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色沙雲籠罩五月(4)下
? 凱絲走後不久,我就又睡了會兒。直到手機傳來一陣不依不撓的震動,将我整個從迷蒙中拉起,我下意識按了按,終于消除了那一段騷動。
“沈和風?”
顧少卿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還不遠不近的就在耳邊!我睜着眼好一陣搜索,最終發現是這一接通的電話中傳來的,糊塗糊塗,連忙答應,“是我,顧老師早。”
“嗯,早,你生病了?”他聲音有點喘有點急,聽起來像是在趕路,“我帶你去醫院。”
“我不想去,我沒事的,顧老師。”
“不行,張凱絲說你燒的很嚴重,我這就去找你,你準備一下,待會兒就下樓來。”
我一怔,從未想到溫文爾雅的顧少卿也有這樣強勢的一天,一口氣說下來,完全不是商量,明擺着是在命令我。
雖是如此,心裏還是暖暖的,可當我艱難地動了動身子,剛剛坐起來就是一陣天旋地轉時,我想我是真的走不動了。
“顧老師,我不去,吃兩顆藥就好了。我現在好多了,就是腳下踩着雲朵似的,軟綿綿的不得力,但還真挺好玩的。”
顧少卿在那頭嘆了口氣,“傻姑娘都說胡話了,我上樓去接你。”
說完就把電話挂了,我靠着床沿坐了坐,心裏還暗暗想着,這個白斬雞又說大話,他怎麽上得來,阿姨是絕對不會允許男人進入女生宿舍的。
可另一重的心思又在隐隐期待,如果能夠看到他,我的腦子就不會這麽痛了吧。
不過五分鐘,有人敲了敲房門,緊接着,顧少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沈和風,是我,顧老師。”
他真的上來了?我直嘆阿姨立場不堅定,遇見小白臉說兩句好聽話,就連同自己的職責都一并忘了?再看看自己這頭亂蓬蓬的頭發和一身綠色小恐龍睡衣,若是被他看見,我的形象會落到什麽地步去?
“你等等,我還沒換衣服呢!”
可來不及了,我聽見阿姨的萬能鑰匙正插進鎖眼,一旋一扭,咔噠一聲,門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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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少卿跟在阿姨身後走了進來,嘴裏連連說着,“麻煩你了……”
那阿姨笑容更加燦爛,兩眼戀慕地将他上下打量,和把剃刀似的來回刮着,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塞包裏扛走。
“老師你不用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她那綠豆小眼一轉,閃着精光,“老師年紀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嗎?我家女兒——”
“阿姨,”顧少卿打斷了她的話,“我先看看這孩子再說。”
我正慢悠悠站穩了身子,兩只手不停扒拉着亂蓬蓬的頭發,見顧少卿一步步逼近,連忙一張雙腿将那條小尾巴死死夾住,故作鎮定地望着他笑。
“我沒事,顧老師。”
他完全沒聽我說話,手背貼上我的額頭量了量,淡淡的笑容便徹底暗了下去,繼而一字一頓地說了幾個字,“幸虧我來了。”
我的扭扭捏捏沒有持續很長時間,顧少卿在一旁幫我收拾東西,鑰匙、紙巾、身份證,神情之投入,讓我懷疑他是否自始至終都沒聽一旁叽叽喳喳說話的我。
他攬上我的肩,帶我離開時,方才又一次理我,“你累不累?”
我連點頭的力氣都快耗盡,“累死了。”
“那你還說話?”
“……”這人真不解風情,我不是怕浪費你時間嗎?
阿姨走在前頭,還是一臉媒婆的谄笑,一遍又一遍地誇着顧少卿,“老師你真負責,到底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然哪有這麽好的素質?我家女兒也剛剛大學畢業,現在……”
顧少卿不加理會,摟着我,有意放慢了步子,偶爾望向我時,眼神裏總有陣責備又關切的柔光浮動。
卻不知我所有的神經都集中到被他手相貼的地方,溫溫熱熱很暖很安心,哪怕我沒有洗漱,帶着一頭枯草似的頭發,還穿着如此幼稚的睡衣,他都不曾遲慮過半分,摟着我,就像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我。
下了最後一階樓梯時,我突然頓了頓腳步。顧少卿有些緊張地看着我,“走不動了,要不要我背你?”
我沒吱聲,用剩餘不多的力氣将睡衣的帽子戴起來,讓大半張臉都蒙在其中,我不想讓大家看到我的狼狽樣子。
顧少卿便幾不可聞地嘆口氣,笑我,“都這樣子了,還想着要好看。”
後來凱絲才告訴我,那天早上,顧少卿知道我生病之後,将下課時間足足提早了三十分鐘,緊趕慢趕講完了預定的知識點,就一路奔去了宿舍。
“那速度,田徑隊的也比不上吧,只聽‘嗖’一聲,人沒了!”她眉飛色舞地為我形容,甚至至此将搜索方向改去了體育方面,逐條比對着新聞,看看是否有“小飛人”顧少卿的消息。
與之同時,女生宿舍也刮起了一陣旋風,很多人都看見一個長着尾巴的綠恐龍,居然會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被一位“帥到驚為天人”的男人帶走了!
一群如饑似渴的女生們首次明白,現在男人的口味居然都轉化到如此重的地步,怪不得她們長久以來,只能一邊唱着“沒有你的日子裏,我把黃瓜當成你”,一邊感嘆自身花容月貌為誰妍的悲催。
為了符合時代的發展方向,迎合帥哥們的最新品味,大家紛紛團購了綠色恐龍睡衣,一時間,這一區的超市,時常充斥着拖着尾巴穿梭的綠色不明生物。
而我被顧少卿帶去醫院時,還不知道這一走竟然誘發了如此多的事情。我只是歪在椅子上,看頭發斑白的老醫師麻利地寫着病歷,再将厚厚一沓付費單遞給顧少卿。
等躺上病床,冰冷的液體輸入我體內時,顧少卿方才脫了外套,滿頭大汗地坐在了一邊。
“你很累嗎,顧老師?”
他用了我的紙巾,仔仔細細地将汗擦幹淨,又松了松藍色的蠶絲領帶,方才回答我,“不累,你看我像是那種走幾步路就喘氣的人嗎?”
我笑了笑,“不像。”
他扔了紙巾,也笑,“這不就行了!”
“你像那種風一刮就飛了的人。”
“……”他沖我微微一挑眉,故意壓低了嗓子,“和風,做人要厚道,你給我實事求是點。”
“本來就是事實啊。”我咯咯笑了起來,“哎,顧老師,我又想起一笑話。”
“你的笑話怎麽這麽多?”他蹙着眉頭瞧我,“說吧,別是編排我的就好。”
“我怎麽敢啊,”我将被子掖了掖,好讓視線更容易掃到他臉上,“獅子和熊分別在樹旁便便,一個月之後,獅子便便的那棵樹比熊便便的那棵粗了好多。熊腦子笨啊,轉不過彎來,就來請教獅子:獅子,獅子,怎麽你便便的樹比我的粗這麽多?”
我一頓,沒往下說,留着空白讓顧少卿自己想,他一臉茫然,趕忙問我,“為什麽?”
“獅屎勝于熊便哪!”我樂得不行,“顧老師,你怎麽比熊還笨!”
他這次的反射弧小了許多,看着我笑了半天,更是不停地誇我,“你腦子成天就記得這些!”
我聳聳肩,鎮定無比地看着鹽水瓶內橙黃色的液體,心裏一遍遍譏诮地重複着:這個笑點滴的白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