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哪瓣檸檬不帶酸(2)

?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中餐館的首席侍應生。

凱絲在企鵝號上看見這條狀态時,一個窗口抖動将我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

“侍應生……還首席?”

我幹瞪眼幾秒,沒好氣地給她解釋,“就是一餐館的服務生,我這是往雅了說,你這種俗人不必懂。”

她發過來一個奸笑的表情,那四個字“正在輸入”一直亮着不滅。

“還首席?你一小服務生居然分首席末席?和風,別上次你被人抽了一巴掌,到現在腦子還沒走回來吧?”

“……”這人別的本事沒有,煞風景的水平一流。

“我懂了,那個餐館小到就只有你一個服務生,來來回回孤身作戰,不說你首席都不貼切!”

“……”我擦了擦額角的汗,“你可真聰明,愛因斯坦站你面前都能自卑死。”

“是啊,如果聰明是一種罪,我已經罄竹難書罪大滔天了。”

暫且将凱絲的奚落丢去一邊,猜測餐廳規模不大确實是真。這一帶是霈陵有名的小吃老巷,鋪子未經改造,一個個抽屜般聚成一長條。

我所呆的這一家是大名鼎鼎的百年老店,土生土長的霈陵人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因而每天都是客滿盈門,更是有許多外地游客紛紛慕名而來。

問這家店有什麽特色?三個字——白、斬、雞!

沒錯,就是我和顧少卿來過的那一家。每每聞着店內的香味,看着店旁聳立的電線杆,我總能想到那一天,我和他不顧形象大快朵頤的場景。因而哪怕工資低到慘絕人寰,我還是一口答應留下來幫忙。

心裏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小希冀,想着有天他總會來買白斬雞,而我就可以裝作傻傻的樣子和他打招呼。

“咦,和風,怎麽是你?”他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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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顧老師,怎麽是你?”我非常驚訝。

我的制服是最簡單的軍綠色背帶褲加白T恤,看起來特別像是剛解放那會兒的裝束,若是配合一頭齊耳短發,絕對是一根正苗紅的社會新鮮人,革命的主力軍,新中國的擁護者!

老板娘不止一次為這事兒誇我,“瞧咱們小沈穿這衣服多俊哪,就和雅間兒上貼得那副畫似的,閃亮,精神,震得住人!”

我一時對她口中那幅畫感興趣,心裏尋思着是哪位大師的丹青妙筆,居然能畫出和我一樣傾國傾城的美人。當即以上衛生間為借口,開了後門往芝麻綠豆點大的“雅間”走,可看了門上那兩幅畫之後,忽然就有一種急欲殺人的沖動。

閃亮,精神,震得住人——是啊,門上挂着倆金光燦燦的門神呢!

因為這事兒,我一整天都沒肯擡頭看人,給顧客包起白斬雞時,把頭壓得極低,心裏想着萬一把來人給吓了進醫院,我就是賣一輩子的白斬雞也賠不起。

“姑娘,要份白斬雞。”

聲音異常溫柔,軟糯糯的透着一股水蜜桃的甜。我覺得好奇,将眼睛往上一瞟,長得也溫柔,只是不笑,不大不小的杏仁眼,水水潤潤,邊緣淺淺泛上一層粉。

我将白斬雞遞到她手上,又不露聲色地将她看了看,總覺得有些熟悉,這張臉似乎在哪兒見過。

時間卻不等我細想,後面急匆匆來了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裝,過來拉她的胳膊。

“柳絮,你別着急走,我有話和你說。”那男人一臉焦急。

叫柳絮的女人用力一甩,卻擺脫不掉,“我不想聽了,厲風行,你還嫌我丢的人不夠多嗎?”

他哪裏肯放,壓低聲音道:“你聽聽我的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你要分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啊,我就讓你稱心如意,咱們倆現在就分手。”

原來是情侶吵架鬧分手,我在一旁冷眼看着,心裏不停嘀嘀咕咕,這男人竟然叫逆風行?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姓逆?

啧啧,光聽這名字就不相配,逆風一來,柳絮還不早就反向飄走了?

老板娘叉着腰跑出來,大手一揮吩咐我,“和風,別管閑事,好好賣你的雞!”

“……”我抹把汗,明明說得不錯啊,怎麽覺得這麽刺耳呢?

“兩位,兩位,你們小兩口要吵就去別地兒吵,我們還要開門做生意呢!”

那柳絮眼睛紅得更加厲害,垂着頭抿緊唇,拖着男人死命往後退。可那個逆風行依舊我行我素,一遍遍地和她解釋。

老板娘挽着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樣,他眉頭蹙得死死,掏出錢包,抽出一沓粉色票子甩去老板娘手裏。

“還有話要說嗎?”他語氣極度不爽,一臉倨傲。

我當即有些毛了,甩了衛生手套,站在老板娘身邊就嚷嚷,“你這人真過分,這兒是公共場所,你們有問題就回去解決好了,還拿錢出來侮辱人,有錢了不起啊,再多錢也堵不住你那空虛的心靈!”

眼見着老板娘滿臉漲得通紅,我連忙攬上她的肩安慰道:“阿姨你千萬別生氣,咱甭這種目中無人的土大款計較。”

老板娘卻将我推去一邊,将錢折得工工整整,不露聲色地塞進自己圍裙,繼而臉上快速湧上一股笑容,向着那男人點頭哈腰,“先生小姐你們繼續,千萬別客氣,就當這兒是自己家。”

我看呆了眼,“……”

那個逆風行當即沖我挑釁地笑了兩笑,一揚眉梢,嘴角上勾,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這一次,旁邊的柳絮不僅眼紅,臉也紅了,渾身都氣得發抖,“厲風行,你什麽時候才能成熟點,什麽時候才能改掉你的破少爺脾氣?我再說一次,我們完了!”

說完,就把手裏的一杯奶茶沖着逆風行全潑了出去。

逆風行如有先見之明,兩條長腿直往後退,黑影一閃而來,不知怎麽就輕易繞到我的身後,雙手一鎖我的肩膀,将我整個人擋在自己面前。

我完全懵了,一系列的動作尚未看清,便見那一團棕黃色液體炸彈似的飛到眼前,劃出無數完美的抛物線之後——

全部潑在了我的前胸!

四周看熱鬧的人一瞬間都傻了。

柳絮頭一個不好意思,跟到餐廳後面給我擦胸前的奶茶,一口一口甜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嘆出口氣,人要是倒黴,喝水都能塞牙縫。這一下子奶茶潑前面,濕答答的不說,還黏糊糊的,這麽熱的天,膩一團在前面,是有多難受?

柳絮還和我解釋,“剛剛那個是我男朋友,不,前男友。他是出了名的天魔星,你今天算是着了他的道了。”

這話聽着真像幸災樂禍,我沒好氣地回答,“那種人早分早好。”

她便笑,只是有些局促,“嗯,姑娘你別生氣,不然我給你老板請假,你回去把衣服換下來,我給你送幹洗。”

我眉角一抽,二十塊一件的T恤還送幹洗?她說那逆風行是個破少爺,我估計她自己也是個嬌小姐。

“不了,我自己搓一搓就好。”

柳絮将鬓角的頭發夾去耳後,不好意思地說:“那真是太委屈你了。”

“沒事兒,別往心裏去。”

柳絮前腳剛走,逆風行後腳就來了。他往裏頭四處一瞅,方才将視線慢悠悠落在我身上。

“你看什麽看,她已經走了!”我甩了甩手裏的幹布,恨不得繞脖子上勒死他,再剁吧剁吧煮了,撒上佐料當白斬雞賣。

“嗯,我知道。”他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外套早就脫了下來,松松攬在胳膊肘,每往我跟前走一步,下擺就晃悠一下,“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的?”我拿手指指着自己,嗤笑兩聲,“姓逆的,你是想要我把你打成生活不能自理,還是直接打成木乃伊?”

他反倒笑得更猖狂了,“你倒挺民主的,這事兒還和我商量商量。”

“是啊,我哪像您哪,抓我當擋箭牌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冷冷一哼,“算個什麽男人,大禍臨頭,躲女人後頭。”

“小姑娘嘴皮子真利索。”他一臉痞氣十足的笑,“但有兩點錯誤要指出,首先別和我用‘您’這個字,什麽是您?‘你在我心上’!咱們初次見面,還沒熟絡到這份上。”

我心裏卻是一顫,您,就是“你在我心上”?那顧少卿執意讓我稱呼他為“您”的時候,到底知不知道這一重意思呢?

“其二,我可沒躲女人後頭,你嘛,充其量算是個女生,小女生!瞧瞧你這粉藍色蕾絲邊,我就一清二楚了。”

粉藍色,還蕾絲邊?怎麽說得那麽像我的……我擡頭循着他的視線往下落,一路來到濕漉漉的前胸,那染成棕色的衣下隐隐約約看得到內衣。

我臉上一熱,趕緊捂緊前胸,恨不得一下子摳下他那倆眼珠子,火冒三丈地吼,“呸,我剛剛還有一錯,你這麽缜密的思維怎麽沒看出來?你哪裏是個男人啊,你根本連人都不算!”

他立刻哈哈大笑,“厲害厲害,這都被你發現了。”幾秒後,又停下來,微微眯起眼睛,一臉狠戾的肅然,“小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要真惹了我,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這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我頭皮一麻,看着他冷郁的表情,心裏一個勁的發毛,不由往後退了幾步,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該逃跑時就逃跑。

他反倒抿緊了唇,眼睛瞪得老大,臉越來越紅,幾秒之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膽小鬼,我以為你是女中豪傑呢,沒想到幾句話竟就把你吓住了?”

我回過神來,心裏也罵自己沒用,嘴上卻不肯軟,“像你這種沒腦子的混蛋,怎麽能讀得懂我的寬宏大量。”

老板娘正走進來,将手上的水擦上圍裙,“和風,你到底好沒好,趕緊出來幫忙呀,這個點要緊忙呢!”

我連忙答應着要出去,逆風行在後頭喊住我,“你叫和風?”

我沒停步子,沒好氣地嘀咕,“要你管。”

“挺好聽的。”

那是當然。

“就是配在你身上,不大合适。”

“……”我轉過身子,怒斥過去,“你這人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沒料想他就在我身後站着,這麽一轉,正好一頭撞上他的胸膛,我迅速跳開,揉着自己的額頭,心裏那叫一個恨。

他還是膩死人的笑,手往我面前一攤,“能借你手機用用嗎?”我剛一喘氣,要嚴詞拒絕,他便能識破我般捂住我的嘴,“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今天可就不走了。”

我用力推開他,急急站去一邊,臉上沾了髒東西般使勁擦着。轉而看到他不急不忙地望我,大有死耗到底的意思,一橫心,将手機給了他。

他接過去便輸了一串數字,撥通後只響幾聲便挂了,繼而又還給我。

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那個是我電話,有事千萬別打給我,”他狡黠一笑,“沒事的話倒可以找找我。”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鬼才會打電話給你!”

“那好吧,我打給你。”他一聳肩,又是一臉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也許是那什麽逆風行帶來的後遺症,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看誰都不爽。時常背着老板娘板着一張鹹魚臉,誰來買白斬雞都見縫插針丢過去一記白眼。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路燈開始漸漸變亮,來往的客人方才稀稀落落下來。我摘了手套,揉揉眼睛,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要一份白斬雞。”是熟悉的男聲,“咦,和風,怎麽是你?”

腦子就這麽停了一秒。

來人聲線平穩,語調清朗,緩緩而起,似是暑天吹起的一陣涼風,輕悠悠蕩滌一地燥熱。

我“啊”一聲,将雙手收回,瞪大了眼睛望向面前的男人,“呀,白斬雞,你真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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