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儲缺席

“老十三,竟是你!”

“九哥,十哥,何以在這宮中動用私刑啊?”

九皇子陰沉這臉,不語。

十皇子卻上前一步,怒道:“老十三,你少管閑事!”

十三皇子平靜雙手環胸,道:“我若是,非要管呢!”

“你!”十皇子怒目瞠圓。

我見着他們真要打起來,強忍着下颚的痛道:“皇太後……還等着十八皇子呢。”這諸位紛争才剛剛平息,今兒個九皇子、十皇子、十三皇子這若真又打起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端來,怕只怕還要連累八皇子。

九皇子看了看我,冷冷道:“我們走!”

十皇子一鄂:“怎麽這就走了?”

九皇子眯起桃花眼,看了眼十三皇子和我:“已經不用再問了!”九皇子甩袖而去,十皇子忙跟上。

我扶着轎子出來,看向十三皇子,他一身唐式圓領袍,戴着紅色璎珞簪纓,和我以前見他身為赑屃統領的陰沉樣子不同,別有幾分潇灑貴氣。

我向他感激一笑,剛要走,卻被他拿着手臂。

我一驚,看向他。

他的手已抹上我的下颚,那裏很痛,一定紅了。

“疼嗎?”我一晃神,好像聽到十四皇子在問我,便忘了回答。

感覺什麽風吹過我的下颚,我睫毛一顫,竟是他在往那裏吹氣,溫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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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他的唇附了上來,小心地親吻着我的下颚。

我一驚,和他拉開一段距離:“十三爺。”我一時找不到什麽理由搪塞,只道,“皇上才剛給十三爺賜婚……”

他皺眉:“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娶绾氏采柔!”

我低頭,不敢多想。

他向我靠近一步,我本能地後退。

他突然露出受傷的眼神:“因為你,我就要娶我不想娶的人了,你還要躲嗎?”

我看着他的臉,他的臉和一個人很像,不知為何我再也硬不下心腸後退,而他卻在靠近,我該怎麽辦?

就在他的唇又再度靠近的時候,我懷裏的十八皇子一動,哇哇哭鬧起來。

我和他都緩過神來,我低頭:“十八皇子怕是餓了,要找乳娘呢!”

他卻笑了,笑得釋然:“這十八弟,也真是為了你着想,連哭都挑時候。”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道:“剛才,要不是我聽到十八弟的哭聲,也不會來這裏,說起來,他倒是我的媒人。”

“更是我的恩人。”我低頭,忽略他的話,只道,“我納蘭澤州,生死兩孩童,一個是納蘭紫英,還有一個,就是十八皇子了。”

他一頓,眼光閃了閃:“是不是因為救過我,所以九弟他們才想置你于死地?”

我低着頭,扯出一抹苦笑,這又哪是那麽簡單的?他不也找過蓉卿,差點害得蓉卿送死嗎?雖然,那也許是皇上的聖意。我沒有擡頭,只道:“一切都過去了,州兒不想再提了。”

夜風起,吹起他和我的衣衫發出瑟瑟聲響,他和我各自沉默。

半晌,我道:“太後娘娘見不到十八皇子,怕是等急了,州兒先告退了。”

“你,就不怕九哥、十哥再找你嗎?”

十三皇子說着走到我的前頭,讓我跟着他。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晃神,竟好像又看到了十四皇子。

還記得,十四皇子當街教訓童戢嬰那夜,我也是這麽跟着,就看着他的背影在如水的夜色裏半隐半現。他嘴上說是要去九皇子的多寶齋吃宵夜,實則是防備童氏去而複返,暗保樂鳳鳴一路回樂仁堂,也像十三皇子今夜一路護着我一樣,只是那個人和十三皇子不同,是怎麽也不會說出來的。只不知他是向來助人危難就當施舍賞賜、不屑提及,還是向來不知如何表達關心之意。

我正怔怔出神時,從遠處傳來一個帶着些安靜、又帶着些虛弱的男音:“前面的,是十三弟嗎?”

我與十三皇子不由地回首,見着不遠處的太湖石回廊上亮起一盞燈籠,燈籠發出柔和的光暈,映照着中間兒一個柔弱文氣的皇子,他穿着一身素淨的青衫,半躺在青竹藤轎椅上,由兩個內侍擡着,他的身形很長,像偃竹,有種病态的纖弱之感。

“原來是七哥。”十三皇子上前,“只是七哥不在南苑養病,怎麽竟出來了。”

“我自幼體弱,皇祖母最是關照我些,今兒個中秋,皇祖母難得有雅興,我怎麽好不來呢?也免得皇祖母擔心了。”

十三皇子皺眉:“七哥的病,到底有否好些?”

“還不是老樣子,病了這些年,也習慣了。”七皇子說着,咳嗽起來。

“七哥……”

“無妨。”七皇子擺手,又吩咐擡轎的內侍,“走吧。”

到了筵宴的大殿,七皇子卻讓擡轎的內侍停轎,扶着扶手虛弱地起身,十三皇子連忙扶住。七皇子蒼白着臉,半倚着十三皇子跨過門檻。

“七哥的這雙腿依舊不能走動嗎?”

“多少……讓皇祖母見到個能走動的樣子。”七皇子顧着雙腳,氣息越發微弱。

我抱着十八皇子跟着後頭,心中微微動容,想這七皇子也是個至孝的人。

十三皇子好容易将七皇子送到皇太後面前,七皇子要行禮,皇太後忙免了,以為七皇子的病有了起色,原本就樂呵的臉笑得越發開了,道:“哀家是有福之人吶,哀家的孫兒也都是有福之人吶!”

十三皇子道:“皇祖母,佞祥在路上見着十八弟的轎子壞了。便自作主張,讓十八弟跟着佞祥和七哥一道,讓皇祖母擔憂了。”

仁慈的仁憲皇太後非但沒有怪罪,反而讓我坐她邊上,這是天大的恩賜,我忙推辭不敢。

“你莫不是嫌棄我們幾個老人家,不願同桌麽?”仁憲皇太後嗔道,又看向同桌的皇考淑惠妃、皇考端順妃。兩位先帝妃也笑着讓我坐下。

我微窘,一時不知怎麽才好,十三皇子道:“州兒,既如此,你便與幾位皇祖母一桌也好。”

我只能點頭坐下,好在三位老婦人都很和善,何況還有十八皇子這個護身符,我也放下心來。不過,十三皇子剛才,叫我什麽?我微微颦眉,許是我聽錯了。

仁憲皇太後一桌,皇太後坐上首,淑惠妃、端順妃順次,她們那一面旁邊一桌就坐着五宮娘娘,中間有個空位,想來是天子位。我側頭再看下去,皇子們坐了好幾桌,八皇子雖是隐在衆皇子之間,但我有心尋找,還是找着了。

他依舊是一身月白底青花紋的圓領蟒袍,如圭如玉的臉上帶着淺笑,風輕雲淡、溫潤謙卑,他似有所感,看過來,我卻一瞬低頭,正見着懷裏十八皇子,他眯着烏溜溜的黑眼睛正在看我,仿佛看穿了一切。

我坐的地方靠近女眷,身後就是幾桌,也不知是妃嫔娘娘,還是皇子妃。

此時宴席還沒開,她們倒就開始議論了。

“你看,那坐在太後娘娘跟前的姑娘,想來就是常年病着的蘭陵郡主。”

“你沒瞧見剛才十三皇子對她親昵的樣子。聽說,以前,這十三皇子就求娶過蘭陵郡主好幾次了,都被蘭陵郡主的哥哥策凜爵爺婉拒了。”

“這策凜爵爺也真是,十三皇子有什麽不好,聖眷正濃,次次扈從,是越來越得皇上心意了。這下倒是好了,這皇上都給十三皇子指了嫡妻了,這蘭陵郡主也沒戲了。”

“什麽沒戲,這蘭陵郡主論血統可是白塔公主,昔日白塔汗王嫡孫,身份高貴着呢!別忘了,這十三皇子不行,還有……”那個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小,不過我還是聽得到,“……那個身帶紅光的皇子呢!”

“十四皇子!”

“皇上最寵愛的十四皇子!”

接着是一陣唏噓。

“這十四皇子怎麽竟會為了個賤人身敗名裂,自貶出京……”

“真是不值,聽說那女人連自己的兩個親哥哥都不放過,在私邸就……”

“她也做得出,才到了宮裏沒幾天,又爬上了太子的床……”

“皇上還賜她貞敬夫人,哼,真是諷刺!”

“小聲點,這貞敬夫人今兒個也來了,別被她聽見……”

“怕什麽,也就是個……”

“噓,爛嚼什麽舌根,不知道這是禁忌嗎?”

這下,聲音倒是真的沒了,我聽得都笑了,他們竟還不知道我就是那個貞敬夫人嗎?

就在我沒笑多久,內侍尖細的嗓音炸開:

“皇上駕到——”

衆人皆跪。

天子入殿,原本嘈雜的大殿頓時肅靜下來,連杯碟銀筷的聲音都聽得清晰。

威嚴的清和帝看了眼席間,突然道:

“太子呢?”

大殿裏一陣抽氣聲。

這時,五宮娘娘下面一桌上一個端莊賢惠的女子立起,她的面容隐在沉重的珠簾頭冠和厚重的明黃底子石青繡文命婦吉服裏,讓人記不得臉,但那份得體大方又讓人忘不了,而我識得她,她是太子妃石氏。

石氏向皇上行大禮,道:“臣媳回父皇話,皇太子抱恙在身、玉體維和,請父皇恕皇太子未能列席。一切都是臣媳有罪,臣媳照顧皇太子不周,才致皇太子卧病多日,皇太子擔心父皇憂心,不讓臣媳禀報,還要硬撐着來給父皇請安,是臣媳自作主張,不讓皇太子前來,請父皇降臣媳大不敬之罪。”

皇上就是有再大的火氣,見到識得大體的太子妃如此解釋也消解了,又聽皇太子病了,當場又遣了太醫院正院使孫之鼎前往探病。

紫宸宮裏的諸皇子各懷心思。

清和帝到了近前,又看向皇太後這一桌,他英睿的目光瞥過我的臉,竟在我臉上停留,我心一驚,下意識抱緊十八皇子。十八皇子許是真的是我的福星,竟在這一刻“咯咯”笑出聲來。清和帝注意到了我懷裏的十八皇子,眼神稍緩。

但天子的眼神變化只是一夕之間,一夕之後,天子的眼神已落在別處。

我低頭,聽到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老七,也來了?”

“是,父皇,臣好些了。”七皇子恭敬答道。

“成妃,老七身子弱,現雖好些,你也不能輕忽了。”清和帝道。

“是,臣妾知道。”成妃答。我才知道那位身着翡翠色旗裝、身子纖弱的娘娘原是七皇子的生母成妃黛氏。

“好了,都開席吧!”天子落座,宴席開席。

氣氛又熱起來,只是經歷過剛才那一瞬太子缺席的冷場,此時的熱鬧反而有些鏡花水月的虛假。

我微微皺眉,這中秋宮宴,連重病在身的七皇子都不惜帶着病前來赴宴,而太子竟然缺席!這東宮皇儲是否也太過托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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