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阮夢芙強忍着癢意站在原處,從脖子開始,那股癢意仿佛随着開始在她身上延展開,她心裏慌了一刻,到底忍下了癢意。
林女使一邊吩咐人趕緊去上報給長公主和吳大夫人,一邊上前握住她的手,寬慰道:“郡主,園子咱們不去了,咱們在此處站站。”
年易安匆匆趕到她面前,正要上前仔細看明白她臉上紅腫一片是何物,林女使攔在了他跟前。
“同桌,你別過來。“阮夢芙心一慌,若真的是她想得那樣,那她同桌豈不是也有可能被她傳染上。
“律少爺,您方才所在的院落可有空房?”林女使冷靜問道。
“有,我帶你們過去。”年易安鎮定地點點頭。
吳大夫人院落中
長公主随着吳大夫人去了她的住處,倆人六七年不曾見過,雖期間書信往來不曾斷過,可到底見字不如見面。
“清月姐姐,一別七年,我險些以為你此生怕是長居南越了。”長公主握住吳大夫人的人,此刻沒了外人,兩個人終于不用拘着禮數。
吳大夫人,也就是白清月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手背,笑道:“哪兒能呢。”
“這些年我居在南越,為的是讓他能夠死心納妾替他生個孩子,可他始終不肯。”白清月嘆了一口氣,半是憂心半是開心。
“這還不好,世上難得有心人,吳統領心中有你,自不願意納妾。清月姐姐又何必挂心孩子的事,你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長公主寬慰道。
白清月點點頭,卻不願在此事上頭再多說,倒是說起了她為何會趕回來的緣由,“我這回回京一是因為老太太大壽,二是因為澤方傳信給我,他收了位傳承衣缽的弟子,讓我安心,便是沒有親子,也會有孩子替咱們養老送終。”說話間,已經是待上了笑意。
“我昨日一回來,瞧見那孩子便喜歡。”
“此事我也知道,是年家那個孩子。”
“這孩子身世不易,人卻是向上不自棄,澤方同我說,這孩子想要拜師那日起,每日練功刻苦,澤方每每要求,都努力為之,心性極其堅韌,這般過了十五日才收下他。這會子他還在練武,一會兒我讓他來給你磕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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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在宮中時倒不曾見過他。”
長公主心下暗想一回,今日吳老夫人大壽的日子,這年家小郎都不曾懈怠練武之事,她又想起那書上筆記,心中倒稍覺滿意,阿芙同這樣的孩子來往,總歸會被帶着沉穩不少。
“阿芙如今同他一處讀書,同他倒是相處和睦。這樣看來,這孩子品性也不錯。”
兩個人又說了一回閑話,外頭匆忙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息後,青雀慌張敲開門,不顧儀态顫聲道:“主子,郡主出事了。”
長公主面色一白,慌忙起身,“快帶我去。”
“郡主怕是染上了天花。”
長公主聞此言,身子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郡主你別怕,臣已派人去傳太醫,讓臣給你擦身換上一身衣服好不好?”林女使輕聲問道。
此刻她們主仆二人待在一間空房內,林女使讓人燒了熱水,又去找了烈酒,将整間屋子都灑掃了一回。
“女使,我是不是生病了?”阮夢芙這會兒已經鎮靜下來,她自己都沒想到此刻聲音都不帶抖的了。
“郡主別怕,等太醫來了,你就沒事了。”
“女使,你也出去吧,若是将你染上了可怎麽好。”
“臣沒事,臣會在此處守着您。”林女使如何放心的下,她幼年時已經得過天花,硬扛着熬了過來,此生也不會被傳染上天花。
“今日是吳老夫人的好日子,倒是被我擾了。”阮夢芙腦袋越來越重,人也越來越昏沉,連看人都帶着幾分的困倦,卻還想起,今日這場壽宴怕是要被她攪了。
林女使守在床邊,不停用烈酒替她擦着額頭降溫。随後走到一旁,将阮夢芙先前給她的盒子拿了出來,低頭認真翻查着裏頭之物。
院子外頭已經被禁衛重重圍住,長公主走到院門處卻被青雀死死拉住了手,“主子,您從前未患出過痘疹,您不能進去。”
禁衛站在前方,把持着院門,如何都不肯讓她進去。
“阿芙在裏頭,我怎麽能不進去,讓開。”
旁人不敢攔她,又不能不攔着她,眼見着她就要推門而入。
林女使隔着門,低聲同她道:“公主,郡主今日并不是突發天花,而是有人故意為之,臣在老夫人送給郡主的紫檀盒子中找到了染過痘疹的白布。公主您要穩住心神,在外找出幕後之人,為郡主讨回公道。”
長公主神情一變,到底忍住進屋的沖動,心中擔憂全然轉成了怒火,她的阿芙到底是招了誰的眼,要對她下如此狠手。
“去正院見老夫人。”她狠下心再不看院門,帶着人朝吳老夫人院中去了。
太醫臉色越來越沉,阮夢芙昏睡在床上,情況越來越不好,呼吸急促,呼氣之間都帶着肺熱。
“太醫,郡主如何?”
太醫搖搖頭,“郡主今日出宮前便有些發熱,所以這病比尋常人來的更兇猛。需得日夜紮針散內熱,再配制清熱解毒之藥,剩下的只能靠郡主熬着了。”
太醫說話都帶着苦,痘疾如今并沒有根治的法子,尋常人家得了,要麽死,要麽拼命熬下去,這病又時常發作在孩童身上,多少大人染上此病都苦不堪言,更有那熬不住的人撞牆而死之事發生,更別提孩童,要如何才能咬着牙熬到天花痊愈。
林女使神情哀傷,卻也知太醫說的極是,她當年吃過這苦頭,知它兇險,郡主從小沒吃過什麽苦頭,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
長公主趕到吳老夫人院中,吳老夫人早已得到消息,賓客都不曾散去,正在用着雄黃、丹砂等藥材配置的防疫散熏衣,這是預防時疫之法,也是為了不讓那真兇逃出将軍府之舉。
“吳老夫人,擾了您壽宴。”長公主上前一步,她并沒有将怒火遷至吳老夫人身上,方才白清月還在同她講那支玉簪乃老夫人母親遺物,而且憑老夫人剛直不阿的性子,斷然不會使出這樣下作的法子害人。
“長公主不必多言,郡主在老身這兒出了事,是老身之過。”吳老夫人面有怒火,顯然是為此事生氣。
長公主坐在她身側,才發覺下頭跪着好幾個人,其中一個便是将盒子遞到女兒手中的婢女,另外兩個穿着華服,想來是将軍府上女眷。
那送盒子的婢女叫做小荷,此刻聲音顫抖,頭壓得死死的,“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從老夫人院中庫房出來,盒子一直在奴婢手上,奴婢想起來了,奴婢曾同二夫人院中胡嬷嬷相撞,盒子險些摔到地上,是胡嬷嬷将盒子接穩,而奴婢摔了一跤。因着老夫人壽辰,奴婢當時不敢說,見那玉簪無事,便沒再管。”
“老夫人,孫媳着實不知會有歹人在盒子裏頭做了手腳,不是孫媳指使,請老夫人明鑒。”吳二夫人痛哭道,她如今掌管将軍府中饋,此次老夫人壽宴便是由她一手操持,府上奴仆,包括老夫人院中之人這回皆聽她的調度。她哭了兩聲,見上頭坐着的二人皆是面色陰沉,如何都哭不下去了。
“律少爺求見。”外頭又有仆人傳話。
長公主面露不喜,此刻屋中正在審問嫌疑人,小孩子家家跑來做甚?
“進來。”吳老夫人卻宣了見,進來的卻不止年易安一人,他手中拿着一根繩索,綁着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
年易安沉着進屋,行過禮放道:“老夫人,長公主。”
“這就是将痘疾帶入府中之人。”他猛地一拉繩索,那男人便跪了下去。
衆人皆是一驚,吳二夫人更是臉色突變,驚呼道:“胡三郎,怎麽會是你?”
“阿律,你來說。”吳老夫人輕瞥一眼吳二夫人,讓人将那胡三郎給按住,轉身瞧着年易安。
“昨日,我回府時,曾在門口碰見他采買東西回府……”
年易安冷靜的将昨日之事有條不紊地講了出來。
原來,昨日他回府時,這胡三郎行色匆匆,同他擦肩而過,胡三郎身上帶着一股異香,那香味中還夾雜了別的什麽,他并沒有在意。可是今日,他在阮夢芙身上也同樣聞到了,當他想起那股異香中夾雜着的東西是雄黃的味道時,阮夢芙身上真的開始起了水痘。若真是胡三郎下手,那他一定會得手之後再跑掉,果不其然他去尋了一圈,尋到了那鬼鬼祟祟想要出府的胡三郎。他行事這樣鬼祟,一定是心中有鬼。
“你如何斷定就是他下手?”吳老夫人反問。
“平日裏并沒有人會輕易使用雄黃,我五歲時出過天花,家中照顧我的嬷嬷便是用雄黃替我祛毒,那股味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年易安淡然道,五歲那年,那場天花險些将他這條命帶走,若不是嬷嬷照顧,他肯定活不下來。時人預防時疫,多用雄黃加上香料,制成香丸熏衣。
長公主這才多看了他一眼,若他所說為真,這胡三郎為何要害她女兒?
“我家阿芙做錯了何事,二夫人要這樣對她?”長公主冷聲道。
“長公主饒命,真不是臣婦所為。”
那胡三郎卻是忽然笑了一聲,年易安上前按住他,卻還是沒來得及,胡三郎已經服下口中毒藥,沒了氣息。
吳二夫人面色一白,這豈不是死無對證。可她一口咬定了,非她所為。那去捉拿胡嬷嬷的仆人兩手空空回來,胡嬷嬷今日休息,他們去拿人,卻發現胡嬷嬷一家四口包括孩子皆已自盡,那孩子身上發有痘疹,那白布來源顯而易見。
太醫又傳話進來,阮夢芙的痘疾是因為早上有些發熱,所以接觸了那白布,病發的極快,如若不然,定會過上兩日才會發作,到時再查證已是來不及,下毒之人用心險惡,只怕飽藏霍亂皇室之心。長公主盛怒,下令徹查,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這一切,阮夢芙皆是不知,她昏睡的時辰遠大于清醒,偶有清醒的時刻,那股子癢意和難受讓她恨不得自個兒沒有醒過。清醒那一小會兒,還時不時有人在她耳邊念着書,聲音熟稔,她腦子昏沉沉的卻想不起來,只覺着這平日裏讀過的文章,此刻聽着頗有靜心之意。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又從沉睡中清醒,她喉嚨難受的緊,像是有蟲子在啃食着一般,如同那回她喝下那杯毒酒之後一樣的難受,難不成她又要死了嗎?她有些想哭,眼角卻是滾燙的,睜都睜不開。
外頭傳來藥味,林女使想來不在屋中,她啞了聲音,喚了一聲,卻是有腳步聲過來,喂她喝水。
阮夢芙喝了一口水,喉嚨終于沒有灼燒感了。
她又坐了一會兒,有了力氣睜開眼,她同桌正端着一碗溫水慢慢喂給她喝,她內心震動,想要說話,偏偏睡意來襲,又陷入沉睡之中。
沉睡之前,她好像聽見誰說,我會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