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邊城軍情快馬加鞭的被送回了京中,阮夢芙的信也随之送到了長公主手上。
長公主急忙讀過信,信不長,內容是問好還有她在邊城開辦的書院也很順利,雖如今邊城打仗,可只要一日沒到城破的地步,她都會堅持留在邊城将書院開辦下去,叫長公主莫擔憂,她會平安回來。
“望母親莫牽挂女兒,女兒會平安歸來的。”
讀到最後一句,長公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凝眉不語。
“殿下?”青雀見她這般,不由輕喚了一聲。
長公主放下手中的信紙,揉了揉眉心,“她說她暫時不回京。”邊城情況都那般了,阿芙還是不肯回京。
“那孩子也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心事也不願意同我講,至那一年出了事,我将她拘在身邊哪兒也不許她去,一待就是五年,我原以為她做的事情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她卻能悶聲不響去了邊城,如今更是留在邊城不肯回來,明明她也知曉我會心中記挂她的安危。”
“青雀,你說我是位好母親嗎?”長公主有些茫然。她去邊城,終于同阮三思再也沒有關系,這叫她心中沒了一道枷鎖,可等她冷靜下來,回想女兒是如何悶聲不響的将這事兒給辦的圓滿,她又覺得她對自個兒的女兒不是那般了解。明明就是從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貼心小棉襖,不知不覺間竟多了一面叫她不識的樣貌。
她不知道該失落還是該難過,她這些年大概是這母親做的不夠好,才叫阿芙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做下許多事來。
青雀斟酌着用詞,“殿下自然是位好母親,若是您想将郡主帶回來,上回您去邊城不就能讓郡主一起回京?可您卻依了郡主意願,叫她留在了邊城。”
“郡主大了,越發有主見是好事,這不就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嗎?”
青雀一邊說着一邊瞧她眼色,叫她依舊愁眉不展,擔心着千裏之外的女兒,心思一轉想了個法子。
“殿下若是擔憂郡主安危,不如咱們尋個由頭,寫信将郡主哄回來再說?”
哪兒知長公主一聽,卻搖了搖頭,“若真将她哄了回來,她知曉是我騙她,只怕她會同我離了心。”
她扶住額頭,“讓我再想想,記着瞞住太後,切莫叫她知曉阿芙還在邊城。”太後早就催問過好些回,問阿芙何時回京,她皆是編了理由搪塞了過去。
“奴婢知曉。”青雀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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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阿律也在邊城,有他在一旁,我總覺得阿芙能平安無事。”雖她這些年都不怎麽見那孩子,可當年阿芙染上天花,也只有那孩子在側陪着阿芙,好叫阿芙能平安度過鬼門關。
青雀點點頭,又陪着她說了好一會兒閑話,方才退至殿外。
軍報被呈到禦案,皇帝越看臉色越沉,這麽多年,竟還有邪教賊心不死,想要再次掀起風浪。
“朕要親征。”
當即便有大臣反駁,“皇上,萬萬不可。”
衆臣皆勸,如今四海波動,不是邊城一處有戰事,鄰國皆是虎視眈眈,儲君年幼,若是皇上親征北上,朝中無人主事,豈不是會出大亂子。
皇帝震怒,将重臣喝退至殿外,留下年幼的儲君,也就是顧承禮在殿中說話。
“朕讓你留守京城代朕處理朝事,你可願?”
顧承禮聞言,略微皺了眉頭,他父皇對邪教的憎恨有多強烈,這些年他也感受到了,不然也不會叫先皇牌位上刻下一個黜字。
“父皇,大臣們說的對,兒臣年幼,恐怕無力承擔朝廷重任。”
皇帝眼中失望之色濃郁,“你這是不願?”
顧承禮撩開袍子跪下,“兒臣以為,如今周邊列國皆對我朝虎視眈眈,父皇禦駕親征也會叫他們以為邊城戰事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餘地。若他們此時聯手,只怕不止邊城會起戰事,其他地方也同樣如此。”
“父皇,您是天下安穩的象征,您要坐守朝堂,以安民心。”
皇帝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思,“你這是何意?”
顧承禮叩首道,“兒臣願意替父皇出征北上。”
皇帝想都沒想,“不成,你是朕欽定的繼承人,日後這江山都是你的,若你出了事,你叫朕怎麽辦?”
天家父子難得有父子情義外露的時候,顧承禮聽見他父皇這般說,心中一暖,“父皇,兒臣這麽多年得以父皇庇佑,自該替父皇分憂。兒臣願像父皇當年那般,親手砍下敵人首級。”
皇帝眉頭金州,忽然又看見跪着的顧承禮臉上露出個笑來,“父皇可知,阿芙在邊城做什麽?”
聽見許久未見的外甥女,皇帝心情稍緩,“朕知曉,她在邊城開辦了書院。”
“此番戰事吃緊,朕已經吩咐下去,明日就派一隊禁衛前去将她接回來。”他心中疼愛外甥女,便是朝事都已經讓他精神氣用了九分,到底還有一分分去了關懷外甥女。
“父皇,只怕阿芙不會乖乖聽話回來,兒臣方才去給皇祖母請安,姑姑同兒臣講,阿芙寫了信,她要留在邊城,繼續開辦書院。”
“胡鬧!”皇帝緊皺着眉頭,“她一個小姑娘家,如何知曉戰争的可怖。”
“父皇,阿芙就是知曉才會留下。阿芙還寫過信給兒臣,她告訴兒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她從前讀了書還會有何不食肉糜的想法,親自去了邊城,才知曉邊城的老百姓活的有多辛苦。”
“兒臣也一樣,兒臣生在帝王家,該以天下百姓為子,可兒臣并不知曉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老百姓過得什麽樣的日子,兒臣一概不知。兒臣雖生來多了幾分聰慧,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兒臣也想要去歷練一回。”
“還請父皇成全。”
皇帝沉默。
他又宣了長公主觐見。
長公主匆匆趕來,“皇兄找我何事?”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顧承禮,心中頗為詫異。
“朕聽說阿芙不打算現在回來?”
“阿芙寫了信回來,是有這麽回事。”長公主答了。
“朕打算派人将她接回來,你怎麽看?”皇帝又問。
長公主猶豫了片刻,“皇兄,我想叫阿芙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現在不想回來,我也不會逼迫她。”
“她大了,也該在外頭歷練歷練,皇兄,她總不能一直活在你我的庇佑之下。”她本就不是要女兒整日待在屋中做女紅的母親,她雖想叫女兒回來,可是女兒既不願,她也願意放手讓她在外頭多待些日子。
“皇兄,妹妹感激您心中惦記阿芙,但妹妹想請您收回成命。”
皇帝似有所悟,他坐在那兒,緊繃了一整日的心情終于像放松了一樣,若仔細去看,他鬓角的白發又憑添了幾分。
長公主還不知道皇帝為何見她來,又過一日,聽見皇帝下旨,讓顧承禮前往邊城代他督戰,她方才明白昨日那番話,大概是皇帝故意叫她前去問的。
“你這孩子,儲君不離京,這是多少年來的老規矩。”作為姑姑,長公主聽着消息,便去了東宮。
“姑姑,侄兒也想和阿芙一樣,到民間去看看。您放心,侄兒不會出事,侄兒會平定邊城戰事,帶着阿芙一同回來。”顧承禮溫和一笑,他的行李也已經收拾好,下午便要點兵出征。
“當年父皇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可以。”話說到這兒,顧承禮的臉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出現了些孩子氣。
“你去了邊城,萬事都要同軍中将領商議着來,不可武斷□□。”随這些話皇帝早就囑咐了一回,可是長公主還是唠叨了一回,顧承禮安靜的聽着,是不是應聲。
“照顧好自己,萬事都要當心,還有替姑姑照顧好阿芙。”長公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侄兒明白。”
“若是侄兒前去,阿芙定會大吃一驚。”顧承禮笑了笑。
顧承禮到邊城那夜,阮夢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簡單換了衣裳就去見他,只是上前一張口,又帶了幾分鼻酸,“二哥,你怎麽會來?”儲君不離京,這是老規矩。
顧承禮看着她,“果真讓你大吃一驚了。”
“宮中一切可好?”阮夢芙伸手摸了摸眼睛,方才問道。
“都好,本來父皇打算派人接你回京,被姑姑攔下了。”
“而我是替父皇而來。”
顧承禮三兩句話便将京中情況說了明白。
“阿律的事,我在來的路上知曉了。”顧承禮低下頭看着她。卻不想阮夢芙眼睛亮亮的盯着他,“二哥,你也相信阿律沒出事對不對。”
顧承禮低頭思索了一回,“雖我不知道當時
情形如何,但我相信,他肯定沒出事,或許他此刻也正在謀劃些別的事。我想了想,從小到大,也只有你以為他心思單純。”顧承禮嘆了一口氣。
“二哥,你莫不是說我是個傻子?”阮夢芙嘟囔了一句,不過她心中歡喜,這還是第一個明明白白告訴她,年易安還活着甚至可能接着這一場戰事做掩護去幹別的事之人了。
“我可沒這樣說,我們阿芙最聰明了,好了,我還要去軍營,話留到等我回來再說。”顧承禮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他是特意先來瞧一眼阿芙的,營中将領都在等着他,此刻也不是閑聊的時機。
阮夢芙點點頭,一直送他到別苑門口。
顧承禮第一日到邊城,在軍營待了一整夜,天亮了,白老将軍方才說:“殿下舟車勞頓,軍務容後再議。”
“也好。”顧承禮起了身,略略看過營帳中的将領們,心中記了大概。
等他進城,城中人山人海,皆是圍觀他。
阮夢芙混在其中,她的身旁站着的是柯盈盈,柯盈盈一見到顧承禮的身影,便戳了戳她,“太子殿下長得可真好看。”
說來阮夢芙同顧承禮比起同阮澤還有幾分樣貌相似,更像是她的親哥哥一般。
“那是自然。”阮夢芙點了點頭。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顧承禮一來,城裏百姓像是換了副面貌一般,充滿了希望。
“郡主,你在想什麽?”柯盈盈見她盯着遠處發呆,不由得問她。
“我在想,這回我二哥來了,加上阿律,咱們一定可以獲勝。”
柯盈盈小心翼翼避開關于年易安的話來,“太子殿下這般厲害嗎?”
“你不知道,當初何家叛亂,他們兩人可是出了大力氣。”
柯盈盈不知此事,只好跟着點點頭,見顧承禮走到她們跟前了,方才趕緊行禮。
“不必多禮。”顧承禮虛擡了一把手。
“多謝你這些日子照顧阿芙。”他甚至還對着柯盈盈道謝。
說來也是阮夢芙寫了一封信回去,告訴他,她在這裏頗受柯家照顧,不然他也記不住。
“臣女不敢當,殿下謬贊。”柯盈盈受寵若驚,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
顧承禮一笑,并不再同旁人說話。他自去見阮澤,留下阮夢芙同柯盈盈在一處說話。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見過了,他方才回了別苑休息。阮夢芙還有一肚子話要問他,此刻見他眼下淡淡烏青,只好壓下心思叫他趕緊去休息。
“從前我和阿律站在一處,阿芙眼中可沒我這個哥哥。”顧承禮難得見他對自己滿心在意,忍不住笑道。
“二哥。”阮夢芙臉一紅,心中越發想念那個不知身在何處之人。
匈奴軍營
榮烏忍不住來回走動,終于聽見了外頭傳來響動。
“報,将軍,玄教主讓人傳話,新的一批藥人已經飼養成功。”傳令兵低下頭,臉上一點兒喜色都沒有,畢竟,那些被制成藥人的也是他們患難與共的兄弟。
“好。”榮烏沉着一張臉。
“還有之前失控的那些個藥人,都已經處置。”
榮烏心情不虞,這兩三日間,藥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接二連三的開始攻擊人,從前他們受玄鳳控制,只攻擊敵軍,不攻擊自己人,這兩日,替藥人送飯的人都被咬了。
他對玄鳳發了一頓火,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繼續進行藥人飼養,事已至此,眼見攻破邊城就在眼前,匈奴軍本就不靠人數取勝,不然也不會铤而走險同聖教合作。
“玄鳳可有查出藥人為何不受控?”他忍着怒氣問道。
傳令兵頭低的更低了,“玄教主說,還在調查之中。”
“帶話回去,三天後攻打邊城若藥人出亂子,本将不會放過他。”
“是,将軍。”
玄鳳依舊一身黑色鬥篷蒙面,他面前躺着一個剛剛被他殺死的藥人,他似乎頗為不解,“這批藥人的丹藥由誰負責?”
他的面前站着數位同樣身着黑色鬥篷的黑衣人,其中一位默默的站了出來,“是屬下。”
“號牌十四。”玄鳳擡眼看了一眼對方,面色一沉,“摘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