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門廳。雖然受傷的地方井沒有流血,但卻傳來一陣火熱的灼燒感

圖書館的大門非常厚實,就像監獄裏的大門一樣。琢馬走近大門後,發現大門的樣子有些奇怪。門的把手上插着一根鐵棒,那根鐵棒已經被巨大的力量弄彎了。僅憑琢馬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弄開的。那恐怕就是億泰剛才的傑作。依靠【轟炸空問】的臂力,弄彎鐵棒是輕而易舉的。可是,自己和【The Book】可沒有這種力量。

琢馬試着尋找其他出口,但所有地方都被做了手腳,根本無法打開。在一樓走廊裏有一個緊急出口,但是門框已經歪斜,紋絲不動。這些肯定也都是億泰的傑作。這下可麻煩了,沒有方法從【荊棘館】出去了。窗戶上也鑲嵌着黑色鑄鐵制造的栅欄,恐怕只有老鼠才能從縫隙間進出。

過不了多久,億泰的同伴們就會趕來。自己不能長時間待在這裏。琢馬開始試着閱讀【The Book】,檢索其中的記憶,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只有一個可能的地方從記憶中浮現了出來。

琢馬回到大廳裏,仰頭望向螺旋樓梯。樓梯的木制扶手刻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盤旋上升,通向二樓和三樓。

三個月前,琢馬曾和千帆一起來到三樓,在一個類似閣樓的房間裏尋找【發出低吟聲的書】。當時,琢馬看到了一扇窗格子斷裂的窗戶。也許能夠通過那扇窗戶,從閣樓裏出去。只要能到外面去,就可以抓住外面牆壁上爬滿的荊棘,慢慢地爬下去。對于琢馬受傷的身體來說,這樣做可是非常辛苦的體力活兒,但總比一直待在這裏要好很多。

琢馬開始向螺旋樓梯上面爬去。身體感覺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稍微一用力,受傷的部位就會發熱,甚至令琢馬無法呼吸。琢馬一邊仰頭向上望去,一邊在心中默念“向上!向上……”,以免自己突然失去意識。為了逃離這座荊棘牢籠,琢馬繼續向令他頭暈目眩的螺旋樓梯爬去。

自從明裏被推入大樓夾縫裏,已經過去十個月了。只有在正午時分,當陽光非常充足的時候,才會有十分微弱的光線射入大樓夾縫,但夜裏已經不再那麽冷了。

此刻的明裏只考慮自己腹中的孩子。她确信自己已經出不去了,可是,她對此并不介意。只要腹中的孩子能夠平安無事地降生,在安全的地方受到保護,自己就沒有出去的必要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明裏沒有一天不在擔心腹中的胎兒會悄無聲息的流産。

胎兒在她的腹中蠕動着,仿佛随時都有可能降生。明裏一想到這個生命就要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心情就變得難以言語。

起初,被推落到這裏以後,陪伴明裏的只有孤獨。外面有很多人在走來走去,但并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這令她感到十分寂寞。可是如今,不管是在白天還是在夜裏,明裏都不會感到寂寞孤獨。可以說,與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相比,明裏都不孤獨。

明裏感到小腹內壁被人按住。她知道胎兒正在自己腹中爬來爬去。每一次,鼓脹的腹部都會變形。明裏試着用手撫摸腹部,感覺到腹部變得鼓脹堅硬。她感到身體很沉重,仿佛腰間挂了一個鉛塊一樣。

疼痛令她醒來。她仔細檢查毛毯,找到了出血的痕跡。通過從樓頂扔下來的書本,她已經背熟了關于生産的知識,她知道,這種現象意味着子宮口已經開裂了。她将水壺放在小火爐上,準備開水。

現在好像正是上班時間,外面的馬路上傳來行人往來交織的腳步聲,正是這種聲音推動了杜王町經濟的進步。人們走進大樓,即将開始展開各自的業務。他們每天早晨都會這樣做,直到明天、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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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個小時的穩定狀态後,明裏突然感到一種用鐵棒勒緊尾椎骨般的疼痛擴散開來,甚至令自己無法呼吸。面臨生産,子宮正在重複收縮。明裏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她無法一直忍住不動。可是,她又不能站起來四處走動。過了不久,疼痛退去,恢複到了普通狀态,仿佛剛才的疼痛只是明裏的心理作用一樣。

一個小時以後。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再次出現在明裏身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大神照彥和織笠花惠不到夜裏是不會過來的。一個人面臨生産,這可是非常危險的。臍帶搞不好會纏在胎兒的脖子上,将他勒死,自己也可能會因為大出血而死掉。面對這種束手無策的情況,明裏只能放棄。

明裏很想向母親求助。如果母親在這裏的話,肯定會消除明裏的不安。母親肯定會握着明裏的手說,我自己也經歷過生産,沒事的。

這種陣痛宛如波浪一樣,很有節奏。起初間隔時間大約是一個小時,到了後來,間隔時間逐漸變短,疼痛程度卻越來越強。明裏知道這是胎兒在腹中掙紮所致,因為自己肚子裏正在不住蠕動。

在忍耐劇痛的過程中,明裏已經渾身是泥。兩邊的牆壁高高聳立,直入雲霄,仿佛要插入藍天一樣。淚水令明裏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看上去牆壁仿佛要向自己倒下來一樣。

起初,明裏還以為不會再有更厲害的疼痛了,可這陣疼痛還沒有達到最高點。劇痛繼續如波浪般從腰間和小腹部位洶湧而來。自己的氣息仿佛要被那股波浪卷走一般,一定要進行呼吸,可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在疼痛到達最高點以後,再次緩緩散去。

一種疲倦支配了全身,明裏甚至忘了去擦擦眼淚。在一陣陣劇痛的折磨下,明裏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昏過去了。她剛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下一波劇痛便又洶湧而來,令她不得不再次醒來。

夢和現實之間的界限在此刻變得異常模糊,明裏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疼痛的間隔時間變成了十分鐘,不久又回到了五分鐘。自己的名字、過去、人類特有的思考都離她而去。最後所剩下的,只有生産的意志,自己的肉體就是為了生産而存在的。明裏向肺中吸入氧氣,忍耐着令自己渾身欲裂般的劇痛。

到了正午,光線射入大樓夾縫。明裏掀起衣服,露出眼看就要漲裂的肚子,讓陽光照在既硬又緊的皮膚上,讓滲出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在朦艨胧胧的意識中,一個想法在明裏腦海中浮現出來。

此刻,胎兒是否正在自己的腹中望着陽光呢?就算是眼睛還睜不開,但是透過皮膚,是能模模糊糊感到火紅的太陽的吧。她想告訴腹中的孩子——你以後要去的地方時時刻刻都能看到這種陽光。

“向上……向上……”

琢馬沿着螺旋樓梯向上爬去,口中下意識地念出聲來。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爬到了最上層。他從扶手向下望去,切實地感覺到自己已經從剛才升到了空中。走廊裏沒有人,也沒有光。琢馬曾經和千帆一起進入過的幾個房間開着門。這裏和以前見到的景色一樣,房間裏放着爬滿了蜘蛛網的禿鹫标本,還有褪了色的地球儀。地面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天花板和面向外面的牆壁都有些歪斜。

窗戶的設置很奇特,仿佛要從屋頂中間穿出去一樣。窗戶是向上推的那種類型,上面都生了鏽,一時無法打開,但琢馬集中力量,一下子便打開了窗戶,外面的寒冷空氣也一下子湧人屋內。和以前見過的一樣,窗戶上的鐵栅欄基本上都已經脫落了。琢馬試着抓住栅欄搖了搖,生鏽的螺絲斷裂了,他很輕松就把栅欄卸了下來。正當琢馬一只腳踏上窗戶,準備爬上【荊棘館】屋頂的時候,他才發現一直拿在自己手中的包已經在中途不見了。他放棄了回去撿包的打算。包裏放着千帆創作的小說原稿,雖然他還沒有全部讀完,但已經沒有機會再次遇到千帆,将自己的感想告訴她了。

只要仔細閱讀【The Book】,就可以知道自己對千帆抱有怎樣的一種感情。浮現在心中的感情毫無虛僞地被記錄了下來,就好像映在鏡子裏的情景一樣。與千帆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心中凝聚着各種各樣的感情。有憎恨,有詛咒,還有親人之情。對那個男人的血統的詛咒,對同自己流着同樣鮮血的妹妹的愛憐,這兩種互相矛盾的感情充斥在自己心中。對于自己的妹妹,琢馬心中抱有世界上所有詞典中能夠找到的人類所具有的所有感情。可遺憾的是,他心中并沒有絲毫她更希望得到的那種感情。那只是一種在這個世界上随處可見的,純粹的感情。書店裏陳列着專門描寫這種感情的書籍,人們交相傳唱表達這種感情的歌曲。如果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感情,會顯得非常愚蠢。自己到最後也沒有對【抱有這種感情。不管她如何期待,自己心中都不可能會産生這種感情。可即便如此,自己仍然一邊忍受着罪惡感和惡心,一邊完美地表演到了最後一刻。

琢馬站到了屋頂上。外面的冷風裹緊他的身體。這是一種西洋特有的屋頂結構,傾斜的角度很大,在上面有近十個窗戶,琢馬就是從其中一個出來的。屋頂上還有積雪,那些積雪并沒有從如此傾斜的屋頂上滑落下去。

眼下就是無數住宅區人家窗中透出的燈光,看上去就像漫天星裏在眨着眼睛一樣。很遠的東方一片黑暗,看來那裏是廣闊的大海。在西北角上可以看到車站和旋轉廣場。無數道路以廣場為中心向四周輻射開來,就像蜘蛛巢穴一樣。

視野一角裏映出一片模糊的亮光。琢馬摒住呼吸,向那片濃煙望去,只見城鎮一角騰起紅色的火焰,那是在【荊棘館】的北方。那裏遍布着很多人家,就像無數細小的管道一樣交織在一起,其中有一戶人家正在發光。周邊的人家和覆蓋着積雪的道路被映得一片血紅,就像在夕陽的映照下一樣。

罪人的家中燃燒起了業火。父親看到那串項鏈以後,恐怕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肯定和女兒采取了某種措施,那些光應該就是他們的傑作。也許他是出于良心上的譴責,才放火燒毀了自己的家。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聽到詳細情況了。如果父親死了的話,對于他本人來說也許是一種幸福。

突然刮起一陣大風。口中呼出的氣息變成一片白霧,在屋頂上飄起,然後消散在杜王町的上空。身後的屋頂咔咔作響,一個耳熟的聲音傳入了琢馬的耳中。

“學長,那個女孩子今天不在這裏嗎?就是在車站前面遇到時,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

在【荊棘館】的屋頂很高的中央部位有一個八角形的穹頂,周圍設有七個尖塔和鐵制的鳥形裝飾。天空上雲層密布,異常昏暗,但在街上的燈光和【荊棘館】的照明燈光的幫助下,可以清楚地看清周圍。

在屋頂高處的八角形穹頂旁邊站着一個身穿黑色校服的男學生。與億泰一樣,一副不良少年的扮相。他的站姿很優雅,雖然只是雙手插在衣兜裏,随随便便地站着,但渾身卻欺發出一種優雅的氣息,仿佛藝術家雕刻出來的作品一般。

“你是破壞大門後進來的嗎?”

他是怎麽知道我在屋頂上的?

“由于我無法治療億泰的症狀,所以叫了救護車,但我忘記了一件事,所以只叫了一輛。看來這裏需要兩輛救護車,一個是億泰的,還有一個是學長你的。”

如果說自己在人生中犯下了錯誤的話,那就是沒有殺死這個家夥。琢馬擡頭望着東方仗助,心中想到。

雲朵在頭頂飄動。二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仿佛觸手可及。腳下就是人們生活着的城鎮。建築物看上去非常小,整個城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模型。道路、樹木的栽種,所有一切都仿佛是由某人設計出來的盆景。保管着浩如煙海的書籍的圖書館屋頂接近天空,遠離地面。幾乎沒有人會到這裏來,能夠到這裏來的恐怕只有鳥兒和風。除了二人的呼吸聲以外,這裏聽不到其他聲音。

東方仗助從衣兜裏伸出手,認真地整理了一下發型。他用手指肚和手心表面仔細地整理着頭發,動作非常小心,不讓頭發出現一絲淩亂。照明燈光從他的臉下方照射上來,将他的身體輪廓在後面的牆壁上投出一道高大的影子。距離足有二十米。

“學校已經放學了,讓我們玩得久一點吧,學長。”

不良少年一副向打架對手挑釁時的口吻。他并沒有故意說得很大聲,只是靜靜地說着,話中卻藏有不容對手置疑的強烈意志。

“你為什麽要幹涉我的人生?”

“因為你要殺死我母親。”

“那是因為你們妨礙了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有足夠的理由讓我揍飛你,有很多理由,比如衣兜破了。”

他的校服下擺被風刮得不住作響。在這種程度的風中,擲出的飛刀并不會被輕易吹飛。琢馬校服上衣裏面只有剛才撿回來的那把黑色飛刀了。由于骨折的是左肩,所以他仍舊可以熟練地投擲飛刀。在照明燈的照射下,周圍很明亮。這樣一來,記錄在【The Book】上的文字也不會因黑暗而無法閱讀。如果自己逃走的話,對手肯定會追上來的。既然如此,就只能在這裏幹掉東方仗助了。

“學長,你還是應該注意一下,不要讓你的衣兜再破了。這是一個忠告。你是剛才與億泰交手的時候弄破衣兜的吧?現在可和剛才大不相同了。”

琢馬一邊對仗助保持警戒,一邊用手摸了摸上衣的右邊衣兜。被【轟炸空間】從縫線部分弄破的衣兜已經複原了。

“你很擅長這個嗎……?”

修複損壞的東西,治愈受傷的人,這就是仗助的【替身】所擁有的能力。通過幾次觀察,琢馬推測出了他的能力。就像上次修複了鋼筆一樣,這次他修複好了破裂的衣兜。可是,琢馬感覺不到他是什麽時候做到的。

“【瘋狂鑽石】。”

仗助開口說道。不知何時,他的身後已經站了一個男人。他後背挺得筆直,站姿看上去同仗助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肯定就是仗助的影子,仗助的守護靈,仗助的靈魂本身。他總是悄悄地站在仗助身邊。

“這家夥會将你的臉變成前衛藝術喲。”

站在仗助身後的【替身】擺出一副拳擊姿勢。【瘋狂鑽石】這個名字很符合他。他的樣子看上去就是一個中世紀的戰士。他的身體看上去閃閃發光,那光仿佛是從體內發出來的一樣。手臂上和脖子周圍的肌肉勻稱結實,像石膏一樣光滑。【轟炸空間】的臉型就像一個鐵皮機器人,而【瘋狂鑽石】則比較接近于人類的臉型。琢馬曾經看到過他。在仗助治療自己母親的時候,琢馬曾從遠處的樹林裏用望遠鏡偷偷望過。

可是,他有兩個疑問。

1.在當前這種情況下,仗助為什麽要修複好自己的衣兜?

2.明明沒有靠近自己,他是什麽時候辦到的?

根據仗助治療母親時的觀察結果來看,【瘋狂鑽石】仿佛是通過用拳頭觸碰受損物體的動作,令時間發生倒流,從而達到修複效果的。比如,即使是瀕死的重傷,他也能令其恢複,甚至不留一絲痕跡。可是,【瘋狂鑽石】并沒有觸碰自己的上衣啊。

難道那家夥只要觸碰到受損物體其中的某個碎片,就可以進行修複嗎?自己衣兜破碎的一部分應該在一樓的地面上。這樣說來,【瘋狂鑽石】就可以接觸到了。

宛如雕像般的身體開始在空中平滑地移動。琢馬觀察着【瘋狂鑽石】的舉動。他還不知道仗助打算做什麽。琢馬決定将首擊留給仗助。距離二十米。不管對方做什麽,自己都能夠輕松避開。

【瘋狂鑽石】猛地擊出一拳,打在仗助身後的穹頂上。看上去并沒有多大力量,但馬上便發出了爆炸般的巨響,煙塵彌漫,爬滿荊棘的磚牆開始坍塌。巨大的碎片滾落在屋頂上,【荊棘館】裏響起了大量磚塊落地的巨響。

【瘋狂鑽石】單手抓起一塊人頭大小般的石頭,擺出投擲棒球時的姿勢,然後猛地擲了過去。他的動作毫無累贅,就像跳舞一樣優雅。

那塊石頭從【瘋狂鑽石】手中飛出後,馬上便在琢馬腳下砸開了一個大洞。随着一聲發射大炮股的巨響,沖擊力甚至晃動了整個屋頂。

那塊石頭本來應該是在空中呈一條直線飛過來的,但琢馬幾乎看不到它的軌跡。【瘋狂鑽石】輕輕地扔出如此巨大的石塊,看上去好像連半分力氣都沒使出來。

仗助點了點頭。不逃走的話就危險了。第一投沒有命中只能說是琢馬的運氣好。琢馬有一種預感,他接下來會調整距離和角度,然後準确命中自己。這時,【瘋征鑽石】又投出了一塊大石。

琢馬立刻開始在非常順斜的屋頂上滑動。一陣沖擊傳來,自己剛才所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洞。如果不是勉強用骨折的腳離開那裏的話,肯定早就受了重傷了。

荊棘一直延伸到屋頂上。琢馬伸出手去抓住荊棘,阻住了自己下滑的勢頭。無數尖刺刺入手心,紮出血來。荊棘無法承受琢馬的體重,開始從牆上剝落。琢馬眼看着就要從屋頂滑落到空中了,但他總算沒有掉下去。他重新站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躲進了附近尖塔的陰影裏。

屋頂上的七根尖塔都是巨大的四方形柱子,幾乎有三米多寬,全部都是由紅磚制成,表面爬滿帶刺的荊棘,頂部形成金字塔般的棱錐形。因此,從遠處望去,【荊棘館】的屋頂就像紮了七根針一樣。琢馬藏身的尖塔位于屋頂最北端,後面就沒有屋頂了。那裏就像斷崖一樣,他身後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下面就是地面。他無法逃到更遠的地方,便只能暫時以尖塔為護盾,逃出仗助的視線。

“這個夜晚真冷啊,能把人活活凍死。”

遠處傳來了仗助的聲音。即使看不見他的身影,從聲音傳來的方向也能夠知道他的位置。他好像仍舊站在屋頂中央上部的八角形穹頂附近,并沒有過來。

“你想躲起來嗎?沒用的。因為你呼出的氣息都已經變成白霧,向上浮起了。在你露出臉來的一瞬間,你的頭蓋骨會被砸爛,腦漿會在這屋頂上四濺。”

琢馬凝視着自己的手心。荊棘的尖刺在他手心裏刺出無數個小孔。他在心中默念,那本深棕色皮革封面的【The Book】便從滿是鮮血的手心裏浮了出來。書的封面上到處都是劃傷和卷曲

的地方。【The Book】反映出了琢馬肉體受到的傷害,連書本身都變得破破爛爛了。

琢馬開始閱讀起【瘋狂鑽石】展開攻擊那一瞬間的記憶。那個時刻在他腦中展開,他開始分析映入視野中的情景。柔和的動作,揮動手臂的速度。琢馬試着通過飛來的牆壁碎片大小,推算出了它的重量,繼而算出将它向炮彈一樣發射出來的力量。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那一拳真的打在自己身上,身體恐怕就再也無法恢複原形了。如果剛才那發炮彈命中的話,自己已經沒命了。即使沒有擊中致命的部位,也肯定會受到重傷。自己如今面對的可以說是破壞之力本身,完全無計可施。

琢馬靠在尖塔的牆上,仍舊藏在尖塔後面,向仗助說道。

“你是打算展示你那占據絕對優勢的力量嗎?打算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從很遠的地方就把我殺死嗎?不,不是的。你暴露出了【瘋狂鑽石】的一個特性,那就是他根本無法走到太遠的地方。”

在【瘋狂鑽石】發動攻擊的時候,他并沒有過來,而是一直站在仗助身旁。恐怕【瘋狂鑽石】無法離開仗助的肉體太遠。這與【轟炸空間】一樣,在擁有強大力量的同時,移動範圍也非常窄小。所以。他只能砸碎牆壁,撿起石頭向自己攻擊。

“……不過,真是奇妙啊。破壞和再生?你居然同時擁有這兩種能力,真是危險的平衡。難道說這是因為你的性格也是如此嗎?你的精神中有分裂的地方吧?我聽過傳言,說你平時很溫厚,但如果破嘲笑的話,态度就會在瞬間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有一點對自己很有利。那就是自己已經開始逐漸把握【瘋狂鑽石】的能力了,可仗助對自己的能力卻一無所知。也許仗助知道自己擁有植入記憶的能力,但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是通過讓對手看到【The Book】裏的文字來發動攻擊的。在與億泰交手的時候,億泰可以通過一些東西來推測出不能走進琢馬的視野。在滅火劑形成的煙霧中,琢馬并沒有發動攻擊,而是選擇了向後退去,這就是琢馬的行動。可是,仗助不知道這個事實,所以,他不會閉上眼睛來進行防禦。這樣的話,琢馬有機會在第一波攻擊中就确定勝利。

琢馬将手放在【The Book】的封面上,手心裏傳來一陣溫暖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讓任何人進入過自己的內心。無論心情怎樣,自己都沒有哭過。可是,自己并沒有感到孤獨寂寞,因為有這本書。這本書一直在自己身旁不離不棄,就像在守護自己一樣。自己不能示弱,連想都不能想,自己不能在這本書裏留下難堪的記憶。

通過屋頂傳來的咯吱咯吱聲,琢馬知道仗助開始向自己移動過來。仗助正在逐漸靠近琢馬的藏身之處。雖然隔着尖塔的直角形牆壁,雙方都看不見對方,但仗助已經準确把握了琢馬的位置。琢馬呼出的氣息化作白霧,暴露了他的位置,但他仍舊躲在尖塔的拐角裏。他不能漏掉仗助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不管是投擲飛刀也好,将【The Book】在他面前打開也好,琢馬都必須先準确計算出二人之間的距離。

突然,腦袋旁邊傳來了破壞的聲音。細小的磚頭碎片四處飛散,尖塔的一角被擊碎了。【瘋狂鑽石】擊碎了尖塔一角,讓磚頭碎片朝向琢馬藏身的地方飛去。那塊被砸碎的尖塔碎塊重量并不輕,普通人連舉起來都很困難。即使已經被削去尖角,它仍毫不停留地向前直飛,然後消失在虛空中。它恐怕會一直飛到幾公裏外人跡罕至的田地裏,然後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吧。

“難道你打算伏擊我嗎?我早就說過了,我知道你藏在那裏。”

仗助的聲音比剛才距離琢馬更近了。

大部分積雪部已經從十分傾斜的屋頂上滑落。但是,尖塔和屋頂連接的部位還多少有一些積雪,琢馬用手捧起那些雪,塞入口中。如果被剛才的石塊命中的話,估計惱袋已經被轟掉了。一不小心,就會在一瞬間失去性命。如果判斷和時機估算錯誤的話,是沒有補救機會的,甚至連悔恨的機會都沒有。琢馬集中起全身的神經,感受着逐漸靠近的威脅。

由于他将一捧雪塞入口中,因此嘴巴裏面此刻非常涼,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不能再說話了。不能讓仗助知道自己的行動。與他對峙的這種緊張感再過幾秒鐘就會消失。一切部結束以後,到了明天,自己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了。始終憎恨着某個人的生活終于要結束了。

仗助的腳步聲在距離琢馬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他呼出的氣息。化作白霧,飄在空中,從琢馬眼前飄過。距離是如此之近,仿佛觸手可及。仗助就站在轉過尖塔拐角的地方。毫無疑問,這是【The Book】的有效攻擊範圍。

仗助并沒有發動攻擊的跡象,他感到有些猶豫迷惑。他突然停止移動,環視四周,迫不得已地觀察起來。仗助在等待琢馬的呼吸化作白霧出現的一瞬間,他的移動就是以那白霧為目标的。可是,此刻,那個目标已經不見了。

在冬天,由于人體內的溫度和外界溫度之間存在很大的溫差,所以人呼出的氣息中含有的水蒸氣會受冷凝結成水滴,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白霧。為了防止這種現象的發生,只需要将雪放入口中就可以了。口中冷卻後,呼出來的氣息就和外界之間并沒有太大的溫差,也就不會生成水滴,呼出的氣體也就不會化作白霧。

仗助不見了琢馬呼出的白霧以後,便停下腳步,向四周望去。他心中應該已經起了疑心,懷疑【敵人】是否已經離開了尖塔陰影。這一瞬間就是最好的攻擊機會。

琢馬從尖塔陰影裏走了出來。正如他預想的一樣,走出尖塔拐角,便看見仗助站在那裏。距離只有兩米遠。【瘋狂鑽石】就站在仗助身旁。他的視線本來正望向其他方向,但他察覺到了對手的氣息,便轉過身米。仗助的反應速度比常人快出許多,但琢馬更快。

【The Book】在飛速地翻頁,下一瞬間,就翻到了記載着遭遇交通事故的地方。在【禁止區域】裏,這也是最具有破壞力的一頁。只要看到這些記載,就會在瞬間失去意識,無論是多麽結實的身體都沒用。

仗助令【瘋狂鑽石】擺出了攻擊的姿勢。同時,琢馬已經将【The Book】展開在了他的眼前。

事情出人意料。仗助此刻正閉着眼睛。

他已經知道【The Book】的發動條件了。看來他已經從某處獲知了不能觀看【The Book】的情報。【The Book】發動的攻擊并未奏效。

一瞬間,琢馬在腦中重新回憶起來。現在的過程與億泰交手時一模一樣。琢馬立刻向後退去。

【瘋狂鑽石】立刻發動了攻擊。他在一瞬間發出兩拳,從琢馬眼前掠過。琢馬臉上感受到了風的壓力。這是仗助閉着眼睛發動的攻擊,他并沒有确定目标。可是,如果琢馬不向後退去的話。肯定會受到致命傷害。

琢馬從上衣裏取出那把黑色飛刀。雖然這已經是最後一把飛刀了,但現在正是使用的時候。與億泰交手時不同的一點在于,自己現在手上有飛刀。仗助此刻正閉着眼睛,應該不會感覺到飛刀。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飛刀不會擲偏的。在通常情況下,琢馬的飛刀旋轉一周會經過3.5米遠的距離,在他與仗助之間的距離達到這一數字的時候,琢馬擲出了飛刀。可就在琢馬瞄準仗助的心髒,将要出手之前,他的後背受到了撞擊。

琢馬立刻變得無法呼吸,感到身體裏面有幾根骨頭折了。

目标偏離。飛刀劃出一道紅線,消失在空中,并沒有擊中仗助。

琢馬靠在尖塔牆壁上,盡力支撐着沒有倒下去。砸在後背上的拳頭大小的石塊從屋頂掉向地面,發出巨響。琢馬馬上就明白了,原來那石塊是從與仗助相反的方向飛過來的,正中琢馬後背。

“任何人都會想要回到過去的狀态吧?也許牆壁和花瓶也會這麽想。”

仗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原因是二人之間的身高差距,還有,琢馬此刻正跪在地上。

“【瘋狂鑽石】已經使其【再生】了。它會沿着一條直線,以最短的路線飛回來,所以,如果你站在尖塔拐角的話,肯定會被砸中的。”

琢馬開始咳嗽起來,飛濺的唾液中夾雜着鮮血。

稍不注意,滾落在腳下的大石塊已經消失不見。沒有人去碰它,好像也沒有從傾斜的屋頂上滾落下去。

遠處傳來“哐”的一聲輕響。【瘋狂鑽石】剛才破壞掉的八角形穹頂牆壁至今仍開着一個大洞,剛才那個聲音就是石塊準确嵌在大洞邊緣的聲音。碎塊重新成為建築物的一部分,連斷裂的痕跡都消失不見。

仗助為什麽要修複好琢馬的校服?

他的【替身】果真能夠通過接觸一塊碎片,從而修複受損的東西。仗助在一樓撿起破碎的衣兜碎片,讓【瘋狂鑽石】用手觸碰,然後馬上便開始了【再生】。那塊黑布接在自己上衣的縫線處,就像被扔出去的牆壁碎塊會沿着一條直線飛回來一樣。破碎的衣兜碎片肯定是移動到屋頂上,在琢馬不注意的時候連接在上衣的縫線處,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修複的。

仗助能夠發現正準備從【荊棘館】逃離的琢馬并非出于偶然。他是借助那塊上衣碎片找到這裏來的。為了知道琢馬的确切位置,他才修複好琢馬的上衣的吧。

可是,琢馬還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他為什麽會閉上眼睛昵?琢馬本打算好好想一想,但後背的撞擊令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可能連內髒都受到了損傷,他感到有些惡心。

仗助在琢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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