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對于我留宿胤祯賬中之事,杜淩霄等人見怪不怪,兀自往來與胤祯議事,而我,刻意不去理會帳中古怪的氣氛,只是望向主賬唯一的一簾天窗和窗外的風起雲湧。

皇上于正月十五南巡!

天子翌日從京師啓程,由十三阿哥的左右翼前鋒營護駕出九門。十七日,過涿州。二十四日至祭南府。二十五日至長清賢皇山,夜裏大風,南村失火,康熙帝命大臣侍衛等前往撲滅。次日,凡該村受火房,一間給銀三兩。

失火的消息頗為耐人尋味,任誰都不由地聯想到太子。因為,天子危急,儲君就成了登基的人選,而我卻覺得這件事并不簡單。

二十六日,康熙帝登太山,駐泰安,命十三阿哥于泰山代為祭天。此事一出,更是讓人不得不浮想聯翩。自古皆是帝王和皇儲才有資格祭天,這“代祭泰山”不是小事,又稱為“封禪”,帝王于泰山告祭天地神,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同時,也有告天下“天子授命于天”之意。讓十三阿哥祭天,頗有些僭越皇儲的味道,這種大事,無非是會動搖皇儲地位的,而這似乎,又暗含着皇上對皇儲的某種不滿。

同日,胤祯、九阿哥營中議事,雲霄、胤祯門人皆席,可凩紫玉不知為何不在,便讓我端茶遞水,奉好茶水,我立在一邊,看雲霄,他雙手環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又看向胤祯,他身着一襲黑緞長袍,腰系紫色暗紋緞帶,一副九阿哥門人的打扮,臉上卻是高深莫測的神情。我皺眉,他身上那件黑袍有些眼熟,我又搖搖頭,笑自己多心了。

倒是九阿哥先笑道:“十三弟代祭太山!若我沒記錯,十三弟還在服孝之中吧?他當年可是自請多服一年,哼,充什麽孝子!”

我一驚,沒想到十三阿哥還在服孝之中,怪不得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穿着一身白衣,原來是孝服。只是,他既然守孝之期未滿,又怎麽還能祭天呢?而這到底是皇上的默許,還是天子的皇命,又或者是十三爺想取太子而代之的野心?

“服孝中的人也敢祭天,就不怕這“不孝”觸怒天神,折了自己的陽壽!”九阿哥也轉首,看向胤祯,卻見他神色悻悻,又道,“父皇這一招連環棋走得好啊!先讓十三弟和九門禁軍為出京之事發生沖突,現在又讓老十三代為祭天,徹底讓太子猜忌他,這是用皇太子自己的勢力牽制太子,分化太子.黨內部啊!只怕左右逢源的十三弟現在反而成了太子最猜忌的人了!”

我低頭,九阿哥的話,我都聽在耳裏,也尋思着朝堂上是怎樣的形勢,仿佛上一次差點置我于死地的儲位之亂還沒有結束。如今每件事都蹊跷地和太子有所關聯,我隐約察覺到,又一場以東宮為中心的政治角逐山雨欲來。

“州姑娘,你在想什麽?”九阿哥突然針對我,“是在算計朝堂之事嗎?還是,州姑娘是懷念太子的暖床,又想引發什麽朝堂之亂,讓父皇再封一個貞敬夫人?”

“九哥!”胤祯危險地擡眸。

“哼哼哼。”九阿哥陰笑,眼中的神色無比複雜地看向我和胤祯。

我擡眸,看向胤祯,他卻沒有看我……

出了營帳,我看向素白的天,素白的地,素白的軍營,這素白都在寒日下慢慢融化,而我知道,該來的總要來,一場驚天的暗潮就要和這肅殺的北國之風一樣注定要到來了……

似乎,已隐約看懂這場棋局中他所布下的那一部分了,他,一個被貶出京的阿哥,這幾個月來蟄伏在京城和津州三衛之間,一定持有皇上的什麽密令,而他是赑屃的外城節度,這一點就更好理解了。至于我,他本沒有盤算過我,只是我無意闖入了棋盤,正好遇到他,而他這個善于利用時事的阿哥才想到利用我罷了。只是,他先前想方設法留住想逃走的我,真的都是純粹的利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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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腳,踏着結了冰的碎草,心思不屬,竟不知不覺已走出很遠了,待反應過來,布鞋早已濕透,我苦笑一下,讓自己刻意不去理會那獨屬于男人的戰場和陰謀,只是頭痛欲裂地轉身,卻被一個熟悉的懷抱大力地擁住,是胤祯,我應該掙紮的,卻短暫地失陷在這份溫暖裏,他無聲地抱着我。

“我以為你走了……”耳邊是他低沉的嗓音,隐忍着疲憊,又帶着一絲終于松下一口氣的釋然。

這營帳方圓十裏,漫山遍野都是外城的人,我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別走……”他的聲音很沙啞,卻能刺透我心底。

“胤祯……”我終是輕輕地喚了他的名,他按着我的後腦壓向他的肩窩,低頭在我耳邊蠱惑:“相信我,很快就會結束,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他哀傷的嗓音,這溺人的誓言,一切都在耳畔回蕩,我空洞眼中不知何時已模糊一片,努力壓抑着心底深處升起的那一絲希冀,他不知道,康熙帝是不會放過我的,我背叛的是這個王朝最高的統治者——康熙。我留在他身邊,又興許最終還是死路一條,不是嗎?我苦澀地笑了,我本就是沒有活路的,為何不在死之前,給為我付出良多的他一些回報呢?雙手漸漸穿過他的後腰,抱緊,我憂傷地閉目,主動吻上他的唇,他猝然一震,突然大力地反抱住我,我只感到大力壓來,被他托住發根,嘶吻至深……

眼淚終是順着臉頰滑落,對于面前的這個男子,我總是有幾千個幾萬個不忍心,即便這些“舍不得”“不忍心”最終會要了我的命,可我終究做不到決絕,做不到一走了之。我的心綿綿生痛,嗓子仿佛被什麽堵着,痛得不能下咽,蹙眉,微露痛苦的表情,卻感到胤祯的吻驀然轉柔,我微微喘息,後背被壓到身後還未長出新芽的一顆樹上,他的手掌箍着我發梢輕輕放到樹幹上,而後吮吻我劃過嘴角的淚珠,那些吻又細又密,帶着默默的珍惜和深藏的溫柔,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感到一顆空空落落的心,被什麽包圍萦繞着,迷離地跳動着,那是我自己的心跳,又不是……

……“胤祯……”……

仿佛見回到很多年前,藕花深處,俊美無鑄的少年在水中擁吻着溺水的少女,那個吻是那樣的毫無防備,又是那樣的無法回避……

也許就是那時候,少女将自己的心交付給他的吧?就那樣在還沒有顧慮周全的時候,不知不覺地交付給他了……甚至沒有探究他的真心……

……“白馬飾金羁,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我閉眼,原來那個時候,他吻過我……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眼角劃過淚,我曾自問為何當時那麽不管不顧地,非要上京城見他一面?如今想來,除了陰差陽錯的情勢所逼,但其實,是我早就暗暗愛上了那個在碧波池中吻我的少年,只是素來冷情的我連自己也沒意識到我早已動情至深……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仿佛又是那首《白馬篇》回蕩在耳際,好似他就在我的身邊,并沒有死,而我為之付出了那麽多,隐藏了那麽久的那段情不至于太過無望,可他,終究是死了啊……

心,驟然劇痛,我無力地喘息,仿佛整顆心都被連根剜去!

“嗯……”

我按着胸口,痛到不能言語,似要死去。

“嗯……”

胤祯見到如此痛苦的我,越發緊擁住我,我想掙紮,卻無力掙紮,更無法掙脫,而我虛弱的反抗只是換來他更用力的禁锢……

“州兒,其實我是……”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我只是暈死過去……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人背着我走過西子湖上的三潭映月,走過夜間清香飄蕩的一曼曼茶園山谷,我看不清他的臉,只感到堅實的後背,讓我安心。

☆、番外四十一 如你所言

(上)

——你是誰?是誰?是誰?

——如你所言,一個皇子……皇子……皇子。

仿佛是極遙遠的問話,帶着光陰流逝的傷感。而那時,他們都還年少。

他以為,他還有大把的時間,等到來日相見。

他以為,他并不需要直接說出答案。

他以為,一切都為時尚早。

卻沒想到,當年一個不得已的錯過,卻鑄成而今幾乎無望的感情。

他幾次都想親口告訴她——他是誰。

可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天生貴胄的身份讓他根本不屑開口,不屑解釋,甚至連對她情根深種的感情都沒有耐心表達過。也許他還是太年輕,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壓抑已久的熾烈深情,又也許從他望潮樓前失約開始,就知道這是一段注定坎坷無望的情路,只是,他可以一次次理智地強迫自己忘記她,放下她,卻又在一次次命運的重逢時才發現,他以為的忘記和放下,只是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對她的感情在不知名的角落愈演愈烈。

每次見到她獨自一個人走在那蒼蕪的天地間,明明是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距離,卻總感覺下一刻,她就要消失在他的世界永永遠遠。

“州兒,別走……別走……”

用力,将她鎖在雙臂和樹幹形成的包圍中,無比憐惜地吻去她眼角臉頰的淚水,她落淚的樣子,她掙紮的樣子,她放棄掙紮的樣子,全部落入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皺眉,按着那本該驕傲似火,如今卻痛到麻木的赤子之心,只是恨不得滿心滿眼地捧出來給她,如果她真的能看見,那跳動的地方早已被她沾滿,為她憐惜、為她殇痛,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癡狂一世……

這個吻仿若很多年前,菀蕖湖·芙蓉浦上。

俊美無俦的白衣少年為捉弄清冷刻薄的白衫少女,故意弄翻了小舟,他就抱着她一同摔進那藕花深處的碧波深處。

在落水之前,他還聽見她微醺的聲聲軟笑,毫無防備,或者說——無從防備。

少女只是被那道突然襲來的微涼湖水溺昏過去,然而她不知道他就那樣一直抱着她……

菀蕖湖中的藕花纏繞着她輕薄的紗袖,昏睡中的她微微掙紮,只是讓搖曳的藕花将她纏繞得更緊,藕花和白紗在水中漂浮着,她就禁锢在那一池碧波裏,發絲被湖水漾開,露出清冷的臉,池水的窒息感并沒有讓她的表情露出痛苦,反而,她那微蹙的眉頭讓她酒醉後的神态看起來凄然優美,又帶着不知名的誘惑。

佞祯凫水而去,耐心地為她解開纏繞在身側的花蔓,再穿過細密的青蕖,輕輕摟住被束縛在藕花深處的她,兩人白色的紗衣纏繞在一起,水影中影影綽綽,只見白紗之後,俊美的少年微眯着眼低頭,那涼薄的唇就輕輕烙印下來,和着藕花的清香,一點點吻噬。

白紗缱绻水中,無知無覺的少女和英俊耀眼的少年緩緩浮出水面,連帶着一捧似開未開的荷花,少年就那樣擁着少女,輕吻着,不知是度着氣,還是沉醉在少女清幽又芳甜的氣息裏,只是偷偷地、動心地、迷戀地、沉淪地,不容置疑地親吻着,淺嘗着,再由淺至深,吻到永恒……

少年不會想到,他偷來的這個吻,卻讓他遺失了整顆心。

就在他終是閉上眼縱情地肆吻着懷裏的少女時,少女卻在這時緩緩睜開眼,震驚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美的、溫柔的、閉着的、沾着露珠的他的眼睫,終是又羞怯地、順從地、緩緩地閉上眼,任他一吻至深……

藕香陣陣,宛如仙境的菀蕖湖深處,不知是誰家的少年少女一吻定情,也不知是少年與少女誰先動的心。

他沒有告訴過她,他曾在那藕花深處偷偷吻過她。

她也沒有告訴過他,其實她知道。

(下)

“白馬飾金羁,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這個吻,他的吻,總讓她想起很多年前,讓她從此心心念念,不惜千裏迢迢上京城找他的那個人;那個已經死去很多年的人……

……“皇子殿下……”……

可笑的是,在經過那些幾欲喪命的陷害與傷痛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他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十四皇子……”

州兒終究是抗拒着他,不論他為她,可以不顧一切到怎樣的程度,哪怕在明知道她背叛了父皇的情況下,費盡心思将她鎖在身邊,擋住所有兄弟機關算盡的布局,謀奪一份注定會被父皇猜忌的功勞,只為換得求娶她的一線生機。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那些,他對她本不屑一提,卻終究在她一次又一次抗拒的時候,忍不住想告訴她一切,告訴她,他對她的動情,他對她的執戀,他對她的一念經年。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不知她是否還記得那一曲《白馬篇》和她那一席善良的話語。

“州兒,其實我是……”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侫祯将她逼入退無可退的地步,逃無可逃的境地,只是為了有一個機會向她開口,告訴她,他其實就是當年藕花深處對她動情的少年。他其實,就是當年她用她的善良感化的少年。他其實,就是誠如她所言,那個年少輕狂、私自出逃的皇子。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州兒,其實我是……一個皇子,如你所言,一個出逃的皇子。”佞祯嘆息。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她終是被他逼得昏死過去,就像很多年前,他故意将她沉溺在那一爿碧波深處,可笑的是,到頭來,卻是自己溺死在她那清冷之中。

“呵呵呵呵呵……”

摟着臂彎裏昏死的女子,佞祯低低地發出低沉的似笑非笑。

納蘭澤州,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麽辦?”

“納蘭澤州,你到底……哼哼哼哼……呵呵呵呵……”

胤祯痛苦地将頭埋在昏死的州兒的頸項間,只是面部扭曲地發出低沉的笑,霸道強勢如他,傲慢輕狂如他,卻終究拿她毫無辦法……

……

軍營長草之後,幾道人影一閃而過。

京畿豐臺大營都統營,下首跪着一個身着豐臺大營兵丁服的軍士。

黑暗中,一個身着八旗甲胄的男子回首:“你是說,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竟然不在流放地,而在這豐臺大營麽?”

“是,隆大人。”那軍士單膝跪地,是軍人特有的短促回答。

“當時十四爺身邊……似還有一女子……”那軍士彙報到此處,略低頭脖子泛紅,“……十四爺将那女子強行……那女子……便激暈過去……”

男子城府極深的眸色一動,顯然沒想到竟問出這樁情史,略尴尬地看向身後一人。後者隐隐約約隐在簾幕之中,看不清面目:“沒想到,這位與四貝勒向不親厚的嫡親弟弟,竟有如此……出人意料之舉。”

“出人意料?”黑暗中,只聽一聲嗤笑,“怕是沒有比之更荒唐的了。”

“如此荒唐,卻能在衆目睽睽,一路劫殺之下,私出流放地,混入隆大人的豐臺大營,真是讓無某大開眼界。”帷幕中的男音似僧似道,高深莫測。

城府極深的男子目光一寒。

☆、番外四十二沙俄異動

當杜淩霄進入主賬的時候,胤祯已經站在賬中的沙盤前審視着地形,杜淩霄不由地朝內賬看了一眼,只見屏風內,州姑娘蓋着被子,影影綽綽地躺在行軍踏上。杜淩霄微微皺眉,他總覺得在他入帳的那一刻,胤祯的漆黑如墨的眼瞳竟帶着一層血色,他不由地皺眉,似乎總覺得有什麽細節他遺漏了……

“師弟,你的內傷……”杜淩霄皺眉。

胤祯回過那雙黑不見底的黑瞳,淡漠地笑道:“師兄是信不過我?”

兩個男人,勢均力敵的對視,不知許久,杜淩霄索性雙手環胸道:“你們大清朝如今這局勢現也是夠亂的,那麽多人想推動這局勢的走向,你又偏偏自己站到那風口浪尖,截下這所有人的道兒,獨吞那勞什麽子的功勞,我知道你必有所謀,但操控這些人的推動暗中往你所想的方向,這份兇險,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大清朝這盤殘局可沒人能幫你收拾。”

“師兄。”胤祯皺眉,對于杜淩霄暗指自己為了納蘭澤州不惜動蕩天下的做法頗為不耐。

“我知道你不想聽,而外城這些人裏怕是也沒有人敢忤逆你,也就我這個局外人還能奉勸你幾句。”杜淩霄嘆氣,“我知道你既然已經出手,自然不會輕易抽身而退,我既然答應幫你這一回,自然也不想你死在這裏,否則豈不是顯得我沐王府少主很是無用?”杜淩霄說着一掌探出,胤祯眉骨不動,伸手在臉側擋隔,杜淩霄掌風突變,一招小擒拿手抓住胤祯手腕,兩指把脈,面色凝沉,确實有內傷,倒不嚴重。

杜淩霄稍稍松了口氣,道:“如今,這索相和太子這邊暗中封鎖了京城道口,暗阻皇帝回京;皇帝表面上被困江南,卻改道南下,讓十三阿哥代祭泰山,俨然有敲打太子、震懾群臣的意味,只怕這兩邊不日就要打起來,就等着一觸即發了。”

胤祯低頭,将白色的三角旗插在京畿四衛,又将黃色的三角旗插在泰山,整個插着白色與黃色的旗子顯露出互相博弈的态勢。

“我父皇和索額圖這才開始較量,你我不妨先看戲。”

“十四爺——”

這時,一個軍士從賬外來報,“外城最新戰報!”

胤祯信手接過,只見戰報上細密的文字,胤祯冷笑,雙手背在身後。

“這時機,選得倒是好。”

杜淩霄挑眉。

“這索額圖早年出使沙俄,上書三十四本奏折詳盡回報關外情形,後皇阿瑪發兵前往沙俄,又派索額圖做監軍,沒想到索額圖暗中攪和沙俄內鬥,扶持沙俄女攝政奪權上位,後與大清朝簽訂盟約,可謂是兵不血刃。父皇對索額圖的忌憚,比起納蘭明珠,有過之,無不及。”

胤祯冷笑:“索額圖生怕扶持太子登基之際,卻叫鎮守蒙古的大哥尋得隙機,借口舉兵,打出‘勤王清君側’的名號,入京奪位,如此豈不是平白給了大哥機會。想來索額圖與沙俄結絕非一兩天,他那麽多年早已籌劃日後将來,就是防着大哥這一手。只可惜,父皇春秋正盛,對他忌憚,他早已等不到太子登基那天,這謀反……也算是被逼得了。”

胤祯回身,又将白色的三角旗插入蒙古以北之地,“哼哼,沒想到這沙俄彼得一世·阿列克謝耶維奇倒也是野心不小,竟想到肆意挑起我大清朝內亂,伺機貪圖我大清朝中原以北之地。好再像二十年前一樣,趁着‘三藩之亂’,乘火打劫。打得倒是一口好算盤!”

杜淩霄道:“如此,你們這大清朝邊關豈不要出事?”

“那你也太小看大哥了,邊關還有大哥在不是嗎?他若為了一己之私,私自回京,卻讓沙俄趁機侵占我大清朝疆土,他可擔當不起!要是他此時回京奪權,那可真就是千古罪人,別說是日後登基為皇,便是如今這多羅直郡王之位也難保。哼哼,索額圖這招走得倒也毒辣,大哥那麽喜歡權位的人,眼看着京中那麽好的空隙機會,卻被索額圖算計,不得不死守蒙古邊境,只怕現在已然怒火中燒了吧?而要是蒙古那幾個老臺吉心思活絡,倒戈沙俄,在後院再放幾把火,不管這京師之中皇阿瑪與太子的博弈最終誰勝誰負,都要先治他個戍邊不利的重罪!大哥,是這一局裏必輸的輸家。”

杜淩霄雙手環胸,笑道:“這下倒好,這大清朝明面兒上領兵的阿哥中,大阿哥遠在邊關回不了京,十三阿哥扈從你父皇南巡,京畿要是一亂,都是遠水解不了進渴,而三阿哥和八阿哥在京中輔佐太子監國,也是坐困京中。就只有靠你這個‘外城’霸王出兵讨逆了,這功勞還真就是送給你獨得啊!”

胤祯黑眸一眯,高深莫測地笑,“阿沔,你知道該怎麽做了?”胤祯回首,營帳中已跪着一個赑屃外城軍士。

“是,屬下這就回津州衛待命。”

“津州三衛緊鄰京畿四衛,是京畿通往外間的咽喉要道,也是進攻京城的戰略要塞,在恰當的時機,在索額圖布防內部打開缺口,造成分化,動搖人心,只需阻隔索額圖勢力與所有外界通訊,以防太子.黨援兵入京救援,索額圖也便只是困獸之鬥。”

“是——”

“索額圖既已勾結沙俄,必定不止于邊境異動,只怕還有別的動作。着‘外城’發函京城以北至沙俄邊界各總兵,以防索額圖一族兵敗後向北潛逃,投奔沙俄!若有姑息養奸、辦事不力者,皆以叛國罪論處!”

“是——”

待赑屃外城布置妥當,杜淩霄看着胤祯勢在必得的架勢,挑眉:“你準備怎麽做?”

胤祯看着紫禁城的方向:“當然是……等索額圖自掘墳墓!”

☆、番外四十三 裕王虎符

京師內城·裕親王府

“阿瑪——”

随着一聲驚呼,和碩裕親王福全吐出一口鮮血。

“原來是你!”福全儒雅的眼睑一睜。

“老王爺,對不起了,要怪就怪索額圖,是索相要你的命,您就去陰曹地府再讨個公道吧!”那個身着奴才服色的叛徒手握匕首獰笑着向裕親王靠近,擡手就要将匕首插入裕親王心髒——“阿瑪——” 從門外飛撲而來一個滿面焦急驚駭的少女,正是和碩裕親王之女,皇家格格愛新覺羅·裕齡。

那個手握匕首的奴仆突然全身一抖,從口鼻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漿,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前的口角挂血的裕親王福全,而後向後倒去,竟是裕親王擡掌将那個持刀叛徒擊斃于掌下!

“阿瑪!”裕齡郡主優喜交加。

“裕齡,阿瑪沒事。”裕親王雖然口角還沾着血,眼神卻慈穆依舊。

裕齡格格滿目含淚:“怎麽會沒事?”她親眼看到阿瑪噴出的那口血!“索相與太子密謀謀反!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阿瑪!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一步!”

“裕齡,你速下江南,向陛下通報此事!”

“可是阿瑪,索額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裕齡怎麽能夠丢下阿瑪一個人在京呢?”裕齡格格含淚搖頭。

“裕齡,你是阿瑪的女兒,大事當前,誰輕孰重,你難道分不清嗎?”碩裕親王目光如炬,“阿瑪的傷在這危在旦夕的水澤江山面前,又有什麽要緊的呢?承蒙陛下不棄,多年來,一直頗為尊敬我這位兄長,甚至将整個京師的安危交托我手中,我又如何能夠辜負皇恩浩蕩呢?”裕親王說着又咳出一口道血。

“阿瑪!”佞裕齡哭道,“求您別說了!我去!我、去!”

“裕齡!阿瑪的好女兒……”佞荃顫着手撫向佞裕齡臉龐,“此去路途遙遠,索額圖勢必會沿途截殺,兇險萬分,吾女定要一路小心!”

“阿瑪放心!”裕齡格格露出堅定的神色。

福全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一枚虎獸形的符诏:“這是能號令京中三軍的虎符!有此虎符,就相當于擁有號令京師中的所有軍隊的兵權,索額圖之所以對我下手,正是忌憚我手上的京師虎符,而今,他觊觎的也正是我手上的這枚虎符可統帥的京城四衛的兵權!”

“裕齡,你速帶上虎符馬上出京!切記,虎符事關重大,一定不能讓它落在索額圖手中!”

裕齡堅定點頭。

“走!快走!”裕親王眼神清明,将虎符放在佞裕齡手中用力一握,鎮定揚聲:“安巴阿,趕緊護送郡主出京南下!”

裕齡換上王府奴仆的衣物,裕親王已撒去口角血漬,換上嶄新常服,伏案辦公,仿佛與往常無異,裕齡腳步沉重地離開花廳,卻是一步三回頭,擔憂地看向裕親王,只見福全眼神鎮定,滿含鼓勵與希冀,裕齡眼眶一熱,屈膝一跪:“女兒拜別阿瑪!”而後強忍着淚眼模糊,轉身離開。

王府家将安巴阿向裕親王鄭重颔首,提劍快步扈從郡主從後門出府,兩人頭戴鬥笠,才走過離王府最近的內城街口,就見到一衆身着圓形兵字樣式兵丁服的士兵将碩裕親王府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其中。

“是索相派人圍困了王府!”安巴阿與裕齡郡主躲藏于一處矮牆下道。

“阿瑪!”裕齡淚眼驚憤,“索額圖連父王都敢下毒,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如今派兵将父王囚禁,不知要如何威逼折磨!”

安巴阿忠心耿耿,行事全聽主子吩咐,裕親王下令讓他護送郡主南下,他便會拼死保護郡主周全,若是郡主此刻欲闖出救父,他也會二話不說随時提刀扈從郡主殺出一條血路。

“格格且慢!”這時,從內城巷陌中走出一個身着深色鬥篷的藍衣男子道,“格格身懷虎符,又得裕親王重托,若是如今回去無異于自投羅網,非但無法救出王爺,反而會讓京畿虎符落入敵手,陷王爺于不義,格格三思!”

“你是何人!”裕齡格格面色戒備,王府家将安巴阿已拔刀擋在主子身前。

來人雙手抖落鬥篷,露出一張英俊熟悉的面容,道:“卑職乃十四阿哥哈哈珠子——薛、延、尚!”

裕齡警惕地看向薛延尚,卻聽薛延尚道:“格格切莫沖動,且稍緩片刻。”

就這一阻,只聽又一隊人馬騎至裕親王府門前,來的只有二十餘騎,看着像是哪個王府的府兵,衆府兵向外微微讓開,露出最後一人一騎,那一騎是一匹灰白色的駿馬,馬上人一身月白色蟒袍,外罩白狐大氅,正是多羅八貝勒。

“八爺!”

街角內,裕齡格格稍稍松了口氣。

“裕親王府有八爺坐鎮,格格暫且放心!”薛延尚道:“此地不是說話之地,請随在下來。”

三人一行行入一處鬧中取靜的胡同,裕齡稍一擡首,只見到“多寶齋”三字,行入其中才知這一處産業暗有玄機,竟是從中打通。

薛延尚道:“我家主子十四皇子明裏被貶出京,實則,陛下對索額圖謀反早有防備,故在十四爺貶谪出京之際同時給主子下了一道密旨,讓十四爺屯兵津州衛,以防索額圖倒行逆施致使京中大亂!陛下信任裕親王,将控制京中軍權的半塊虎符托付裕親王,而另半塊,就在我家主子十四皇子手中!

“如今京師九門皆在索額圖與太子控制之中,虎符更是索額圖勢在必得之物,索相必會下令嚴查格格行蹤,如今只有十四爺命微臣預先布置的暗人才能助格格順利出京。”

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初二,沙俄進犯,挑唆外蒙古逆命不恭。時值天子南巡,太子監國,太子因早年索額圖主謀羅剎戰事,又世受國恩,常懷報效,行事全聽索額圖,卻遭病中裕親王駁回。京中一時禍起,索額圖一黨與裕親王于皇城對峙。

二月初十,碩裕親王遇刺,索額圖一黨封鎖消息,暗逼和碩裕親王交出虎符,于京中演兵試車,表為演兵沙俄,實為倒行逆施,東窗事發。時,裕親王之女裕齡郡主連夜逃出王府,索額圖逆黨派兵追殺,格格卻中途被人救走。

索額圖大怒,派府兵将裕親王囚于府中,八皇子從中調停,方解下裕親王之困。

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十三,索額圖派遣親信提早掌握京畿軍權,京畿四衛與津州三衛落入索額圖手中。

二月十三日夜,裕親王之女裕齡郡主與護衛安巴依薛延尚之計,出得京師,一路潛行疾馳,趕赴京畿海口要塞津州三衛。

☆、番外四十四 風雪暗流

(上)

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十三日,天似乎也作怪似,平白地卷起一陣風雪。

這津海衛依津州海崖而建,營地三面環海,背靠崖山,崖山之上,豎有炮臺,可海戰,亦可陸戰,是南方與海上攻往京畿的咽喉要塞,此時,另一隊軍士正緩緩入營,為首的正是東宮近侍,太子門人徐碎。

因這駐地軍營主将乃是前朝叛逆之臣洪經略洪承疇之孫洪奕沔,徐碎自持身份,自是頗不把洪奕沔放在眼裏,倨傲道:“洪将軍,太子與索相有命,你可要遵旨才是啊!”

洪奕沔恭敬道:“太子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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