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4)

擦了擦臉上的鮮血。二人之間的距離非常近,觸手可及。在一輪攻防過後,仗助并沒有後退,而是在【The Book】的有效攻擊範圍內停了下來。同時,那也是【瘋狂鑽石】的攻擊範圍。

他對【瘋狂鑽石】的拳頭的速度擁有絕對的自信。如果琢馬打算翻開書的話,仗助确信他能夠立刻做出反應,搶先用拳頭擊中琢馬。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閉上眼睛。”

仗助的聲音異常低沉,聽上去仿佛正在壓抑心中的怒火。

“億泰倒在一樓的地上,他恐怕是想告訴我‘不能看’吧。他用手指捅瞎了自己的雙眼,你聽好,是用兩根手指,捅瞎了自己的雙眼。那個傻瓜。他相信我能夠到這裏來,他相信我能夠修複他的雙眼。學長,你說那家夥該有多傻。”

當億泰捂住臉一動不動的時候,琢馬真應該走過去确認一下。

“所以,當你要讓我看到那本書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那本書就是你的【替身】吧?我看你剛才手裏是空的。”

仗助瞥了一眼琢馬右手裏的皮革封面的書。【The Book】的封底和邊角比剛才更加破爛不堪了。

“原來你是通過書向對手發動攻擊啊,而且還必須在很近的距離。如果能夠在遠處攻擊的話,你早就發動攻擊了。喂,別動。在你打開那本書之前,我肯定會揍扁你的臉的。”

“你少在那裏狂妄自大了。”

由于混雜着鮮血的唾液已經湧入咽喉,所以,琢馬只能一邊咳嗽一邊發出聲音。

“書翻頁的速度很快的。比起你這個讨厭的男人出拳的速度要快得多。”

琢馬瞥了一眼站在仗助身旁的【瘋狂鑽石】。他的臉型很接近人類,但臉上毫無表情。他看起來毫無感情,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宛如一座雕像,只是用眼睛望向琢馬。仗助挑釁般地說道。

“那就讓我們來比一比吧。看看到底是我的拳頭快,還是你的書快。”

“你不先治好你臉上的傷嗎?”

仗助的臉頰在不停地流血。他并沒有回答琢馬的提問。難道是因為【瘋狂鑽石】無法治愈東方仗助自身的傷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于琢馬來說還真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樣一來就不需要一擊定勝負了。傷害會在他體內積累,他體內折斷的骨頭,以及破裂的內髒都不會複原。

Advertisement

琢馬最後擲出的飛刀并非毫無作用。僅僅從引出這樣一個信息來看,那把飛刀就有很高的價值了。琢馬的心情稍微變得輕松起來。仗助的【替身】并不是無敵的,這點很重要。

“而且,你能治療傷勢,但好像無法治愈疾病。你剛才說過,你無法治愈億泰的症狀。那生命昵?你能夠讓死者複活嗎?”

仗助仍舊無語。站在他身旁的【瘋征鑽石】皮膚上毫無汗毛和污垢,美麗得簡直就像剛造好的陶器一樣。并不會讓人産生錯覺,除了身體重量以外,他還表現出确切無疑的存在感。可是,他的臉頰上出現了一道傷痕,位置與仗助臉上傷痕的位置相同。好像和琢馬與【The Book】之間的關系一樣,如果仗助受傷的話,【瘋狂鑽石】也同樣會受傷。

警笛聲已不再響起,但火并沒有被完全撲滅。到了明天早晨,父親和他女兒居住的屋子恐怕就會被燒成灰燼了。建造在【荊棘館】屋頂上的七座尖塔在勁風的吹動下,發出了高亢的聲音。屋頂上沒有滑落下去的積雪被刮起、吹散,然後從屋頂邊緣散落下去。

琢馬開始在腦海中總結接下來該做的事。琢馬知道,【瘋狂鑽石】擁有強大的力量,絕對不能與他硬碰硬。可是,也并不是沒有通往勝利的道路。即使有一輛馬力強勁的好車,也得需要有人來駕駛。如果駕駛員的心裏産生動搖,在一瞬間就會被其他車輛超越。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如果現在不問的話,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琢馬向仗助說道。

“我想問的就是關于你的發型……”

在《一千零一夜》中登場的少女每天晚上都會通過給國王講故事來避免受到刑罰。最終,國王通過少女講述的故事領悟到了寬容和邏輯觀。少女最後免于刑罰,更和國王結婚生子。故事具有使人生存、向前發展的力量。在向東方仗助發動反擊前,琢馬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做,那就是講故事。他必須像《一千零一夜》裏的那位少女一樣,在講故事的時候搏上自己的性命。

琢馬已經在腦中想好了故事的構架,故事的結局早已确定。

【因為書的存在,仗助死了】

接下來,他只需要考慮如何令故事發展成那個結局就行。

如果現在馬上打開【The Book】的話,在獲得這種感觸前,人形一般的【瘋狂鑽石】恐怕就會一拳打在自己臉上。他現在處于一種異常的心理狀态,也就是認為自己正在戰鬥。雙方之間的距離只有兩米,這就相當于對方【正用手槍指着自己的腦袋】。琢馬并不打算驗證究竟是書翻頁快,還是【瘋狂鑽石】出拳更快。在這種狀态下,對方是不可能出現一瞬間的破綻的。因此,琢馬就需要講故事。哪怕在一眨眼的時間裏,只要自己搶到首擊,就能獲勝。僅需如此,就很有可能會把仗助殺掉。

“我的發型怎麽了?”

仗助板起了臉,【瘋征鑽石】的手也握成了拳頭。雖然琢馬也曾聽過傳言,但發型果然是仗助不可亵渎的聖域。據說那發型就是他生存的意義,是他的信仰。所以,他的發型作為打動他內心的故事素材是最為合适的,但同時也是很危險的。只要稍微控制失誤,殘酷的國王就會施加處刑吧。

“也許我是在以閑聊拖延時間。但我曾經聽說過一些傳言,是關于你梳這樣一個發型的理由的。那是在你四歲時的一個下大雪的夜晚吧?那一夜和現在一樣,世界變成了一片雪白。”

琢馬已經通過【The Book】調查過與仗助有關的事,然後深深記在腦海中。這些話都聯結着仗助的內心最深處,是它們在裏面支撐着【東方仗助】這個人物。

琢馬一咳嗽,受傷的部位就産生一陣劇痛。他收起右手裏的【The Book】,将右手放在骨折的左肩上。琢馬望着仗助的眼睛,開口說道。

“如果沒有【他】,車子就無法開動。你就會在那一晚死掉。真是一個謎一般的人物啊……”

那是仗助幼小時的記憶。在一個下雪的夜晚,仗助和母親乘坐的汽車車輪陷入雪中,不住打滑,無法開動。突然出現了一個穿着立領校服的人,是他脫下校服上衣塞在車輪下面,才令汽車重新發動起來的。

并不是那個少年助人為樂的行為打動了仗助的心,更重要的一點在于,那個少年犧牲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只是為了能讓他們母子乘坐的汽車開動起來。仗助覺得這種行為十分神聖,就像聖經某一頁中記載的一樣。

據說,仗助的奇異發型 就是模仿了小時候救過自己的【他】的發型。構成了【東方仗助】這個人物的标志性部分就起源于此。正因如此,這個故事才成了禁忌,絕對不能讓別人染指其中。

“你是否認為【他】現在仍居住在這座城鎮的某處?”

“你到底想說什麽?”

仗助的臉上露出難以弄懂琢馬本意的表情。這是一個好的征兆。【疑問】就是在聽故事的時候産生的。仗助已經開始被這個故事吸引進去了。

“我的能力名叫【The Book】,裏面不僅有我自己的記憶,它真正的使用方法要更簡單。書中記載的是一種自傳小說,是我過去的所見所聞。我可以在任何時候進行檢索查閱。比如,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我可以告訴他【我在幾年前的幾點幾分幾秒在街頭和你擦肩而過,你還記得嗎?】。這本皮革封面的書就是我的人生。在我的人生裏,進入我視線的一切都記錄在這本書裏。”

琢馬一邊按住自己的左肩,一邊繼續說道。為了裝出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他将身體微微向前彎了下去。仗助很高大。在當前距離下,如果自己再向前彎下身體的話,仗助就很難從這個角度看到自己的右手。

“你是在四歲時遇到【他】的。我當時是五歲。我喜歡觀察行人的臉,還有往來經過的車輛的車牌號碼。我至今仍能夠想起當時的細節部分。那時的街道、天空顏色、流淌在空氣中的音樂……我還記得你母親帶上只有四歲的你去買東西時的情景。其實,我們在這座城鎮裏曾經無數次擦肩而過,但我當時并不認識你。我只要在書中檢索一下現在的你和你母親的臉,就能夠清楚地知道我們曾經在哪裏擦肩而過。”

“繼續。”

仗助的臉上露出了比剛才更加嚴峻的表情。琢馬則帶着确信繼續說道。

“五歲的我應該見過【他】。我幾乎記得這座城鎮裏所有人的臉,雖然在更加幼小的時候只有殘缺不全的記憶,但在五歲的時候,我肯定應該見過【他】。”

當時,為了接受關于無限記憶力的檢查,琢馬曾在福利院裏大人的帶領下,頻繁地出入于大學。大人們讓他在研究室裏記住位數衆多的數字。或是讓他解開迷宮。他非常喜歡在回到福利院之前,大人們在車站前的茶館裏給他買冰淇淋吃。

“我确信自己記得當時所有高中生的臉。”

琢馬當時坐在座位露天擺放的咖啡店裏,有許多中學生和高中生在自己面前走過。不管是乘坐電車或公交車,還是在車站前的商店街上稍作玩耍,回家的學生們是肯定會從車站前經過的。那是在琢馬第十幾次來到那家咖啡店的時候。他望着身穿校服的人從眼前走過,“第一次看到的臉”的數目為零。後來他曾經看過資料,将自己記住的學生數目和學校在籍的學生數目進行了對照,發現結果一致。琢馬準确無誤地記住了那一年所有在籍學生的長相。

只要閱讀【The Book】中的記憶,應該就能找到【他】。而且,如果【他】和東方仗助梳同一種發型的話,那就更好找了。只要那家夥稍稍出現在琢馬的視野裏,就應該是救過東方仗助性命的那個男人。

仗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

“學長,你是想說,你的書裏寫着那個人的事情嗎?”

“應該有的。肯定沒錯。”

每次被否定發型的時候,仗助的情緒都會變得非常不穩定,那是因為【他】是仗助的精神支柱,而【他】的存在卻又那麽不穩定。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出來,對于沒有了父親的仗助來說,【他】的存在具有多麽重要的意義。【他】是仗助內心世界的真理,是語言,是法律,是邏輯觀。仗助模仿【他】的樣子,就像一個孩子模仿自己的父親一樣。關于【他】的消息,仗助是不會置之不理的。在仗助聽完這個故事之前,他是不會處刑的。琢馬望着仗

助的眼睛,繼續說道。

“雖然我在調查你的過程中,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但我還不曾在【The Book】裏檢索過關于他的事情。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在這裏閱讀十三年前的記憶,你看怎麽樣?”

只要通過那些特定條件——身穿立領校服,與仗助梳同樣的發型——就可以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內找到結果。只要找出關于【他】的記載,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可以通過見到【他】的時間、地點,以及他拿在手裏的東西來推測出他的長相。只要知道了準确的相貌,即使他的發型已經改變,也可以找到現在的他。

“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嗎?現在,你也許能夠在這裏了解到一些關于【他】的事情哦。只需要翻開【The Book】就可以了。”

襯托出夜晚的【荊棘館】的照明燈此刻正照向他們,只見仗助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在仗助感到精疲力竭的時候,他肯定是想到少年時代見到的那個男人,才一直堅強地活到了現在。琢馬感到這其中真是具有諷刺意味。自己和他,不管是誰都好像是在追尋着父親。對于自己來說,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父親是自己要消滅的對象;對于仗助來說,雖然二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但對方卻值得他去尊敬。

“啊啊,是啊。你只需要打開你的【替身】就可以了。不過,如果這是你開的一個玩笑的話,我就不能保證你的性命了。因為你這樣做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琢馬剛才冷卻的口中又恢複了正常溫度。呼出的氣息化作白霧,在風中慢慢消散。構成杜王町的無數人家窗戶裏亮着燈光,照亮了很遠的地方。仿佛是在黑暗無比的大海中,彙集了所有的星星一樣。琢馬産生了錯覺,他覺得仿佛自己和仗助都站在了銀河上。

“我現在就召喚出【The Book】,但不是為了攻擊你,而是為了尋找你的恩人。所以,你不要使用那個不會說話的男人。”

琢馬瞥了一眼【瘋狂鑽石】。仗助并沒有對【瘋狂鑽石】說停止進攻,但琢馬明白,他已經答應了。

琢馬的右手離開了自己的左肩,召喚出了【The Book】。那本皮革封面的書頓時從手心裏浮現出來,就像一艘潛水艇浮出水

面一樣。同時,琢馬用食指和中指偷偷地夾住了別在胸前衣兜裏的鋼筆。他小心翼翼地做出這一系列舉動,令這些動作看上去并無不自然的地方。由于他的身體仍舊有些前屈,所以,高大的仗助肯定不會注意到他的右手在胸口處的動作。

琢馬将【The Book】的封面展示給仗助看。仗助則一直在對書的翻開保持着警戒。可是,如果這是在剛才,書要翻頁的話,仗助便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但此刻的仗助卻大不相同,他的攻擊意識看起來要淡薄了許多。只是觀察着琢馬的動作。看來仗助很想知道關于【他】的信息。

琢馬很快便可以檢索到與【他】有關的記憶,但他從一開始就并沒有打算這麽做。

“對了,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你認為【The Book】中究竟是否有關于【他】的記載呢……”

琢馬俯視着手中的【The Book】,開口問道。現在是将展開的故事收起來的時候了。

“你在耍我嗎?”

維系着仗助理性的那根線開始嘎吱作響。對于仗助來說,發型以及與【他】有關的事情都顯得異常敏感,一不小心,他的理性之線就會啪地一聲斷掉。

“這個故事從這裏開始才變得重要起來。你聽好了。如果我檢索過去,找到了【他】,那就什麽問題都沒有。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如果沒有找到【他】,事态會變得怎樣?我幾乎掌握了當時住在杜王町的所有人的長相,中學生和高中生的長相更是無一遺漏。你必須認可這個前提條件。即便如此,萬一【The Book】中并沒有關于【他】的記憶,那就不是我的錯了,雖然這甚至會令我都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如果【The Book】中沒有這方面的記載,那就說明,那個男人當時并不住在杜王町,【他】只是在那個夜晚出現在你和你母親面前,僅此而已。”

“那不可能。”

“為了向【他】道謝,你的母親肯定已經找過【他】了吧?可結果并沒有找到。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他】的發型那麽那人注目,為什麽會找不到呢……”

二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白色的顆粒從琢馬視野中飄過。呼出的氣息不斷旋轉,最終變成了小小的雪粒。伴随着傷處的疼痛,汗水也涔涔而下。

“這本書中記載着無人能夠解答的永恒問題的答案。我現在就來調查關于【他】的記憶。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并非真實存在過昵?”

仗助的手緩緩地、用力地攥成了拳頭。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慈悲,簡直就是一張罪犯的臉。琢馬剛才提出的話題只能在心裏想象,而不能說出來。

“你為什麽這樣想呢?”

“你的母親肯定也去學校問過是否有那種發型的學生了。可即使如此還是沒有發現,所以我當然會想到【他】很可能是【不存存】的。而且,【他】當時不是遍體鱗傷,就像和別人剛剛打過架一樣嗎?在下大雪的夜晚,【他】站在農田正中間做什麽呢?這家夥簡直就像關于穿越時空的科幻小說裏的‘伏筆’一樣。所以,我做了一個關于【他】的真實身份的假定。”

琢馬通過仗助的呼吸,推測他的精神狀态。吸入空氣的聲音。胸口的上下鼓動。空氣在他的嘴唇之間快速進出,呼吸的節奏比剛才更加紊亂。可是,他還是攥着拳頭。現在就像一只腳踩在地雷上一樣,還不能動。在由于恐懼而動腳的一瞬間,肯定就會發生爆炸。

“這只是想象……”

自己有必須要做的事。那就是将地雷深深地埋入地下,以免地雷爆炸。

“【他】會不會就是你自己呢?”

【荊棘館】傾斜的屋頂上響起“噼咔”一聲輕響,恐怕是由于仗助做出無法用肉眼看見的重心移動所造成的。仗助臉上一副詫異的表情,仿佛在問琢馬,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緊攥的拳頭微微有些放松。在承受能力範圍內的拉力作用下,眼看就要斷掉的理性之線一下子變得松弛下來。這種情況下産生的現象稱為【弛緩】。這不是自然發生的現象,而是琢馬通過意志力量在仗助身上造成的現象。

現在,只要将【The Book】遮在仗助眼前,就能分出勝負了。不,即使仗助此時處于【弛緩】狀态下,他閉上眼睛的動作還是會比書翻頁更快。要想獲得勝利,必須在不受到【瘋狂鑽石】攻擊的前提下,讓仗助睜着眼睛看到書中的文字。要做到這一點,必須經過一系列步驟。

琢馬毫無前兆地扔出了鋼筆。皮革封面的書失去了依靠,從空中向下墜落。

如果對手是一個不會使用【替身】的普通人,恐怕早就發現琢馬藏在右手裏的鋼筆了。能夠看到【替身】,就會忽略隐藏在【替身】後面的東西。那支鋼筆一直夾在【The Book】的封面內側和琢馬的右手手指之間。只要不翻開封面,仗助是不會發現鋼筆的。由于仗助能夠看到【替身】,所以便看不見被【The Book】遮擋的東西。

【因為書的存在,仗助死了】

只差一點兒,這個故事就要講完了。

如果仗助一直擺好姿勢的話,在感覺到琢馬行動的一瞬間,【瘋狂鑽石】的拳頭就會揮過來。鋼筆飛向仗助的臉,方向很準确。與目标之間的距離以及旋轉次數此刻都不重要了,因為琢馬擲出鋼筆的目的并不在于命中對方。

鋼筆在飛到距離仗助鼻尖只有幾厘米的地方時,被【瘋狂鑽石】揮手擊落。他的【替身】的反應速度簡直令人瞠目結舌。可是,鋼筆的外殼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沖擊力,在空中便破裂開來。鋼筆在仗助眼前破裂,裏面的墨水四下飛濺。他立刻閉上眼睛,低下頭去,防止墨水濺到自己的眼睛裏。

琢馬相信他不會被墨水傷害眼睛。如果墨水濺入仗助眼睛裏的話,琢馬就無法發揮【The Book】的能力了。仗助是一個優秀的戰士,所以他避開了四濺的墨水。仗助的行動都在琢馬編造的故事範圍內。他因躲避墨水而閉上眼睛,這就是他失敗的原因。

閉上眼睛的人接下來要做的,肯定就是睜開眼睛,環視四周,以确認自己的眼睛真的無事。這是人類的一種心理,也是一種反射性的舉動。

【The Book】一邊從空中向下墜落,一邊開始翻頁。琢馬只需要在心中默念,記載着人生記憶的書頁便開始一頁一頁翻動。只要讓仗助看到關于交通事故的記載,便可以分出勝負。琢馬在空中接住了【The Book】。

映入視野的景色、耳中聽到的聲音都化作了文字,排列在紙張表面上。書頁總是從現在翻向過去,簡直就像一個人在回憶從前一樣,從昨天到前天,從一周前到一個月前,從一年前到十年前,記憶的書頁不住回溯。書頁翻動的速度根本無法看清文字,但琢馬已經大致掌握哪一頁上都記載着什麽內容了。

在學校裏與同學們進行着虛與委蛇的交談,還有與雙葉千帆一起在圖書館裏,這些記憶都在一瞬間翻過,被新的一頁取代。監視父親家庭時的記憶,還有在福利院裏度過的童年時的記憶都化作了文字,下一瞬間,這些書頁都已翻過,消失在龐大的記憶中。

在空中裂開的鋼筆碎片仍舊落向二人身體連線的中點位置。藍色墨水化作無數小球,與雪粒交錯紛飛。

仗助閉着眼睛發動了攻擊。【瘋狂鑽石】發動了渾身的肌肉。一瞬間,他看上去仿佛變大了不少。後背的肌肉塊塊隆起,就像一顆顆飽滿的果實一樣,同時,【瘋狂鑽石】已經重重地擊出右拳,以難以置信的速度。【The Book】每翻一頁,【瘋狂鑽石】的拳頭就變得更近更大。即使仗助閉着眼睛,他好像也大概掌握了琢馬所在的位置。琢馬的臉此刻正位于拳頭的延長線上。

琢馬遭遇交通事故是在八歲的時候,要翻到那一頁還需要一段時間。因為書頁要從現在一直翻到過去。所以,如果是五分鐘前或昨天的記錄,可以在一瞬間就翻到,但如果是很久以前的記錄,那就必須翻過更多的頁數。當然,對于普通人來說,那時間短暫得可以用【一瞬間】來形容,但琢馬此刻的對手是【瘋狂鑽石】,情況肯定就不同了。琢馬并沒有小看對手,反而對對手的能力感到相當的尊敬,但他拳頭的速度實在超出了琢馬的預想。

【瘋狂鑽石】的拳頭穿過空中飛舞的墨水粒子和鋼筆碎片,快速接近琢馬的臉。琢馬将拳頭的速度和書翻頁的速度進行了比較,看來在書翻到交通事故那一頁之前,拳頭就會打在自己臉上。

在擊向自己的拳頭對面,是仗助那張被墨水弄髒的臉。他的眼睛好像有些微微張開。如果翻到交通事故那一頁,就可以擊敗仗助。或者,如果自己有足夠的運動能力能夠避開【瘋狂鑽石】的攻擊,就可以閃過他的拳頭,将【The Book】攤在仗助眼前,這樣就能結束這場戰鬥了。可是,【瘋狂鑽石】的速度并不是人類的運動神經能夠應付的。

琢馬做好了心理準備。那是決定改變當初計劃好的故事的心理準備。

仗助睜開眼睛,眼球暴露在外面。那一瞬間,他的肋骨發出一聲脆響。仗助的臉上和脖子上出現了無數擦傷,拳頭一邊發出折斷樹枝般的聲音,一邊嚴重變形。琢馬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的身體受到了怎樣的傷害。肋骨斷了三根,指骨斷了兩根,還有膝蓋的韌帶。仗助在一瞬間身受重傷。

【瘋狂鑽石】也受到了同樣的傷害。他的負傷部位與仗助相同,傷勢令他發生了晃動,擊向琢馬的拳頭也打偏了。

在受到攻擊前,琢馬終于搶先讓仗助看到了【The Book】。但那并不是交通事故,而是能夠在【瘋狂鑽石】的拳頭到達之前就翻到的其他的【禁止區域】。

在此之前,琢馬曾經有過兩次自殺未遂。第一次是采用剪刀刺傷自己的手臂,第二次是從醫院跳樓。植入仗助體內的是琢馬在十歲時從病房窗戶跳下去的記憶。當仗助看到這些記錄後,【感情移入】令他的靈魂以為那些事情都是自己的真實體驗,産生錯覺的肉體才會負傷。

這段記憶的殺傷力不如交通事故,也不會令仗助失去意識,但如今,琢馬必須躲開【瘋狂鑽石】的攻擊。受傷的沖擊應該會令仗助停止攻擊。對于普通人來說,這些傷足以讓他無法站立。甚至疼痛到不能呼吸。仗助無法治愈自己身上的傷,只要不受到【瘋狂鑽石】的攻擊,琢馬很容易就可以殺死受傷後行動不便的仗助。

可是,他的算計有一處失誤的地方。那就是東方仗助的意志。他好像已經決定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讓這一拳一擊到底。

【瘋狂鑽石】負傷後,拳頭也從內部開始崩潰,發生歪斜。可是,仗助并沒有停止攻擊。等到琢馬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瘋狂鑽石】的拳頭已經近在眼前了。

琢馬的臉頰受到一股強烈的撞擊。即使負傷令拳頭的威力大減,但那一拳仍像一塊巨岩般沉重。琢馬臉上的骨頭頓時碎裂,他甚至感覺到頸骨都要斷了。腦袋受到這麽強烈的撞擊,琢馬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他被一拳轟出,狠狠地撞在尖塔的牆壁上,仿佛臉上發生了一個小型爆炸一樣。【瘋狂鑽石】終于直伸右臂,完成了這一拳。

“……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琢馬耳中不住轟鳴,仿佛有一架噴氣式飛機在耳邊發動一樣。即便如此,仗助的聲音仍舊清晰地傳人了耳中。琢馬在昏暗的視野中看到了跪倒在傾斜屋頂上的仗助。大量鮮血正從他的脖子上汩汩湧出,疼痛令他的臉極度扭曲。他努力呼吸着,繼續說道。

“不管那個人,是真的存在,還是不存在……知道的時候都沒有意義。

一股紅色粘液從琢馬鼻子裏面湧了出來,仿佛岩漿一般。起初,他渾身麻痹,毫無感覺,但臉上左側面的疼痛開始逐漸明顯起來。

“學長,不管你說什麽,我的生活方式都不會改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比這個發型更帥的東西。”

仗助的眼神開始發呆,這是他昏倒前一瞬間的表情。他右手的兩根手指非常奇怪地擰在一起。仗助緩緩舉起手臂,将手放在頭上。琢馬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只見他開始小心地整理頭發。他脖子上流着血,可他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發型。

琢馬的牙齒伴随着帶血的唾液,一起從傾斜的屋頂滾落下去。琢馬試着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沒想到自己的臉還保持着原來的形狀。琢馬抓住尖塔的牆壁,打算站起身來,但上下的方向感已經十分模糊,他有種自己會從十分傾斜的屋頂上滾落下去的感覺,沒能站起來。

頭上傳來鳥兒啪啦啪啦扇動翅膀的聲音。但那并不是鳥兒,而是從【The Book】上脫落的大量書頁被風吹動的聲音。那本皮革封面的書就在自己身旁。在剛才的沖擊下,一些記憶仿佛已經從書上脫落了。脫落的書頁被風卷起,飛向城鎮上空,那光景宛如無數鳥兒在上空盤旋。

溫熱的水從體內溢出。液體沿着大腿流下,滲入到地面的泥中。包裹着胎兒的胎衣已經破裂,羊水汩汩流出。明裏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身體的變化。這種感覺十分珍貴,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體驗過。

疼痛的感覺發生了變化。胎兒從胎衣中努力向外探頭,但是這種感覺馬上轉變成為更加直接的劇烈疼痛。胎兒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就要降生了。為了将胎兒生出來,明裏用盡了腹部肌肉的力量。

疼痛變得沒有間隔,而是伴随着肉體一直存在。體內有一種自己無法控制的力量。雖然明裏感到有些害怕,但胎兒卻不給她喘口氣的時間。這就好像在重力作用下下落的物體是不會停在空中等你一樣。人類只能遵從這一原理。明裏感受到了胎兒要從自己身體裏面出來的強烈意志。伴随着胎兒想要降生的努力,明裏也使出了全身力量,眼淚一直不停地流着。

頭頂上那道細長的天空很藍。明裏覺得今天會是一個不錯的晴天。

哭聲在牆壁間響起。

是一個男孩子。

“我去撿回了媽媽的屍體……”

為了不會忘卻,他将其用語言說了出來。在記憶被風化剝離之前。

“某個晚上我爬上屋頂,俯看着大樓之間的夾縫……”

那年他十二歲。盡管之前也一直念念不忘,但直到十二歲他才鼓起勇氣來到那個地方。他半帶臆測地尋找着那兒可能有些什麽東西。他翻過防止人掉落的鐵欄杆,來到屋頂邊緣。曝露在風雨中的水泥牆壁上刻着大量傷痕。被兩面平整的牆壁夾住的空間裏蔓延着一片黑暗。他的雙腿在顫抖。這兒完全不是人能夠居住的地方。陰冷,昏暗,被上帝遺棄了的地方。

他決定放下一根繩子爬下去。等到天快亮時,他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