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長壽宮正殿內,太後也在聊着阮府老夫人之事。
“阮家老太太一年要病個十次八次的,這都是第幾回病危了。”她說着這話的時候,帶上了幾分不屑。
“主子,依奴婢所見,那老太太只怕是想讓郡主去趟阮府,故意拿病做筏子呢。”林嬷嬷在一旁輕聲回道。
“嗯,哀家知道。”太後放下手中的杯盞,阖上眼片刻方道:“就讓太醫院的人去趟阮府,再備上兩支山參送去。”
“那公主那兒,您是如何打算的?”林嬷嬷又問。
太後憐惜女兒和外孫女,輕易是不讓她們見,女兒是長公主,是君,阮家是臣。便是阮家人想要見她,也得等女兒召見,便是外人不敢多說什麽。可外孫女又不同,外孫女到底身上流着阮家的血,阮家老太太若真的病重,一個孝字壓下來,外孫女若不去探病,只怕是京中又起流言,也會壞了外孫女的名聲。不過外孫女向來不願意去,所以這探病一年去過一兩次都滿是不高興去的。
“明珠此刻在做什麽?”太後又問起。
“奴婢方才瞧見青雀朝藏書閣的方向去了。”便有宮人上前答話。
“主子,公主這怕是要勸郡主去阮府了,還不知郡主會如何鬧騰呢。”林嬷嬷有些憂心。
太後望着殿中燃的那一爐香,心中思慮萬千。
“娘,您是想讓我去阮府瞧老太太嗎?”阮夢芙趕緊趕慢的回了長壽宮,一聽長公主說起阮府之事,她便猜着母親叫她來是為何事。
若是從前,她肯定會同長公主鬧脾氣,可這會兒,她卻覺着自個兒心情很是平靜。
長公主見她乖巧的站在那兒,也不像從前那般鬧騰着說不去,一時好奇,“你從前不是不願意去阮府,今個兒怎麽不鬧了?”
“娘既然想讓阿芙去,阿芙去便是了。”
阮夢芙走過去,偎依在長公主身旁,這天氣炎熱,她也不覺得煩膩,只覺得靠在母親身旁是溫暖的,“娘,我答應過您,再不惹您生氣,您想讓我做的事情,我都會去做的。”
長公主摟着她,“你去看一回便是,若老太太真有事,你在那兒待上一會兒,娘就會過來。若無事,你略坐一坐就回來。”長公主很是欣慰,她還苦惱了好一會兒,要如何勸說阿芙前去阮府一趟,結果她才開了口,阿芙便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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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娘。”
阮家派人遞的消息寫的叫一個凄慘,仿佛阮家老夫人是想要臨終前見上阮夢芙一眼,方能安心閉上眼睛才是。
“郡主,你不是最讨厭去阮府了。上回那老太太也是裝病,還給咱們臉色瞧。”白芷頗為不解,那位老太太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婦人。甚至,那阮府上上下下只怕沒有一個好人。
“她這回肯定也是裝病,您不去,難不成她還真死了?”白芷又接了一句。
阮夢芙剛想說一句有道理,門外卻有人走進來,帶着些嚴厲口吻将白芷此斥責了一頓,“還不住口,在郡主面前亂嚼舌根,還有沒有規矩。”
“林女使,奴婢知錯了。”白芷見着來人,小臉一白,哭喪着臉告罪。
林女使便是太後專門指給阮夢芙的女官,管着她所住的偏殿一切事宜,還有教管一職,有半師之名。這幾日她忙着□□新宮女,常常忙到深夜,便甚少出現在阮夢芙跟前。
“林女使,您這會兒怎麽有空過來?”
“郡主明日要去阮府,臣将随您一同前往。”林女使行過半禮,方才說明來意。
阮夢芙點點頭,她從前去阮府,每次都是浩浩湯湯一堆宮人陪同,儀仗快比之公主也不差了。這回,她卻不想如此。
“女使,明日少安排一些人随我去吧,不過是去探病,無需帶上那麽些宮人。”阮夢芙想了想說道。
“他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去鬧事,又會傳出多少閑話。”阮夢芙對此頗有無奈,她去阮府一回,外頭對她的議論就惡劣幾分
“郡主這話有理。”林女使點點頭。
到了第二日,長公主還是派了青雀随行,又有數名禁衛随駕,怎麽看都還是一大批人跟着她。她想了想,一會兒還是要壓着性子,莫同阮家那位老太太置氣才是。
阮府在城西,一路上她都想要撩開車窗簾子瞧瞧外頭景象,外頭熱熱鬧鬧的,怎麽聽着都是一副繁華之象,她只略略從窗戶縫看着外頭,惹得林女使都多看了她一眼。
阮府匆忙開了門,見宮中車駕到了,忙上前迎。她跳下馬車,便有一貌美婦人上前親熱地想要牽上她的手,手剛伸到一半,青雀便已經上前攔在了中間。
“三夫人,咱們還是快些進去探望老夫人才是。“青雀行過禮,不卑不亢道。
那三夫人正是阮夢芙的三嬸娘,此刻臉色便有些不好,卻不敢發作,強顏歡笑道:“是這個理,郡主快些随我進府才是。老太太如今纏綿病榻,這兩日一直盼着你回來呢。”說罷,便引着人往府中去了。
阮夢芙心中哂笑,這三夫人可真是張口就是謊話,那位老太太怎麽可能盼着她來呢。繞過影壁,走過抄手長廊,終于到了阮家老夫人如今住的福壽堂。
她走進屋中,便瞧見老太太靠坐在床上,周圍坐着一圈女眷,她走到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祖母。”
這聲祖母喊出了口,那圈女眷臉上猶如是被雷劈了一般,目不轉睛地盯着阮夢芙瞧,仿佛在瞧什麽奇聞怪談一樣。
阮夢芙佯裝不知,又上前一步,看着同樣詫異的老太太,帶着些憂心,“祖母這回是生了什麽病?太醫院的白大人此番随我一同前來,可得讓他好好給您瞧瞧。”
說完這話,她召了召手,那白大人便進了屋,屋中一應未出嫁的小姑娘慌忙躲到外間去,不敢見外男。
“你,你!”老太太伸出一只手指着她,你了你半晌都說不出下面的話來。
“祖母這是怎麽了?”阮夢芙帶着些關切,又上前一步,眼瞧着就要挨着床沿了,老太太眼中閃過厭惡,正要開口,三夫人上前一步,堆笑道:“老夫人這是頑疾了,郡主可別挨得太近,免得過了病氣。”
阮夢芙便止住了腳步,帶着關切,“那還是讓白大人好好給祖母瞧瞧才是,我就坐在外間,白大人,你好好給老夫人瞧瞧。”後半句話卻是對着一旁的太醫說道。
老夫人不知是心中寬慰還是氣的,臉色通紅,胸膛起伏,看着卻是像有病的樣子。阮夢芙加了把火,“我就在外間守着祖母。”口中這樣說着,走的卻是極快。
看夠了這老太太吃癟的臉色,還是蠻暢快的。
她走到外間,卻見那些個堂姐堂妹,還有兩位嬸娘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她略點過頭,便坐在羅漢床上,只盯着桌上的花瓶瞧。
不過片刻,就有一貌美姑娘,溫溫柔柔的倒上一杯茶,正是阮家大姑娘,阮婧慈,“不知郡主今日會回來,家中來不及備上好茶,郡主別嫌棄。”
阮夢芙擡頭看了她一眼,若是從前,她肯定也懶得聽阮婧慈這綿裏帶針的話,可今日不一樣,于是她故作天真道:“大姐姐這話是何意?昨日府上差人遞了折子進宮,我母親同我便牽挂着祖母病情,這不,一大早的,我就帶上太醫還有太後賜下的各樣補品前來。為的是探望祖母病情,并不是來做客的。”
阮婧慈何曾見過她這樣親熱地喚老夫人為祖母,還說什麽牽挂着祖母病情的話,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她是家中嫡長女,偏偏姊妹中還有個身份比她高貴的郡主,壓得她在京中貴女中,不得安生。方才那番話她說也只是為了出一口心中郁氣,本以為阮夢芙不過八歲孩童,該是聽不出來,誰能想到會惹得阮夢芙說出一長串的話來。
“郡主說的極是,有太後賜下的補藥,還有你回來探病,老太太這病立馬就能好上八分。”三夫人輕輕瞥了一眼參佛似的二夫人,頗為自得的開口。
阮夢芙笑了笑,并沒有接話。場面一下便冷清了下來。過了片刻,白大人從房中走出來,躬身道:“郡主,老夫人這病乃經年積累的頑疾,這些日子天氣一熱,這病情就兇險了些,不過無需擔心,多加調養些時日便是。”
屋中無人聽不明白,這就是老夫人裝病而已。
“那你可得替我祖母開些調養身子的藥,白大人。”
“臣明白。”白大人點點頭,寫上一貼藥方,放在桌上,“按照此方抓上四五帖,連着服上一月即可。”
這就是事了了,阮夢芙又走進內室,老夫人此刻閉眼躺着,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見到她,她也不在乎,只遙遙說了句,“祖母好生休息,孫女兒便不擾您養病了,等下回再來探望您。孫女兒還要趕回宮向太後和我母親回話,這就告辭了。”
說完這話,老夫人也沒應,她便轉身走到外間,“二嬸,三嬸,我這就告辭了。”
等上了馬車,她才終于開懷大笑,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郡主,您何必這樣委屈自己。”青雀心疼她,那老太太竟然連個面子情都不願意做,郡主還熱臉貼冷屁股。
“我才不委屈呢,青雀姐姐,這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對我而言,回去多喝上兩口水就是了。”阮夢芙不甚在意,反正她越是表現出關切,那老太太心裏就越不舒服。她以前怎麽就不知道呢,就該早些時候惡心惡心那老太太才是。
從阮府出來,太陽就有些曬人了,車中煩悶,林女使将車窗簾子放下,開了車窗,這才透了些風。
那風吹着簾子有些晃動,阮夢芙不經意朝外頭一瞥,卻瞧見了一個小孩,正被幾個大人團團圍住,似乎在被教訓。
“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