耳邊有汽車發動的聲音,我回頭去看,車燈亮得刺眼,下意識的用手遮住眼睛,腳卻像是石化了一樣動彈不了,電光火石之間,我被一股外力拉了開來……

阿強快速地看了一眼我有沒有事,就追上了還沒來得及掉回頭的車子,從駕駛窗用力向裏倒,只見車子七扭八歪的沒有方向。

我站着的時候還行,一躺下就有點站不起來了,我忍着渾身的酸痛,艱難地站起身。

剛想要過去幫忙,腹部猛地一痛,随後那被利刃割開刺入腹部的感覺就像是慢動作一樣,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利刃在我身體內穿行的鋒利,我連呼痛的反應都沒有,震驚地低頭看着腹部露出的刀尖,那刺眼的鮮紅色從刀尖上滴到了泥土裏。

太陽開始升起,驅趕了那無盡的黑夜,照映着這裏的叢生荒草,上面的白霜還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一陣天旋地轉中,我倒在阿強的懷裏,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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