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易安看着面前那幾個不懷好意,一看就是打手模樣的男人,他慢慢往後面牆根退去,可惜後面是個封了口的巷弄,若退到裏頭去,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牆根有根木棒,倒是可以用一用。
今日是上書房一月一次的旬休,別人都出宮回了家,他也不例外,只是一大早回了靖安侯府後,小何氏便讓家中管事帶着他出門,說讓他親自挑選紙筆和書籍。
結果出了門,東繞西繞了半天,從城東走到城西來,那管家轉身就不見了,留下他一個人出了書店,就被這幾個大人纏上了。
這種時候誰會對他下手,想都不用想,也只有蠢到沒有腦子的小何氏了。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嘲諷的笑。
“小子,你乖乖的跟我們幾個走,我保證帶你去個好地方。“為首的那個男人漫不經心上前一步,笑的一臉陰險。
男人伸出手去就要扯住年易安的衣領,就在這一瞬間,年易安已經摸到了牆邊的木棍,快狠準的朝男人腿上砸去。男人沒有料到他會動手,來不及反應,腿上一痛,惱羞成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跟他廢什麽話,直接綁上帶走。”
他皺着眉,用手中木棍擋住了七八回對方的動作,可到底這副身體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力氣再大,功夫再好,也扛不住五個成年人的圍攻,他便準備找到機會就從圍攻中逃出去。
阮夢芙下了馬車,瞧見的就是便是那少年郎被人捉住了手,已經是被打服了的模樣。
“還不住手。”她不喜歡以大欺小,此刻就怒喊了一聲。
比她聲音還快的是身後禁衛,已經上前一步,護在馬車前頭。
那群男人遲疑着,抓着年易安的手卻沒有放下,還将人捂住了嘴往身後藏,不叫人看見他的臉。首領模樣的男子上前一步,含笑對着被禁衛團團圍住的阮夢芙說道:“不知您是哪位貴人,小的在此是為捉拿家中逃走的小子。若是擾了貴人清靜,小的在此給您賠個不是。”
那個聲音極其稚嫩,又有這麽多随行的護衛,只怕是哪家小姐。那首領模樣的男子暗自揣測着。
“他犯了什麽錯,你們要在大街上打他?”便有禁衛上前問道。
“這是個逃奴,小的從他身上讨回主家被偷的一百兩銀子,這是處理自家事,又不犯法。”男人拿了一袋銀錢出來,面不改色道。
這話說的讓問話的禁衛啞了口,逃奴一事,主家如何處置,官府是管不着的,那他們就更加管不着了。
“郡主,這是旁人家事,咱們還是回宮吧,您出宮前,長公主叮囑,不可惹事。”林女使低下頭同身旁的小主子說道,這有林女使自己的思量,身負奴籍之人,主家如何處置,生死不論,官府都不能插手。他們今日又是便裝出行,此刻也更不該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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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夢芙猶豫着,心中還是不忍,便又說了句,“他被你們打了一頓也算是受了教訓,既然你們主家的銀子也找到了,他贖身的銀子我替他給了,你們把他放了回去交差就是。”
“青雀姐姐,拿銀子吧。”
她就是覺着對方有些可憐,雖然這事兒,等回了家,她肯定會被母親責怪,此刻便也顧不得了。青雀無奈,卻還是拿出了銀子交到禁衛手上,讓他拿去給對方。
“我家主子給的,一百兩,他的身契銀子。”
男人就有些無奈,這人可是他們雇主叮囑今日就要送出京城的人,怎麽就能随随便便放了。他們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幹的就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活兒。錢已經收了,怎麽樣都得交了差。
他正要開口,後頭安靜了半晌的年易安終于有了動靜,他用力咬了一口捂住他嘴的手,扭身朝前沖去。
“是我。”他開了口,聲音依舊沙啞,卻讓快要上馬車的阮夢芙驚得轉過了身。
“是你!”怎麽她同桌變成了小逃奴呢?
那群打手臉色一變,沖上前就想将人給捉回來,禁衛自不會讓他們進前,只是此地雖屬城西偏僻之地,到底有路人過路,一見此景,驚慌煩亂,一時竟然亂成了一團,眼瞅着就是要出鬧出人命的地步。
那頭打做一團,青雀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家主子,卻不想阮夢芙憂心的扶住了年易安,“你還好吧?”
“我沒事。”
“郡主,快些上車。”青雀着急的很,雖對方只有五個人,身手卻是不凡,同禁衛也打的有來有回,一時竟難分高下。刀劍無眼,這樣的地方,主子是個姑娘家,如何待的。
青雀同林女使護着她便上了馬車,自然引起這場禍事的少年郎也上了馬車。
“派人去京兆府報案。”林女使有條不紊地吩咐着。
“這位,年大公子,是随我們回宮還是将你送回靖安侯府。”林女使雖沒見過他,此刻卻也瞧見他臉上的
阮夢芙見他臉上的傷口又在滲血了,這肯定是剛剛又傷到了臉,便道:“還去什麽靖安侯府,直接回宮。”
林女使點點頭,馬車一路向宮中去了。
年易安見她面上皆是關切,心中一暖,卻也用着更虛弱的語氣說道:“我沒事。”
“那群人到底是什麽人,你明明是靖安侯之子,他們還編出什麽逃奴來,若不是你跑上前來,我肯定就上馬車走了。你也肯定被他們給捉走了。”阮夢芙慶幸道。
年易安看了她一眼,猶豫了半晌,卻是搖搖頭,咬着牙作茫然失措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罷了,你別說話了,你嗓子如今也沒有好全。”阮夢芙聽着他沙啞的聲音,心下又軟了幾分。
林女使默不作聲地看了受傷的年易安一眼,到底沒說什麽。
青雀卻有些急,附在林女使耳旁說道:“敢當街綁靖安侯之子,還同禁衛交手,這怕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回宮再說。”林女使低言道,又從暗匣中找出傷藥來,遞給年易安,見他右手似乎無力,卻悶不做聲,便又多看了一眼。
阮夢芙初時因為在阮府出了口惡氣的好心情,這時全然沒了。什麽叫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此刻她又深深體會了這個道理。
先去太醫院。”阮夢芙探出頭去吩咐道。
“我自己去就行,郡主請回,別讓長公主同太後娘娘為你擔憂。”
阮夢芙看着他慘白着一張臉,猶豫了一刻,“女使,您先回長壽宮報信,我陪他去太醫院。“
“郡主,不可。“林女使反對道。
“您就依我一次吧,反正一會兒回宮,我肯定要挨訓,還不如晚些回去,求您了。”
林女使被她鬧得無法,只好答應。到了宮門口,分作兩撥人,一撥朝太醫院去了,一撥回了長壽宮。
阮夢芙心不在焉的踢着裙擺走路。
“對不起。“她先是開口道歉,是為何道歉她卻不提。
“你別問我為何道歉。”她摩挲着腰間德白玉佩,年易安輕輕應了一聲,她才松了一口氣。
“那幾個打手,是不是靖安侯府上的?”她吩咐青雀離遠些,又開口問道。
“為何這樣問?”年易安捂着手上傷口,剛剛那些人有顧忌,其實沒傷到他幾分,但手上卻還是挨了一下,他還是面色如常,似乎一點兒疼都感受不到。
“因我之故,你做了太子伴讀,而你那弟弟,病到現在都沒好,也不能進宮來。”
“小何氏肯定恨極了你。”
“靖安侯真不是位好父親。”
話說到此,阮夢芙便住了口。
又往前走了兩步,她輕輕開了口:“其實,我也同你一樣。”說這話的時候,她心中有些惆悵和酸楚,更多的是憎恨。
同他一樣,她也沒有一個好父親,那個所謂的‘父親’,前世的她就算活了十六年,也不曾見過。她的母親,也是因為那個‘父親’,才會離世。這樣的人,怎麽能叫做‘父親’呢?
所以,他們都一樣,都沒有一個好父親。
或許,這樣的男人都配不上一句‘父親’。
此時已經到了太醫院門口,兩個人停下腳步,有小黃門上前一步請安,阮夢芙叮囑過一回,方才極快速的同年易安道別:“你快些去看看傷口,我就先回去了。”說完這話,她轉過身一路小跑到青雀面前。
“青雀姐姐,一會兒見着母親,你一定要替我說些好話,我今日可是救了二哥的伴讀呢。”她拉住了青雀的手晃悠着。
“郡主,這回奴婢也幫不了你,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麽同太後和公主解釋吧。”青雀苦笑道,今日這事兒牽扯上了靖安侯府,哪兒是那樣簡單就能平息的。
阮夢芙也苦着臉,她也不想的,母親肯定不會輕饒她的。想到母親,她轉過頭,瞧見那少年郎踏入太醫院,身形單薄孤寂。
她還是要比他幸福許多,至少,這世間她除了‘父親’,還有很多愛她的人。
她心中一動,替那少年郎向老天爺祈禱,如今雖沒有愛護他的親人,日後定會遇見真心待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