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夢芙行完禮以後,屋中靜了片刻,太後似乎回過神來,半是埋怨半是欣慰道:“瞧瞧,哀家早就說過,姑娘家大了便會知禮懂事,小的時候不用太過拘着。阿芙快些過來。”
阮夢芙偷偷瞄了一眼親娘,見她也是眼含欣慰,便輕快的跑上前去倚着太後坐下,“外祖母。”
太後神情此刻全在外孫女身上,心疼的問道:“傅先生可有為難你?”這些日子阮夢芙都沒有去上書房,傅先生向來對學生嚴厲,從前阮夢芙三天被小罰,五天被大罰的,懲罰的程度以抄書多少計算。
“并沒有,今日我背上了十二篇課文呢,先生還誇我病中都在刻苦念書呢。”阮夢芙抱着太後的胳膊撒嬌道。總共就十五篇課文,她磕磕巴巴答上了十二篇,剩下三篇可不就要被罰抄了麽。
“阿芙自小就聰慧,不在阿珣之下。”太後真心實意的贊道。
長公主心中嘆氣,太後什麽都好,只是對阿芙太過溺愛,在她眼中,阿芙樣樣都好,再沒不好的地方了。阿芙從小性子便是被這樣養的驕縱過了頭。只不過今日長公主終于有了幾分
旁人此刻仿佛成了多餘的一般,何貴妃臉色并不好,她代掌六宮已有數年,在後宮積威甚重,哪個妃嫔見着她不是規規矩矩,偏偏這宮裏有兩個地方,她是不敢胡來,有幾個人她不敢得罪。一自然是皇帝和太後,二便是這明珠長公主,這三呢,何貴妃咬着牙,卻也不得不承認,才八歲的阮夢芙,便是這宮中第三不能得罪的人。
想到此,何貴妃心中就來氣,她膝下只有一位三公主,公主公主,乃天子龍女,本來受盡寵愛才是,可偏偏聖人心中,卻将外甥女看的比親女兒更貴重,這讓她如何甘心。
只是這話,她卻不敢在聖人面前提,只能平日裏私下埋怨,反正這阮夢芙平日裏将宮中妃嫔都不放在眼裏,也沒有個晚輩樣子,多少人看不慣她也是有的。何貴妃甚至還想着,阮夢芙這回大病一場,怎麽就沒有病死呢?
只是這會兒,太後滿心滿眼中只同阮夢芙說笑,眼中再沒有旁人。明明剛剛,她還在說着正事。
長公主輕輕抿了一口茶,她在旁側将一切看在了眼裏,咳嗽了一聲,“母後,您自然看她百般好。”
阮夢芙偷偷對着母親吐了吐舌頭,卻被抓了個正着。卻也将太後的思緒拉回了之前正在說的事情。
“貴妃方才說的事,哀家心中有數。”太後摟着外孫女,表情卻是淡了下來,顯然方才說的事情不是什麽好事。
“可哀家年紀大了,宮中之事不想再管,你自個兒拿主意就是。”
何貴妃面上一喜,卻又聽見太後說:“哀家還有一句話囑咐你。”
“你這些年管着後宮,勞苦功高,萬事倒未曾出過差池,皆因你如今是貴妃。”太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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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揮,卻道:“宮中事忙,哀家就不留你說話了。”
何貴妃聽的懵懂,卻依言告退:“嫔妾告退。”
阮夢芙在旁邊聽的雲山霧罩的,等屋中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方才問:“外祖母,方才貴妃娘娘說了什麽呀。”
“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插什麽嘴。”長公主輕聲呵斥了一聲。
“左不過是你舅舅後宮之事,不提也罷。”
太後這回卻是依着長公主的話說了下去,不欲多提此事,她轉過頭又說起了旁事,“我這幾日老是夢見你父皇。”
阮夢芙趕緊豎起耳朵聽着,只因為她這外祖父她未曾見過,而她的母親也甚少提起。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是一概不知的。
長公主面色也冷了,她自來是極其孝順的,太後這些年身子不好,她親手侍奉在側,從不假手于人。阮夢芙便有些疑惑,她娘這般孝順,為何看上去不怎麽喜歡外祖父呀。而且她舅舅好像也是這樣,
“母後,定是中元節将至,父皇入夢給您托話呢。”長公主說的頗為僵硬。
“唉。”太後嘆了一口氣,“不提了,阿芙,今日陪外祖母用午膳如何?”
阮夢芙正偷聽呢,這些事情她從前一直想知道,今天好不容易聽見了個開頭,又被打斷了。
等用過午膳,太後要小憩,她便跟着長公主回偏殿,她牽住了母親的手,擡起頭好奇問道:“娘,為何您從不同我講外祖父的事情呢,外祖母和舅舅也從來沒提過,好奇怪。”
長公主低頭看她,見她額發有些淩亂,只是心情不好,便戳了下她的額頭,又将額發理順,“後人怎可妄議先人,你功課可寫完了?”
“還沒呢,我這不是剛回來就給外祖母請安來了嗎?”
“嗯,回去我守着你做功課,做完之後,這棋也該練起來了。”
阮夢芙哀嚎了一聲,“娘。”她還有三十遍的抄書呢。
便是她撒嬌也沒用了,長公主在讀書學習上頭,從來都是板正的很,她想逃也逃不過了。
小書房中,她将書拿出來,順手翻開的卻是面上的那本。她一愣,拿到了同桌的書,便随手放在一旁,翻開她那本總共就沒有做過幾個批注的簇新課本,開始認真抄書。
古語有雲,讀書百遍,其意自現。而傅先生和她母親的想法卻完全一致,抄書百遍,也能領悟書中奧妙。
她認認真真抄完十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字也開始歪歪扭扭。
“郡主,您這會兒就累了,剩下的二十遍可怎麽辦呢。”白芷研着墨,一邊替她發愁。
阮夢芙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還能怎麽辦,慢慢抄呗,你讓人熬上一壺濃茶來。我喝下就不打瞌睡了。”
白芷依言去了,她強打着精神,坐在那兒依舊刻苦抄書中。
長公主坐在寝殿中,聽着上書房宮人來報,“殿下,今日郡主被傅先生罰抄書,總共三篇文章共抄三十遍。”
長公主面色一沉,心中不悅正準備前去訓斥女兒,卻又聽宮人說:“但傅先生誇了郡主。”
“哦?誇她什麽,誇她,還會被罰抄書?”
宮人面上堆笑,“殿下有所不知,郡主這些日子因着生病欠下十五日功課,今日抽背,十五篇文章卻有十二篇對答如流,實乃苦學勤勉。”
長公主略一想,面色微霁。
她走到小書房處,卻揮退正要請安的宮人,獨自從廊下走過,走到書桌外頭的窗戶底下,窗戶之起一扇,坐在書桌前頭的小姑娘已經抄了一個時辰的書,卻不見一絲不耐煩。這樣沉穩的時候,甚是少見。
便是長公主在窗邊站了一刻鐘,裏頭奮筆疾書的小姑娘都未曾發現窗下有人站着。
長公主低頭不語,最後還是悄悄離去,只吩咐貼身宮女,“去小廚房熬上一碗銀耳紅棗湯,給阿芙送去,告訴她,今日功課辛苦,饒她一日清閑,我明日再教她下棋。”似有倦意,長公主有些提不起精神。
自有人去小廚房吩咐辦事,另有跟了她數十年的奶嬷嬷寬慰道:“殿下,郡主總算明了您的良苦用心,開始懂事了。”
長公主點點頭,“我只願她是真明白了我的心,這世人大多數以為女子讀書不過算作消遣,日後終歸會嫁人,在後宅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也不會用到書中所學。我卻希望她能夠在書中領悟世間萬事,開拓眼界,不受拘于後宅,也不受制于人。只是我這樣想,她可明白我的苦心呢。”
奶嬷嬷知她心結所在,便說着寬慰的話:“老奴見郡主今日很是沉穩,定不會辜負殿下所望。”
從長公主生下女兒以後,長公主都守着女兒和太後過活,誰又能知她年少時是那般驚豔絕倫的女子呢?
這邊自不提,阮夢芙卻是狠狠打了個噴嚏,“誰又在背後念叨我呢。”她嘟囔了一句,都臨近黃昏了,她可算是抄完了。
母親說還要下棋,她便将書桌收拾了一回,将棋盤擺上,只是左等右等,長公主卻沒來。
等了好一會兒,卻見她母親的貼身大宮女青雀前來,“郡主,殿下吩咐,您今日做了一下午功課,用上一碗湯水解解乏。”
“青雀姐姐,我母親不是要教我下棋,她人在何處?”阮夢芙皺着眉頭,該不會是她母親知道她今日被罰了,一生氣就不想見她了吧。
“殿下有些疲倦,此刻已經歇下了。殿下吩咐,您今日功課多,這下棋明日再學也是一樣的。”青雀笑着答完話,便徑直退下了。
阮夢芙摸着下巴,不對呀,她母親的做事風格可不是這樣,向來是說什麽便會做什麽之人。
“白芷,你覺不覺得我娘今日怪怪的?”
白芷哪兒敢接她的話,“郡主平日不是最讨厭學習了。”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麽呀。”阮夢芙瞟了她一眼,殊不知說這話的時候,她臉頰鼓鼓分明稚氣未脫。
“我覺着好像就是從外祖母提起外祖父時,母親就有些怪。”
她眼前一亮,她是不知前朝事,但她有幫手啊,她可以去問她二哥嘛。便是顧承禮不知,但是兩個人可以一起想辦法知道呀。
“走,我們去演武場。”她算了算時間,此時,顧承禮怕還在演武場。
反正天色還早,長公主今日又免了她的功課,長壽宮人不敢攔她,她得已順利出門,一路向演武場去了。
卻不知,演武場也有場好戲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