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不得殺了她,為什麽又在父皇要殺她的時候,神智大亂,以至走火入魔?
“州兒啊……”
似乎聽到佞祯沉沉的嘆息,州兒的唇微動,那蒼白的臉頰被血弄污了,佞祯伸手想擦去那臉上血跡,可就在他快要碰觸到州兒的時候,一根銀針刺入他的脊柱。
佞祯眼眸一睜,那根銀針的刺入封閉了他體內即将崩潰的經脈,也封住了他所有的內力。
數十個侍衛一擁而上,将佞祯壓制住。佞祯的口角溢出一道血痕,尚未凝固的血滴就順着他好看的下巴滑落,他只是看樂鳳鳴……
樂鳳鳴的臉色是蒼白的,他清冷的眼淡漠地看着佞祯氣力用盡,暈死過去。單臂把佞祯脊椎上的那根銀針拔出,若不是他那根針刺得及時,佞祯體內用來克制內傷的□□毒入腦,佞祯的中樞神經癱瘓,這輩子都別想再醒過來了,而州兒剛才的那聲“佞祯”竟讓狂魔狀态的佞祯恢複神智,原本即将沖入佞祯腦部的沸血冷卻回流,才真的救了他……
樂鳳鳴伏地:“皇上,求皇上放過納蘭澤州。”
“樂禦醫,難道你也迷戀納蘭澤州嗎?”清和冷笑,眼中沒有任何溫度。
“微臣心裏只有公主一人,又怎麽還會迷戀他人?”樂鳳鳴道,“微臣只是為十四爺向皇上求情。”
“若是朕沒有記錯,十四皇子可是當年将你們追回來的人,你難道不恨他、不恨朕嗎?”清和眯眼,看向樂鳳鳴兀自滴血的口角!
“微臣的确一直憎恨十四皇子,但十四爺是皇上的兒子,微臣無能為力,只能救活他。但是如今微臣無法治好十四皇子,能治好十四爺的只有微臣的徒弟——納蘭澤州。只有她!”樂鳳鳴擡首,“她不止是良醫,還是心藥!”
☆、番外五十八 祯心祥虐(上)
“爺!”
薛延尚帶領一衆外城侍衛趕到內城的時候,佞祯已被樂鳳鳴一針刺入勁椎,又被十幾個禦前侍衛壓住,薛延尚大驚,他疾步踏上場子上的青石地,卻見主子強撐的那口血吐出來,向後仰到下去。
樂鳳鳴兀自跪地:“請皇上放過納蘭澤州。”
薛延尚睜眸,卻聽樂鳳鳴向清和道:“十四爺的傷,如今只有納蘭澤州能救。”樂鳳鳴只是看向清和:“十四爺只有納蘭澤州能救!只有她,既是良醫,也是心藥!”
清和皺眉,看向眼這個癡情的兒子,剛才佞祯走火入魔,卻被納蘭澤州昏迷中的一聲輕喚喚了回來,樂鳳鳴說得不錯,只有納蘭澤州才能救他這個兒子,只是,他不能讓他們在一起,悳妃說得對,不能讓妖女繼續折磨他的兒子!
薛延尚見着空隙,跪地道:“皇上,奴才來遲。”
“嗯。”清和點頭,“送十四皇子回去吧。”
“是。”薛延尚和身邊的一個外城侍衛對視了一眼,便一左一右架着十四皇子離開。
佞祥的眉角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那個外城侍衛……竟是……凩王府少主雲霄!
而雲霄則看了一眼昏迷的納蘭澤州,眉頭微微一蹙。
而這時,佞祥的哈哈珠子李攸踏入內城,正與佞祯一行擦身而過,李攸和薛延尚一個對視,電光火石間刀光劍影。
薛延尚腳步一停,回身見李攸向清和和佞祥跪道:“皇上,內城的暗人來報,乞乙玊勒在獄中與人謀私。”
八皇子眉眼一動,看向佞祥,只見他的嘴角幾不可查地上揚,八皇子不動神色地謙卑低頭,“十三弟,沒想到最先向他下手的竟是你……”
清和的臉色在清冷的月光下越發暗晦不明起來,而清和的眼卻似笑非笑地着看向跪地的李攸:“有這種事?”
“這是乞乙私通華沙的密函!”李攸雙手托着奉上。
有禦前侍衛交到清和手中,清和手骨捏住一沓信件,用信件敲了敲手骨,忽道:“八皇子。”
“臣在。”佞钰跪地。
“就着你前去查看下乞乙玊勒。”清和道。
“是。”佞钰應聲,正要起身。
“等等。”清和微微擡手,“傳旨三皇子與你一道去一趟吧。”
佞钰低着頭的眼色一動,道:“是。”
佞钰起身,頭也不回地撂袍出內城,夜風吹起他月白色的蟒袍和身後的發辮,“州兒,希望你不要有事……”
“八哥。”場子外,九皇子從一堵牆後閃身而出。
佞钰步子一頓,沒想到佞钰也會在內城出現。
“八哥很好奇,我為何會在這裏嗎?”九皇子笑,一挑半道伶官眉,“納蘭澤州就是我送進來的。”
佞钰睜眸回首:“所以,十四弟才會那麽對她嗎?”
“納蘭澤州就是我破的身,你說十四弟會怎麽對他?”佞禟揚起下颚,“說起來,都是八哥。你要是對表妹好些,我也不至于這樣對她……”佞禟笑:“哼,你說,父皇見到十四弟當衆對納蘭澤州施暴,又會怎麽對她?對付這等不貞的女人,木馬刑,如何?”
佞钰一瞬回首,臉色慘白……
清和的目光掃向內城場子上餘下的佞祥和樂鳳鳴,最後定在納蘭澤州身上:“樂鳳鳴,你有什麽辦法讓她現在就醒來,朕,有話要問她!”
“是。”樂鳳鳴用銀針為自己的內傷止血,又用左手為州兒施針。佞祥斂緊的眉微一松,知道清和暫時放過了她。州兒微蹙了眉,不知剛才已歷經了一場生死。
州兒幽幽醒轉,驚見樂鳳鳴口角的血漬。“師父!”她慌忙坐起,心下更是一片冰涼,佞祯除了對她做出那種事,還做了什麽?他到底對樂鳳鳴又做了什麽?
“老十三,你先與樂鳳鳴下去醫治。”清和道。
這時,州兒才見到重傷的十三皇子,為什麽十三皇子胸口竟也有血跡?難道佞祯連……
州兒倒蹙眉尖,因為是被樂鳳鳴用銀針強刺醒,州兒的身子虛弱而疲乏,她的心更是沉重,她看向清和,那高高在上,仿佛神一般的人物。
她終是要面對天子的!
她擅自逃脫天子的掌控,早已知道必死無疑,而她為了佞祯留下來,她早有心理準備,清和是必會殺了她的,而如今身心俱殘的她,不正想一死了之嗎?州兒突然感到一陣超脫,也許只要她死了,她就解脫了,不用再在這紅塵的泥藻中苦苦掙紮了。可笑,她苦苦掙紮了那麽久,她的身子已被九皇子所毀,她的心已被佞祯狠狠敲碎,她還有什麽可以留戀,除了這一條賤命?
不用了,她什麽都不用了,她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每一次,她苦苦地反抗着命運,銀牙咬碎地堅持着,只是為了活下去,可命運總能給她更沉重的打擊。如今,她的身子已破,心已毀,不必再留戀這個世間了。
“皇上。”納蘭澤州道,“奴婢自知背叛了皇上,還背叛了自己在皇上面前所發的重誓,所以,求皇上殺了奴婢。”
才走到一半的佞祥突然回首,她依舊是求死嗎?
“父皇。”佞祥也不知道怎麽就跪了下來,清和和納蘭澤州皆是一驚。
“請父皇放過她。”佞祥的聲音讓納蘭澤州大驚,“當年佞祥之所以能得到乞乙玊勒賣官鬻爵的賬簿,是納蘭澤州救的兒子!”
清和眯起眼看向佞祥:“老十三,你是朕的內城節度,你該比誰都清楚,朕的暗人,可不是想不做就不做的。”
佞祥道:“是臣冤枉她在先,父皇才會讓做暗人,她才會逃走,這,不能怪她。父皇有怒氣,就出在兒子身上。”
佞祥擡首,看向納蘭澤州,納蘭澤州倒蹙着眉:“十三爺,你這是何必?”
“當日,父皇讓臣查納蘭澤州,臣根本不知道是她,才會讓父皇嚴懲她。若是別人,臣也不會相信,但是是她,臣相信她不是這樣的人。當日臣在祭州,納蘭澤州曾願交出自己,求臣讓放過十四弟。納蘭澤州側耳後有一根針印,那是當日納蘭澤州為了救十四弟,以死相逼留下的。是臣之前冤枉了她,臣不能讓她死。”
“十三爺,這與你無關……是我背叛了皇上,是我不甘心我的命運,也是我不甘心他人拿捏我的生死!”納蘭澤州恨聲道。
“納蘭澤州,我說不想你死!”佞祥打斷她。
納蘭澤州一震,看向佞祥。
佞祥道:“十四弟能為你那麽做,我也可以!”
州兒心一痛,終是搖頭道:“你們都救不了我,更不必救我。十三爺曾說我淫.亂後宮,我如今有過之無比及,還不該死嗎?”
清和擡首:“納蘭澤州,你一心求死,你想激朕殺了你。”清和冰冷的聲音響起,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是。求皇上殺了奴婢吧。 ”納蘭澤州磕頭,佞祥心一痛。
“朕的确恨不得殺了你,你勾引朕的十四皇子,讓他失去理智,朕便是将你就地搏殺也不為過。哼哼。”清和冷笑,“只是朕沒想到,你還勾引了朕的十三皇子,連十三皇子也失去常性了?”
“父皇!”佞祥皺眉。
納蘭澤州先一步道:“求皇上殺了奴婢,這一切和十四皇子無關,和十三皇子更沒有關系!”
“納蘭澤州,你那麽想死,朕若是殺了你,豈不是讓你從願!”
“可皇上根本沒有理由不殺奴婢。”納蘭澤州冷聲道。
“知道朕上次為何不殺你嗎?”
納蘭澤州擡眸。
“因為你已經愛上了朕的十四皇子!”
“不,奴婢不可能!”納蘭澤州微微蹙眉。
“不可能?”清和挑眉,“那當時十四皇子用死威脅朕放過你的時候,你又為何寧願傷害十四皇子,還要否認和他的關系,難道不是為了讓朕誤以為你貪生怕死,将所有的怒氣遷怒在你一個人身上,從而保十四皇子萬全嗎?納蘭澤州,只怕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愛上十四皇子了。”
州兒心一顫,那個時候為什麽要否認?只因為佞祯和八爺是一條船上,才想救他的嗎?真的只因為害怕太子抓住他的把柄,才推開他的嗎?還是因為,當他握住她的闖宮的時候,心中一瞬間的悸動?
☆、祯心祥虐(下)
“不。奴婢根本不愛十四皇子。”納蘭澤州深吸一口氣,她不可能愛上十四皇子的,她的心已經滿了,她的心裏只有那個人,一直都是那個人。
就算,她曾對十四皇子有那麽一絲心動、心痛,那也只不過是一個男子不顧生死地去救一個女子時,那個女子應有的感動。當佞祯幾次為了她如癡如狂的時候,她确實對他動情了,可那還談不上是愛,她愛的從始至終都另有其人。她翻過自己的手腕,那手腕上還有一條猙獰的傷口,在她離死亡那麽近的時候,她想到的依舊是那個她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十一皇子。
她愛的是十一皇子!
閉目,納蘭澤州只是平靜地道:
“那時候,奴婢只是不想死,才勾引十四皇子救我。而後,奴婢自知犯下死罪,是十四皇子也救不了的,所以奴婢才認下因有的罪責。只是沒想到皇上沒有殺我,而十四皇子也高看了我,以為我在救他。所以後來在祭州的時候,十四皇子發現了我,為了讓他不把奴婢押解出去,奴婢才又對十四皇子虛僞以對,而十四皇子确實被奴婢所蒙蔽,還要将嫡王妃的位置許給我,奴婢貪圖富貴,就留了下來,以至于最終被皇上發現,但如今奴婢不可能再得到嫡王妃置,十四皇子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奴婢又怎麽可能還繼續糾纏十四皇子呢?”
佞祥驚看向納蘭澤州。
清和笑:“你這一番話說出來,還真是毒如蛇蠍,朕險些真以為當初看錯了人。可你以為朕不知道你當初為了佞祯向赑屃內城自投羅網的事嗎?”
納蘭澤州一驚。
“朕向來賞罰分明,你救過朕的兒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還有太子,朕感激你。但是,朕不能讓你們在一起。因為,朕的兒子們太過迷戀于你。因為,他們是朕的兒子。他們是這大清皇子,肩負着這大清的江山,他們,不能沉湎于感情。你,能明白嗎?”
納蘭澤州沒想到清和竟會如此語重心長地與她說情。
“你是朕的兒子心愛的女人,朕不會殺了你。”清和說着看了眼佞祥,“不管你愛不愛他們之中的一個,朕都希望你能救十四皇子,樂鳳鳴說,只有你能救他!”
州兒心一顫:“皇上要我做什麽?”
清和道:“朕要你當着十四皇子的面再說出這番話,讓他對你死心。”
心尖一抽,納蘭澤州擡眸。
“只有這樣,才能救活十四皇子。只有忘了你,他才能活過來,你,能體會朕一個當父親的心嗎?”
納蘭澤州睜大眼眸,與清和對視。
“如果,你愛他,是朕委屈了你。如果如你所說,你不愛他,朕更不希望這樣的你和他在一起。”
心在抽痛,納蘭澤州盯着清和的眼良久,突然搖頭道:“您這是在勒索他的感情!”州兒忽而笑了,“我不愛他,根本沒資格說這些,好,我會讓他對我死心。”
清和四十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因是佞祯重傷未愈,清和令佞祯于湯山養傷,又令佞祥護送納蘭澤州去湯山溫泉。
州兒閉上眼,不讓自己露出憂傷的表情:“十四爺的傷怎麽樣?”
佞祥心一痛,州兒她一定要在她面前表現對十四弟的關心麽?她明明在克制,卻比不克制更讓他痛,他忍着心痛皺眉道:“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不,十三爺,我不想見他。”
佞祥一驚。
“十三爺,求你,放過我吧,不要讓我見他。”
“為什麽,只因為他那麽對你?”佞祥想到那日佞祯在他面前對她施暴,伸手攬住她想閃躲的身影。
州兒倒蹙眉頭,滿眸痛苦:“你說過,只要我離開佞祯,你會放我走!你放我走吧!”
“州兒,父皇的命令沒有人能反抗……”佞祥憐惜地看着她。
“不,我求你,我就算死,也不想再見他!”州兒痛苦搖頭。
“你必須去見他,只有你能救十四弟!”
“不,他的內傷,我治了三個月也沒有治好,他說過宮中有好大夫會治好他,不需要我……”
“就算他的外傷好得多快,他的心,只有你能治!”
“我不是在治他,我是在殺他,把他的心挖去,我做不到……”州兒只覺得胸口很痛,她不知道為什麽當要讓佞祯忘了她,她竟覺得自己和佞祯一樣痛,這痛讓她不能承受。
“如今能救十四弟的,只有你。”佞祥道,“當日,十四弟走火入魔了……”
州兒睜眸。
“父皇要殺你,他的內傷又到達極限,為了救你……”
州兒眼中含淚,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胸口劇痛,州兒按住胸口,蹲下身子,她虛弱地抽氣:“佞祯……佞祯……”
佞祥只覺得胸口也跟着抽痛,卻要逼她去!
她無比痛苦的糾扯胸口的衣料,只是陪着她,直到她強壓下那心痛,蒼白着臉對他說:“走吧。”
佞祥抱着她上馬,又一瞬翻上汗血寶馬,攬住她的腰,一路向湯山去。要将自己心愛的女子,送到十四弟的身邊,他的心在滴血,但他卻還能糾結出一絲得逞的笑意:“十四弟,至少她是來讓你忘了他,哼哼哼哼……被自己心愛的女子所傷,該是怎樣一種痛,是否,和他現在一樣,甚至更痛?”
十四弟,不要怪他,要怪只怪父皇太無情,為了斷了他們對納蘭澤州的感情,竟然可以讓他其中一個兒子親自送他心愛的女人去見他另一個兒子,而這個女人卻是去讓另一個兒子也不能愛她。
……“十四弟,我知道我不能得到她,但至少,你也得不到她!”……
汗血寶馬在湯山溫泉別宮停下馬蹄,他把州兒抱下馬,州兒沒有看他,只是虛弱地一步步走近去,突然,她身子一軟,佞祥一驚,忙從身後攬住她,她的嘴角挂着血跡,胸口是一灘血跡。
“州兒!”他驚痛地看着她。
“十三爺,州兒最後求你一次,求你帶我走,我不能再傷他了!”
佞祥眉心蹙成一個川字,原來她心裏還是有十四弟,她不忍心傷他嗎?可他呢?必須親自把她送過來的他不痛嗎?她心裏就沒有他嗎?她還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在乎十四弟嗎?
不可以,哪怕她心裏的是十四弟,他也一定要她去傷他!
哼哼,父皇一定看穿了他,才讓他送州兒來,因為父皇篤定,他一定會将她帶到。州兒說得不錯,他們父皇連他們的情感都算計在內!但他比十四弟好的一點是,他至少知道她這一來會徹底擊碎他那個天降紅光的弟弟的心,而這至少能讓他得到一絲彌補!
佞祥只是啓唇:“州兒,不要怪我……”
☆、番外五十九 皇子大人
櫻泉別宮裏布滿了的粉白的櫻樹,櫻樹深處,是一爿碧綠的溫泉,池沿由墨玉色的玉石砌鑿,水汽氤氲,和着緩緩飄落的櫻花花瓣,似幻似真。
州兒按着隐痛的胸口,向着櫻樹深處走去,直到散發着熱氣的溫泉池前停下,池水無聲,根本不見佞祯人影,只餘滿眼落花,州兒倒蹙了蹙眉,就在她撫上空懸而空落的內心時,一股大力突然從身後箍住她。
“佞……祯!?……”
他的吻來得洶湧而猛烈。
憤怒、悲傷、癡戀、絕望……複雜的感情都在這一個吻裏宣洩而出,對她撕心裂肺的求而不得,早已融入骨血、刻入心髒、在每一根血管裏沸騰,在劫難逃。
“侫祯……”州兒的聲音終于喚起佞祯的理智,只有她才能當面拒絕他那麽多次!佞祯幽幽睜開血眸,微一側首,看着州兒痛苦而凄美的神情,突然放開她……
州兒驀然回首,終于見到了佞祯殘酷的正臉和那雙走火入魔的眼,那眼白已經完全被血紅替代。
“佞祯!”州兒的心一陣驚痛,兩人四目相對,他血紅的眼對上她的淚眸,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毫無征兆地低頭,再次封住她的唇。
“既然他那麽大意地放你到我身邊,那我就不可能再放手!”
聽着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州兒眼中的淚水無聲地掉落眼眶。“你的傷……”哽咽着蹙眉,“好些嗎?”他突然不由她分說,将她拉入懷裏,死死扣住。
州兒擡起憂傷的眼眸,道,“你已經知道,我不是……你不該再對我還有執念的。”
“夠了!”佞祯猛然封住州兒的話音,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的無情、她的拒絕、她的背叛,她的謊言,他都知道!
但既然她自投羅網,就容不得她全身而退。侫祯封住州兒的一切去路,州兒腳步不穩,摔下身後的墨玉溫泉,佞祯只是攬着她落入水中,交纏的青絲在水中散開,間歇遮擋她的視線,州兒微閉着眼,只是看着那光。
好熟悉的場景……
似乎,很多年前,她醉在那一爿芙蓉花塘裏的時候,見到的也是這樣的情景……
州兒心中盤旋已久的懷疑終于浮上心口。
“皇子……”
沒有等她說完那一句“殿下”,她的口又被封住,水的微涼和他炙.熱的吻混合着淌過她的眼眸,他狂肆地一吻到底,不知是不是這蓮塘的關系,那池水濕潤着她的眼睛,好像讓她的淚都再無處啜泣……
雪白的絲衣被稀稀落落的晚櫻覆蓋,風一吹,揚起漫天花雨……
閉目承受侫祯對她所有的愛與恨,甚至是殘忍。
……當州兒再醒來的時候,只見侫祯一手支額,慵懶又深情地凝着熟睡的她,那雙血紅可怖的眼眸卻滿是溫柔。
“侫祯,讓我治你的傷吧。”州兒哀傷地看着侫祯,花瓣已落滿她一頭烏發。
侫祯看着她如水的眼眸,伸手為她拂去鬓邊落花,溫柔又低呀地動了動喉頭:“我早就對你說過,只要你在我身邊,你可以治我一輩子……”
指尖是他的脈象,那日在內城地牢中的一切就透過這個脈搏的跳動一點點傳遞給閉目的州兒,“原來,你已經走火入魔到那種程度了嗎?是我害了你……”仰躺着的州兒直視着侫祯可怖的眼眸,美麗的眼角掉下幾串淚珠,看着這樣的州兒,縱是侫祯再惱恨她的無情和拒絕,也不忍不下心,反而想加倍拭去她眼中的憂傷,伸手遮住州兒的眼眸,侫祯只是癡迷地複又吻上她的唇。池邊,深深淺淺的櫻花樹倒影在池中,花開,花落,一切宛如夢境。
一片繁花中,州兒跪在佞祯身邊,閉目按住他的脈搏,侫祯只是寵溺地看着州兒,任她在自己的身上施為,州兒撫着侫祯胸口,最後尋到心脈的穴位用銀針紮下去。侫祯身後的發辮随意地披散開,和着白色的衣袂迤逦,他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似是忍受着什麽極度的痛苦,卻又堪堪能忍受似的并不扭曲。佞祯走火入魔的內力和州兒的銀針相互對抗着,佞祯只覺胸口奇悶,所有的真氣都聚集到胸腔,胸腔內有什麽擠壓着欲噴薄而出,但他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寵溺地看着州兒,州兒施完最後一針,州兒關切地看向侫祯,卻見到他此時的眼神,明明是血紅色的,卻并不可怖,侫祯只是看着州兒微笑,突然吐出一口濃黑色的血,落在黑色的石壁上。
“佞祯……”州兒倒蹙眉目,複又捏着他的脈搏,唯恐侫祯有所損傷,但在感受到侫祯那時斷時續的脈象變得穩健有力時,州兒似哭似笑,所有的氣力仿佛都被抽走,州兒只是無力地軟倒……
就在她軟入水中的那一刻,一根粗壯的手臂握住州兒的右腕,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他懷裏。
“州兒,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呢……”佞祯低頭親吻懷裏人兒蒼白的小臉。
水中的州兒陷入了長久的昏睡,既然為侫祯解了最後的砒.霜毒,他們之間也就互不相欠了,也許她一直只是将侫祯當作那些年自己一直藏在心裏的那個人的替身,也許她只是一直在一廂情願地自欺欺人罷了,其實她心裏很明白,侫祯并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才是她愛了那麽多年,愛到不惜一切,孤身上京的人……
“皇子大人……”夢裏的州兒虛弱呻.吟。
“州兒,我是誰?”他抱着半昏半迷的她仰出水面 。
“……皇子……唔……”
侫祯沒有讓她說下去,他知道,她心裏的人一直都不是他,可是州兒啊,你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讓我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讓我憤怒地知道原來你竟愛了他那麽多年,原來我于你,只是他的替身!不論我做什麽,都不能将他從你心底除去!
“……皇子……大人……”她的唇在他口中無聲地喘息,她的淚眸在水裏無聲地閉起,他終于還對她有一絲短暫的憐惜,可當她剛剛恢複一點殘存的意識,他又帶着更殘酷的肆意:“我是誰?”
她虛弱地呻.吟,聲音卻殘破地難以成句。她痛苦地感應,明明知道是錯,卻無法從昏迷中清醒。終于他攬起她的後背,讓她的頭直直仰出水面,他放開她虛弱的唇 ,再問:“我是誰?”
她微睜着眼,努力想看清他的樣子,可她的眼睫上挂着水珠,那水珠偶爾落入她眼睑,刺痛而麻木,讓她不得不又閉上眼。他是誰?他不是他嗎?她已沒有任何力氣猜度,只是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輕喚:“……皇子……大人……”
可惜她的回答他不滿意,他蹙緊眉頭低吼:“再說一遍。”
“……皇子大人……”
他依舊不滿意:“再說一遍!”
“皇子大人……”
“再說!”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
“皇子大人……”
“皇子大人!皇子大人!皇子大人!”
“州兒……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在州兒徹底陷入黑暗的時候,她心一縮,他吐血了嗎?
原來,他總還能讓她的心更痛、更痛!直直痛入她的心底……
“你真的……”他的心明明就要被憤怒和傷痛灼穿,他的眼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不知……道……嗎……”
可笑他對她一心執念,為了得到她,不惜和整個大清朝為賭注,只是為了一人奪下平叛的所有功勞,娶她。
當他圍兵京城,恭迎天子,他笑,他狂,他意氣風發,就連東宮裏的太子也是他出手保住的,還有誰比他的功勞更大!他就當着滿朝文武用軍功向父皇換她!他,就快得到她了,可他,卻最終卻親手将她推了出去……
當他強忍着內傷闖進去見她的時候,她就浸泡在血水中差點死去!他的心因劇痛而狂怒,他怒吼着逼問她為什麽尋死,而她卻笑着告訴他她心裏一直有另一個男人……
心,痛。
他的心只有痛。
他明明對九哥說過,他只會對她加倍珍惜,卻在她不肯說出那個人的時候,失去理智般地只想殘暴地對她。可笑,是他自己沒有守住她啊!是他自己啊……
他這麽做,只是徹底失去她,而已。
“州兒啊……”佞祯強撐着開阖血紅的眼看向她,“州……兒……”
他只是喚出吐血前的最後一聲。
☆、番外 六十 十四皇子
“州……”……“……兒……”……
昏迷中的州兒只覺得異常痛苦,只覺得有人用最痛苦的聲線喊着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似哀求,似絕望。
州兒眉頭幾蹙,卻在心痛到最深處的時候輕輕喚了一聲……
“十一皇子……”
不知過了多久,州兒從虛夢中醒轉,卻發現自己睡在佞祯懷裏,州兒想直起身,不料佞祯手上加緊力道,州兒下意識掙紮,可她才剛剛虛弱地醒轉,連平時力氣的三分之一也沒有,又哪裏能有力氣對抗佞祯,佞祯只是壓着她的後背将她用力推向溫泉的池壁,冰涼危險地問:“你剛才想到誰了?”
想到已死的十一皇子,州兒倒蹙眉頭,讓她怎麽說?
可在佞祯看來确實另一番心痛。
“納蘭澤州,哼哼哼,上天果然是派你來折磨我的!”他微痛地皺眉,輕柔地撫上她微紅的臉上那雙冷靜到冷漠又含着淚的眼,而後吻上去,在心中描摹着這雙眼的主人對他別有感情的眼神。她不是沒有那樣對過他。
他和她在祭州山居的時候,她就那樣淡淡地微笑着在他身旁;當他帶着她去桃花寺,當他把桃花枝當作簪子插在她頭上的時候,她羞澀和腼腆的眼神;當他幾次救她,她心痛、感動的時候,她眼中的淚與痛……
她看着他的眼神,可以沒有愛,只有恨,痛,卻唯獨不該是她那冷漠的眼神!
佞祯放開她,又覺得內傷未愈的胸口開始灼痛,他突然放過她,大力回過身,甩出一陣水花。
州兒皺眉,心尖又閃過一絲無法控制的痛楚。
她是了解他的,他的霸道、他的驕傲讓他太過粗心,粗心地從來不問她願不願意,就把愛和痛統統給了她!
而她,既然不愛他,又有什麽資格再次傷他?他雖是幾次強迫她、索取她,但九皇子才是真正傷害她的人,可為何她每次都因為十一皇子而對那個毀了她的九皇子手軟,卻對佞祯次次毫不留情?
她明明知道她虧欠着他,更不想傷他,可為何還能被外人利用來傷他至深?她明明知道她的冷漠是傷他最痛的一把利刃!
州兒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扶着池壁,“佞祯……”她強忍着心痛看向他,“……讓我先看看你的內傷……”她靠近他,想把他的脈,佞祯突然伸掌,捏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靠近。
州兒蹙眉:“佞祯……”
佞祯因痛而獰笑:“你何必如此擔心我?我在你心裏又算什麽?”
“……”
州兒痛苦蹙眉,她明明知道,他愛她如癡如狂,她已經想彌補他了,她明明已經想留在他身邊直到她死去為止了,可是,九皇子毀了她的清白,讓她再沒有資格留在他的身邊!可她要如何告訴他?
她原本也是相信他的,相信他很強。
可他雖然強勢,可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而那個弱點,就是他愛上了她!
她是他的軟肋,是他最不該暴露的弱點,而在那個冷酷無情的天家,被抓住了弱點的人,只有輸。所以,他輸了,輸掉了她。
若不是他愛極了她,九皇子也不會那麽輕易地激怒他,利用她,便能輕易地激起他喪失理智的怒意,而那夜,清和的出現完全像是一場算計。這場算計,他與她都是輸家,不僅又一次重重地傷了彼此,卻還要糾纏着越傷越深!
天子阻止她最後對他的一絲情意!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彌補,還是愛意!
淚,就無聲落下。她不能,她終是不能愛他!
看着她痛苦的樣子,佞祯皺眉,上前一步,撫上她的淚頰:“告訴我,你心的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