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郡主,奴婢方才說的話,你可有聽見?”
聽見白芷問話,阮夢芙方驚醒,“你方才說了什麽?”
白芷無奈道:“郡主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奴婢都說了三回了。”
“靖安侯帶着小何氏前來給太後請安,如今就在前院侯着呢。”白芷又忙将話再說了一回。
阮夢芙逗着放在草窩裏頭吃草的小兔,她對年家的人都沒什麽好感,聽見他們前來請安也沒興趣。
她又不耐坐在此處,想了想便道;“後山有枇杷林,這兩日只怕熟了,咱們去摘上一些回來做枇杷膏。”
“好,奴婢叫人去準備竹筐和剪子。”白芷笑道。
待她換好了外出的衣裳,又叫上四公主,一行人朝後山去。
枇杷黃了不少,一眼望去,黃橙橙的一片,瞧着着實喜人。
阮夢芙來了興致,拿起一把剪子,就準備去摘果子。
“阿芙姐姐,你要親自動手嗎?”四公主還帶着些懵懂,見她要動手,帶着些擔憂。
“四妹妹可要一起?”阮夢芙笑着點頭,還叫人拿了一把剪子給她。
四公主還是第一回出宮,臨行前,她母妃千叮囑萬囑咐叫她到了外頭也要謹記規矩,莫堕了公主名聲。
她有些猶豫,拿着剪子站在原處看着阮夢芙一手捧着枇杷仔細分辨有沒有熟透,一手拿着剪子将果兒幹淨利落的剪下動作行雲流水,半點兒都沒有那些個坐在家中萬事都不用上手的閨閣小姐的弱怯。
“四妹妹,你過來瞧,這片果兒長得可好。”阮夢芙偏過頭,沖她一笑。
“诶,好。”四公主一愣神,走上前去同她一起笨拙的剪着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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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努力的找着話題同阮夢芙講,想來想去能詢問的只有邊城的事情了,那個地方離京城千裏遠,她連想象都想不出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子。
“阿芙姐姐,邊城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阮夢芙一愣,随即耐心的同她開始講起,“那兒長年不下雨,我去的時候,一月還能有一場雨,若是這個季節,一兩個月都不會下雨,所以那兒不會像燕京一樣有這麽多的樹。”
四公主一聽,又問:“那他們可以用河裏或者是湖水灌溉樹木呀。”
阮夢芙失笑,卻沒有鄙夷四公主的天真無知,她耐心的解釋道:“若是老天爺常常不下雨,又如何能積水成湖呢?”
“那兒實在是幹旱,所以老百姓們平日裏都會在下雨的時候儲存一些水平日裏拿來用。不然就是在城中的水井裏頭排隊打水,我去瞧過那口井,十幾丈深的地方才有水。”
四公主懵懵懂懂的,卻漸漸地在腦海中有了許多畫面。
她正同四公主講着邊城的情形,此處林子除了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響再無別的聲音。
忽而間,林中某處樹葉嘩嘩作響,阮夢芙眉頭一皺,看向那處大聲呵道:“誰在那兒?”禁衛聞聲而來,将她們團團護住。
那林中鑽出來灰頭土臉的一名青年男子來,見到這麽多人盯着他瞧,強裝鎮定的解釋道:“小生只是誤入林中,還請各位高擡貴手,放過小生。”
阮夢芙不怎麽相信這套說辭,“你說你是誤入,你從何處來?”一旁的四公主卻是被男子的臉驚呆了,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
男子輕輕拍打着身上的塵土,好叫自個兒沒有那般狼狽,他實在是生的好看,便是随随便便的一個動作就足夠賞心悅目,待他整理好了衣裳,方才躬身行禮,“擾了姑娘興致實屬小生的不是,小生是在山上作畫之時不慎墜入此林,姑娘若不信,可去山頂去瞧一瞧,那兒還有我的家仆,又或者是去崔府叫人來指認小生,還未告知姑娘小生名諱,小生名崔翎,家中排行第四。”
阮夢芙點點頭,差了一名禁衛前去崔府,又讓幾個禁衛前去山頂處查證。剩下的禁衛依舊是将他團團圍住。
“阿芙姐姐,我瞧他不像是壞人。”四公主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概是人對美的事物總有幾分好感。
阮夢芙看向她,“四妹妹且不知,這世上多的是人面獸心之人。”她可是遇見過,在邊城時。那位白道長瞧着着實古道仙風,可行的卻是坑蒙拐騙,謀人錢財之事。
那邊崔四也同樣聽見了這話,忍不住為自己洗刷冤屈,“姑娘這話雖然不差,但小生真不是這樣的人。”
阮夢芙微微一笑卻不接他這話,只拉着四公主就往回走,左右她摘來的枇杷已經足夠熬制枇杷膏。
“郡主,崔府來人指認了,說那小賊就是崔府的四少爺。聖人已經讓人将那小賊放了。”
“那便好。”阮夢芙應了一聲,松了一口氣。
“阿芙姐姐,你瞧他果真不是壞人。”四公主歡喜道。
阮夢芙笑着搖搖頭,“警醒一些總是好的。”
待到她将枇杷膏熬制好分裝了幾分,親自到各處已經是一日後。
“舅舅。”她進了書房,行過禮後親自将枇杷膏端到桌上。
“這便是你昨日去摘的枇杷膏熬制的?”皇帝很是高興。
“是阿芙同四妹妹一同摘的。”阮夢芙不忘将四公主的名字點出來。
“好,很好,都有孝心。”皇帝笑眯眯的吩咐人将他今日剛寫的一副字送去四公主處。
皇帝嘗了一口枇杷膏,忽而問起,“你怎麽看昨日那崔家四郎?”
阮夢芙一愣,“舅舅,他果真有問題?我就說禁衛一直在山間巡邏,怎麽會叫人闖入山腳的枇杷林來。”她昨日就覺得不對勁,今日果然如此,若她真的也同四公主一般被那崔四的容貌給蒙騙,就這樣放他離去,那才會出事。
皇帝點點頭,又帶着幾分笑意,“倒不是朕叫人查的。”
“昨日阿律知曉他沖撞了你,便去查了崔家,還真叫他查出了些什麽。”
“不過這事倒也能見崔四孝心。”皇帝一頓,心中又有些莫明感慨。
阮夢芙不解,這崔四到底是來幹嘛的?
皇帝感嘆,這小子倒是對阿芙看的極重,如若不然又怎麽會這般快能探出崔家的倪端來。
他想到此,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前兩日靖安侯來見朕。”
阮夢芙一怔,又帶着幾分緊張。
“提了你同阿律的親事。”
皇帝說完這話,便見自個兒外甥女臉蛋通紅,他卻頗為不舍,“上回讓你同安王世子定親是朕的不是,這回婚事應不應,朕要叫你自己拿主意。”
阮夢芙躊躇了片刻,點了點頭,絲毫不見扭捏,“阿芙自然是願意的。”
皇帝心中感慨萬千,人還沒有嫁卻生出了些嫁女兒的惆悵來。
見皇帝不說話,阮夢芙有些緊張,是不是她該在婚事上頭再多些女兒家的矜持?
不等她想明白,皇帝開了口,“十五年如白馬過駒,阿芙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朕也老了。”
“舅舅才不老。”阮夢芙立馬駁回道“舅舅正值壯年如何能稱老呢?”
“如今二哥也能替舅舅分憂了,舅舅自該保重身體。”
皇帝點了點頭,很是欣慰,他的阿芙總算同他沒有隔閡。
“說起崔家,崔家老太太遞了請帖,設宴向你賠罪。”
“你不妨去做客走走。”
“舅舅可是想叫阿芙去查探崔四到底為何而來夏宮?”
皇帝一笑,卻并未言明,“你去了便知。”
“朕叫阿律陪你去。”
皇帝不等她答應,拍了掌就定下了此事。
她實在不解,等告訴她娘,她娘微微一怔,偏過頭似漫不經心道:“即是你舅舅叫你去崔家做客,你去便是了。”
“那好,我聽說崔家是書香世家,雖如今無人在朝中做官,可是在燕京名聲極高。”阮夢芙不疑有他,又說起了她先前叫人打探的消息。
“昨日崔四郎還偷偷摸摸從後山翻進來,也不知是為了何事。”
長公主聽見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着話,面上雖波瀾無驚,眼神中卻帶了幾分漫不經心。阮夢芙一概不知。
第二日她乘上馬車,掀開車窗簾子,便見年易安騎馬走在馬車旁,見她因着掀車窗簾子而手上沾了雨水,年易安微微皺了眉,外頭飄着小雨,有些涼。
他想叫人乖乖坐在馬車裏頭別淋雨,可又想同她說說話,便稍微将馬兒趕近了些,擋住了微微麻麻的斜雨。
崔四郎在門口左等右等,總算是等到了婧寧郡主的車架,他正要随着衆人一同上前見禮,卻見從馬上下來一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扶住車中之人下馬車。
雖燕京不比京中風氣更甚,可畢竟男女有別自該避諱。
能這般大庭廣衆之下扶住婧寧郡主下馬車的男人,除了她的親眷,如今也只有一人了。
“民婦見過郡主。”崔太太上前一步,行禮道。
阮夢芙知她比長公主更年長,便忙道:“崔太太不必客氣。”
崔太太見她笑靥如花,心下頓生好感,又見她身旁站着的少年郎渾身上下透着叫人畏懼的氣勢,心下立時便知道他是誰,年紀輕輕就能官居四品的,滿朝上下也只有一個。這二人站在一起,着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郡主,年大人,請進。”崔太太側身請她二人往府中去。
“崔太太請。”阮夢芙微微點頭,同她一起往府中去。
崔府因着是多年前皇祖賜下的宅子,比一般民宅寬敞許多,花草園林瞧着也是打理的精細。
阮夢芙心中思索着崔四為何要出現在夏宮不一會兒便走進了崔老太太房中。
“郡主,老身慚愧,未曾管好孫兒,叫他沖撞了郡主,實在是不應該。”崔老太太滿是愧疚,一見她進來,便請罪。
“崔四沖撞了郡主,還請郡主原諒。”崔四很是心甘情願的躬身請罪。
見他們一家人都這樣态度誠懇,阮夢芙有些疑惑了,難不成這崔四進了夏宮範圍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不曾。
她口中說着不必如此,崔四也是無心之舉,卻微微偏過頭看年易安,見他點點頭,便心下安定。
崔四似乎有話要說,卻被崔老太太狠狠看了一眼,似在警告,叫他莫開口。
一屋子的人都在說着場面話,年易安淡淡的開了口,“老太太,可請府上二老爺一敘。”
崔府之人皆是面上神色一變,不知道他為何會說出此話。
“老太太,孫兒實在忍不住了,您便讓我說吧。”
“郡主有所不知,我家二叔重症不治,如今已是彌留之際,死前最大的心願便是想再見長公主一面。”崔四視死如歸一般說出了口。
阮夢芙這才是驚訝的合不攏嘴,她忽然間明白了為何她舅舅會輕輕放過這崔四,願這事還同她娘有關。
“郡主。”崔老太太眼眶都紅了,不知道是為此事羞愧還是因着心疼小兒。
她被引着前往崔二爺院中去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問道:“這崔二爺是個什麽人,阿律你可知曉?”
年易安一頓,“當年他曾進京趕考,奪得殿試頭籌。”
那就是狀元郎了呀。阮夢芙忍不住想着。
“但崔二爺同長公主之事,我沒有探聽明白。”
阮夢芙點點頭,像是這種私情要如何查。
引路的崔四的表情着實有些沉重。
“郡主,我很抱歉前幾日之事,是我心急了些,我祖母和我娘已經教訓過我,便是我爹如今也知道了,正從江南趕回來,要收拾我。”崔四低聲道。
“你确實莽撞了些。”阮夢芙點點頭,覺着他說的對。
“你明明可以叫你家老太太遞帖子給我娘,但你卻偏偏闖宮。”
待她進了崔二爺的院子,聞見一陣濃濃的藥味時,忍不住想要捂住口鼻。
“郡主,您稍等。”崔四低聲道,正準備敲門,卻又聽見裏頭傳出了說話聲,說話的人似乎有氣無力,“四郎,可是你?”
“是侄兒。”崔四幹脆開了門,請身旁之人進去,自個兒也跟了進去。
他正要介紹這二位是誰,便見看在床頭的崔二爺瞪大了眼睛,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阮夢芙,“公主,你來了。”
阮夢芙摸了摸臉,她确實是同她娘生的有幾分相似,“晚輩并不是您等的人。”
“二叔,這位是長公主的女兒,婧寧郡主。”崔四趕緊上前道。
崔二爺的手頓時沒了力氣,跌到被上。能看得出來,他表示病的人消瘦,也是位極其俊郎儒雅的男子。
阮夢芙思索了一番,她還是溫言細語的問道:“崔二爺,您可有話叫我帶給我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