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阮夢芙剛走到演武場門口,便見門口連個守門的禁衛都沒有,“怪了,今日沒人守門嗎?”她嘟囔道。平日裏,雖她不常來演武場,可也知道這演武場是宮中禁衛訓練的地方,旁人是不敢随意靠近的,可也不該是無人把守才是,難不成裏頭沒人在?

“郡主,既然沒人,咱們回去吧。”白芷有些怕,這兒可已經外宮範圍,尋常人沒有通行令是不能進去的。雖然她家郡主能随意進出,可這裏到處都是拿着刀槍的禁衛,刀槍尖兒總是閃着寒光,看着便陰森可怕,多瞧一眼,晚上都會做噩夢。

阮夢芙依言,正準備要走,卻又聽見裏頭傳來陣陣喝彩聲。她頓了頓,伸手把大門一推,門竟是虛掩着的。

“走,咱們去瞧瞧。”

她尋着聲音,繞過幾重院牆,終于來到空曠的演武場,一探頭看去,人山人海的,那些個禁衛站在場邊,将裏頭圍得水洩不通,好一副瞧熱鬧的場景。

阮夢芙也不想去擠,身旁有個無人的高臺,她便爬上去,将将能從前頭圍觀的人頭頂上方看到裏頭的情形。

場中間此刻站着三個人,她都認識。一個是教授騎射的師父,皇宮禁衛統領吳白。外兩個只到吳白腰間的少年郎,可不就是她的同桌年易安和顧承禮另外一個伴讀?

這是在做什麽?她墊着腳尖,仔細看去。

只見場中間放着幾把彎弓,弓身用玄鐵打造,通體透亮,瞧着便不是凡品。

吳統領咳嗽了一聲,“接下來,此弓為二石弓。”

“你們倆人可一試。”他話音剛落,周遭傳來抽氣聲。

阮夢芙聽的雲裏霧裏,半石弓是什麽,二石弓又是什麽?

她有些疑惑,來不及去想明白,便見那兩位少年郎,皆舉起了面前放着的彎弓。其中,她的同桌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卻表情沉穩,不見一絲慌亂。他左手握住弓身,右手拉着弓弦,将弓拉出了個弧度,雖不至滿弓,卻引得圍觀衆人發出巨大的喝彩聲。

阮夢芙又朝同桌旁邊的人看去,只見對方咬緊牙關,仿佛臉上表情都在發力,他握着彎弓的雙手都被弦勒的通紅,那弓卻只微微動了動,并沒有被拉開的跡象。

仿佛是不甘心,那少年郎連着試了好幾回,直到吳統領将他手中彎弓拿開,止了他的動作。

吳統領低下頭,對着那不甘心的少年郎說道:“只憑蠻力逞能,這手若受了傷,你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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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策咬着牙,眼中全是憤恨,過了片刻方才開口應了一聲,“是,大伯。”

“在此處,沒有你大伯,只有師父。”吳白留下這句話,将彎弓放回原處,再不低頭看那少年郎,只對着人群說了聲,“散了吧。”

吳統領又看向年易安,面無表情卻是誇贊了一句,“臂力倒是不錯,我許多年未曾見過不到十歲便能拉動二石弓之人。”

“不過你們二位逞強好勝,壞了規矩,懲罰是少不了的。”

“去那邊紮馬步,我不喊停,不許起。”

吳統領又看了一眼衆人,衆人方才從場邊離去,回去當值的地方。顧承禮本來在場邊觀看,人群一散開,他終于瞧見場邊高臺上站着東張西望的小姑娘。

“阿芙,快些下來。”他疾步走過去。

“二哥,你們方才在做什麽?”

“你下來我便告訴你。”

阮夢芙想要從高臺跳下去,顧承禮哪肯依,伸出手去将人給牽了下來。

那頭年易安正站在吳統領指定的位置,正準備紮馬步,卻瞧見不遠處,顧承禮小心翼翼地牽着小姑娘的手,将她從高臺上接下。

“還不專心?”吳統領站在他身前,他方才回過神來,放穩重心,紮起了馬步。

顧承禮将她帶到場邊休息的地方,解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原來下午熱身以後,吳統領教了一回如何挑選弓箭,吳策便拿起一張弓炫耀,他如今已經能隐隐拉開一石弓,可見平日裏是用心習武的。

吳策不敢在顧承禮面前放肆,不同他相比,便尋上了別人。

孩童間大概天生都會互相嫉妒攀比,六位伴讀,不,除了年易安以外的五位伴讀,皆是家中數一數二的優秀子弟,自來是帶着幾分傲氣的。各自家中在他們進宮前也已經将對方身家講的一清二楚,是以也知道這年易安不得靖安侯府看重,是個棄子,不然怎麽會是嫡次子早早的就襲了世子之位,而不是嫡長子?

所以吳策選的這別人,正是今日不知如何入了顧承禮眼的年易安。

吳策不知道為何看上去最不起眼的一個伴讀,會平白無故入了太子的眼,成了六人之中第一個同太子說上話的人。

吳白又是吳策親大伯,這演武場上他可不就占了絕佳優勢。吳白見年易安看着瘦弱的很,便以為自個兒是勝券在握。反正當下太子沒發話,他便拿上兩把半石弓,同年易安比射箭。

誰料年易安拉開了半石弓,還穩穩地射中了箭靶靶心,同吳策打成了平手。

吳策自是不服,他又拿了一石弓來同年易安比試,自然也是倆人打成了平手。

顧承禮将話說道這兒的時候,便被阮夢芙打斷了,只見小姑娘沉思苦想,“二哥,你就沒攔着他們。”

顧承禮微微一笑,他三歲起,便習帝王之術。有些時候,底下人之間的争鬥糾纏,他不應該插手,而該在一旁看着就是,一則可以知道對方真實品行如何,二則可以了解底下人之間關系好不好,有無拉幫結派。

阮夢芙聽他這麽一解釋,恍然大悟,又覺着無語凝噎。她老是因為面前這個顧承禮還是個比她只大上半歲的少年郎,而忘了對方可是從小就被皇帝舅舅手把手教導着長大的。小小年紀便已經是老氣橫秋,頗有城府。自然,這城府二字是誇他的話。

于是,她深深的對着顧承禮嘆了一口氣。

“阿芙怎麽了?”顧承禮不明所以的問道。

阮夢芙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發現我好像真的事事都不用功。”

她看向場上,顧承禮的其餘幾個伴讀還在練弓,唯獨場上一角有兩個人在罰紮馬步。

“對了,二哥,那為何會有這麽多禁衛也來觀望?我方才到門口的時候,門口連個當值的人都沒有。”不就是兩個小孩子之間的比試,阮夢芙奇道。

顧承禮終于露出了一絲屬于孩子氣,“你來的晚,沒瞧見那位年家小郎拉開了一石半弓。”

“拉開一石半弓很難嗎?我方才來的時候,只瞧見吳統領讓他們二人用二石弓。”

顧承禮認真的給她解釋着,“阿芙有所不知,稱這些弓為幾石弓,是根據能拉開弓弦的重量而區分。一石為三十公斤。阿芙可以想想,你能輕而易舉提起三十公斤重量的物品嗎?”

阮夢芙張大了嘴,那二石豈不是六十公斤,這,這,這可比拉弓的人都還要重,一雙手怎麽就能拉開比自己重上一倍的彎弓呢?

“便是前朝名将宋将軍,所常用的弓箭也只是三石弓。”

“年家小郎同吳家小郎這般臂力驚人,大家都想瞧瞧,吳統領便讓他們放下手中差事,一同來旁觀。”顧承禮說話間也帶着不可思議,吳策自不提乃武将世家,他另外一位伴讀年易安瞧着病怏怏的,看不出竟是天生神力。

阮夢芙不由自主看向罰站的同桌,同桌的膚色還是那樣蒼白,伸出的胳膊看上去也并不粗壯,竟能面色都不改将二石弓給拉開。

“阿芙,你來這裏只是為了瞧熱鬧不曾?”顧承禮見她呆呆地望着遠方,便出聲将人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阮夢芙想起了自個兒來的真正目的,“二哥,你可知道為何大家都不怎麽提外祖父的事情?”

“好端端的,你問這個做什麽?”顧承禮看向她。

阮夢芙手撐着下巴,她今日抄書抄久了實在有些累,她帶着些困倦的問道:“明日便是中元節了,這是祭祀先人的節日,可咱們好像并沒有依照習俗祭拜先人。最多只在太極殿,給外祖父上一炷香?”

顧承禮也滿是疑惑,他想了會兒方道:“先人已逝,後人祭拜,皆只是表達思念之情,隆重與否,先人又瞧不見。”他從小便同皇帝待在一處,皇帝有多恨旁人提鬼神之說,他是瞧在眼中的,所以他對這些便沒有多忌諱。

顧承禮又有些猶豫,四處看過一眼,壓低了嗓音,“民間流傳中元節是百鬼回魂之夜,你應該知道,父皇不喜鬼神之說。”他這做兒子的本不該背後議論父親,說到這裏已經是僭越。

阮夢芙看着她二哥,她很想說一句,她是重活之人,大概與這鬼神之說沾了些緣故。

“那外祖父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阮夢芙又問。

顧承禮和她就相差半歲,他們兩個出生的時候,先帝早已經駕崩,他也是沒見過皇祖父的,自然回答不了阮夢芙的問題。

他隐隐約約知道些先帝年間的不好的事情,可這些事情他并沒有考究過是真是假,此刻便不想同阿芙講,只怕自己會說錯。

“好了,阿芙,你快些回長壽宮去,我還要繼續練功呢。”顧承禮很是耐心的坐在此處同她說了這些話。

“等我得空了,咱們再說此事。”

吳統領眼神都朝這邊瞧過好幾回了,雖然他被阿芙問的問題勾起了好奇心,可他實在不能繼續同阿芙閑聊了。

阮夢芙點點頭,起了身,看着顧承禮走回場上繼續練習用弓,瞧了好一會兒,她方才準備回去。今日來這一趟,她啥都沒問出來。

“郡主,咱們回去吧,待會兒殿下若知道咱們來了演武場,又該罰您了。”白芷小心拉了拉她的衣袖,生怕她因為這裏熱鬧,又要留下玩鬧。

阮夢芙點點頭,“回去吧。”她才沒有心思在此處看別人練武呢。

不知怎麽的,她走了兩步,卻又轉過頭瞧了一眼場上一角。

“郡主,您瞧什麽呢?”白芷問她。

“沒什麽。”阮夢芙又深深看了一眼才轉過頭。

阮夢芙低下頭朝演武場外頭邊走邊思考着,方才是不是,她同桌在盯着她瞧?可她看過去的時候,對方明明沒看她呀。他們距離有些遠,難不成是她看錯了?

不知過了多久,吳白走到了罰紮馬步的二人身前。

“你們兩個可知錯?”他背着手,聲音淡漠。偏他身上有一股從前征戰浴血而生的肅殺之氣,讓他親侄子吳策吓得一抖。

吳策紮了小半個時辰的馬步,心裏頭早就後悔了,他不應該在他大伯的眼皮子底下同人置氣。

雖然他心中還是不服氣極了,此刻也趕緊低頭認錯,“我錯了,師父,請您饒恕我。”

吳白嗯了一聲,看向一旁低頭不語的瘦弱少年,“你呢,可知錯。”

年易安喉嚨動了動,緩緩道:“我知錯。”

吳白看了他們倆人,他手下兵将不止幾何,如何不止這兩個孩子口中都說着知錯,但心中怕是不知錯在何處。

“明日起,午膳之後便到這兒來,紮上半個時辰馬步。”留下此話,他才解了二人的懲罰,讓他們離去。

走到看不見人的地方,吳策轉過頭,惡狠狠地盯着身後的少年郎,放下狠話,“你給我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他真的是個大尾巴狼,你們不要懷疑。

彎弓那個設定是我查了資料然後結合下本文寫的,你們不用太過考據。因為關于弓箭的拉力到底幾何,資料也是各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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