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阮夢芙坐在窗邊,她推開窗戶,瞧着外頭的熱鬧景象,那杯茶放在她手邊,愣是放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滿的,只是從冒着熱氣兒一直放到了等它涼透。

“白芷,你再和我說說,我之前夜裏都會去哪些地方?”她沒在窗外頭瞧見等候的人,便轉回頭去問着白芷。

先前她娘沒有詳細給她說那些夜裏發病後的場景,她卻來了些興致想要了解,那些本該屬于她的記憶。

“郡主大部分發病的時間裏頭,都是在長壽宮範圍內行走,奴婢等就遠遠的跟着。”

“不過,郡主有那麽幾次發病不在長壽宮裏邊兒,郡主你還記得八歲那年,你病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醒來的那回?”

白芷面露糾結之色,“那便是因為郡主在上書房睡着了,結果一路走到了禦花園的湖中。”

那個時候,白芷自己也很小,又不敢叫醒她,只好跟着她走進湖中,待好不容易将郡主救上岸,卻怎麽也叫不醒她。

明明夏天的湖水并不冰,太醫把脈也都說她的脈象穩健,一點兒都沒有受涼發熱的跡象,可是昏睡了數日都不醒。

“那個時候上書房裏頭不少人都瞧見了,聖人便将那些個伴讀都給打發了。”

阮夢芙點點頭,這就是重新給顧承禮選伴讀的緣由了,還有禦花園,她也被拘着,多年不去。

“不過今年郡主就發作過兩回。”

阮夢芙點點頭,昨夜裏的狀況她記起來了,從前那些,她也模模糊糊的有了些印象。

她越想越覺着氣悶,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窗外,這一看,可了不得,人群中有個身影叫她覺着十分相熟,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去看,那道身影俨然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郡主,你在看什麽?”白芷看她神情大變,忍不住也探頭看去,可看來看去,也只瞧見了烏泱泱的人頭,并沒有瞧見特別之處。

“邊城那個白道人。”阮夢芙不可思議道。

邪教之人還不死心,怎麽都跑到了燕京來,她心裏頭震驚動蕩,再有過念想,“不行,我得馬上回去告訴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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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在此,邪教之人所圖謀的可并不簡單。

白芷聽見她說這話,一時心慌,跟在她身後,還不忘了問上一句,“郡主,你不是要等律少爺。”不然她們也不會選了靖安侯府外頭不遠處的茶坊坐着喝茶。

阮夢芙一頓,她剛要登上馬車,“随後再說吧。”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她的事情往後延也無妨。

“好。”白芷點頭,待她坐好,放下了車簾,馬車朝夏宮方向而去。

馬車剛離去不久,茶坊處又來了二人,正是青戈引着年易安往此處來。

青戈有些迷茫,郡主吩咐他等見着律少爺就帶他到茶坊來,可郡主似乎不在這裏呀。

年易安擡頭忘了一眼茶客雲集的大堂,“回去吧,她不在這裏。”

他願是抱着幾分期待而來,可惜期待落了空,說沒有失落是假的,可他已經等小姑娘記起他來已經等了許多年,再多上這回,他就覺着還好。

反正我他再也不會因為阮夢芙說不記得他,就放手讓她離去。

待回了夏宮,他才知曉出了何事。

皇帝坐在上座,神情晦明,一看就是心情不暢。

“邪教害我之心不死。”皇帝冷笑了一聲。

“他既然來了,朕倒要讓他知道,當年朕能破了他邪教,現在依舊能。”

阮夢芙站在院子外頭,一直等着皇帝同衆位随行的大臣商議邪教一事,等此事商議完了,衆人散去,她微微避開,探頭探腦的前去找着年易安的身影。她方才從茶館裏頭離去的時候倒是一點兒都不帶猶豫的,可是等她回了夏宮又将要對皇帝說的話都原原本本說了以後,她內心才開始有些慌亂。

她明明可以等着年易安從靖安侯府出來,一同回夏宮,可她沒有。她甚至都沒有叫人再去靖安侯府傳話,告訴對方,她先回了夏宮。

她變得惴惴不安起來,又有一些愧疚,叫她等在此處,等着對方,好同對方道歉。

等她看見年易安的身影時,對方已經朝她走過來。

“你看到我了呀。”她忍不住揪了揪帕子,她站在大樹下頭,那樹能将她整個人都遮的嚴嚴實實,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瞧見她。

“嗯。”

她有種說不出來的緊張,“我今天不是故意不等你的,我在街上看見白道長了所以急忙跑回來。”

“你會不會怪我?”她問的有些小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讓面前的人一直等着她,可她卻失信于人。

年易安見她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我從沒有怪過你。”

“對了,昨晚上之事我都記起來了。”她小心翼翼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年易安臉上有過意外的神色,不過片刻卻又恢複了平常,只是能看出來他此刻心情不錯。

“雖然之前的事情我還是想不大起來,可是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忘了你。”阮夢芙擡起頭,看着他,眼睛裏頭續滿了陽光的磷光。

“好。”年易安終于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

兩個人說話就像是打啞謎一般,惹得站在一旁的白芷不住地扣腦袋,從什麽時候起,郡主說的話,她每個字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她卻一句都沒聽懂。

可是她分明又瞧見這二人都笑的很開心,叫她站在一旁都覺得多餘。

幸好這樣的場面并沒有持續多久,二人終于說回了正事。

“今日起,燕京城全面戒嚴,我可能不會時常在夏宮,你安心待在夏宮中,哪兒也別去。”年易安叮囑了一句。

“我能幫上忙嗎?”阮夢芙忍不住問道。

年易安略微想了想,“你可以去同三公主見上一面。”他低下頭去,低聲在阮夢芙耳旁耳語道。

阮夢芙點點頭,二人談話不過片刻,就有人來請年易安離去相商布防事宜,他們就在此處告別。

“走,去三公主那兒。”她站了片刻,轉身朝三公主的院子走去。

因為壽宴一事,三公主被禁在院子裏頭,不得外出。

走到院子門口時,只有兩個禁衛守在門口,看着冷冷清清的。

“郡主。”禁衛行過禮。

“二位可否通融一下,我想見見三妹妹。”她露出個笑來。

禁衛有些為難,皇帝下旨,不準三公主見任何人。

“是我主動來見她的,并不是她叫我來的,若是聖人責罰,自有我全力承擔,不會叫你們為難。”

禁衛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放行了。

進了院子,裏頭比外面還要冷清,只有一個宮人在打擾院中的落葉。

三公主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安靜的看着角落發呆。

阮夢芙還記得,她從前最是珍愛容顏之人,如何肯叫陽光照在臉上一點半點兒,此刻大太陽曬着,卻沒見她有半點兒不耐。

“三妹妹。”阮夢芙開口喚了一聲。

三公主轉過頭來,看見她很是意外,又帶着幾分埋怨。

“三妹妹,我是你哪門子的妹妹,哪兒敢高攀你一句妹妹。”她本是公主,千金之軀,從出生起,就是站在衆生之上的存在,可這一刻,她卻說她不配和阮夢芙做姐妹。

誰都能聽出來她話中的怨氣,阮夢芙不是傻子,自然也能聽出來。

她已經許久不喚三公主一聲妹妹,此刻喊出了口又被人頂上一句,她也并不覺得有什麽好生氣的。

“你還是快些離開,別到時候磕了碰了,又叫父皇知曉,被罰的只會是我。”

阮夢芙自顧自的坐下,“你為何不在屋中坐着?你從前最怕曬太陽了不是。”

見她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三公主一愣,又擡頭看着太陽,“以前覺得太陽會曬黑了臉,任憑多少珍珠粉都不能擦白臉,所以我不喜歡它。”

“可這些日子,屋子裏頭太冷了,冷到我骨頭都在打顫,竟覺着曬太陽是一件幸福之事。”她絲毫不覺得陽光刺眼,甚至覺得它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的時候叫她知道自己還是活着的。

“你到底來幹嘛的?”

“難道你就是想來看看我如今有多落魄?”

三公主看向她,眼中不無嘲諷。

“壽宴之事,我那日不信是你做的,如今依舊不信。”阮夢芙回道。

“雖然我們互相讨厭對方,可你也不至于會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對付我。”

三公主輕笑一聲,“可惜父皇不信,你沒瞧見如今我的日子有多難過嗎?”她沒了母親,可父親對她也并沒有多好,這回更是叫她在衆人面前顏面盡失。她才十五歲,卻已經看到了此後多年的歲月裏會有多難過。

“你可有想過,你是公主,從小就錦衣玉食,便是現在,舅舅也并沒有真的對你做什麽,每日裏依舊叫人送你最喜歡的飯菜來,不用你動手淘米洗衣。這也叫做難過嗎?”

“從小,舅舅就讓我們同皇子一起念書,你就沒有想過是為何?”

“為何?”三公主反問道。

“為的就是叫我們知曉,我們受了天恩,便也要擔起這份責任來。”

“你以為舅舅就真的只因為我是長公主之女,就對我格外疼愛嗎?”

她說着說着就有些氣悶,“可能一開始确實如此。”

“可不是誰都能一直疼愛你到永遠的。”她也不是一直叫舅舅疼愛她的。

“得要自己有些用處,才能叫旁人高你一眼。”

“我說的可對?”她看着三公主的眼睛,見她眼神晃動,知她已經将話都給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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