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九哥——”
暗室的門被撞開,我似乎見到了佞祯。他快步向我奔來,纏繞的鐵鏈被松開,我軟倒在他懷裏,他一抖披風裹住我,我仰頭,見到他緊蹙的眉心和滿目的疼惜,可那雙眼眸卻是琥珀色的,他是……
十三皇子!
“十三弟動作真快啊。”九皇子立在暗處,只是懶散地用蒼白的手帕擦拭帶着血跡的手指。
十三皇子回頭對九皇子道:“九哥,她可是父皇要的人。”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父皇能讓老十四娶她。”九皇子譏诮,“而你我不是早已說好聯手了嗎?不管我怎麽對這個女人,你也有份!”
我睜眸,轉首看向十三皇子,只見他臉色鐵青,一把橫抱起地上的我轉身離開……
“納蘭姑娘,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沒想到……他竟……”十三皇子在我耳邊嘆息,聲音中有一絲悲哀,我只是閉眼回過面:
“十三爺,不要再說了,州兒只想求你為我準備一桶熱水,我覺得自己……好髒!”
十三皇子一震,用力摟住我,我只是蹙眉閉緊眼,讓那些脆弱的淚流盡,再不去想另一張無比相像的臉!
“州兒……”他喚我,我心一顫,他看向我,“我可以放你走,讓父皇殺不了你,但你要答應我,離開十四弟……”我的眼中已經含了淚,他伸手撫上我的眼,“你可以說我卑鄙,也可以恨我……”
“為什麽?”我轉開臉避開他的手。
“因為我不想你死。”他琥珀色的眼燃燒着看向我,甚至能灼傷我,而我竟能在他眼中看到一絲痛。
我的喉嚨哽住,他果然是十三皇子,竟能一面那麽溫柔地撫慰我的傷口,一面那麽卑鄙地逼我離開佞祯,而我卻不知道該怎麽恨他,只因他說他不希望我死,而不想死,曾是我這一世那麽辛苦地活着的唯一理由,可如今,生與死于我又有什麽分別?
“好,我答應你,離開佞祯,永遠離開他。”我閉眼,任淚滴從臉頰滑落……
我不知道十三皇子把我安置在哪裏,只是擡起赤足,進入微燙的浴水。
浴水淹沒到我的鎖骨,我麻木地浸入水中,我以為我的心早已枯萎,可原來命運總能給我更大摧殘,讓我無比痛苦地承受又不讓我即時死去!
“佞祯,對不起,我再不能在你身邊了……我失約了……我連彌補你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面無表情地勾起手腕,那腕脈已經上裂開了一道血口子,汩汩的鮮血因為水溫的催逼不斷地湧出,把手浸入水中,我只是閉上眼。
我可以感到那些血從血口裏流出,我的整條手臂正在逐漸失去知覺,我的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冷,連我的頭也在一點一點沒入浴水裏……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在水中睜開過眼,我好像見到血絲融入水中化開一絲絲紅蓮,好美,我仿佛還是那個沉醉在蓮花鄉裏不知歸路的少女,也許我根本沒有見到過他,也許那只是我夢中的情景,也許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春.夢,當我醒來的時候,只有我還是我……
“十一皇子啊……”
我蒼白的嘴唇最後翕動,我知道我的血在流,很快就要流盡了,我卻突然微笑起來,也許我死了,就能見到他了……
“十一皇子……”
原來,到我死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愛他啊,不只是一點點地動心,而真的是愛啊,若是沒有愛,我怎麽可能就為了問他一句話而一路上京,受盡艱辛?如果不是愛,我又怎麽可能在聽到他的死訊之後萬念俱灰?如果,我不是真的愛他,我怎麽可能一次次痛苦地忍受九皇子對我的傷害,而毫不還擊,只因為他是他的親弟弟?
原來,我一直執念地愛着他啊!就算知道他死了,我依舊在心裏最隐秘的地方留着一個他,就算愛他要承受無盡的痛苦,我依舊飛蛾撲火、毫無悔恨。
可此時的我,卻開始恨他了。
我恨他啊,為什麽我要遇到他?為什麽我會愛上那個執拗又多愁的少年?為什麽在他無情地将我丢棄在這個世上之後,還能有那麽一個哥哥可以做出比殺了我更讓我痛苦的事情?!
“十一皇子啊!”我痛苦地倒蹙眉頭,“我愛你!我恨你!而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你做得這些?你是否知道,我曾那麽執念地愛着你,而我死後,是不是就能遇到你?我是不是還能見到你!還是,又會像這一世一樣,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
“十一皇子,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想見你……”
……
“州兒!”
就在我以為我的血液即将流盡的時候,我被一只大手撈出血泊。
我還以為我見到他了,可為什麽還是琥珀色的眼眸?他的眼睛該是漆黑色的才是啊……十一皇子……我明明已經失血過多,可為什麽我卻還有意識?為什麽我還能為不能見到他而心痛?為什麽我的心痛得快要死去,卻還沒有停止跳動?為什麽……
“十……皇子啊……”我暈沉地後仰,似乎是十三皇子打橫抱起了我,我的頭因重力向下垂,連頭頸也後仰着垂下,我感到風吹拂我濕透的發,十三皇子抱着我一轉身,我模糊的眼前一晃,突然撞入一雙黑色的瞳眸裏,我的心就那麽一跳……
那雙眼睛的主人伸手攔住我:“放開她……”他還說了什麽,我不記得了,我只感到天旋地轉,我終究還是被他摟到懷裏,我勉強睜眼,可眼中只有模糊的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可我這次不會再認錯人了,是他,木蘭王朝十四皇子佞祯!
他翻開我的手腕,上面的血口還在流血。
“為什麽!”他怒吼。
我恍惚地仰着的頭,只是痛苦地搖頭。
“納蘭澤州,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死!”他低頭強吻上我的唇,為我度氣。
我搖頭回避,我已經被九皇子毀了,我的身子失去了貞潔,我已經沒有資格承受他對我那麽狂烈的愛了啊!
“放開我……”我虛弱地推拒。
“納蘭澤州!”
“求你放開我……”我痛苦地蹙眉,眼角的淚不斷地溢出。
“州兒……”他終是放開了我,眉蹙得我心痛。
我只是虛弱地看着他,痛苦搖頭:“對不起,佞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為什麽?”他用力箍住我的肩,“為什麽?為什麽!”
“……因為我心裏的一直都是別的男人……”
“他是誰!我殺了他!”他的眼白完全變紅。
我突然笑了:“沒用的……他已經死了……”
“納蘭澤州!”他失去理智地怒吼。
我痛苦地蹙眉,雙肩快要被他捏碎,可心裏卻有一陣放松,他要殺了我嗎?
也好,死在他手上,也好。我後仰着脖子,只是閉目。
“佞祯……”
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就算我明明那麽想死,卻還是會先選擇承受他對我的折磨。
“納蘭澤州……”他喉嚨沙啞。
我倒蹙眉尖,我已經被九皇子毀去了清白,可不知為何,我竟會感到一絲釋然……是因為是他嗎?因為是佞祯嗎?
我仰面望天,沒有星辰的夜裏一片漆黑——
他冰冷而隐忍的聲音劃破夜空。“是那個人!”他咬牙切齒,“你心裏的那個人!?”我能聽到我的心被切開流血的聲音,卻痛得發不出半分聲響。
我閉目再不想去想那惡毒的折磨,而我忘了,這在他看來只是在包庇那個人而已。
如果九皇子的折磨是讓我懼恨,那麽佞祯,是真的能讓我心身俱裂的人!沒有人,能像他這樣,能讓我的心碎成齑粉。
我再也支持不住,不知是我的心還是我的身體在往下墜落,墜入深淵,我見到我手腕上的傷口裂開,凝固的血痂上隐隐混合着新的血跡……
“把他們兩個給朕分開!”什麽威嚴而憤怒的聲音傳入耳際,震顫我心,我該清醒的,可我的身體卻背叛了我,只是暈沉着墜落。
兩個腰系黃帶子的皇子上前把佞祯拉開,其中一人如玉蒼白的面在我恍惚的眼中一晃,我心一震,是八爺。
他驚痛地看向我,那灰色的眼底還有一絲深藏的心痛,我只是虛弱地看着他,他與十三皇子兩人架起佞祯,而我被人拉起,竟是樂鳳鳴,我倒蹙了眉,為什麽他和八爺會在這裏?
我被樂鳳鳴拖開,又見到佞祯血紅的眼,我心口大震,無法抑制的擔心再次襲上我身心俱疲的胸口,“佞祯……”我喉頭一甜,直接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幫王爺甩了一下鍋……
☆、番外五十七 祯祥之争(上)
(上)
“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
緣生緣死,
誰知,誰知?
情終情始,
情真情癡,
何許?何處?
情之至!”
昏迷中佞祯的那一口血就吐出來,他愛她啊,如癡如狂地愛她,如魔如斯地愛她,可為什麽,她總能那麽無情地推開他,傷他穿心徹骨?
可他為什麽,還是停止不了愛她,停止不了想要得到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
……“十……皇子……”……
……“十……皇子……”……
佞祯緊鎖棱眉,胸口突然變得好冷,仿佛有一種不祥的感應,好像遺失了她,再也找不回來了。
“十……皇子,我……”……
“州兒……州兒……”他奮力與黑暗搏鬥,州兒那麽痛苦的叫聲,撞擊在他胸口,他聽不清她說什麽,卻能感受她的痛。
“州兒?”他似乎見到了她,她似乎又變回那個芙蓉鄉裏的女童摸樣,只是看他的眼神卻越發冰冷無助。
“州兒!”他心痛地低吼,伸手想抓住她,不待她反抗,捏住她的手臂,托住她的後頸,将她重重塞到自己懷裏,她拼命掙紮,他忍着痛抱緊她,就是不放手。“州兒,我來守護你,我來守護你。我會好好待你,不讓你受任何一點委屈……”
“十……皇子,我恨你!”
佞祯全身一震,他看向自己的懷抱,哪裏有當年的女童,他擡眼,見到遠處的州兒已是如今清冷的摸樣,看不出面容,她的聲音帶着刻骨的恨意:“十……皇子,我恨你!”
“啊,我恨你啊!”
佞祯突然睜開眼睛。
“十四爺。”沐淩霄皺眉。
佞祯一瞬坐起,一陣揪在胸口的焦急如何也揮之不去:“州兒呢?州兒在哪裏?”
“納蘭姑娘還在營帳休息……”
“不,她不在那裏!”佞祯只覺得胸口很痛,為什麽,州兒最後那一句憎恨那麽痛苦、那麽絕望?
“州兒……”佞祯按住胸口,一瞬翻上白馬。
“州兒,等我——”
“爺,十四爺出營了。”
佞祥回過那張清俊的臉:“什麽?在正被父皇忌憚監視這個時候?”
“只有十四爺一人,薛延尚不在,雲霄想追卻怕引起皇上猜忌,不方便露面。”
“截住他,如果可以……”佞祥笑,露出口角一個完美的酒窩。李攸一驚。
“哼,真是天賜良機,十四弟,你可別怪我。”男子一撩袍角,與內城十來個暗人翻上馬匹。
“爺……”李攸皺眉道,“爺難道要親自去?”
“攸之,十四弟這樣的對手就要落入手中,我又怎麽能假以他人之手,而放棄這種給予對手最後一擊的快感呢?”佞祥一揚馬鞭,“駕——”
一陣馬蹄碾壓礫石的格拉聲由遠及近,佞祯臨風看向來人,十餘騎将他包圍其中,那十餘騎的腰間都懸挂着雪白的赑屃符诏。
“陰魂不散!”佞祯抽出腰間的烏鞘寶劍,瞬間将包圍劈開一個缺口,就在佞祯即将脫身之際,一道冷鋒悄無聲息地向佞祯背心刺去,佞祯沒有回頭,只是反手倒豎劍鋒回擋,“乒”地一聲,雙劍相交,一寒一暖兩股內力透過劍身對撞……
李攸見到來人,伺機策馬而回,皺眉低聲道:“什麽事?沒見到爺和十四爺不能受到驚擾麽?”
“可李大人,貞敬夫人……”
縱是那暗人與李攸刻意壓低聲音,佞祯、佞祥同時睜眸,佞祯驚怒:“佞祥,你把她怎麽樣了!”
佞祥也是一驚,佞祯竟沖開了他的內力,一劍架在李攸脖子上,
“你說,州、兒、在、哪?”佞祯一字一頓逼問,李攸沒想到自己還沒出劍,就被佞祯一劍封喉,咬牙按劍,看向佞祥。
佞祥同樣緊蹙眉心,同時策馬出劍架住佞祯的長劍,“阿攸,你只管說出來。”
李攸只能咬牙道:“貞敬夫人……落在了九爺手裏,現被關在……內城地牢!”
“九……哥……”佞祯低低出聲,聲音中竟有些顫抖……
佞祥琥珀色的眸光一閃,只見對方明明緊蹙着劍眉,但那眼神中卻多了絲不該有的東西……
佞祥眼一眯,那是……
恍惚……
“十四弟,你不該恍惚的!”
“釘——”
就這一恍惚,佞祯的寶劍被佞祥架開,一劍揮下白馬!
劍鋒在空中劃出幾道劍弧,光亮的劍身映出佞祯間歇失神的樣子。明明知道九哥是最想殺她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佞祯在那一刻竟想起那次九哥強吻她的時候,她那茫然而眷戀的眼神,就像……佞祯的眉蹙得更緊……在看愛人!”
寶劍悲鳴一聲,插入地殼,李攸及其餘二十騎暗人已将佞祯困于其中……
佞祥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中的寶劍,沒想到,那一劍還是只揮開了十四弟的劍而已……
佞祥冷笑一聲,九哥倒也真是好本事,竟能把她從十四弟手上偷出來,還送到他的地界上來!九哥還真敢在他的地界上耍花樣!哼!
可策馬向內城地牢而去的佞祥萬沒想到,推開內城地牢的牢門,卻見到……
佞祥滿目驚憤:“老九,你對她做了什麽!”
佞禟只是用手帕擦着手指,神情冷漠而譏诮。
佞祥揮袍斷開綁住州兒手腕上的鐵鏈,她軟在他懷裏,表情很痛苦,佞祥心一痛,甩下披風包住她帶着血跡的身體。
“老十三,我知道她救過你。只是那次,是你我為敵;而這次,可是你我聯手。你別忘了,我能對她做這一切,你也有份!”佞祥胸口一震,佞禟接着冷笑,“我就不信父皇會讓老十四娶她,而你,更不可能。”
“這一點,還不需要你來操心!”佞祥只是橫抱着州兒離開地牢,心口卻像紮了一根刺。如果他早一點知道是她,又怎麽會在父皇面前将她步步逼向死亡?如果早一點知道是她,那麽當初救她的未必是十四弟,而他與十四弟不同,是連太子都要讓三分的皇子,不是嗎?
佞祥蹙眉,而這一次,他又晚了,老九竟然在此之前對她做了那種事情!他心裏默默珍視的州兒竟然被別人給毀了!如果剛才見到那一幕的是十四弟,應該會直接殺了老九吧,就連他,在剛才也有一瞬間想殺了他的沖動!他繃緊青經暴起的拳臂,勉力忍下那股沖動……他不會讓任何人抓住他的把柄。
她面色蒼白地呆看向一方,雙手環抱住雙膝,裹着他的披風,看得佞祥心軟了,心碎了:“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沒想到,他竟然……”
“十三爺……州兒想求你準備一桶熱水,我覺得自己……好髒。”她流淚了,在他面前,就那樣脆弱無助地流着淚。
佞祥皺眉,突然大力地将她擁入懷裏,心裏帶着一絲疼痛和一絲不知名的情緒,他和十四弟都知道,她違逆了父皇,擅自逃離赑屃,他沒想到,十四弟竟用軍功換取對她的保護,而父皇要收回軍權,就只有許了他。佞祥糾結地皺起眉頭,好險,差一點,她就真是十四弟的了。
可惜,十四弟沒有保護好,好在,十四弟沒有保護好。如今,她在他手上了,他會盡他所能在父皇面前保住她,至少,她不再是十四弟一個人的了。至少,如今的他同樣也有資格,即便他得不到州兒,十四也得不到。
“州兒,到我身邊來吧!有我在,父皇殺不了你!”她搖頭,滿眼是淚:“為什麽?”
“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離開十四弟!你可以恨我卑鄙,恨我逼你……只因我不想你死……”佞祥定定地看着她,啓唇。
她突然笑了,那一滴淚就落出眼角,落到他撫着她臉頰的手上:“不想死?哼呵呵……”她深吸一口,“好,我答應你,離開佞祯,永遠離開他……”
佞祥将他攬入懷裏,卻沒有見到她毫無生氣的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麽堅強的她會自尋短見。
“州兒在哪!”當佞祯提着染血的劍來到內城的時候,佞祥冷笑,十四弟果然是十四弟,解決了那些暗人之後,內傷還沒有發作麽?
“納蘭姑娘不該在十四弟手上麽?用軍功逼父皇不得不讓你娶她的是你,如今卻來問我要人?”
“佞祥,你若也喜歡她,就別讓父皇殺了她!”佞祯面色冷硬。
佞祥心口一縮,面上卻笑道:“你是外城節度,我是內城節度,這次平亂,你我皆有功勞,你可以用功勞換她,難道我不可以嗎?”
屋外,“噌”地一聲,佞祯拔劍指向佞祥——
而屋內,沾染血跡的燭臺摔落在地。州兒用燭臺劃開了手腕的腕脈,血紅滴落,她只是垂下手腕,只是将自己浸入微燙的浴水。
……“她在哪!”……
浴水中,的州兒根本聽不到屋外人的怒喝。
三個人之間,就像是死角,永遠互相折磨着……
☆、祯祥之争(中)
(中)
“十……皇子,我恨你……”
“我恨你……”
“我想……見你……”
佞祯胸口一震,仿佛是直覺,正和佞祥比鬥的佞祯突然不顧一切,奔向排門中的某一扇,推門而入,卻驚見州兒昏死在血水之中!
而後趕到的佞祥陡然停住步子:“為什麽?你說的離開,是這樣的離開嗎?!”
“佞祥!”佞祯一劍指向佞祥。
佞祥只是心痛地看向州兒的割脈的手腕。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佞祯冷聲道。
“呵呵呵呵……我對她做了什麽?”佞祥突然低笑起來:“該是十四弟對她做了什麽?既然心裏有她,為什麽又沒有保護好她?你連她為什麽自盡都不知道!你又有什麽資格愛她?”
佞祯身子一震,那強壓下去的內傷又沖到胸口,痛,是他唯一的知覺。佞祥是在諷刺他沒有守好她,他痛恨那個折磨她的自己,但是他不能停止,他始終無法确定州兒的心,他更無法逼迫州兒的心裏只有他,他只能——讓她痛。
他知道他對她做了什麽,他竟然那麽克制地檢查她,他甚至找沐紫玉,甚至縱容沐紫玉折磨性地讓她看到他們在做什麽,他想讓她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确認他在她心目中還有位置。仿佛只讓她痛的同時,他那顆一直疼痛的心才能感到一絲偷偷摸摸的喜悅,一絲在她心中留下烙印的微痛的喜悅。
因為她的心太堅強,他必須徹底敲碎她的心,讓她再沒有一顆完整的心保護自己,只能留在他的身邊!因為她的心太細膩,太聰慧,他只有用更高的手段留住她,禁锢她,甚至傷害自己的身體,讓她不得不留在他的身邊,他要她的心不得不為他擔心牽挂,他要讓她再想逃離也無法離去!他知道,留住她的人根本沒有用,他看準她為他的傷內疚擔心,便不斷地在她面前受傷,讓她無法抑制地擔憂他的傷勢,讓她不得不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醫治他,遷就他,最後,愛上她,像他一樣,愛她愛得瘋狂,愛得殘忍,愛得不懈一切!
佞祯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佞祥被一股勁力震開,但他挂着血痕嘴角卻勾起一個糾結的弧度,十四弟的內傷終于要徹底崩潰了嗎?
佞祯卻根本沒在意自己到達極限的內傷,他抱住州兒,任玄色大氅罩住懷裏的人兒,她已經昏死過去,全身冰涼,無知無覺,他只是捧起她的臉,含住她蒼白的唇,為她度氣。
就像很多年前,他和她摔入那一汪西子時,他為她做的事,而那時無知無覺的州兒也像現在這樣任他施為,那時候,她醉得厲害,被湖水散開黑發,他凫水過去救她,指尖無意觸及她的發絲,有一股酥麻的感覺順着發絲擊入他的心髒。
他箍着她的後頸,為她緩緩度氣,他忍不住就癡迷地吻着她的唇,任那異樣的感覺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又彙聚到心髒。她的身子很軟,他的心被俘虜,很早,早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就被那昏迷的妖精俘虜了。
州兒漸漸恢複意識,佞祯眼神凄迷,縱情地吻着她。可恢複意識的她先是目光呆滞,而後開始掙紮,當她見到佞祯時,她拼命搖着頭掙紮。
佞祯剛剛癡軟的心又一次變硬,她明明那麽虛弱,卻還知道回避他!這個舉動無異狠狠地刺傷了他 。他越發用力地吻上去,想要征服她,她搖着頭,用受傷的手腕推拒他,被他狠狠捏住。
“為什麽?”他捏着她的手腕,質問她,他的鼻尖對着她的,他的唇霸道地占據着她的。
“佞祯……”州兒痛苦地回避,卻苦于無法逃開他的桎梏。她已經失去了貞潔,她不能再面對他了!
“對不起,佞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為什麽?”他咬牙切齒,她明明就快是他的了!
“因為,我心裏的一直都是別的男人!”
佞祯只覺得喉頭一甜,他強忍住,不讓那口血噴出來,忍得眼白也變成了紅色,忍得腦子裏都沖入了沸血,他強忍着發作的內傷逼問她:“那個人是誰?我殺了他!”
“沒用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納蘭澤州!”他的雙手捏緊,恨不能将她捏碎,揉進自己的身體。
她對着他笑,笑得那麽凄美,那麽動人,是因為想到那個人,她才笑得那麽絕美嗎?那他呢,他算什麽?他對她的滿腔癡狂、經年苦戀,她都毫不在意嗎?
佞祯強忍着翻滾的氣血,如受傷的野獸咬上州兒的細頸,每咬一下,他都能聽到她似痛苦似叮嘤的呻.吟,他皺眉,明明心尖的地方在抽痛,但他卻還能殘忍地讓她的痛苦延續,他知道她在逼他殺了她!
該死的,她竟然逼他殺她!
她不能死啊,她死了,他的心就沒了。或者,他的心早已不剩了,被她掏空了,而她,竟是在逼他挖自己的心嗎?
佞祥琥珀色的雙眸看着這一幕,他的心也被傷了,但他掩蓋着他心上的傷口,縱容佞祯折磨州兒,他要讓他在不知道州兒的痛苦的情況下給州兒增加更大的痛苦,讓他在得知真相後,無比悔恨,再沒有資格面對州兒,只能承受州兒的恨!
但當他見到州兒最痛苦的時候依舊承受着佞祯的時候,心就裂開了一道口,讓他痛得無以名狀。然而,他忽視那痛,糾結地勾起笑容,他得不到,十四弟也別想得到!
清和出現在了空曠的內城,而他的兒子就在趴跪在那個女子身上。而那個女子只是虛弱地仰望他,眼神空洞,身心俱傷。
在場子上的不只有清和,還有八皇子和樂鳳鳴,八皇子滿臉驚痛地看着州兒痛苦的表情,他了解她,她是痛苦的,沒有一絲順從,她的心并不順從。
她變了,不再是那個冷酷得像殺手一樣的州兒了,不再是那個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誰都不在乎的州兒了,她的心在乎了,而他在乎的,是誰?
是十四弟嗎?
☆、祯祥之争(下)
(下)
“将他們給朕分開!”
佞祯被按着跪在清和面前,清和見到如此衣衫不整、不顧禮教的兒子,極怒攻心,一揮龍袖,一巴掌打上去:“你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麽?”
佞祯的臉被打偏向一面,強撐着發作的內傷,喘息着擡起那雙狼眸。清和身着黑色披風,由禦前侍衛護駕,看樣子是潛行出宮,清和就立在空曠的場子上,而這裏還是佞祯對州兒當衆施暴的地方。
“佞祯只是要了佞祯想要的女子,又有什麽錯?!”
清和震怒:“混賬,朕說過不把她賜給你了嗎?就連你當衆用軍功換這個妖女,朕都沒有斥你半句,難道讓你堂堂木蘭朝皇子保住祖宗江山,就只是為了一個妖女嗎?難道,在你心裏,我木蘭朝的江山,還比不過一個妖女嗎?!”
“父皇為什麽非要拿她和木蘭朝江山比?”佞祯喘息着,滿眼憤恨。清和眯眼看向佞祯的眼,因為壓制着內傷,那眼中的眼白已完全變成了血紅色。清和驚看着這樣的兒子,第一次竟覺得自己的這個小兒子也已經超過了他能控制的年紀!而幾天前,這個兒子還鎮壓了另一個他自幼親自教養的兒子密謀的反叛!他的兒子們都長大了!
帝王的背心生出一陣遲來的膽寒!連他都一瞬間感到驚懼,這種驚懼很快化作對納蘭澤州的憎惡,清和仰天閉目,喟然長嘆:“妖女該死啊!”
八皇子、樂鳳鳴俱驚。
“父皇,求您放過她——”
十三皇子突然跪地,八皇子睜眸。
“怎麽?朕的十三皇子也要為妖女求情嗎?”清和語氣暗晦不明。
“父皇。”佞祥額角沁出冷汗,“納蘭澤州曾救過兒子一命,……“佞祥,你想害死她不必拐彎抹角!”……
一道寒光射向佞祥,佞祥回眸看向佞祯。
……“現在快害死她的人是你!”……
清和冷笑:“好啊,朕的兩個兒子,為了妖女,竟連手足之情都不顧了!看來,她不止誘惑了朕的一個兒子,連朕的另一個兒子也誘惑了!”清和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一絲狠色,“如此妖女,朕怎麽能留!”
八皇子臉色慘白,但他卻不能再跪下,因為第三個皇子的求情只是在逼清和更快殺了她!
眼見侍衛明晃晃的刀從不同的角度又再次刺向州兒的身體,佞祯仰天,哀聲長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他只是想得到她而已,為什麽,他就要得到她了,她卻幾次三番地抗拒他、傷他至深!為什麽父皇就是要殺了她!他為了她,已經傾盡了所有,他為了她,可以孤身一人,闖入東宮,去救她!他為了她,可以放下所有的皇子尊嚴,和她蝸在一起三個月,卻強迫自己不去要她!他為了她,甚至冒着父皇的猜忌,帶兵威逼東宮裏的太子,只是為了,立下軍功,娶她!
可為什麽,他還是不能得到她!為什麽,每次當他覺得可以将州兒收在掌中的時候,她卻總能張開翅膀飛離他!為什麽當他終于能把州兒禁锢在懷裏的時候,她總能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桶上一刀!為什麽,他最敬重的父皇,就是要殺掉他癡愛了那麽多年的女人!
他的發辮散開,體內的真力直接沖破極限,他的眼底徹底血紅,那股爆發的真力直直震開原本壓制着佞祯的八皇子和十三皇子。佞祯血紅的眼看向清和,十三皇子回身拔出劍鞘中的長劍,攔住佞祯,“十四弟!”八皇子也擋在清和身前護駕。
佞祯回身,只是走向州兒,樂鳳鳴看向佞祯,此時的佞祯看起來一切正常,但他知道佞祯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他的神智在最冷靜的狀态,但他的經脈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點,稍有刺激,他就會徹底發狂。
而這時,又有一撥侍衛圍上來,阻擋佞祯的去路,而另一撥則出劍絞殺州兒!這無非是一條□□,燒斷了佞祯最後的理智,那原本包圍州兒二十餘個侍衛被瞬間震翻在地,俱是口吐鮮血,經脈盡斷!
而佞祯也再度失去控制,他像發狂的野獸,而誰都知道,他面前的都是禦前侍衛……
他滿手是血,滿身是傷,他只是一路走向州兒,就在他快接近州兒的時候,佞祥出劍,劍光閃過,佞祯一個旋身,黑發甩向夜空,已背過身子,而佞祥已穿過佞祯,單膝跪地,劍尖就向着那一劍的方向朝地。
月突然躲入雲層,場子上間歇黑暗,靜得沒有一絲風聲,兩人都沒有動,突然,寒光乍現,佞祯回身,他的胸口卻沒有血紅,下一瞬,一寒一熱兩股內勁在空曠的場子上散去,夜風呼嘯着吹起佞祯披散的黑發和佞祥身後的發辮。
“還是差一點嗎?”佞祥側伏在青石地上,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溢血,再站不起,而佞祯,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起,踉跄地向州兒走去。
夢中的州兒似有所感,微微□□。
“佞祯……”
佞祯一震,那眼中的血紅暫時消退。
“州兒啊……”
恢複痛感的佞祯一手按住左胸,一手伸手想撫上州兒的臉頰。
“州兒啊……”
佞祯皺眉,他明明就快娶到她了,她為什麽又要離開他?
可更讓他憤怒的是她竟然告訴他,她心裏的一直都是另一個男人!為什麽她卻要包庇那個男人,毫不在乎那會傷他透骨?她說她不愛他,他明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