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秋宮宴(上)
(上)
晏氏走後,我才要卸下貞敬夫人沉重的鳳冠,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不及脫下鳳冠回首,兩垂吊珠搖曳。
我只見身後,裴蘭主仆抱着紫英進秋水居來,我對着他們溫溫一笑。
“州小姐!”秋蟬擡眸,眼中已是含淚。
“秋蟬,你這是怎麽了?”
秋蟬含着淚的眼看向我,嘴角一下子笑開來:“我這是高興的!我就知道老天爺不薄,像州小姐這麽好的人,一定不會……”秋蟬用手背擦了擦流出的眼淚,又笑道,“瞧我說哪兒去了。如今好了,州小姐是貞敬夫人了,皇上還下旨讓州小姐撫養小少爺,州小姐再不用受苦了。”
“傻丫頭,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哭嗎?”我嘴上雖是這麽說,心下卻是感動,“對了,為什麽,我回來的時候,并不見你們在秋水居?”
“因着州小姐入宮,白郡主怕晏夫人來找小姐麻煩,就讓小姐和紫英搬到白郡主那兒。小姐一聽州小姐回府裏來,就求白郡主讓我們搬回來,郡主先是不答應,但小姐執意,郡主也沒辦法。”秋蟬笑說。
我卻微微皺眉,想到裴蘭是好心搬回來陪我,只是白郡主倒未必會如是想。
我回首見着裴蘭,她一臉憂心的神色。我垂眸,心忖着,裴蘭是擔心白氏?還是擔心我真會搶她的孩兒和白氏争什麽當家之位?
我正尋思着,一個熱乎乎的東西突然推到我懷裏,我一驚忙接住,竟見是紫英。這孩子是我接生的,與我也是有緣,裴蘭本想讓他做我養子,我沒有答應,卻沒想到世上命運幾轉,連皇上都下旨了,看來,紫英是注定要做我的兒子。
我本就喜歡這奶娃子,如今他又大了些,一歲多了,也不哭,只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我,突然號了一聲:“咕咕……”
我驚喜道:“他叫我?他已經會說話了?”
“咕咕……”奶娃子又號了一聲。
我眉開眼笑:“對,我是姑姑。”
Advertisement
秋蟬見紫英叫了我,氣笑道:“他倒是會選人叫,我抱着他那麽久,他倒是從來沒叫過我。叫小姐也就算了,見了白郡主知道叫‘格格’[注],如今見了州小姐還叫姑姑,就是見了我不叫,真是小沒良心的。”
我哄着紫英,看向秋蟬笑道:“紫英,看,有人吃姑姑的醋了。”
我擡眼,見裴蘭看着紫英柔婉微笑,又看向我,不由地又憂慮地蹙起了眉。我忙把紫英交還給秋蟬抱着,對裴蘭道:“蘭姐姐,你有什麽話要對州兒說嗎?”
“州妹妹,我本就想讓紫英做你的養子,如今,皇上下旨賜紫英當你的養子,我也歡喜,可是,皇上怎麽還賜你貞敬夫人的頭銜呢?這,讓你以後怎麽嫁人呢?”
沒想到,裴蘭竟是擔心我不能嫁人!我心中一怔,和人鬥心思鬥多了,竟連裴蘭的真心也分不出了。只是,皇上既然已經下旨賜我一品诰命,又讓紫英當我養子,就已為我選好了夫婿。皇上是讓
我嫁給死去的納蘭長卿啊,而我,還沒出嫁,就已注定是個寡婦。這是我的命……
我向着裴蘭寬慰一笑,假嗔道:“蘭姐姐是怕我将來嫁不出去,不願讓紫英侍奉我嗎?還是,蘭姐姐怕我搶了紫英不成?”
裴蘭被我說笑了,道:“你是接生紫英的人,我們母子都受了你的恩惠,你也是紫英的半個娘,有多一個人來疼他,我怎麽會不高興呢?”
我說的本是帶些試探的話,沒想到裴蘭一點都沒有聽出來,我感念之餘,又不由地擔心,只怕裴蘭如此善良,如何能在這複雜的納蘭府裏生存?我看着裴蘭和秋蟬逗着紫英,心道,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他們母子平安!
我下意識回首,卻見納蘭仲卿雙手環胸,笑看着我們幾個女人逗弄奶娃子。他見我見到他了,便走過來,從秋蟬手裏接過紫英,逗着奶娃子道:“小紫英,二叔來抱抱。”
誰想,奶娃子許是嫌他手法生疏,抱着不舒服,竟哇地一聲號起來,手舞足蹈地就不要他抱,秋蟬忙接過去,但奶娃子還是哭,哭着哭着竟往我懷裏撲,我忙抱過他,又拍又哄。
“姑姑。”奶娃子這次竟叫得字正腔圓。
納蘭仲卿尤不死心,又來逗奶娃子:“小紫英,叫二叔……二……叔……”
奶娃子只是睜着大眼睛看他,豆包臉上的小嘴咬得緊緊的。
我笑:“才一歲多的孩子,哪裏會發雙音呀?”
納蘭仲卿倍受打擊:“哎,本來二叔趕明兒還要帶你去宮裏玩兒,你這樣,二叔不帶你去了。”
見到儒雅穩重的納蘭仲卿這副模樣,我失笑道:“你說什麽呀?”
納蘭仲卿正色:“皇上下旨,明兒個中秋宴,竟讓祖父也去,還有二叔、你、我,連紫英也下旨讓抱去。”
我微微一驚:“中秋本是家宴,但天家家宴即國宴,請些大臣也不稀奇。只是,皇上有什麽別的意思?怎麽連納蘭家的女眷都請了去。”
“不,女眷只請了你。”納蘭仲卿道,“說是皇太後想見見紫英,讓你抱去。”
皇太後?我不由地蹙眉。
倒是納蘭仲卿見了,開勸道:“你也別多想,老人家喜歡小孩子,圖個熱鬧也是常有的。”
我點頭,又對秋蟬道:“明兒個,你和奶媽一起與我進宮裏,紫英光有奶媽抱着,我不放心。”
就這麽說着話,不覺胸口又濕了大片,我自失一笑,竟忘了還抱着紫英,他倒好,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只是我這一身鳳冠霞帔明兒個是不能穿了。
将紫英交給裴蘭和秋蟬,向納蘭仲卿欠了欠身,進屋裏換了身幹淨的上襦下褲的衣裳,把上面頭發挽成一個圓髻,後頭用粉色絲帶系住,絲帶随披散的頭發垂落,我捏出兩束放到胸前。從诰命霞披上取下一柄赑屃符诏,藏在腰裏……
我啓門出去,對納蘭仲卿道:“二哥,我還有些話要問你。”
和納蘭仲卿一道走出秋水居,我道:“當日,我深陷囹圄,是不是你對蓉卿說的?”我覺得我問得不太好,納蘭仲卿最念親情,我本不該懷疑他,可……我又加了句,“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
納蘭仲卿倒蹙了眉:“那段時間,納蘭家汲汲可危,我與二叔分別行事,很少顧得上家裏,只是,十三皇子似來找過三弟。好在,你和三弟都沒事,否則……”
我趕緊捂上他的嘴:“一個皇親,你怎麽鬥得過呢?都忘了吧。”我低頭,放下的手指碰觸到腰間的赑屃符诏,我知道十三皇子也有一柄,十三皇子其實是皇上的暗人,而這一切興許都是皇上的意思。
“州兒,你讓我跟你出來,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我道:“是,陪我去見白郡主!”
按照規矩,我終是要前去拜見白氏的。我賜封诰命,又得撫養紫英,對待白氏,我本就是格外小心,而如今,中秋宮宴,納蘭府的女眷只有我被召去,這雖是皇上的旨意,但隐隐有壓過白氏當家之人的勢頭,我不得不更加小心。
玉戶珠簾,我與納蘭仲卿進了二房,白氏一襲月白底子黑緞牡丹的秋袍,端麗的兩把頭上垂下一排東珠流蘇。
她一笑,看向我:“這倒是巧了,州兒竟和仲兒一塊來了。”
“侄兒給嬸嬸請安。”我與納蘭仲卿一塊跪下。
“即來了,快起吧。”白氏笑,“香襲,看茶。”
我與納蘭仲卿就坐,白氏道:“州兒,你入宮之前,我就賞識你,果然,這回連皇上都賞了一品诰命了。”
我忙謙遜道:“這也是托了郡主的教導。”
“這我可不敢當,這若是以前,你也算是老爺的養女,是我二房的人。可如今,皇上賜你貞敬夫人,又讓你撫養紫英,俨然是長卿的冥妻,算是長房的人。我倒只覺可惜,怪只怪我那兩個兒太小,否則皇上興許把你指給他們,你倒是我的媳婦了。只是我倒是奇怪,仲卿也正值年歲,皇上怎麽就沒把你指給他呢?”
我和納蘭仲卿互看了眼,知道白氏這是挑撥,我笑道:“郡主說笑了。皇上賜我‘納蘭’的姓氏,也沒給我特指什麽夫婿,我就當自己是納蘭家的人,也不分什麽長房、二房的。郡主是這府裏的當家人,長房、二房都得管着,勞苦功高,州兒是一向敬重郡主的。更何況,皇上雖是讓我撫養紫英,但畢竟裴蘭才是生母,州兒只與裴蘭一道照看紫英罷了。”我最後這句話,倒是故意說給白氏聽,我無意搶奪紫英。
白氏笑道:“州兒就是知禮,也不枉我前頭那麽疼你了。聽說,你明兒個還要入宮裏去?”
我答道:“是。”
“那你穿今兒這一身可不行,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我納蘭家的丫鬟呢。外人不會說你,只會說我這個當家刻薄。”白氏看了眼身邊侍候的大丫頭香襲,香襲會意,讓婢子拿來一個蜀錦托盤,盤上疊好一套绛、紅、粉、白十二層嵌花配色的華服。我躬身謝過,知道白氏肯賞我東西,就是現在還不能與我立時翻臉,不得不籠絡我,只是時間久了,就難說了。
白氏乏了,我與納蘭仲卿便退出閣子。一路回秋水居,納蘭仲卿道:“皇上賜你诰命,是暗裏将你許給我大哥,你……不介意?”
我撲哧一笑:“是诰命,就有宮裏的月例賞錢,嫁個窮酸也未必有那麽風光,我只求內裏實惠就好。不過,你不會真把我當嫂子吧?”
納蘭仲卿微窘……
正此時,秋水居已到,我轉身正要進院子,卻見到秋水居前,秋香色绫羅的美婦轉首,是绾夫人!
她美目焦急:“孩子,皇上怎麽能将你嫁給長卿?我本以為是我兒沒福分,沒想到……”
我一陣鼻酸:“夫人,州兒命不薄,只要蓉卿哥哥還活着……”
她終是落淚:“孩子,苦了你了……”
我含着淚搖頭:“不,州兒不苦。夫人,如今我出嫁了,你可還願為我梳頭?”
☆、中秋宮宴(下)
(下)
一層層穿上十二層绛紅、紅、粉、白由深到淺的絲綢單衣,袖口層層疊疊,看得秋蟬啧啧稱奇,裴蘭抱着紫英,微笑着看着我,小紫英似乎也被我一層層顏色不一的衣服看花了眼,暈乎乎地眨巴眼睛。
而我的身後,绾氏溫柔地用篦子輕輕地縷順我的長發。绾氏曾答應我,在我出嫁那天像我的母親一樣為我梳頭,如今,我已是貞敬夫人了,算是已經嫁了吧?但她與我都沒有提,只是珍惜着能夠繼續的緣分。我只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已足夠了。
绾氏幫我篦了發,又讓細煙為我梳了兩把頭,抹了胭脂,點了绛唇,踩着花盆底子,坐上入宮的馬車。秋蟬抱着紫英與我坐一車。我挑簾,前頭一排藏青的轎子分別是納蘭朙珠、納蘭容珏、納蘭仲卿的官轎,想來納蘭家一門三代就有七人中了進士,不可不謂顯貴,但納蘭容若、納蘭容方、納蘭長卿相繼早逝,這一門中凋零的才子也确實太多了。
莫名地,心情竟有些沉重。此時,納蘭納蘭仲卿正随着納蘭朙珠、納蘭容珏出來,見了我,安慰一笑,我也抿了抿唇,回他一笑……
轎攆和馬車行到午門停下,午門外早已車水馬龍,皆是參與國宴的皇親大臣。大臣們的宴席沿襲薔薇朝制,就設在午門內的廣場上。想着諸大臣在午門內吃着國宴,而身後的午門之外就是斬首的地方,雖是君臣同樂,也該是戰戰兢兢,多少也有□□群臣的意味在裏頭。
衆臣女眷不随着一道在外頭,而是跟着皇家女眷一起,在另一處。我的馬車又轉了個彎,從北門順貞門入紫極城。
按規矩,既入宮,本該上中宮拜見皇後娘娘,可如今後位虛閑多年,由蕙妃納蘭氏、蓉妃玉氏、悳妃邬氏、成妃黛氏、翊妃郭氏五宮娘娘輪流執掌鳳印,便先上慈仁宮拜見仁憲皇太後。
我一入慈仁宮,見着五宮娘娘已在,仁憲皇太後坐主位,邊上還有先帝的兩位妃嫔,仁憲皇太後妹皇考淑蕙妃、皇考端順妃。
我忙讓秋蟬抱着紫英,恭敬地上前,給皇太後、先帝妃、諸位娘娘請安。
“這就是那個納蘭家的?”仁憲皇太後的聲音比我想象中慈祥。
我微微擡眸,又恭敬低頭,答道:“是,太後娘娘。”
“這模樣兒倒是和惋顏丫頭有幾分相像,真是可惜了。”仁憲皇太後一嘆。
我低着頭,聽皇太後倒是真心地可憐我。我雖不需要什麽人可憐,但對這位皇太後的印象卻是極好的,态度倒是真心地恭敬起來。後來,我才曉得,我之所以能活下來,也是惋顏郡主、十五公主求了這慈祥的仁憲皇太後的緣故。
“老祖宗,這怎麽傷起心來了?”一位身着杏黃蘭花唐式宮裝、溫和賢惠的娘娘忙勸了話。
蕙妃娘娘也道:“老祖宗,我這個侄女能得到皇上賜封的诰命,已是莫大的恩賜了。”
我見惹了仁憲皇太後因我難過,忙伏地告罪。
“瞧我,別吓着人家了。”仁憲皇太後複又笑,讓我起,道:“那就是納蘭家的曾孫紫英嗎?抱近前來,給哀家瞧瞧。”
我依言,抱了紫英上前給皇太後和衆娘娘看,紫英倒是讨人,也不知是誰教的,見誰都叫“娘娘”,仁憲皇太後被逗樂了,道:“他倒是說得好,這屋裏可不都是娘娘!”連說要賞,各宮娘娘也跟着賞了好些恩賜。
皇太後一時興起道:“把哀家的孫子十八皇子也抱來,讓兩孩子一道,也熱鬧熱鬧。”
“是啊,老祖宗,這十八皇子生時,天降紅光,真是吉兆呢。”身着翡翠色唐式宮裝、體态纖弱、氣質若蘭的娘娘道。
“悳妃姐姐生十四皇子時,不也是這樣。”一個一身紫衣、豔若玫瑰的娘娘說着看向一邊一身素淨、從頭至尾都很安靜的娘娘。
聽提到十四皇子,我心一顫,不由地回首,看向這位十四皇子的生母,只覺娴靜清雅,說不出地靜美來,更難得的是這份凡事不争的氣度。
這兒正說着,外頭就通傳,說是王美人和十八皇子來了。
那豔若玫瑰的娘娘道:“不是說産後身子不好麽?這怎麽又眼巴巴地來了,莫不是怕我們把她的寶貝兒子吃了不成?”
皇太後啐道:“你這刺頭兒,少說兩句吧。”皇太後雖是這樣說,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很縱容這位娘娘,更像是嗔怪。
“讓她進來。”皇太後道。
一會兒,王美人抱着十八皇子入殿來。我不由地眨眼,竟一瞬以為又見到了悳妃,但仔細一看,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甚至有些好笑。我不由地回看悳妃,她始終神色平靜,淡淡地看着,我低頭,心忖,僅是這份涵養,在後妃裏也是少見的了,又怎是東施效颦學得去的?
王美人給屋裏的皇太後和諸位娘娘請了安,又把十八皇子抱給皇太後瞧,誰想,這十八皇子和紫英完全是極端的另一面,對着皇太後還好些,其餘的是見了誰就哭,弄得一屋子的尴尬,最後連王美人自己也哄不住了。
那位豔若玫瑰、嘴上長刺的娘娘又道:“唷,這畢竟是帶着紅光出生的,不比別的,就是這身子,也比別家的金貴,是碰都碰不得了!”
衆娘娘皆笑,唯有十八皇子的哭聲越發大了。皇太後畢竟心疼孫子,叱道:“還不是被你們給吓的,來,皇祖母來抱抱!”
王美人不得,只有把十八皇子遞到皇太後手裏,可這王美人不知怎麽就絆了一跤,連手裏的十八皇子也直直地摔飛出來。
皇太後驚呼,衆娘娘尖叫,還有十八皇子微弱的哭聲,在空中炸開——
眼見那十八皇子就要落地開花,我心一顫,下意識地上前幾步,順手把紫英往左胳膊窩裏一塞,右手手臂直直伸出,攬着飛出去的襁褓就往懷裏送,許是穿了十二層衣服的關系,層層疊疊的水袖阻擋了襁褓的去勢,我雙手環緊,來不及思考地用下颚磕住十八皇子,讓兩個嬰兒都安然在我懷裏。
屋裏一瞬沉寂地沒有一絲聲響,我雙膝跪地,身子成弓形趴在地上,懷裏抱着兩個嬰兒。小紫英被我大幅度的動作一虎,愣了半晌,竟突然“咯咯”一聲笑了出來。而原本哭號不止的十八皇子頓時變得異常安靜,我焦急地看向他,只見他烏溜溜的眼睛轉啊轉,顯是被吓壞了,但卻異常可愛,我忍不住也撲哧笑了出來。
其實,這兩個孩子都于我有緣,更于我有恩,若不是十八皇子天降紅光,皇上也不會大赦天下,赦了我;若不是納蘭紫英能當我的養子,讓我終生不能再嫁,皇上也不會封我為诰命,放我一條生路。
我抱起兩個孩子,直起身子跪着,後背已是陰濕一片,心上卻是一松。擡起頭,但見滿屋子娘娘都花容失色地看着我。我靜靜起身,把十八皇子交到皇太後懷裏,恭敬道:“太後娘娘。”
皇太後顯然驚餘未定,僵僵地接過十八皇子。十八皇子號了一聲,烏溜溜的黑眼睛不停得朝我瞟。
皇太後這才真松了口氣,看着十八皇子感慨道:“畢竟是帶着紅光出生的!”
衆娘娘稍稍恢複了顏色,又各說了些吉利的話,這才罷了。
皇太後道:“行了,也該開席了。”衆娘娘連說是。
“哀家的小孫子是個寶,可別再摔着了,哀家不放心,要帶在身邊。”皇太後将十八皇子交給乳母,十八皇子沒安靜一會兒又哭號起來。
皇太後看向我,笑道:“哀家的孫兒許是和你有緣。今兒個,只好勞你替哀家抱着他了。”
我忙福身,将紫英交到秋蟬懷裏,另一面抱過十八皇子。這十八皇子和紫英許是天生就是給我當救星的,若不是我要抱着十八皇子,不知這頓中秋宮宴,我又要遭盡多少侮辱和白眼。
待出了慈仁宮,天色已暗,皇太後與各宮娘娘各自上了轎攆,前頭有長排打着彩燈的儀仗,後頭有長排的宮人、內侍跟着侍候着穿過禦花園前去筵宴的大殿。托了十八皇子的福,我也坐上敞開的轎攆,挨着最後。
半道上,不知為何,轎攆隊伍姍姍停下,我不由地輕聲問了邊上的內侍怎麽回事,原是前頭遇着兩位皇子爺,兩位皇子孝順,讓皇太後和衆母妃的轎攆先行。轎攆又搖搖晃晃升起,可到我經過時,卻突然有人攔着轎子,轎子又搖搖晃晃地降下來,四個擡腳的內侍四下逃散,我顧不得什麽,只汲汲往前看,只見前頭的轎攆也已行出好遠了。
我的心一涼,看了眼攔轎的兩位皇子,也不下轎,只恭敬道:“請兩位爺恕臣婦抱着十八皇子,只能在轎子上給兩位皇子爺請安。九皇子、十皇子吉祥。”
“呦,這貞敬夫人攀龍附鳳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這十四弟才被貶出京沒幾天,何時又和十八弟這般火熱?如今,更是連皇祖母宮裏的轎攆都坐上了,真是,不簡單啊!”九皇子冷嘲熱諷,我習以為常。倒是一邊的十皇子勸道:“九哥,你瘋了,連皇祖母的轎攆你也敢攔!你……”九皇子擡首阻止他,厲聲道:“爺警告你,既然死裏逃生,得了貞敬夫人的頭銜,就安安分分地,少再出來拈花惹草!興許下次,爺一時興起,便不叫你替東宮陪葬……”
我心中冷笑,這九皇子這次不能利用我扳到太子,顯是已失了常智,但他要發瘋,我可沒有意願陪着,我淡淡打斷他:“九爺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就是為了警告州兒這句話嗎?州兒自認拈花惹草的本事還不及九爺萬一。”
他的手一瞬伸入轎中,托着我的下颚把我的臉拖出去轎子。我身子一動,十八皇子似有所感,嗷嗷叫起來。
“九爺請放手,若是傷了十八皇子……”
“賤人,閉嘴!”九皇子手指用力,我痛得再不能說話,只能調整姿勢,以免誤傷十八皇子。
“雖然八哥都被你迷得暈頭轉向,但我佞瑭沒那麽好騙,那天老十三為什麽會攔住你的轎簾?你和老十三到底是什麽關系!”
我咬唇不語,他的手一搓,我覺得我的下颚要斷了,忍不住痛哼出來。懷裏的十八皇子似是被我的叫聲吓到,哇哇痛哭起來。
九皇子的手又是一搓,我這次有了準備,硬撐着不叫出聲。
“還不說是嗎?”九皇子似是沒有了耐心,就在我明顯感覺到他準備再度發力的時候,他的手突然松了。我身子一軟,向後坐倒,而轎子前面出現一個人影,和九皇子過了數招,将九皇子逼退一步,而他的身子也在這時已擋在轎子之前。
我剛要站起,只聞對面的十皇子一驚大叫:
“老十三,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