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羅老五額頭上的汗水如同雨下,不知何時他的背脊竟然被冷汗打濕。
溫琅微微一笑,“怎麽?不敢嗎?”
說實話,羅老五是不敢,可要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承認他連一個哥兒的膽識都比不過,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若是他真的退縮了,以後他還如何在這賭坊裏混,他那些小弟如何還願意跟着他。
“你……你可不要後悔!”羅老五強裝鎮定,對溫琅吼道。
溫琅四兩撥千斤,淡淡的說:“一雙手而已,還不至于,又不是賭命,你說是嗎?”
他最後看向羅老五時,臉上帶着笑意,眼底卻是一片寒霜。
羅老五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吓到腿軟。
他恍恍惚惚的站到賭桌前,還有些神游天際,怎麽會這樣?他羅老五竟然被一個哥兒給攝住了。
管事派了人過來搖骰盅,溫琅擡手拒絕道:“不是我信不過管事您,但還是注意點比較好,好壞也是一雙手,我可還是個哥兒,沒了也不好看,您說是嗎?”
管事被他的一堵,按下從中作梗的心思,“那依您的意思是?”
溫琅看向四周,從人群中指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剛才一直站在他身邊,一開始擠進去的時候,見他個子小,還刻意讓了點位置給他。
“這位大哥,可以麻煩一下你嗎?”
莫名其妙被指到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嗎?”
“對,你會搖骰盅嗎?”溫琅笑吟吟的問道。
“會……會啊……”男人看見他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
“那就麻煩你來搖一下吧。”溫琅說,又轉頭對管事和羅老五說:“這位大哥我今兒是第一次見,想必你們應該比我和他熟,讓他來搖骰盅沒問題吧?”
被溫琅點中的男人,是緣來賭坊的常客,二十五歲了,還是條老光棍,家中皆無父母兄弟,典型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時不時就會來賭坊賭一次,錢輸光了就走,倒不會到處借錢來賭,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比較佛系的賭徒。
羅老五看了看管事,管事點點頭,意思是溫琅沒說假話。
“大哥如何稱呼?”溫琅自來熟的和男人攀談起來。
男人很少有機會和哥兒這麽近距離說這麽多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說:“我姓石,叫石天。”
溫琅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一切準備就緒,溫琅和羅老五各站一邊,三局兩勝。
現場氣氛緊張,所有人都從別的賭桌挪到了這桌來,想要看看敢和羅老五豪賭的哥兒,究竟長什麽樣。
石天被這麽多人看着也有些緊張,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發虛的說:“那……那我開始了。”
溫琅淡然的點了點頭,羅老五沉着臉說:“開始吧。”
羅老五一直在賭坊當打手,賭博的技巧沒少學,他原本專注的用耳朵去聽盅內的響聲,可石天就是個剛入門級別,搖骰盅毫無技巧可言,根本聽不出規律。
等他一回神,石天已經把骰盅放到桌面上了,結結巴巴的說:“好……好了。”
羅老五恨得牙癢癢,真想現在就掐死石天。
他想看溫琅,溫琅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怎麽?你要跟着我壓?”
這話無疑是在羞辱羅老五,羅老五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張嘴就想罵娘,管事适時站出來,說:“這樣好了,我數三個數,你們一起下注。”
羅老五的背上全濕了,到底是大還是小?
他的思緒萬千,眼睛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三——”
“二——”
“一!”
羅老五一慌,壓了小,他下意識的去看溫琅,溫琅氣定神閑的擡起手,對他輕蔑的笑了笑。
溫琅壓的是“大”。
骰盅打開,果然是“大”。
羅老五心頭一涼,整個人慌得不行。
偏生溫琅還故意看了看他的手,嘴角上揚,那是勢在必得的笑容。
溫琅的笑意,像是一陣烈風,遽然将羅老五從崖邊推入萬丈深淵。
他神情恍惚的擡起頭,目光聚焦的地方,溫琅的嘴唇開合,羅老五用力一搖頭,努力想要看清溫琅說的是什麽。
石天似乎在說,開始搖骰盅了。
羅老五“啪啪啪”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臉,讓自己振作起來。
不行,不能輸!
骰盅落定,羅老五看着左右,一邊寫着“大”,一邊寫着“小”。
到底是那邊?
冷汗不停的往下滴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令羅老五猛地一回神。
管事已經倒數到“一”了,羅老五慌忙間又壓了“小”,再一看溫琅,溫琅壓的是“大”。
羅老五心裏咯噔一下,瞳孔緊縮,完了……
然而骰盅開出來卻是“小”,羅老五難以置信的看着骰盅,他……他押對了?!
逃過一劫的喜悅湧上心頭,羅老五心頭一陣狂喜,他的跟班兒們也紛紛為他歡呼雀躍。
對!老天爺一定是站在他這邊的,敢和他作對,就等着去死吧。
他看了看溫琅,等他贏了,他就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哥兒弄回去,等玩膩了,再砍了他的雙手,讓他還敢這麽嚣張。
羅老五腦子裏已經想好贏了後要怎麽慶祝,一定要去百花樓喝兩杯,再好好和這個小哥兒算算賬。
溫琅看羅老五的神情,完全可以猜到他心裏想的是什麽,真是個蠢貨,把什麽都寫在臉上。
羅老五剛要開口羞辱溫琅幾句,就聽見溫琅用他清朗的聲音說:“恭喜。”
這兩個,讓羅老五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為什麽?他不是輸了嗎?為什麽還能夠這麽淡定的對自己說恭喜?
不,一定是裝出來的,他一定吓得快要尿褲子了,氣定神閑都是裝出來的,一定是這樣,一個哥兒,膽子能夠多大,肯定是硬撐。
就在羅老五這麽想的時候,第三局開始了。
這是決定勝負的一局,究竟誰輸誰贏,誰需要剁手,結果全在這一局上。
羅老五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穩住,努力去辨析骰盅裏的聲音。
經過前兩局,羅老五已經習慣了石天雜亂無章的手法,他逐漸從中領悟到一點門道。
是“大”!
羅老五猛地睜開眼睛,他心頭大喜,沒注意到石天因為酒瘾犯了,手抖了一下。
待管事輸完三個數,羅老五自信的壓下“大”,而溫琅壓的是“小”。
羅老五得意忘形,張嘴就諷刺溫琅,說:“你一會兒要是跪下來叫聲好聽的求我,我可以考慮考慮放你一馬。”
末了,他又說了幾句污言穢語,賭坊裏的人都不是正經人,但溫琅這邊的人剛才跟着他贏了點錢,聽羅老五對溫琅一個哥兒說這些話,頓時有些生氣的說:“羅老五,你要點臉,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羅老五斷定自己會贏,趾高氣昂的說:“你們這麽偏袒他,莫不是這個哥兒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得下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暗指溫琅人盡可夫。
溫琅本人倒是不生氣,涼涼的看了他一眼,說:“你放心,一會兒你就是跪着叫我爹,我也不會放過你。”
“你!”羅老五氣急敗壞的指着溫琅,在場許多人卻是因為溫琅這話哈哈大笑起來。
“哼,老子不和你廢話,快打開,有你哭的!”羅老五頤指氣使的對石天說。
石天縮了縮脖子,憋住嘴角的笑意,将骰盅打開。
是“小”。
“怎……怎麽可能!”羅老五不可置信的往後退了幾步,失魂落魄的看着骰盅,依舊是“小”。
“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做了什麽手腳!”羅老五指着溫琅大聲吼道。
溫琅也不和他争辯,而是看向管事,“你們賭坊的人,都是這麽輸不起嗎?”
管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當然不是,願賭服輸。”
這麽多人看着,管事也不可能賴賬,他還要做生意,更何況他只是個管事,又不是緣來賭坊的東家,今日要是賴賬,以後誰還敢來他們賭坊,他們賭坊也并非一家獨大,還有兩家強大的競争對手。
“姐夫?你這話什麽意思?我要是沒了手,你怎麽和我姐交代?!”羅老五打定主意要賴賬,他以為管事是站在他這邊的,這小哥兒不過是個沒身份背景的普通人,叫打手趕出去就好,用得着砍他的手嗎!
管事恨鐵不成鋼,又知道羅老五說得不錯,要是羅老五真沒了手,他妻子一定會把家裏鬧得天翻地覆。
“敢問小哥兒貴姓?”管事只能放低姿态,想辦法和溫琅求情。
溫琅看了看他說:“怎麽?管事是不想履行承諾,知道我姓名後,好上門找我家的麻煩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您也瞧出來了,羅老五是我妻弟,我斷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沒了雙手。您賣我一個面子,只要不砍他的手,你想怎麽出氣都行。”管事看得出溫琅雖然說自己家裏是賣字畫的,但就他的氣度和狠厲的行事作風,怎麽看也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敢把人得罪了。
溫琅也并非一定要羅老五的手,剛才那一波操作,估計羅老五以後再不敢上賭桌,心理陰影面積肯定不小。
他和游家在這裏沒有倚仗,若是今日真砍了羅老五的手,羅老五他姐定然不會這麽算了,倒不如賣管事一個人情。
“管事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賣您一個面子,羅老五需要賠付我爹所有醫藥費,我爹受傷,我弟弟吓得不輕,接下來這些日子都沒有辦法出來擺攤,安神費用和損失,都需要羅老五出,這不過分吧?”
羅老五想罵人,管事按住他,說:“不過分,不過分,應該的。”
溫琅又說:“這些都是基本,我爹和弟弟遭受無妄之災,羅老五是不是應該給我爹和弟弟道歉?”
“應該,應該,不知道小哥兒的意思是?”管事聽到這席話,很滿意,溫琅真的賣了他面子,沒有獅子大張口。
溫琅定定的看着羅老五,說:“我要他親自去和我爹和弟弟下跪磕頭道歉,就在我爹的攤子前面。”
羅老五氣得想打人,溫琅眼如利刃,看向他,說:“還是你比較願意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