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通過。億泰君毀滅性的考試結果在學校裏廣為流傳。他本人展示了拿回來的試卷,上面的确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不毛之地。就連其他班級素不相識的女同學在走廊裏和億泰君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會看着他竊竊私語。如果億泰君注意到她們的舉動而轉過身去,她們就會尖叫着跑開。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平易近人,但由于他總是板着一張臉,就像電影裏的不良少年一樣,所以有不少學生見到他都覺得他會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在我們為期末考試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岸邊露伴已經掌握了關于織笠花惠的一些情報。這幾年,有人向她的銀行戶頭裏存了一大筆錢,據說足夠她自己用一輩子的了。而且,她在一年前患上了子宮癌,雖然手術成功了,但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
這時,我們已經将杜王町的所有公園都調查完畢了。我們縮小範圍,将目标集中在【滑梯】、【秋千】和【時鐘】都具備的公園上,還搜尋了能看到這些東西的窗戶。符合條件的窗戶屈指可數,我們調查出現在住在那裏的人以及曾經住過那裏的人,但并沒有發現中高年級的少年。也許【敵人】記憶中描寫的廣場位于其他城鎮的公園裏,那樣的話就麻煩了。
這天早晨,我正在做着美夢,感覺春天馬上就要來臨時,卻突然被鬧鐘叫醒了。被窩外面冷得令人絕望。我拉開窗簾,窗外雪花紛飛。那一天是我們葡萄丘高中舉行畢業典禮的日子。
二○○○年三月十七日。
在趕往學校參加畢業典禮的路上,雪開始越下越大。雪花足有校服上的紐扣那麽大,從緊閉的窗戶望出去,看到的除了雪還是雪。雪花從上空啪啦啪啦地掉落,仿佛要發生天地異變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地面覆蓋得一片雪白。我在教室裏從老師手中接過通信簿,便離開了學校。雖然勢頭有所減弱,但雪還在不停地下着。地上的積雪足有二十厘米厚,所以我沒有騎自行車回家,而是選擇了乘坐公交車。穿過校門,一直走到車站前的公交車終點站,我渾身發抖地等待公交車的到來,卻偶然見到了仗助君。
仗助君正望着公交車終點站中央的圓形水池。他和我一樣沒有帶傘,肩上和頭發上都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你平時騎的山地車去哪兒了?”
“放在學校裏了。”
傷害仗助君母親的犯人最終仍舊沒有抓到,但過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他總算恢複了冷靜。我們一起上了一輛公交車,車內擠滿了葡萄丘高中回家的學生。車上沒有空座。我們只能抓住吊環站在車裏。公交車向前駛去,一邊随着車子搖晃,我們一邊看着窗外不斷逝去的白色景象。
“好像從我們小時候起,就沒有再下過這麽大的雪了。”
仗助君低聲說道。在我們四歲的時候,杜王町下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他恐怕就是指那次吧。
“不,我覺得那天晚上的積雪要更厚一些。”
公交車駛入了二杜隧道。窗外一下子變暗了,仿佛正行駛在黑夜裏一樣。仗助君凝視着自己映在窗上的臉。
我以前曾聽仗助君說過,他在四歲時的一個下大雪的晚上差點兒死去。
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來敘述一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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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一九八七年的冬天。仗助君突然開始發高燒,而高燒的原因不明。仗助君的母親在深夜裏開車将他送往S市內的醫院。
那天晚上,杜王町下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雪。很不走運,他母親的車輪陷在了農田道正中央的積雪裏,動彈不得。雖然纏上了防滑鏈條,但車輪還是不住地打滑,根本無法向前行駛。
仗助君的臉色很差,看上去片刻都不能耽擱。他母親想向人求助,但當時的杜王町尚在開發之中,還不像現在這樣有如此多的住宅和車輛。周圍只有被雪覆蓋的廣闊田地,根本看不到人家。當時,幫助他母親的是一個男子高中生。
當時,仗助君的母親正在無法動彈的車內幹着急,突然從後視鏡裏看到一個人影。那是一個身穿校服的不良少年,梳着一個牢固的大背頭,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下雪的夜晚裏站在農田道正中央。不良高中生向車中望去。【他】遍體鱗傷,好像剛剛打過架一樣,臉上殘留着淤青和傷痕,嘴唇也裂開了。仗助君的母親非常的警惕,但【他】望着蜷縮在副駕駛席上的四歲的仗助君,開口說道:
“這孩子生病了吧?我來推車。”
【他】毫不猶豫地脫掉校服上衣,塞在後車輪下面。【他】來到汽車後面,開始用兩只手盡力推車。意識模糊的仗助君看到了【他】的樣子。
“快點兒踩油門啊,開動以後不要停下來……否則輪胎又會陷到雪裏的。”
仗助君的母親一邊在心中祈禱,一邊踩動油門。纏着防滑鏈條的輪胎咬住制服,車子終于開動起來。
仗助君平安無事地抵達了醫院,馬上接受了治療,然後住進了醫院。從那晚開始的五十天裏,他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中,他想起了那個幫助自己的少年。被輪胎上的防滑鏈條碾過後,【他】的制服肯定已經支離破碎了吧。仗助君想象着【他】頂着風雪回家的的背影,終于挺過了高燒的折磨。
之後,仗助君的母親曾經尋找過那個少年,但沒有找到。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高中生是什麽人。
為了幫助素不相識的人,将自己的衣服塞在車輪下面,普通人恐怕無法做出這種行為。難道對于【他】來說,自己的制服就如此一文不值嗎?不,不會的。【他】這樣做完全是出自真正的善意。【他】的舉動改變了仗助君今後的人生和生活方式。至今,【他】仍是仗助君【憧憬】的人。
據說,仗助君的背頭就是模仿了【他】的發型。當初他剛進高中的時候,不良學長們曾嘲笑過他的發型。不過,在與仗助君說話之後,那位學長的鼻子形狀就有所變化了。平時的仗助君并不會過分的胡鬧,但如果有人嘲笑他的發型,他的态度就會瞬間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據說,他認為嘲笑他的發型就是在侮辱小時候救過他的【他】。
纏着防滑鏈條的輪胎碾壓在路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仗助君利用窗玻璃的鏡子效果,整理了一下頭發。
“頭發有點兒不固定啊。”
說着,仗助君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可我卻沒看出來他的頭發哪裏亂了。
“想象不出你梳其他發型是什麽樣子。”
“如果我放棄這個發型的話,那我就不是【東方仗助】,而是另外一個人了。”
他的臉上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仿佛在責怪我剛才所說的話。
自願脫下穿在身上的衣服,只為了幫助他人。【他】的這種行動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仗助君的心裏。對于仗助君來說,【他】仿佛已經不僅僅是救命恩人,更像是一個父親般的存在。仗助君在成長的過程中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也許正是【他】的背影代替了仗助君的父親,為他指明了前進的道路。
“你現在還想見到他嗎?”
“老實說,我有些害怕見到他。我至今仍想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和性格,但同時還感到有些害怕,因為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停了片刻,仗助君繼續說遁。
“不過,如果有機會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的。”
順便一提,在漫畫連載時,當救了孩提時代的仗助君的背頭少年出現的時候,熱心的讀者産生了種種猜測,因為大家覺得他可能是為後文做鋪墊的一個伏筆人物。可是,在此之後,他一次都沒有出場,JOJO的第四部就直接結束了。在對這位少年産生的種種猜測中,最多的一種看法認為——“他應該是被敵人的【替身】能力弄到了過去的仗助君本人”。大家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在漫畫的回想篇中出現的少年,無論從體型到服裝都酷似高中時代的仗助君。
公交車駛出二杜隧道後,窗外再次出現一望無際的雪景。由于這裏已經遠離了市中心,所以只能看見樹木和農田。進入路旁分布着人家的小路後,公文車會時不時地停下,讓乘客下車。由于我一直都是騎自行車上下學的,所以幾乎沒有機會乘坐公交車,窗外的風景對我來說也就顯得十分新鮮。
在不斷流逝的景色中,突然出現了【秋千】和【滑梯】。它們從眼前劃過,消失在後方。突然看到這一幕的我,連忙将腦袋緊貼在車窗上,發出了“咣”的一聲。
“怎麽了?”
仗助君向我問道。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個公園……”
“公園?這種地方會有公園嗎?”
我們已經調查了杜王町所有的公園,剛才那個地方不應該有公園的。
我和仗助君在下一站下了車,公交車在一陣引擎聲中開走以後,周圍變得一片寂靜,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雪吸收了一樣。大氣很冷,我們哆哆嗦嗦地向來時的路走去。只見路旁零星散布看一些人家,有一個角落被樹叢圍了起來,有孩子玩耍的聲音從那裏傳來。那并不是公園,而是一個被田地圍攏起來的兒童福利院。
四
“學長,你緊張嗎?”
千帆一邊踏在雪上,一邊向走在前面的蓮見學長問道。在從結業典禮返家的途中,雪越下越大,整個杜王町已經是一片雪白。停在道旁的汽車和自行車、店鋪的招牌和圍欄上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千帆已經有好幾次差點兒滑摔倒了,但蓮見學長則平穩悠閑地走在前頭。他看着雪景,并沒有産生任何感慨,恬淡得一如往常。千帆滑了一下,慌忙抓住路旁的樹,但是學長仍在繼續向前走去,二人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在一片白皚皚的雪景中,只有穿在學長身上的校服是黑色的。學長并沒有回頭,只是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冷冷說道。
“我不緊張。而是感到非常激動。”
千帆正帶着學長前往自己家中,他和父親還沒有見過面。
“沒關系,我父親很平易近人的。”
千帆的父親曾經對她說過,如果交了男朋友的話就把他帶到家裏來看看。
千帆拉住學長伸過來的手,在難行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不久便進入了自家所在的住宅區。她一邊介紹着,一邊幾次偷偷望向蓮見學長的臉。
他們已經交往兩個月了。有一天,二人在意大利餐廳用餐的時候,千帆被一個男人騷擾了,這件事也讓二人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騷擾她的男人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這件事并沒有成為衆人議論的話題,好像只被當成了一次普通的吵架。
千帆不知道學長為什麽能夠非常熟練地使用刀子。便向他問起,按照他的解釋,是因為他曾經經常和福利院裏的朋友一起擲飛刀,把這當作一種消遣。二人開始交往後,千帆才從蓮見學長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無從得見的地方。他家牆上貼着一張印有草原照片的明信片。他的手臂和身體上有不少傷痕和淤青,據說是在少年時代的交通事故中留下的。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擁有超越常人的記憶力,所以經常會感到意識混亂,此時就會拼命抓撓手臂,才會留下這些傷痕。二人一起去過他度過自己少年時代的福利院,千帆也看到了他和以前的老師、朋友交談。她與去了S市女子高中的好友在家庭餐館裏見面,并将蓮見學長的事情告訴了對方,對方非常為她高興,并請她吃了晚飯。
二人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以前,她總是在這裏和學長道別的,但今天,二人轉向了同一個方向。千帆和學長學長穿過住宅區,又向前走了一會兒,便看見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棟西洋風格的平房建築,是由千帆的父親自己設計的。
“你家還養花啊?”
學長從門外向庭院裏望去,花盆和花壇上也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自從母親離開以後,這些花就沒有開過。”
父母離婚的原因在于父親的老情人。在一段時間內,千帆特別恨那個女人,但如今,她已經沒行任何感覺了。
千帆用鑰匙打開家門,父親經常穿的皮鞋就放在地上。學長脫下的鞋子放在父親皮鞋旁邊,看起來尺寸幾乎相同。
“你的鞋號和我父親一樣呢。”
“你總是在意這些無聊的事。”
客廳裏正播放着古典音樂。由于父親喜歡收集木制家具,所以連揚聲器都是木制的大家夥。客廳旁邊就是廚房,從中飄出一陣炖牛肉的香味。父親正在做飯。每次父親先從公司回到家的時候,他就會負責做晚飯。千帆招呼了一聲,廚房裏響起了關水龍頭的聲音。父親一邊用圍裙擦着手,一邊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父親望着學長,緊皺着眉頭,臉上露出不滿意的表情。他盯着學長從頭到腳看了很久,然後突然用手指着學長說道:
“你這家夥,真是個招人讨厭的小鬼。你就是勾引我女兒的那個男人?你認為我會同意嗎?”
學長一動不動。
“算了,我聽說你今天要來,我就做了炖牛肉,過來吃吧。”
父親親切地拍了拍學長的後背,原來他生氣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感覺還真像,無論是眼睛的形狀,還是臉的輪廓都像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樣。
“先把書包放下吧。”
千帆看到學長一直緊緊攥着書包,便向他說道。他搖了搖頭,然後面向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叫蓮見,請多關照。我想總有一天,我要和您好好聊聊的。”
五
明裏望向鏡中,确認自己的目光是否正常。她的心已經堅持了好久。如果沒有逃脫的希望,她在很久以前就會瘋掉的。過年了,人們可能正在休假吧。之前經常能夠聽見的上班族雜亂的腳步聲也消失了,在這個夾在混凝土巨大牆壁之間的夾縫裏,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整整一天都聽不到任何聲音。由于妊娠的緣故,她感到胸口很憋悶。她讀着早已經能夠背下來的與生孩子相關的書籍,望着印有草原照片的明信片,填着字謎,度過了一天。
到了夜裏,大神照彥仍舊會來到樓頂,将食品和補給物資扔下來,然後便走開。他們之間維持着奇怪的平衡,這種平衡很有可能會在某天崩潰。她覺得,那個男人沒有立即殺死自己,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努力維持這種關系的并不僅僅只有他。她自己的喉嚨壞掉了,無法大聲叫喊。可是,她本來可以通過敲水管的方法來喚起別人的注意的。當然,她無時無刻不在考慮這種方法的可行性。可最終,考慮到父母的安全,她就沒有這麽做。
還有一件很稀奇的事——除了大神以外,從來沒有人出現在樓頂上向下看。本來,無論是公司的大樓也好,還是雜居公寓也好,樓頂上都會圍起一圈防止跌落的護欄,如果不翻越護欄的話,是無法看到大樓夾縫底部的。公司裏很少有人會到樓頂上來,而且,如果放上一塊禁止進入的警示牌,也可以防止別人進入此地。也許大神就是通過這樣做來防止別人到樓頂上來的。
可是,即便他真的這樣做了,在這近半年的時間裏,竟然從來沒有一個人望向大樓之間的夾縫,這可能嗎……?
由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明裏只聽到過大神照彥的聲音,所以當雜居公寓的樓頂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時,明裏感到特別恐懼。
“那個……不好意思……”
那個聲音有些顫抖,好像感到很冷一樣。那是在一月上旬的一個黎明前。明裏已經無數次地想象過這個瞬間,她一邊在心中祈禱這不是夢境,也并非幻聽,一邊掀開了身上的毛毯。
“真的有人嗎……?”
一束手電筒的亮光從樓頂射入大樓夾縫裏。明裏眯起眼睛向上望去。通過身體輪廓和聲音來判斷,那是一個女人。
明裏有很多話想說。可是,那些話全都堵在胸口,令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她只能拼命地揮手,表示“我在這裏”。可是,她只能發出很小的聲音,無法傳到樓頂。但是,對方好像發現了她。因為她感覺到對方好像大吃了一驚。那個女人看着明裏,口中說不出話來。但很快,那個女人便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我已經通知警察,但是警察不相信那封信上的話,所以我一個人先過來确認一下。”
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大,遠遠散播開來。明裏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腹中的胎兒也在蠢蠢欲動。如果能從這裏逃出去的話,孩子就應該可以安全出生的。
“請放心,我馬上就把你救出去。真是太慘了……不過,等等……”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不久便有些猶豫地說道。
“請先聽我說。”
有什麽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是一捆紙。
“請先看看,我感到很為難……”
那是用橡皮筋捆起來的很多賬單。
“你不用把錢全部給我。只要給我一半就可以。即便你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救你。我的車子就停在大樓前面,後備箱裏放着繩梯,我可以馬上拿過來。”
在系在貓項圈上的信中,明裏也寫了自己藏起大神照彥的錢的事。這恐怕也是他沒有殺死她的原因之一。
只要能從這裏逃出去,将所有的錢交出去都沒關系。明裏接受了那個女人的條件,但她無法用聲音告訴那個女人自己已經同意,便只好重重地點頭。那個女人則長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那,請你先等一下。”
那個女人離開了樓頂,大樓夾縫裏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由于那個女人拿走了手電筒,所以周圍很黑。太好了,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見到家中的父母了。但在欣喜的同時,她也産生了懷疑。
她雖然在信中寫道自己藏起了一大筆錢,但她隐瞞了具體數額。包中也許有幾百萬日元,也許有幾億日元。可是,那個女人剛才說【即便你給我一半,剩下的錢還是足夠在杜王町買一所房子的】,聽上去簡直就好像她早已清楚地知道包中放了多少錢似的。
自己可不能再上當了。她開始猜測,是否系在貓項圈上的信已經落人了大神照彥的手中。這并不是不可能的。這會不會是他讀到那封信以後采取的将計就計呢?為了擺脫這種膠着狀态,他的确需要采取一些手段。如果剛才那個女人是大神照彥設下的圈套,也可以理解她這麽做是在要求得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她的目的就是将自己帶出去,然後讓自己把她帶到藏錢的地方,這樣她就能從大神照彥那裏拿到自己的那一份錢了。當然,一旦他們知道藏錢的地方,自己就再沒有任何用處了。
可是,如果這種推測屬于事實的話,那自己目前的處境豈不是相當危險?
不,不對。很遺憾,這并不是最壞的情況,反倒不如說這是一個機會。因為自己已經意識到了,而對方卻并不知情。我何不裝作上當受騙的樣子,從這裏逃出去昵?我将藏錢的地方告訴那個女人,在她尋找藏錢地點的時候,也許就有逃走的機會。這個計劃成功的希望遠比一直留在這裏要大得多。
明裏打破鏡子,從中挑選了一塊三角形的碎片,作為武器,藏在了上衣裏面。
過了不久,上面傳來了一陣動靜,一條繩梯從樓頂垂了下來。
“小心一點,不要掉下去。”
樓頂邊上亮起了手電筒的燈光。繩梯沿着牆壁,從樓頂一直垂到大樓夾縫的底部,其細長的樣子宛如一條蜘蛛絲。垂直高度大概有三十米左右。明裏一心想要出去,便馬上手抓繩梯,腳也蹬了上去。一加上明裏的體重,繩子馬上繃得緊緊的。
明裏爬了一段高度後,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喜悅,心想自己終于能夠從這裏出去了。她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緊緊地抓住了繩梯。樓頂上的風讓她感覺十分舒服。大樓夾縫裏沒有一絲風,總是淤積着渾濁的空氣。
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該怎樣告訴那個女人藏錢的地點。明裏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暗自思索。自己爬到樓頂後,那個女人肯定會問自己藏錢的地點在哪裏,或者要求自己帶她去。可是,自己不能告訴她實話。如果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大神肯定就悄無聲息地躲在附近的某處。
必須離開這裏,走到有人的地方。只要周圍有很多人,就算自己已經毫無用處,對方也不會做出危險的事情來。
自己需要【移動】。需要能夠從【移動】轉變為逃亡的時間。可是,如果自己老老實實地将裝滿錢的旅行包的所在地說出來,恐怕就一步都無法離開這裏了。
因為,他想要知道的【魔法的語言】就是【大樓夾縫】。
旅行包就在這裏。就在這禁閉了自己半年多的大樓夾縫裏,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在明裏将大神照彥叫到樓頂上來的那一天,她是帶着包過來的。起初,她打算亮出這一大筆錢,質問大神照彥這筆錢是從哪裏來的,還有織笠花惠那個女人在電話中所說的是否屬實。
可是,當她在樓頂上等待大神照彥的時候,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尚未聽大神照彥的解釋,就擅自闖進他的家裏,并将他家裏翻了個底朝天,連天花板都不落下,自己的做法實在是有些過分。她覺得,如果将這些錢給他看的話,事情反而會變得更加複雜。在她開始想要将旅行包藏在某處的時候,手表上的指針顯示,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了。他很快就要來了。可是,樓頂上一片空曠,根本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她只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那并不是什麽好辦法。公司旁邊建了一幢雜居公寓,那幢大樓的樓頂高度與公司大致相當。大樓與大樓之間只有不到一米的間隙。也許自己可以用力将旅行包扔到隔壁大樓的樓頂上。
她馬上就執行了這個方案,結果卻失敗了。當時天上正下着細雨,雨水令她的手打滑了。失控的旅行包并沒能越過隔壁大樓頂上的鐵絲網,而是咣的一聲撞在鐵絲網上,激起一陣水霧後,掉在了大樓夾縫裏的管道間。
在被大神照彥從樓頂上推落以後,她一邊生活在兩道巨大的牆壁之間,一邊趁着大神照彥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看護着管道深處。那裏塞滿了空瓶子和腐爛的紙張,黑色旅行包就掉在那些垃圾上面,從管道接縫處滲出來的水,以及雨水正滴落在旅行包上。那個旅行包是用防水布料做成的,而且裏面的東西都事先放在了塑料袋裏,所以即使浸在水裏也沒關系。她很擔心大神照彥某一天會發現旅行包,但他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也許是因為從樓頂上無法看見管道的角落,而且旅行包的黑色又非常不顯眼的緣故。
自己不能把【魔法的語言】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必須說旅行包是放在山中,或是某個公共場所的儲物櫃裏,要由自己帶着她過去。在通過車輛或徒步移動到那裏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機會逃跑的。
明裏一邊抓住繩梯向上爬,一邊在腦海中展開杜王町的地圖。哪裏最适合藏錢呢?
突然,周圍變得異常耀眼。樓頂上發出一束光,直接照在了自己臉上。這種照射方法太直接了,就像在電影裏,警察盤尋嫌疑犯時的做法一樣。明裏被亮光晃得什麽都看不見了,只好中斷攀爬,牢牢地抓緊繩梯。
“起初還是一個一無所知、微不足道的單純小姑娘,不經意間卻已經産生了這麽重的疑心。”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中充滿憐憫。明裏眯起眼睛,只見繩梯盡頭亮着兩束手電筒的燈光。
“你看看她的表情,她已經有所察覺了,她知道你并不是來救她的。”
等到明裏習慣了耀眼的亮光後,她看到了一個人影正站在那個女人身旁。
“即使把她弄到上面來,她也不會說出我想知道的話。她所說的話不會有一句是真的,而只會讓我更加迷茫。我們在這個狹窄封閉的劇院裏的公演以失敗告終了,她已經知道你是在演戲了。”
明裏感到非常失落,仿佛全身都被灌滿了重鉛一樣。此刻,她渾身無力,只能盡力附着在繩梯上,不讓自己掉下去。
“她注意到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首先是靈感,然後是觀察。你看,鏡子都已經碎在地上了。”
照在明裏臉上的光稍微偏了偏,照向大樓夾縫底部。
“她打算上演一幕将計就計的好戲,這可是會引發流血的悲慘事件啊。”
“先把她弄出來吧,說不定她就會說出來了。”
“外面的風吹在她身上,會令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她也許會一邊哭泣,一邊乞求我的許諾,然後說出我希望知道的答案。可是,我不會這樣做,因為她知道,即使那樣做,自己也不會獲救。這樣一來,她反倒可能發揮出超越自身的能力進行抵抗。而且我也不喜歡賭博,所以我不想知道她上來以後究竟是痛哭流涕,還是會進行悲壯的反抗。你把她放下去吧,讓她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這句話就意味着,明裏爬到中途的蜘蛛絲馬上就會啪地一聲被割斷。在那一瞬間,明裏想無視他的話,繼續爬到樓頂上。她想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他們的身邊,然後撕咬他們的身體。
“她現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團不衛生的細菌,如果她上來以後反抗,被她咬傷的話,傷口會染上很多細菌,然後腐爛。仔細看看她,你能想象出她曾是一個人類嗎?所有人看到她都會百分之百地扭過頭去。我讓她茍延殘喘到今天,你知道這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嗎?好了,請回到下面去吧,上面不是你應該待的地力。我重申一次,我可以在一瞬間割斷繩梯。只要你繼續向上爬一步,你就會和繩梯一起掉下去。如果從這個高度掉下去的話,你腹中的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吧。”
明裏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正在上面用手電筒照着她,她不想露出哭泣的面容。
重新向下爬也需要一定時間。望着自己逐漸遠離的樓頂,明裏感到十分惋惜,心中仿佛要滲出血來。等到明裏到達地面後,樓頂上的人開始将繩梯向上拉回。頭上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哦。不過,我真的是那只貓的主人,大神希望我能把貓借給他用一用,我本來并沒有想像剛才那樣演戲。我特意讓那只貓跑到大樓夾縫裏,是不想讓你喪失生存的希望。如果你的心崩潰,導致你無法說出藏錢的地方,那可就糟了。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我們要讓你看到【希望】。因為只有【希望】能一直支撐你的心。喂,我們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通過電話嗎?”
明裏剛剛才回憶起來。如果她的記憶力沒有被時間風化,早就應該想起那是半年前自己在電話裏聽過的聲音。那個女人就是織笠花惠。
“我先走了,我以後會經常和大神一起來看你的。對了,你知道嗎?他已經結婚了,但結婚對象并不是我,而是最近剛剛認識的一個人。反正這種事是無所謂了。”
不久,兩個人便從樓頂上消失了,大樓夾縫裏再次充滿了深深的濃重黑暗。
六
孩子們在外面玩耍的聲音傳到了屋裏。向窗外望去,只見孩子們正用手團起地上的秘雪,互相打雪仗呢。從年齡來看,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小學生,但其中也有正在上幼兒園的小孩兒,還有中學生。這個兒童福利院和我以前上過的幼兒園很像。這裏有圍牆,有大門,有孩子們生活的建築,有廣場和玩具。
這些建築裏有一間屋子,好像是學校辦公室的迷你化。屋裏擺放着三張書桌,窗戶旁邊放着一套略顯破舊的沙發,供來賓使用。我和仗助君并肩坐在沙發上。暖爐上放着水壺,水壺口靜靜地冒着熱氣。
有幾個小孩兒正在窗邊向屋裏張望。仗助君做出吓唬人的動作,孩子們便一哄而散。
“以前竟然沒注意到這裏有這樣一個地方。”
“不過,我們要找的地方恐怕并不是這裏……”
我們向廣場望去。那裏有被積雪覆蓋的【秋千】和【滑梯】,但我們并沒有發現【時鐘】。杜王町裏有幾個公園裏同時具備這三樣東西,而這裏只具備兩個條件。與這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