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若心已深
我回首,睜大眼眸,抱住他,他依舊止不住地吐血,那血色竟然發黑!
我一驚,突然想到什麽,又閉目把他的脈,他脈象如沸水,隐隐,果然有一股暗力在翻攪。那時候,我在軍營裏,怎麽想不到他的脈象驟停的原因,原來就是這股暗力在作祟!
我睜開眼,終于明白了,他的內傷為什麽時好時壞,原來他還中過毒。似乎有人想暫時壓制他體內內傷發作,而用了砒丿霜,可是,他的內傷一直沒有好,砒丿霜的毒性也殘留在體內,原本強壓下他內傷的砒丿霜反而形成一股暗力,在他的體內和他的內力對抗。他又是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幾次強行提氣,和那些刺客拼殺,又為我止痛呢?
幹枯的淚從幹澀的眼中流出,可我今日幾次哭得太無節制,此時倒沒有淚了。
他的內力本是收放自如,只是這樣反而對他的內傷很不利,他情緒稍稍變化,真氣就在體內亂竄。他已有內傷,又中了毒,若是強行逼出毒血,被毒壓制的內傷失去牽制又會發作,他便會吐血身亡。而若是先醫治他的內傷,他的內力又會把毒逼得更深。
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卷入了什麽朝堂紛争,不,不只是卷入,說不定是他直接參與了什麽。我一直強迫自己忽視他的身份,強迫自己不再猜度什麽朝堂算計,也不懷疑他對我的用心。可如今的我,還能故作不知嗎?他對我的心意就算不得不為諸多的朝堂情勢所逼,可他為我備受折磨,幾番吐血,我又于心何忍?那些兇險的皇儲争鬥,我差點死于其中,他這個直接參與者,難道不是更加危險嗎?到時候,他可能還要動武,若是不能治好他的內傷,他處境又該有多兇險?
原來,他就是用這樣的身體撐到現在的嗎?
可我如今竟連制止他吐血的能力都沒有了,我已經沒有辦法用針灸控制他體內亂竄的真氣了,只因為剛才我并不知道他中了毒,施針強行壓制他的內傷,他體內真氣和殘毒的平衡被我無意打破,反而激得他體內的真氣亂竄,而他體內殘留的餘毒又被真氣壓得更深了一層!
“佞祯!”
“沒事,別擔心。”他伸手想摸我的臉,只是那滿額冷汗卻出賣了他,我能感受到他強忍着抽搐的身體,血不斷從口角溢出來。他如劍的眉皺緊,黑眸眯起,原來他是清醒的,還在清醒地承受着痛苦,而我,又到底該怎麽辦?
我突然想到在天津衛的軍營,他的內傷明明發作得很厲害,可後來卻自然好起來。似乎……似乎是因為我……
難道,對他來說,我真的可以緩解他的內傷的嗎?
“我,對你來說,有用嗎?”
“傻州兒!那還用問嗎?”他喘息着笑,那血水就從他的唇角溢出。
心痛到不能自已,我只是皺眉看着他,看着他每一絲的表情變化……終是咬唇,閉目,就像那日他緊緊擁住我一樣,我也緊緊摟住他因痛苦而抽搐的身軀。我不知道抱緊他會不會有用,但這已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終于,感覺懷裏的他漸漸平靜下來,他和我的全身衣物都被汗水浸濕。他緊皺的眉心漸漸松動,幽深的黑眸虛弱而有神地緩緩睜開,傍晚便紅的夕陽在他的臉上打上分明的光影,讓他看上去深沉、內斂又無比平靜……還有那望着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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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的堅忍和意志非我能想象,兩股相反的力在他的氣脈髒腑間殊死對抗,任何一波經脈沖擊、任何一陣髒腑劇痛都能瞬間瓦解常人的意志,要了他的命,而他卻能忍到兩股力對抗着達到新的制衡!
我倒蹙了眉,任自己失去全身的力,軟在他的臂彎裏,可我不知道的是,我的心也在這一刻,莫名地,軟化了,只是癡癡地望着他。很多年後,偶爾,當我再度想到這段往事的時候,還會憶起他最後的那個眼神,那個深情到不能再深情的眼神,然後,淡淡一笑。
因是剛才強撐着針刑的餘痛施針,我現在全身虛脫,心頭一松,再使不出任何力氣了。
“州兒……”
好像是他叫我。
“……嗯……”
我只是虛軟地呼出一口氣,他側過身,又把我往懷裏攬了攬。
我的臉貼上他熱乎乎、略帶虛汗的胸肌,但我已經太累了,只是閉眼,靠着他堅實的胸膛睡去。
“你怎麽那麽傻……”耳邊傳來他略帶沙啞的聲音。
……“你不也是嗎……”……我已經累得說不動任何話了,原本抱着他肩的手臂無力地滑落,落到他的腰線上,手指碰觸到濕透的衣物,涼得我手指一顫。
現在天寒三九,他全身衣衫濕透,再生病該怎麽好?
我強撐着想起來拿幹淨的衣服,卻忘了被他環得很緊。手臂無力地去推他。他身子一僵,反而把我擁得更緊了:“去哪裏?”
我虛弱地笑,吐氣道:“……衣服濕了……”
他皺眉,捧起我的臉看,我不明所以,只是用我以為最美的樣子笑給他看。他的神情很複雜,只是手上的力道終于緩緩松開。
其實,我已經很累了。雙手側撐着床板想起來,剛跪起身子,不知怎麽側腰一痛,向後就軟倒下來。不出意外地,倒在他的肩線上。他撫上我腰上的傷口,皺眉道:“怎麽還沒好?”
這是上次擋住刺客的偷襲留下的,因是要幹活,傷口愈合得很慢,我一直沒怎麽關心,此時,我腰上的白衫染上了血氲,我只是無力地“嗯”了一聲。
“你先躺會兒,我去拿藥。”他把我平平地放到床上,英挺的身軀直起。
沒有他的遮擋,我的眼前突然都是白光,白光裏,他敞開的白衣飄起,胸腹和臉線被白光遮擋去大半,仿佛離我越來越遠。我沒來由地心慌,下意識去抓他的衣襟。
他一滞,不解地回首,我拉着他衣襟的手卻不想放開。看着他,蹙眉,虛弱地道:“都濕了,記得換了……”他點頭,我終是輕輕放開,他的衣襟依舊飄起,仿佛我根本沒有抓住。
我的眉蹙得更緊了,心在這一瞬間,無比空落。
下一瞬,幹淨的衣物遞到我的面前,我接過,他回身就要出去。
我皺眉,“別,外面冷……”我知道他是避開我換衣物,強撐着起身,無力的手把架子床上的白簾子放下,我只道,“這樣就好……”自己已無力地扶住床架子。
喘息良久,我背對着簾子,脫下濕衣,換上幹衣,正要系腋下的系帶,手突然被背後的他拿着,我一顫,看向他。他沒什麽表情,只道:“看你的手顫的。”
他讓我躺下,伸手幫我系帶子,我虛弱地伸手碰觸他的白衣,是幹的,也便放下心。
“疼嗎?”他突然問道,表情無比認真。原來,他正在輕撫我為自己施針時劃傷的皮膚。
……這個傻子,他這樣,我的傷就會好麽?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只是沉沉睡去……
☆、番外三十三 奈何奈何(上)
看着昏睡的州兒,佞祯的眼神無比柔情。
……“州兒,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叫我名字的次數,比以往所有加起來的次數,都要多……”……
……“是否,又說明,你心裏也是有我的呢?”……
(上)
……“知道爺為什麽沒事麽?因為那些湯藥,爺一口也沒喝!”……
他一定是瘋了,竟然對州兒說了那種話。
是的,他瘋了。
半個月前,從那個“故人”的出現開始,他就瘋了。
他知道,那個故人,不是八哥。
……“可州兒,你,竟然還有不是八哥的故人嗎?”……
所以,他說出那些話:“他是個孝順的人……”只是想讓州兒誤以為那個他是。
他明白,州兒心裏一直有八哥,而他,竟也想看看再提起八哥,州兒會是什麽反應。難道他和她在薊州耳鬓厮磨了兩個月,還是比不過她對八哥的用情嗎?
州兒還是冷冷的,看似無動于衷,但她偶爾回眸的憂傷眼神卻深深地出賣了她,她對八哥還是有情的。
……“因為不能見八哥,所以憂傷嗎?還是,因為必須離開八哥,才露出那麽憂傷的神情呢?”……
紅糖做的年糕湯,吃到嘴裏,卻只有苦澀的味道。他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州兒心裏的人是八哥,為什麽還要試探她,折磨自己?
看着州兒黯然神傷的樣子,就覺得她依舊離自己很遠。可她明明已經在他身邊了……
“娘子,年糕湯涼了……”他開口。
但州兒壓根就沒有聽到,只是捧着粗瓷碗發呆。
佞祯皺眉,“州兒,你,到底在想什麽?在,想他嗎?”
出其不意地吻上她的唇,把那口年糕湯渡給她。
州兒毫無防備,那口甜湯沖入她的口中,她驚慌地推開他。佞祯的心一痛,又從心痛到狂怒,再一次捧起她的臉,吻得無比放肆。佞祯一瞬放開州兒,只見州兒的衣服已被他撕裂,佞祯心驚,他竟然沒有控制住自己,驚慌地伸手撫上州兒的臉,仿佛這樣就可以彌補什麽,但她卻把頭偏向另一面,她眼神比之前更冷了。
“州兒……”他痛苦地喚她。
她卻無視他的痛苦,如此清冷地陳述:“我畢竟只是你的假娘子……”
“假娘子……”佞祯苦笑,這兩個月,他一直叫她娘子,叫着叫着,竟就習慣了,可他忘了,這一切畢竟是假的。
這兩個月的州兒是他偷來的,終有一天,州兒還是要離開的。她說過,等他的傷好了,她就要走了。
即便他心裏真把她當作娘子,可事實上,是假的。
在她的心裏,是假的。
原本就疼痛的心髒,無聲間,痛到最深。
夜裏,州兒依舊背對着他側睡着,佞祯幾度伸手,想仿若無事般地攬住她,卻因為一個“假”字,終是将伸到一半的手黯然垂下……
只是這樣看着州兒的背影,州兒睡得沉,他有多少次就偷偷地親吻她的後頸,她都不知道。然而這一夜,他只是一閃身,躍出排門……
“我就知道,十四弟會再來見我。”屋內,妖嬈的男子一身紫衫,回過眉間一點朱砂,“只是沒想到一個‘故人’就能讓十四弟輕易就範,看來,那個女人真是十四弟的軟肋了。”
“九哥想讓我做的事,是什麽?”佞祯面無表情。
“如今,二王皆病,京城很亂,太子和玊相逼.宮謀反的端倪已顯,但父皇是什麽心思,還不清楚,要是父皇一想開,直接把皇位傳給太子,當起什麽太上皇來,你我這些庶出皇子,就誰都沒戲了!唯今,只有挑唆玊相謀反得逞,再鎮壓一途!”
佞祯神色不變。
“十三弟手握兵權,本來這個功勞定是十三弟的。但好在,十四弟身不在京,行事方便。論用兵,十四弟應不輸任何人吧?再說,十四弟好歹也是我們的人。”佞禟的桃花眼一擡,看向佞祯。
佞祯冷硬地糾正:“從上次,你把州兒卷入其中,我就已經不是你們的人了。”
“不過,十四弟應也不會讓十三弟有機可趁吧?”
“這個是八哥的意思?”
“是不是八哥的意思,很重要嗎?”
佞祯眸光一閃,長劍出鞘,直指佞禟咽喉。
“此事,我只當是幫八哥。但你若是再敢稍動州兒分毫,我絕不放過你!”佞祯撂下話,收劍,回身就走,卻聽佞禟道:“為了一個女人,你真的就要和我們兄弟反目成仇?”佞禟眼一眯,“你可別忘了,若是太子登基,首當其沖的,不是八哥,不是我,而是你!太子最想要的,是你的命!幾派人部署的刺客,現在還在外頭天羅地網地追殺私離流放地的皇十四子!”
佞祯仰天一笑:“若不是我主動現身,九哥也未必找得到我,更何況那些刺客?”
“哼,可十四弟為何還是現身了呢?”佞禟笑,“堂堂皇十四子當街打鐵?笑話。別告訴我,那女人和你說沒錢,她出京時,可就在我的銀號兌換了你名下的五千兩銀票。”
這回卻是輪到佞祯笑了。
佞禟微感不悅,道:“笑什麽?”
“州兒可真是聰明,好個障眼法啊。”佞祯搖頭,“想來她一定一兩銀子也沒用。否則,我就不可能在津州遇到她了。”佞祯清楚,九哥想要州兒的命。從州兒兌換銀子的時候開始,九哥就在銀錢上做了手腳,若是當初州兒不慎被九哥查到蹤跡,此刻只怕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沒想到,州兒卻是反而利用銀票誤導九哥,讓九哥錯失了其他線索。要不是他在票號見到九哥的人,也不會知道九哥身在薊州,正在,查她。
佞祯看着九哥陰沉的臉,突然笑道:“好在,我先遇到她了。”果然見到九阿哥更加陰沉的臉。
佞祯這是在提醒他,有他在州兒身邊,誰也別想動她。
兩人之中,一個想殺州兒,一個要保州兒,心照不宣,皆是一陣沉默。
“哼,弟弟還是關心下自己的處境吧。聽說十三弟的人也到津州了,說不定,十三弟也到了。”佞禟冷笑,“十三弟可不比三哥。”見佞祯神色依舊清冷,佞禟突然道:“這次她私逃出來,父皇正是派十三弟來抓她。”佞禟眯眼,果然見到佞祯的黑眸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你也不必太擔心,十三弟對她有情。別說十三弟也到了津州,就是弟弟那個能幹的娘子,不也連賣香都能賣出個‘故人’來嗎?”佞禟笑,“你那位娘子又何止一個故人啊?十三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只怕,你還不知道,那次,十三弟之所以能在我手上脫逃,可就多虧了你那位娘子。”
佞祯苦笑,他知道。那夜,他親耳聽到十三哥說的,而州兒,也同樣救了他。
閉目,皺眉,心髒好像又被狠狠地擊中,喘不過氣。再苦笑,州兒,果然是他的軟肋。
回到他和州兒共處兩個月的宅子,躺上那張他和州兒同眠兩個月的床榻。她明明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攬到懷裏,可為何又讓他感到如此無力呢?
……“州兒,你的心,為何永遠都那麽遠呢?”……
(中)
薊州。
陳記鐵匠鋪。
打鐵的聲音斷斷續續,間接擋住了鋪子裏對話的聲音。
“爺,津州海衛部署妥當,果如爺所料,玊相絲毫沒有起疑。”
“恩。京城那邊的狀況呢?”
“據薛大人得到的确切消息,二個月前,皇上就已接到十三爺的告發,但皇上并沒有處置玊相。”
“恩。這也在意料之中的事。”
“十四爺,如今,太子、三爺、十三爺都知道了十四爺曾在津州的消息,十四爺的安危……”
“太子、三哥、十三哥雖是一黨,但三人三條心,三哥和十三哥倒未必真心替太子買命。他們來津州的目标是不是本皇子,還未可知呢。”佞祯斜斜地勾起嘴角,仿佛一切了然于胸,将鍛造得赤紅鐵器浸入冷水,一陣沸水蒸氣的響聲。
正此時,在鐵匠鋪裏的佞祯卻見到州兒正從街外走過。
佞祯臉色一沉,她還是去找那個“故人”了。跟上她,一路到了薊州驿站。他就在薊州驿站,把她和十二哥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本來,以為我是誰?”十二哥問。
“十三爺吧。”她答。
檐角上的佞祯心一滞,驚看向她。他一直知道她救過十三哥,但他一直以為那只是偶然,就像他和她在暴雨中的重逢。卻原來,她和十三哥真有交情,有他不知道的交情。五指攥緊拳頭,他皺眉,再不想聽他們的對話。飛身掠過長長的驿站飛檐,卻只覺胸口一痛,這是內傷複發的征兆。強忍着氣血翻騰,身形一個不穩摔進一間廂房。
一張玉雪可愛的臉和一雙漆黑如墨的黑瞳,毫無防備地撞入他的眼眸。
佞祯只是孤站着,看向它。
不知為何,竟有種看着自己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莫名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這樣看着自己,而那個人,是誰?
佞祯和那一雙黑眸對視了不知多久,他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靠近,他轉身正要走,身後卻傳來驚人的哭聲,這哭聲讓那些腳步聲更加淩亂,很快,幾個婢女奔進來,圍着奶娃子又拍又哄,奶娃子就是不停止哭泣,而他黑黑的眼睛卻始終盯着梁上的他。
“十八爺……”“十八爺……”幾個婢女不知所措,“還是抱去十二爺那邊吧……”
佞祯一震,它,竟是十八弟!
跟着十八弟,又見到十二哥和州兒。州兒抱住十八弟,突然失聲痛哭。
佞祯從來沒有見過州兒哭得如此傷心的樣子。心仿佛被撕開了一道血口,原來他之前的憤怒、之前的驚恸在她的眼淚面前,都如此脆弱不堪。剩下的,只有心痛。只有恨不得把她揉進懷裏,細心呵護的心痛。
……“可,州兒啊!為何你在我面前,從來沒有表露過任何一絲感情,卻能在十二哥面前哭得如此肆無忌憚?難道,我不值得信任嗎?難道,我不足以安慰你嗎?”……
獨自坐在家中,等着州兒回來,卻只等到她強顏歡笑、仿若無事的樣子。她對他,永遠那麽疏離,明明她還在為他添粥,可心卻還不如素不相逢的陌路人。
不忍心見到她臉上的淚痕,想輕柔地為她擦去,卻又忍不住要逼問她去了哪裏。是他太心急,他沒法耐心等她親口告訴他。可她的後退和驚訝的眼神卻刺痛了他,當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明明是她瞞他,為何卻用這樣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她為何要步步後退?她怕他?竟然怕他!
佞祯痛苦地嗤笑出來,嗤笑自己,他的一片真心就只換來這樣的結局?皺眉,強忍着心疼,道:“州兒,這個時候才要逃,是不是太晚了?”
粗暴地吻上她顫抖的唇,颠覆、狂狷,宣布他的霸權。州兒擡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卻被他握着手腕扳到身後。他皺眉,吻得越發激烈,州兒蹙眉,這一吻帶着微鹹的血腥,就在那一刻,他看到州兒的眼神突然無比哀傷,他的心停滞了……
他放開她,失笑道:“為什麽不繼續呢?”她又何必又表現出如此心軟的樣子呢?
“那你呢?你今天早上又去過哪裏!”
她是在暗諷他跟蹤她嗎?佞祯自嘲一笑,不愧是他冰雪聰明的州兒,随便一問,就讓他啞口無言。
“十四爺有什麽大事大計,州兒不知道。可州兒若是信不過十四爺,也不會和十四爺在一起那麽久。”她是在和他談條件嗎?她當他是什麽?“州兒不瞞十四爺,州兒只想信守承諾,治好十四爺的內傷,等十四爺的內傷徹底好了,州兒,就要走了。只求十四爺到時候能放我離開……”可她在求他,所有的憤怒,最終卻軟化在她的軟求之下。
只是抱住一定要走的她,為何,她一定要走,難道,她聽不到他無比心痛的心跳嗎?
☆、奈何奈何(下)
(下)
玊相的謀反之心日益昭顯,京師很快将陷入一場兵變。
這半個月來,日日都到鐵匠鋪子和洪安泗商議計劃,只待乞乙一族一有謀反之舉,便與詐降的小安郡王裏應外合,拿下津州海衛——京師咽喉,将太子于逆賊困于京城,只等迎接天子禦駕,以王師名義,揮師入京,擒拿逆賊。
州兒這些天來,只一心醫治他的內傷,他知道,距離州兒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故意忽視心中的那份悵然若失,只把自己全身投入到排兵布陣之中,仿佛這樣可以忘卻一些事實,收斂一些他早已無法收回的感情。
但是他沒有想到,州兒竟然用自己的身子為他試藥。
當看到昏迷在床上的她時,佞祯神色複雜地皺起眉。
就在他以為州兒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強迫自己慢慢對她死心的時候,她竟又為他試藥傷了身子。她到底是在乎他,還是不在乎?若說她在乎,她何必和他談條件離開?而她既然不在乎他,又何必如此自傷?難道,她就那麽想離開他嗎?為了離開他,不惜那麽殘忍地對待自己的身體?她非要這樣逼他,才甘心嗎?她不知道,他會心痛嗎?
……“州兒,你就那麽想離開我麽?可我,是多麽不想讓你離開,你知道麽?……我又該用什麽辦法,才能留住你呢?……還是,我想要留住你,本就是錯呢?”……
如石像一般僵坐着,等她醒來。
不知等了多久,州兒醒了:
“佞祯,你沒事嗎?”
曾想過她醒來會說的話,卻沒料到竟是關心他。
可這樣的關心,仿佛是一種施舍,讓他惱怒:“你認為爺會有什麽事?”
“你過來,讓我把把你的脈。”
她那該死的關心,比她的無情更殘忍。既然那麽想走,又何必再如此虛情假意!她以為他做不到放她走嗎?好,他做給她看!然後他做了無比後悔的事,他竟然對她說出那些瘋話。州兒在他面前劇烈地喘息,她的身體明明還那麽虛弱,他卻一句接一句地傷她。
“納蘭澤州,你要走便走!少拿爺的病,在爺面前惺惺作态!難道就你那個故人會替你隐瞞皇阿瑪,爺就做不到嗎?非要你機心算計,用治好我的內傷當作條件,交換讓我放你走!你以為,爺缺了你不行嗎?爺告訴你,等爺回了宮,不缺禦醫醫治巴結!”
……“不,州兒,別聽,別聽,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
……“州兒,你如此聰明,一定聽得出,那些全部都是反話……”……
“州兒!”他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心痛地叫她。
誰知道下一刻,她竟當着他的面吐出一口血。
“州兒!”他驚慌失措,只是緊緊摟住她,她卻拼命掙紮。
州兒流淚了,一種哀傷的眼神出現在她的臉上。他只想吻去她的淚痕,吻着吻着卻吐出了血。
他的內傷本沒有那麽重,但他聽到州兒無比驚慌地叫他的名字,她每喊一聲他的名字,他的心就更痛上一層,內傷終于再控制不住,在體內劇烈翻攪。但他竟還會感到胸口幾不可查地沖起一陣微甜。
他的意識很微弱,似乎見到州兒為了救他,不惜用自己試針,再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他強撐着想要阻止她,但那該死的內傷讓他根本動不了!等他終于從內傷中搏鬥着醒來,似醒非醒中,他卻發現州兒緊緊地抱住他。輕輕地撫摸州兒披散的長發,仿佛這樣,經脈間如千蟻啃噬的疼痛就根本算不了什麽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這感受竟不像平時內傷發作的感覺,他沒想到這噬痛竟然一波比一波強烈,到最後直如萬蟻鑽心,五指下意識捏緊,攥住州兒的發絲。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心髒要被鑽空的時候,噬痛卻突然消失了,佞祯并不知道是自己體內的□□毒和內傷達到了新的制衡點,他只是平靜地睜眼,見到州兒竟真的軟在他的懷裏,癡癡的,軟軟的。本能地将她擁到懷裏,佞祯這才明白,他似醒非醒中的那些幻覺都是真的,州兒真的為了救他,不惜用自己以身試針!
“州兒,你怎麽那麽傻……”他心痛地擁住她。
她似乎太累了,毫無防備地就往他懷裏靠,她的臉頰靠着他堅實的胸肌,他已經是強忍着問道:“去哪裏?”
州兒并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只是虛弱地吐氣:“……衣服濕了……”她的氣息很微微弱弱,正吹到他袒露的胸膛上,嗯,這該死的妖精,她确定不是在折磨他嗎?
擡起她的臉,想看看她的表情,她卻笑得虛弱而甜美,讓他失神,原本捏着她發絲的手指不自覺地松開了。她虛浮地想直起身子,卻又不支地向後軟倒在他懷裏。他才看到她腰上的血氲,那是她為了克制他的痛苦,抱着他時裂開的舊傷,而這個傷本身也是為他落下的。
她的身子如此虛弱,身上遍體鱗傷,此刻他還不能要了她,她受不住。
溫柔地将她平放在床上,道:“你躺着,我去拿。”
下床,讓寒風吹拂自己的身體,希望這樣能夠冷卻身體的反應。
她卻又扯住他的衣襟:“你的,也記得換了……”
她關心他的樣子,總能輕易地打動他。他點頭,把幹淨的衣服遞給她,就想出屋子去,外面的寒冷能讓他更好地冷靜。
可她卻道:“別,外面冷,這樣就好。”她強撐着虛軟的手拉下架子床上的白簾。
佞祯背對着白簾,換上幹冷的衣物,身體稍稍恢複了理智,回身,卻見到白簾裏州兒影影綽綽的身影越發暧昧。他終是沒有忍住,從後面抱住州兒,讓她仰在自己面前,州兒卻在這時緩緩閉眼,熟睡過去。
……“州兒啊,你真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你到底要我把你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