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鎮國将軍府離皇宮不遠,不過兩刻便到了。
長公主下車前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額頭,見不燙才松了一口氣。昨夜下了一場大雨,阮夢芙貪涼,開了窗戶睡覺,今早起來便有些恹恹地。
“娘,我沒事。”阮夢芙寬慰道。她昨夜做了一宿的噩夢,是沒有怎麽睡好,倒不是因為天氣的關系。
“下車吧。”長公主給她理了理衣裙,這才吩咐宮人掀開車簾。
她踩着矮凳下了馬車,便有婦人上前請安。長公主本來牽着她,見着那婦人了,牽着她的手徒然加重了力氣。
“臣婦見過長公主,老太太盼着您來,一早便讓臣婦在此恭候。”婦人說話聲音爽朗,且帶着幾分難掩的親近之意,倒惹得阮夢芙擡頭瞧她。
婦人的長相極其明媚,臉上帶笑卻不谄媚,瞧着确實是爽利之人。
“大夫人多禮了。”長公主笑着點點頭,這位夫人便是吳老夫人的長孫媳婦了。
大公主不着痕跡的捏了捏阮夢芙的手,她便乖乖上前一步,“大夫人安好。”
大夫人似乎很喜歡她,此刻竟是半蹲着同她面對面說話,眼中歡喜之意溢于言表,“郡主多年不見,可還記得我?”
阮夢芙一驚,這話是客套話呢還是真心話,她印象中是沒怎麽見過這位吳大夫人的,又或者是見過,但她不在意忘記了?
見她似乎很茫然,大夫人也不覺得尴尬,直誇她可愛知禮,還是長公主輕笑兩聲,“你上回見她,她才一歲,不曾記事呢。”
大夫人點點頭,顯然是覺得這話有禮,“公主說得很是。”
他們站在這兒說話,後頭的馬車上頭坐着的人皆不敢下車,長公主聲音有些哽咽,卻也知堵在這兒不好,“咱們還是先去見過老夫人再另尋時間說話,我不曾想你今日會回京,你也不先寫信知會我一聲。”
吳大夫人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眼角間似有淚痕,不過今日是老夫人的好日子,可是不能流淚犯了忌諱,她強忍着笑道:“我昨日剛回京,知你會來,這不我一直在門口,專門等着迎你呢。”
阮夢芙走在一旁滿是疑惑,先前她娘心思全在她身上,這會子轉眼和吳大夫人親親熱熱說起了話,将她給抛在了腦後,難不成這吳大夫人是她娘年輕時候的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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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夫人如今住在最裏進的院子裏,走過抄手長廊,到了正院便聽見裏頭傳來說笑聲。仆從見着她們,忙上前請安引路。
阮夢芙安安靜靜地跟在她娘身旁,走到正房,屋中正中央站在老夫人已經是滿頭銀發,此刻見着她們了,便要領着衆人行禮。
不等吳老夫人行禮,長公主上前一步扶實了她,“老夫人折煞晚輩了。”又親自扶着老夫人坐下,她地位尊崇,便同老夫人坐在了主座。
衆人皆重新落座了,這回不等長公主提醒,阮夢芙自個兒就走上前,規規矩矩給吳老夫人行禮祝壽,“阿芙祝老夫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吳老夫人親熱地朝她召手,半摟住她,仔細看過一回,很是歡喜道:“好孩子,你今年已經八歲了可是?”
阮夢芙點點頭,“嗯。”
便有婢女托着銀盤上前,上頭放着一個檀木盒子,吳老夫人示意将它打開,一邊笑着說:“這些年老身不常進宮,這還是頭一回見郡主,這是見面禮,郡主瞧瞧可喜歡?”
銀盤放在阮夢芙眼下,盒子被打開,大紅的內襯上頭放着一枝雕花玉簪,那花不是旁得,正是芙蓉花。
“這是老身舊物,郡主莫嫌棄。”吳老夫人神情帶着平靜祥和,見到那枚玉簪時,頗有懷念之色。
倒是一旁吳大夫人很是驚訝,這枝玉簪雖是舊物,可那也是老夫人親母之物,當年給了老夫人做陪嫁,意義非凡。
阮夢芙卻是不知其中深意,她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長壽宮偏殿中不知堆了多少奇珍異寶,可她此刻卻是極其歡喜,不僅是因為長者賜不可辭,更是因為這花樣是芙蓉,這世上花千百種,她或許是應了名字,獨喜這芙蓉。
“多謝老夫人,阿芙很喜歡。”她小心将盒子接過,輕撫玉簪,玉簪觸手溫潤,通體無雜色,一看品質便是不俗,她實在太喜歡了。
吳老夫人見她喜歡,開懷道:“你喜歡便好。”
吳老夫人又問了好些話,甚至還問了她功課如何,若是從前,阮夢芙定會覺着不好意思,畢竟不學無術,可她如今功課還算不錯,旁人問起,便能謙遜回答,“如今已學到《大學》。”
“那是不錯,好孩子。”吳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
又有別家女眷進來祝壽,阮夢芙便回到自個兒親娘身旁,這才發現下邊都已經坐滿了婦人和孩子,也有人在盯着她手上的盒子瞧。她想了想,吳老夫人大概并不是每個人都給見面禮,這禮物便更顯貴重,她轉過身将盒子交給林女使:“女使好生替我守着。”
見她極其乖順坐在這兒,長公主很是滿意,陪着老夫人又坐了一刻,這才起身前往花園,那兒擺着賞花宴,她又不想每個進來的婦人都還要朝她請安,先去賞賞花倒是正好。
“清月,你陪着長公主說說話,我這兒不用你服侍。”老夫人吩咐道。
吳大夫人正有此意,同長公主相似一笑,手挽着手朝外頭走。
“娘。”阮夢芙拉了拉母親的袖子,“我去逛逛園子。”
“也好,莫要亂跑,一會兒宴席上,我必須瞧見你。”長公主有許多話要同昔年密友相談,女兒在側怕是坐不住。
見她走遠,吳大夫人方才說:“從前京中流言傳到南越,說阿芙被養的嬌蠻無禮,我是不信的,今日一瞧,分明是活潑可愛,卻知書達理。”
長公主皺了皺眉,只是一瞬,卻又笑道:“她如今念書很用心,自然一日比一日通達。”
阮夢芙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臉上的興奮之色才略微收了收,她對園子沒什麽興趣,方才也不過是為了留出母親同吳大夫人說話的空當,才編了個理由。
“郡主,請随奴婢來。”卻有藍衣婢女上前來,領着她往園子去。
老夫人住的地方僻靜,要去餘蘭園需繞過大半個将軍府,走到一處院落卻聽見裏頭傳來刀槍聲,似乎有人在練武。
今日壽宴,怎麽會有人在此練武?她停了下來,頗為好奇地看着院牆“這是個什麽院子,有人在裏頭?”
婢女笑着答話,“是律少爺在此練槍。”
“律少爺?”阮夢芙更疑惑了。
“郡主也認識,律少爺便是靖安侯府家大公子。”
她同桌?她忽然想起那日顧承禮出宮前說的,她同桌這幾日不會回靖安侯府,會到吳統領家中暫住,她終于想起來,吳統領可不就是吳老夫人的長孫嗎?
她眼前一亮,“園子我先不去了,我進去瞧瞧他練武。”
“這。”婢女遲疑,顯然不知道她會有這一出。
“他與我是同窗,我即知他在這裏,沒有不打個招呼的道理。”阮夢芙耐心的解釋了一句,便小跑着走到院子門前,門前無人守候,她一進去,才發現這園子就是個演武場,想來就是做習武之用。
她前幾日在宮中演武場見過他練此槍法,當時便已經是有板有眼,今日一見,便是她這不會槍法之人,都能看出來,這套槍法已經被他習得游刃有餘,甚是賞心悅目。她有些嘆服,或許她同桌在習武上真的有天賦。
年易安練槍很是認真,她進去在場邊待了一刻才被發現,一瞧見她,手中槍一晃,偏了幾厘。
小姑娘站在遠處,朝他招了招手,“同桌。”
他松了一口氣,仔細将汗珠擦去,方才走了過去。剛走過去,一陣清風襲來,風中裹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覺着有些熟悉,還沒想起來是何物,便被小姑娘的笑容晃了眼。
“我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真好。”
年易安見她語氣帶着笑,想來應該是很開心,“郡主今日是随長公主前來?”
“嗯呢。”
“不過我娘遇見你師娘了,她們倆是故交,此刻多半在敘話。所以我才一個人逛着将軍府。”大概是在外頭碰見他,身邊又無別人,阮夢芙話也多了起來。
說了好些閑話方才想起,“府上婢女稱你律少爺。”
“嗯,師父賜下小名,阿律。”
“這倒是個好字。”阮夢芙點點頭,她從前第一回聽到同桌大名的時候,便覺着那名字有些不好。
林女使在一旁咳嗽了一聲,“郡主,你即已經同律少爺打過招呼,咱們是不是該去餘蘭園了?”
阮夢芙雖然還想在這兒說上些閑話,可林女使這樣問她,顯然她不得不走了。
“同桌,我先走了,下回咱們宮裏再見。”
年易安點點頭,目送着她離開,見她走遠,眼神也還在跟随。
他有些猶豫,當年之事該不該告訴她,若她知道後,該有多難受,會不會失聲痛哭,許多日子都不能釋懷。忽然,他鼻子動了動,他神色一斂,匆匆追了上去。
“阿嚏。”阮夢芙走了兩步打了個噴嚏,忽然覺着有些疲乏,她脖子有些癢,她伸出手去想要抓撓一番。
林女使卻手疾眼快将她手握住,“郡主別碰。”
“好癢。”阮夢芙嘟囔道,她沒瞧見林女使盯着她的脖子,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