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了初五，我也要回公司工作了，在阿強的反對下，我們中和了一下彼此的堅持，那就是阿強每天跟着我一起上下班，他的身份——依然是臨時特別助理。
“秦總，新年好。”
“秦總，早。”
“秦總，新年快樂。”
……
從步入公司的那一刻，所有員工臉上都是滿目的新年之後的喜悅，帶着詫異和驚喜跟我打招呼，之後看到我身後兇神惡煞的阿強，就帶着點小小的震驚或驚慌收回看向我的視線。這些大部分都是在我出院前一天讓蘇牧帶着去探望我的員工，心意到了就好，我還是承這個情的。
秘書蘇娜一路上跟我報告最近公司的運營情況，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大部分指令都是由她來傳達的。讓蘇娜幫我留意給我新招一個合适的助理，就讓她先回去忙了。
我坐進辦公室先要了財務這段時間的所有報表以便于了解公司這段時間的運營，阿強像一棵樹一樣筆挺地站在我的右後方，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必是一臉嚴肅的。
“阿強，你要不到會客室去休息一下？”我頭也不回地翻看着報表，之後打電話給蘇娜讓她安排全公司主管十點鐘到會議室開會。
“秦總，上班時間我要恪盡職守。”他擲地有聲地說。
我‘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阿強幽幽地來了一句：“秦總，我是很認真工作的人，您就放心把安全工作交給我。”
“那你找個地方坐一下吧，一直站着怪累的。”我回頭看看他假正經的嚴肅臉，雖然嘴上笑他，心裏其實還是心疼的。
阿強點點頭，從善如流地在我辦公桌側面的一排單人沙發上找了個最邊上的坐了。秘書進來的時候，看着阿強坐在角落臉上還是有一絲詫異的，她一定是心裏奇怪這個人怎麽還在這裏：“秦總，會議室準備已經做好了。”
“好，中午在味清軒定一個包間吧，讓他們一起去吃個飯。”我把一沓看完的資料交給蘇娜。
蘇娜看着我有些微微發愣，然後低頭笑笑答應了：“那，秦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了，你先去忙吧。”
蘇娜走了一會兒以後，阿強哼哼唧唧：“你一笑，把人家小姑娘笑暈了！”
我挑挑眉：“那你為什麽不暈啊？”
“我要暈也是回家再暈，這裏還得看着不能讓人暈你這兒。”阿強依舊正襟危坐，我看着都替他累，他坐着從來都是松垮垮的，今天這個姿勢維持了半個多小時了都。
“你別僵着坐了，我都替你累的慌。”我繼續翻看着手裏的資料。
“你就是口是心非，心疼我就直說呗。”阿強的背稍微放松了些休息着，但依舊不像在家裏一樣四肢大開地坐。
這個厚臉皮的家夥，什麽都是直接說出來，也不管我會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開會的時候，他依舊是站在我身後不遠處，一臉的‘不好招惹’，散發着王霸之氣，搞得那些主管一開始都紛紛對他側目不已，只有蘇牧帶着一臉玩味地看着我。
我輕咳一聲拉回大家的注意力，主要是感謝這段時間大家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另外再說一下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會議結束去往味清軒的路上，蘇牧跟我身邊說：“秦總，這個特助找得好。”說完以後還伸了個大拇指，表示真的很贊。
“什麽？你不想去吃飯？”我斜了他一眼，并且遺憾地搖了搖頭，“那真是太遺憾了。”
“啊？我沒有不想吃……”他被我的話說得莫名其妙，然後震驚地看着我，“秦總，我錯了，我要去吃飯啊！這家店我想吃很久了。”
吃飯的時候，阿強很是‘盡職盡責’地站在我身後，不讓我喝酒，吃了幾塊肉之後也不允許再吃，看得那些管理人員埋頭偷笑得很是辛苦。
兩個月沒有上班，處理了一天的事情已經覺得乏累，阿強看了看牆上的黑色方形時鐘說：“秦總，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催什麽，但是看他眼神有些躲閃，就知道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阿強摸摸鼻子：“那什麽，我爸今天回來。四點左右到S市，和我一起接機去呗。”
我本來還戲谑地看着他，現在估計要輪到他戲谑地看着我了，我臉色僵硬下來，心跳如重錘敲響鼓，耳中也似乎如雷鳴一般，臉上也慢慢發燙，手不自覺地拿一支筆敲在辦公桌上：“要不，你自己去？”
阿強站了起來到我對面：“想到要見公公了，你是不是很緊張？”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岳父！”
說完我跟蘇娜交代了一聲就站起身來準備出發，阿強拿起了我的外套亦步亦趨地跟我出了門。
我嘴上雖然逞強，可是心裏虛的實在不行。世俗對待同性是多麽得偏見，我們都很清楚。對于世俗如何偏見，我并不關心，因為那些人與我的生活無關，愛嚼舌根是他們的品性問題。我只在意的，是愛我們的人還有我們愛的人對我們的包容理解和祝福。
沈叔叔再如何開明通達，阿強再如何開解說他父親已經接受我了，我也不敢完全放下心他能夠完全包容我們，所以一路緊張地看向窗外，在心裏打着初次見面的合适的腹稿，阿強用手揉我的頭發都被我毫不留情地拍走了。
從市裏到機場的路本應有一個多小時，可是一小時今天過得也太快了，我只是練了兩句話就到了機場，口罩圍巾長羽絨服武裝完畢，慢騰騰地走到了接機口。或許是因為越是在意，所以會越膽怯吧，我有些退縮：“阿強，我那個，還是先回去吧……”
阿強拉着我的胳膊，制止了我要撤退的身影，看着我有些慌亂的眼神，阿強目光堅定地看着我：“阿政，爸爸都同意了，你還有在怕什麽呢？”
我怕什麽！是，我只需要在意親人的看法，如果沈叔叔同意了我還有什麽可怕的，他們就是我們堅實的後盾：“我怕叔叔看到我以後就反悔了，畢竟親眼看到比聽說要震撼得多得多。”
“你也太小看老頭了，他既然接受了，就是真的接受了，哪來那麽多陰謀論，放心了，傻瓜。”阿強嘴裏這麽說着，右手卻搭在我肩膀上防止我退縮。
我心裏也漸漸給自己加油打氣，反正早晚都要見這第一面的，我深呼吸一口氣放松。
從航班落地以後，我就開始在人群中尋找沈叔叔的身影。
“爸！爸！這兒呢！”阿強突然大聲喊了起來，揮手示意。
我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了，只看到一個穿着呢子大衣，帶着灰呢軟帽打扮得很有英倫風範的中年人笑着沖我們揮了揮手，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镌刻的痕跡，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竟然有六十歲的模樣。他身邊還跟着以為打扮很是溫婉的女人，這位就是蘇教授吧，蘇教授保養得極好，兩人年齡相仿的人看起來像是相差了将近二十歲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沈叔叔看到我的時候，好像笑容更大了，我僵硬地回了一個微笑，不自覺地吞了下口水。
阿強帶着我向他們走去，沈叔叔臉上帶着熟悉的和煦的微笑讓我的緊張感消失了不少，如今他的笑容比以往更多了平和從容，看到我們走過去，連忙迎了過來，照着阿強的胳膊輕拍了一下：“你個臭小子走慢點，小政這腿得慢點！”
阿強誇張地揉着胳膊：“爸，當着蘇阿姨面呢，你給我點面子！”
我趕緊拿下口罩，搖搖頭說：“沒關系。”
他們父子倆親和的互動，随意而且自然，讓我心裏一直擔心的事情煙消雲散，我不禁開始覺得自己杞人憂天了。
看得出來蘇阿姨本來也是有些緊張的，現在和我一樣也放松地舒了一口氣。
“文英啊，這個就是我家那個臭小子，比照片精神吧？”沈叔叔一副都是我遺傳的好的表情介紹阿強，接着就直接指向了我，“這個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小政，現在也是我兒子了。”
沈叔叔比了兩根手指：“我白得了一個兒子，賺翻了。”
蘇阿姨想必是在和沈叔叔交往期間也知道了我們的事，一點都沒有覺得吃驚，而是大方地跟我們打着招呼：“你們好。”
“阿姨好，叔叔好。”我有些拘謹地說。
“小子們，來，現在爸爸給你們隆重介紹，蘇阿姨——爸爸的女朋友，等咱們兩家人一起吃了飯，她就正式成為爸爸未來的老伴。”沈叔叔介紹蘇阿姨時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這得意的樣子跟阿強還真是一模一樣，不愧是親父子倆。
我聽着沈叔叔語氣這麽自然，心裏的親密又回到了曾經在阿強家吃飯的感覺，甚至更濃。阿強熱情地雙手握着蘇阿姨的手：“蘇阿姨您好，我爸爸人特別好，肯定能照顧好您，您就放心吧。”
蘇阿姨看了眼沈叔叔，然後點點頭：“嗯，放心的，呵呵。”
“咱們先回去吧，回家再說。”我伸手要接過叔叔手裏的背包還有行李箱，被叔叔婉拒了。
“小政小政松手，爸爸自己來。”沈叔叔小心地收回背包，“先把身體養好。”
我聽着沈叔叔這樣說，臉上一紅，低頭不敢看人了。
阿強語氣有點責備地說：“爸，你也太會占便宜了，改口費給了沒啊，就爸爸爸爸的自居了。”
“哼，臭小子，小看你爸爸！走，先上車！”沈叔叔毫不客氣地把手裏的背包和拉杆箱遞給了阿強，自己又接過蘇阿姨手裏的拉杆箱，我們才并排出了機場。
今天太陽不錯，就是風大了些，沈叔叔趕忙解開自己的大圍巾給蘇阿姨系上，蘇阿姨笑呵呵地圍上了，這些都是阿強拽着我的衣袖拉着我看的，他還笑眯眯地說：“你看，老頭還挺會撩妹兒。”
我白了他一眼：“會不會說話，叔叔這是體貼會照顧人。”
阿強撇了下嘴角：“現在年輕人都這麽說，什麽撩妹兒撩妹兒的。”
我又白了他一眼：“說得你好像多大年紀了一樣，不也才三十歲麽。”
阿強突然賊兮兮地湊了過來：“你怎麽不叫爸爸啊？爸爸都認下你了。”
他這麽一說，我的臉又開始發燙了起來，随便找了一個借口說道：“什麽啊，不是說還沒給改口費嘛！”
“哦，那你放心，我肯定給你要一個大紅包給你。”阿強越發地不正經地逗弄我，氣得我直接不理會他。
到了車上，隔絕了外面的寒風呼嘯，車裏的暖氣也烘得人筋骨舒展開來，大家都不由地呼了一口氣，叔叔拿着自己的背包開始翻，翻到嘴裏層拿出一個厚厚的大紅包遞給了我：“小政啊，這是爸爸給你的改口費，以後啊，就是一家人了。當然啦，爸爸還要正式請你來家裏吃頓飯，這樣才比較正式。”
我看着遞到了眼前的紅包，再看看一旁用鼓勵眼神看着我的阿強，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收。
“爸，你這紅包挺厚的啊？裝的是紅票嗎？”阿強看我拘謹，替我伸手接過打開檢查。
“你個臭小子，那是給小政的，快給他。”沈叔叔氣咻咻地要去奪回來，被阿強一躲躲過去了。
“喲，難得您大方一回啊，還真都是紅票，阿政，收下吧，老頭的心意。”阿強把紅包再次遞到我眼前。
這次我接了過來，沖着後面充滿慈愛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的老人小聲地說道：“謝謝爸爸。”
“哈哈哈，乖，乖兒子。”爸爸開心地哈哈大笑，直說要趕緊回家。
當這一聲期盼了很久的稱呼終于宣之于口以後，我才發現，我內心是多麽得高興。
阿強拉起我的左手響亮亮地親了一口，在車子封閉的空間裏尤其明顯，我趕忙抽回了手，腹诽阿強的不知收斂。
爸爸的揪着阿強的一只耳朵：“你這個不知羞的臭小子，當着我們老人也不知道收斂點。”
“喲喲喲，爸，親爸，你松手松手。”阿強縮着頭護住自己耳朵，嘴裏求饒，我聽他哀求得可憐，連忙回身看着爸爸。
“小政，你別被這小子騙了，裝可憐呢，我又沒使勁。”爸爸收回了手，不忿地看着自家兒子嘚瑟的樣子，總覺得看不順眼。
在我們誰都沒想到的情況下，他拿起了身邊蘇阿姨的手也響亮地親了一口，鬧得蘇阿姨羞紅了一張臉，他卻哈哈大笑。
阿強發動了車子，嘴裏嘀嘀咕咕：“老不羞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我聽清楚了他嘴裏的話，捂着臉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