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聽得十分清楚:“趴那麽久,不累麽?”
直到柳南軒再次拍了我的肩膀,我才反應過來這是校長在和我說話。
趴那麽久,不累麽?
該死,這聲音像回聲一樣久久在腦海裏回蕩,讓我不能好好思考了。
我們狼狽地起身,盡可能以禮貌的姿勢走到沙發前。
我終于看到了校長的正面。
和我的猜測一樣,校長并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一眼望去,她只是一個面容恬靜的大學女生,仿佛可以随時抱着一摞厚厚的複習資料,消失在下課的人潮中。然而她擡頭看我,卻讓我有一種心虛的感覺,仿佛我內心的一切想法一覽無餘盡數展現在她眼前。我不甘心地與她對視,卻又覺得她仿佛在神游天外,不要說是我,就是這世界都沒有在她的眼中占到一個位置。她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一切,又似乎空無一物。
言亡繼續維持着原先的姿勢,沒有看我一眼。
不對,以他坐的位置,應該早就把我的窘狀一覽無餘了吧。
校長只是毫無波瀾地看了我一眼,就移開眼神,對言亡說:“學生救回的人,失憶失聲,需要一個新身份。”
言亡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這件關系到我未來命運的大事就這麽輕松解決了。
果真是上位者呵。
“名字嘛,”校長扭轉了一下茶杯,聲音裏有淡淡的笑意,“就叫張龍吧。挂名的兒子被弄丢了,總得找一個補償我。”
我第一次從言亡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尴尬的神情。
也許只有這個人才能讓那張大理石雕像般的臉上出現表情吧。
然而言亡的表情包流量在我還沒看夠前就用完了。身後傳來輕松愉快的聲音:“喲,兩個早起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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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聽着就讓人感同身受。我回過身來,準備給季希文留下同樣美好的第一印象,卻看到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間怔住了,原本澄澈的目光瞬間波光流轉,露出一種很複雜的神色。
驚疑,喜悅……懊惱?
我很沒有男子漢氣概地摸摸臉,沒毀容啊。
他幾乎是在毫秒內就将表情調整回常态,我卻依舊從他一開始情不自禁微張的雙唇讀出了他沒有喊出聲的名字……
季,白?
腦海裏哐當一聲,湧現出了大量記憶的片段。
高中的足球場上,目光如井的少年校長和脾氣很臭的少年希文。大學校園裏,尾随在青年校長背後的身影,還有青年希文不加修飾的嘲諷。中間是大量我看不懂的片段,似乎是一個和我長着同一張臉的人,在各種場所穿梭完成任務的場景,某些場景十分恐怖血腥。記憶的最後,我平躺在貨車裏,通過打開的車門看到一個長發亂舞、一襲黑衣的女人站在百米高樓的頂上睥睨一切。
這是屬于季白的回憶嗎?
如果這是屬于季白的回憶,為什麽一個人會在回憶中看到自己?
等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發現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
原來彈窗式記憶還有瞬時傳送的好處。
季希文依舊是那副剛剛恢複的淡定神情。他似乎準備開口打招呼,卻被校長的話封住了口:“他像,但他不可能是。”
季希文開口,聲音裏有一分苦澀:“我知道。”
校長卻是看出了他的失望,慢慢地說道:“無論活着的人多麽期待,死去的人,不可能複活。”
死去的人,是季白嗎?
如果死去的人不可能複活,我為什麽會有屬于季白的回憶?
不對,重生這件事,本身就是怪力亂神之流,無法用科學解釋呀!
也許,整件事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也許,換個角度來看,一切都會符合邏輯……
我驚出一身冷汗。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校長的觀點?認為複活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哪怕這理論和我目前已知的所有事實違背?而且我還在努力尋找一種解釋,來為校長的理論辯護?!!
天啊,即使是我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心存偏袒,我仍止不住地在想,一定有一種理論可以完全解釋所有事情,只是我站得沒有校長高,看得沒有校長遠而已。如果我能看到全局,一定會充分理解校長的觀點是多麽英明,而我之前的認知是多麽的狹隘……
這種影響力真是太可怕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影響力呢?讓人止不住地去信任,去依賴,哪怕事實并不站在她的一邊?
我禁不住再次打量沙發上的校長,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默默地喝着杯中的水。
然而我卻有一種感覺,哪怕整個世界在她面前崩塌,她也會靜靜地坐在那裏,默默地喝着杯中的水。
我甚至還篤定地認為,哪怕整個世界真的崩塌,她也有能力維持這樣一間鬥室的安寧,并且坐在裏面,默默地喝水。
這就是強者的力量嗎?
你情不自禁地去相信她,因為你知道她沒有必要撒謊。
你情不自禁地去依賴她,因為你知道世界上再無更強的人可以依賴。
你情不自禁地去維護她的理論、她的規則,因為你知道,她就是規則的制定者。
我開始理解三人之間的平衡是如何維持的了。
因為在絕對的強大面前,你根本生不出異樣的心思。
我現在心裏所想的,只有感激與臣服。
正當我的思維又在天馬行空之時,世界早已恢複了正常。
我只聽到校長在誠摯地挽留:“你們不留下吃早飯嗎?”
言亡的普通話和校長一樣标準,只是少了一分感情:“昨夜已與林賽羅格談妥,我目前的敏感身份不适合在M國多做停留。”
季希文的回答則有些煩躁:“老大,你知道一旦涉及到他我就沒有吃飯的胃口。我還是盡快回國處理R大的事宜吧。雖然目前只是空殼,卻也是查補漏洞的好時機。”
校長沒有多做挽留,只是說:“都照顧好自己。我們也該出發了。”
柳南軒好奇地插了一句嘴:“頭兒,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這次是季希文和煦地回答了他,笑容溫暖而治愈:“你們的親親校長要去幫我解決一樁盜版事件。當然,這對你們來說絕對是一次永生難忘的奇妙之旅~”
說完,他沖校長眨眨眼睛:“老大,我這不算提前劇透吧?”
校長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是如此讓人安心:“人類最初的夢想,怎麽劇透都不算過分。”
☆、鐵血校長
季希文和言亡離開後不久,大家陸陸續續地起床了。
從剛才的談話中我已經知道,今天我們會出發去別的地方。
顯然我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因為每個人從房間出來的時候,都将打包好的行李放在了門廳裏。
原本安靜的客廳終于有了可以稱得上熱鬧的氣氛。
我站在門廳裏,因為覺得無事可做。
我一邊聽着他們閑聊,一邊打量着門廳裏排放得整整齊齊的行李。
事實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
這是一群奇怪的人。
他們住着超級豪華的別墅,整棟別墅卻沒有一個服務人員。廚房裏傳來說話聲,是幾個男生和女生在做飯。
聯想到整棟別墅古怪的構造和強大的隔音效果。或許,他們住在這裏,只是為了安全原因?
他們遠道而來,行李卻少得可憐。劉嫣、楚寒和莊雅辰去還書還儀器了,顯然昨天晚上他們已經做完了想要做的工作。沒有了那些小山似的書籍和儀器,這一小堆行李就顯得有些可憐巴巴。
正當我這麽胡思亂想着,柳南軒已經喊起來:“阿龍,過來吃飯了!”
柳南軒真的是一個古道心腸的好人。他已經突破了我對于肌肉猛男的諸多認知:非常禮貌、體貼細心、愛學英語、會做飯以及……自來熟。
飯菜樸實而富有營養。飯桌上所有人都十分安靜,專注地解決着面前的飯食。該不會是什麽“食不語”的傳統吧?
飯後,大家自發地将碗筷堆放整齊,劉嫣和沈寰宇去刷碗。似乎是預先排好的。
柳南軒告訴我,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可以先回房間休息一下。
我自然是十分歡迎的。
吃早飯前,我已從柳南軒那裏得知,他們正在進行的,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全球游學活動。R大一萬七千餘名在校生參加了這次活動。這是一次由校長發出倡議、全校學生響應、由R大基金會負責全程的花銷和安保的為期一年的全球游學活動。當時我就震驚了。這校長究竟是由多麽通天的本領,才能讓這樣一個龐大而危險未知的活動得到批準,這校長又是有多麽大的個人魅力,能夠揮揮手就讓包括畢業生在內的幾乎全校學生都自願參與到這次活動中來,另外,R大又究竟是有多麽雄厚的財力,才能支付近兩萬人一年內周游世界的開銷。更不用說生命保障條款!R大竟然承諾了出行學生在外的絕對安全!不用提僅此一項折算下來,就已經是天文數字的開銷了,我懷疑學校究竟該如何做到這項承諾,這可是令國際雇傭兵都不敢誇海口的事情。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想要通過互聯網了解這所神奇的大學,和這位奇跡般的校長。
出乎意料地是,網上關于R大早期的發展史和校長本人的介紹少得可憐。
到最後,我還是輾轉周折從M國的網站上,查到了一篇一位耶魯大學教授所寫的,在R大的所見所感。
他在R大擔任客座教授期間,正值張胧月接管R大的第一年。
“R大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換了校長。
新校長名為張胧月。
我們很少有機會一睹校長的真容。然而校長的存在卻無處不在。
因為她一上任就頒布了《鐵血十條》新校規:
第一條:校園內,嚴禁說髒話,嚴禁以任何形式侮辱他人;
第二條:校園內,嚴禁抽煙喝酒;
第三條:所有人必須在12點前就寝,7點前起床;
第四條:校園內,嚴禁以任何理由随地丢棄垃圾;
第五條:校園內,嚴禁駝背(醫院證明除外);
第六條:校園內,嚴禁衣冠不整;
第七條:大一新生每天都要接受兩個小時的體能訓練,大二以後減至每天一個小時。歷年體側的标準,變為新兵入伍标準。
第八條:校園內,禁止攜帶移動電子産品。
第九條:入學之初不分專業,所有學生統一接受通識教育,大二分專業。
第十條:大一入學進行高考複核,成績過差者停學回家。
新校規一出臺,就遭到了社會輿論的狂轟濫炸和學生的強烈抵制。
然而新校長對此不置可否,她的回複只有一句“貫徹執行”,為此還調撥了一批專員進行校規的監督檢查工作。
社會的批評,她當做耳旁風。而面對學生近乎暴|動的抗議,校長出臺了一份聲明,對每一條校規做出了簡單粗暴的解釋,然後不管輿論又被彈向一個怎樣的高|潮,R大學生全體噤聲了。
“嚴禁說髒話,是為了實現真正意義的性別平等,因為髒話的內容多涉及到女性。連自己的嘴都管不住的人,沒資格待在R大。
R大的學生未來皆為國之棟梁,不能因為煙酒等物而縮減壽命。
早睡早起,是為了身體健康和上課質量。沒有什麽事情不能夠在12點前解決完。如果有,那是你故意拖延,或能力不夠。這兩種人,R大都不需要。
不丢垃圾,是公民的基本素養。
連背都直不起來的人,還有能力做好什麽?
衣冠整潔,是對別人,更是對你自己的尊重!
現代大學生的體質弱到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程度,你們必須努力變強!
現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年人有手機上瘾症和網絡上瘾症,我不允許這二者毀了我的學生!
通識教育,是為了讓你們在看到樹木之前,先看一眼森林。
開學複核,是為了杜絕一切走後門行為。對于高官富商子弟,我只說一句話,歡迎報考R大,R大絕對不會因為你們的出身而歧視你們。我的校園,容不下半點腌臜的交易存在。
對以上解釋還有異議者,你們有選擇離開R大的權利。”
無論外界內界如何雞飛狗跳,新校規開始實施。
學生們也漸漸習慣了校長的驚人之語。
例如“圓明園的價值,豈能和我的學生相提并論。”
這是一句多麽嚣張的話,然而竟不是玩笑。
身為一個旁觀者,我深知校長的每一條改|革可能帶來的驚人效果,而事情的發展也證實了這一點。
學生們在度過痛苦的開學第一月後,發現自己的人生大不相同。
很多從初中、高中就開始戴眼鏡的學生,竟然在上大學後摘掉了眼鏡,R大周邊的眼鏡店更是一度瀕臨破産。
課堂上再也沒有出現過呵欠連篇的學生,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為刷手機而走神的學生。
校園的道路上,行走的學生各個腰背挺直、健步如飛、滿面自信。帝都的人開始傳聞,不用戴校徽、不用穿校服就能辨認出來R大學生!因為氣質不一樣!
教育部的統計結果也顯示,和其他高校相比,R大的校醫院出診率最低,學生的挂科率最低,學生的體質測試成績最佳,校風最優良。
這些還不是最驚人的。
校長最為革命性的一項舉措是:入學之初不分專業,大一實行通識教育,大二分專業。
我看過一份大一新生的課表,其內容之豐富、教學團隊之豪華讓我這個經常被別人羨慕的外國佬也眼紅不已。
我記憶中周一的課表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