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命相博
堯白奮力抵擋謝天極狠毒的進攻, 對方的手法毫不留情,勢必要置他于死地。
大門被關上, 會堂的香氣擴散不出去,凝聚在一起顯得越發的濃郁, 甚至阻撓了視線。
一片煙霧之中,夾雜着黑色的霧氣,不間斷的傳出凄厲又絕望的叫喊聲。
應長樓已經移到門邊, 正在用身體撞擊大門,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屬于堯白的大叫聲。
“張叔——”
接着是桌椅斷裂的聲音。
“堯哥——”應長樓快速的又爬回去,護在堯白身旁,不停的用尾巴驅趕黑霧。
“張叔,你怎麽樣?”堯白扶起張時, 平時冷靜的臉龐一片驚慌之色。他怎麽也想不到張時會為他擋去那招致命傷, 明明這個人總是對他搖頭嘆氣。
總是......不認可他。
為什麽要救他......
“小堯,不必難過,我本已沒有多少時日, 如今也算是和宗門共生死,做到了我當初許下的承諾。”張時輕輕的笑起來, 還是那般和藹。他擡起手。最後悲哀的望了一眼猶如人間煉獄的會堂,緩緩開口,“殺了他。”
“張叔......”那雙慈祥的眸子永遠的閉上了,堯白的眼裏頓時留下兩行清淚。他緊緊咬着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然後輕輕的放下人,一把抹幹淚水, 憤怒的提劍而上。
應長樓怕他不敵,連忙跟上。
他們如今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照顧其他人,即便是聽見陳然的大叫聲,應長樓此刻也是分/身乏術。
他躲開謝天極的攻擊,趁機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炷一人高的香已經被斬成兩截滾落在地上。而旁邊躺着的是氣喘籲籲的趙亞明,身體周圍可見稀薄的黑氣。
看來是那兩人趁着混亂毀了香氣的源頭,只見所有的黑霧頓時都聚集在一起,然後凝聚成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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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歲的年紀,只是頭發還是須白。
謝天極臉上沒有了一開始的笑意,他咬牙切齒的瞪着壞了他好事的人,“本掌門倒是小瞧了你。”
即使這個人已經是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可是這一派掌門的威嚴依舊存在。陰狠的聲音吓得陳然不敢與之直視,趙亞明倒是爽朗的笑起來。
“掌門,內門每年失蹤的弟子恐怕也都是死在你的手下吧。”趙亞明的嘴角流下一絲鮮血,他将陳然護在身後。故意提起以前的事情來分散人的注意力,這聲掌門的尊稱帶着十足的嘲諷。
果然,謝天極上當了。陰笑起來,直接承認了這個事實。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其他的長老也是你殺吧。”原本門派裏有五位長老,可是後來卻只剩下一位。趙亞明也只是大膽的猜測,從對方贊賞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本掌門一直以為你資質愚鈍,沒想到倒是被你騙了。”謝天極臉上的笑意更大,白色的頭發從發根起已有一半變成了黑色。他這個時候反倒不急着要其他人的性命,而是想慢慢享受這種主宰他人生死的愉悅感。
現在還活着的也只有他的三名弟子和一個蛇妖,不過,這些年輕的生命,馬上就要歸他所有了。
想到這裏,謝天極貪婪的走向趙亞明,“你的聰明只能到今天了。”
“還請掌門指教。”趙亞明眼神一凜,向前一步,率先發動攻擊。他拿着劍,使出全部功力劃出一道劍氣。
劍氣撞上一團黑霧,仿佛砍在銅牆鐵壁之上。只一瞬間,化作一道光消失。而那黑霧,徑直穿進了他的身體。
趙亞明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困住這團黑霧,不讓身後的人受到危險。
“還在抵抗?”謝天極嘲諷的看着掙紮的三弟子,眼底的陰狠逐漸加深,“你放心,本掌門會送你們一起上黃泉。”
他話一說完,手裏又重新凝聚起一股力量。
而他身後,突然綻放出一片光亮。
并非大門被打開,而是,劍氣。
堯白的劍氣!
謝天極只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身體就被劈成了兩半。他瞪大的瞳孔不甘心的望着那個臉上浮現鱗片的少年,口中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
“我的長生不老——”
然後,會堂安靜下來。接着,是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吱吱呀呀的聲音笨拙的響起,一道光亮透過門縫沖進來,強勢的驅除了所有的黑暗。
應長樓微微眯着眼睛,墨色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淡淡金色的光芒。他身旁的堯白,體力不支的跪倒在地。
少年的眼眸和他一樣,微微泛出金色。很快,那些鱗片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堯白撐着劍,緩慢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那名已經永遠沉睡的老者。
短短的幾步路,他走的又慢、又難,卻是異常的堅定。執劍的手在發抖,筆直的身軀瘦弱的好像随時會倒下。
“張叔,堯白不孝......”
應長樓立在門邊,靜默的看着少年跪了下去,然後磕了三個響頭。他知道,倔強的少年現在并不需要幫忙。
所以,他仍是看着堯白小心的背起老者的身體。盡管在站起身的時候,少年的身軀出現了明顯的晃動,他也沒有動作。
直到堯白背着人一步步的自骷髅場走出來,他才跟上去。拿尾巴尖輕輕戳着人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伸出蛇信舔去對方臉上冰涼的的淚水。
真的很冰涼,比他的蛇信還要冷。
應長樓收回尾巴,回頭去看另外兩人的情況。
趙亞明靠在臺階上,從懷裏拿出一個酒杯和一小瓶酒,遞給一旁已是泣不成聲的陳然。
“陳師弟,麻煩斟杯酒。”
和以前一樣的話,一樣的口氣。
明明那瓶酒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陳然卻覺得自己怎麽也握不住。他十指發顫的厲害,用上了胳膊的力量才勉強夾住那瓶酒。
“趙亞明,酒我斟好了,你起來喝啊.......”陳然咬着嘴唇,眼裏的淚水緩緩的滴落在酒瓶裏,蕩漾起叮咚的聲音,還夾着着他的哭聲,“我求你,你起來啊.....”
在他旁邊側躺的男人,仍然維持着一只手拿着酒杯的姿勢。只是,方才還談笑風生的人,此刻已是一具白骨。
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也喝不到他斟的酒。
淚水模糊了視線,陳然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手裏的酒瓶砰的一聲砸到地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散發着醇香的酒灑了一地,連同他的淚水,一起流進了男人的骸骨中。
陳然跪着向前移動一步,虔誠的抱住了那具冰涼的骸骨。帶着淚水的聲音發出顫音,卻又無比的堅定和認真,“應師弟,請将我們葬在一起。”
應長樓還來不及達聲‘好’,眼前的人就變成了一具骸骨。他微微斂眸,巨大的身體像是失去力氣般靠在門邊,等待心裏的這股難受勁過去。
即便他們等來了光明,可是,還是逃不過死亡。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完成陳然的意願。
夜晚降臨的時候,古劍門的後山,增添了兩座新墳。
疏離的月光照下來,打在墓碑上,隐約可見‘恩師’二字。另一座墓碑前,則放着一個小酒瓶和酒杯。
酒瓶裏沒有酒,卻仍是帶着淡淡的醇香。
應長樓垂着腦袋,墨色的眸子沉靜如水,染上了幾分凄悲。
而他身旁的堯白,一直跪在地上,十個手指甲裏面沾染了泥土。平素少年最愛幹淨,這會卻是一動不動,仿若不曾察覺。
“阿樓,我錯了......”
應長樓知道少年這番話是在向逝去的老者道歉,他俯下身親昵的蹭着少年的臉頰。
冰涼的溫度讓堯白眼裏的淚再次流下。
安靜的夜晚帶着陣陣風聲來襲,而風裏夾雜着一陣噗叽噗叽的聲音,隐約還可見綠色的光芒。
堯白聽到響聲,抹去淚水接住那個綠團子,一直緊繃的臉上這會才出現了半點放松。
“噗叽,張叔走了。其實一直以來,我并不恨他,我想要的就是他的認可。可是,他終于認可我了,我卻再也看不到他了。”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已是幾不可聞。
“噗叽噗叽。”綠團子叽叽喳喳的叫着,柔軟的身體蹭着少年帶着淚痕的臉頰。與應長樓的冰涼不同,木精靈帶來的是一股溫暖的力量。
“謝謝你。”堯白的臉色不再蒼白,他再次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
天空響起瀝瀝淅淅的聲音,是要下雨了。
堯白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墓碑上。然後,深深望了一眼墓碑,随即轉身離去。
應長樓緊随其後。
逝者已去,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
“阿樓,你願意和我一起嗎?”站在雨裏,少年的聲音聽的不真切。
那雙清澈堅定的眸子卻是十分清楚,其中的光芒并沒有被越來越大的雨勢削弱。
“好!”應長樓慎重的點頭。
然後,就看見少年彎起的嘴角,帶着某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阿樓,我會保護你的。”堯白望着那人,在心底說道。
他一定要變強,唯有變強,方能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這條路,不管多難,他都會走下去。
因為,有個人會陪伴在他身旁。
一直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