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廊上的腳步聲近了、近了。

不能讓他們發現校長!!!

我用警告的目光看向校長,竭力想要提醒她我們面臨的危險。

卻驚悚地看到校長向我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

完了,校長氣瘋了。

我萬念俱灰地想着,卻看到校長從鼓鼓囊囊的背包裏拿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仿佛她早就為這一刻準備了它們似的。

那是黑色的和金色的長假發,還有黑色的長靴,黑色的風衣和白色的……連衣裙。

我驚恐地看到校長幹淨利落地扒下我身上浸滿了血的衣物,然後三下五除二地給我換上那件白色連衣裙,她的動作快到讓魔術師都自嘆弗如,仿佛對這一刻已經期待了很久。

她把金色長假發固定在我的頭上,然後飛速地換上了黑色長靴和大衣,最後,她把黑色假發戴在自己的頭上。這頂假發特別長,黑色的發梢一直垂到校長的膝部。

完了完了,校長真的瘋了。她居然以為別人識不破這cos一般的僞裝!

也罷,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陪校長玩一把cos,這輩子也值了。

完成這一切準備工作,只用了不到半分鐘。

腳步聲已經到了洗手間的外側,卻意外地遲疑起來。

也許是忌憚裏面的兇手吧。

僅憑校長對付這個男人的手段,我就能想象到門外屍體的恐怖程度。

校長卻沒有等待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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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松松地抱起我,我甚至都沒有去注意那公主抱的姿勢。

因為,那種冰封一般的感覺,又回來了。

究竟一個人要強大到怎樣的程度,才能使周圍的人在炎熱的夏季,體驗到千裏寒川的冰冷?

她抱着我,徑直走了出去。

咚,咚,咚。

黑色長靴踏在血糊糊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門外全副武裝的總統府警衛們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個黑色的身影抱着一個金發少女從門裏走出,帶着逼人的氣勢。

少女的白色連衣裙上血跡斑斑。

那黑色身影的長發詭異地在空中飄動,周圍卻沒有風。

校長靜靜地抱着我站在那裏,面對周圍黑洞洞的槍口,一句話都沒說。

我能想象到周圍的人面面相觑,我等着他們上來繳械,他們如果放聲大笑我也不會奇怪。

然而……

“深藍大人!”一個警衛尖叫起來,那聲音夾雜着難以置信和……狂喜?“深藍大人,真的是您嗎?!!!”他的語調到了最後竟然抽噎起來!

誰?深藍大人?難道又有一個大人物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場了?

可是我費力地擡頭向四周看去,依舊只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和衆警衛不可思議的灼熱的目光。

“難道是真的……”

“上帝啊,竟然真的存在……”

周圍響起獨屬于德語語系的叽裏咕嚕的讨論聲,我已經徹底崩潰了,這又是什麽神展開?

就在這時,那個警衛又開口了,他顯然是看到了我身上的血跡,居然憤怒地大叫起來:“是誰?是誰膽敢傷害娜莎!!!”

我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對于這具身體清秀俊美的外表,我正式宣布棄療。

校長終于開口了,是刻意發出的近乎中性的威嚴聲音:“我們遇到一些麻煩,需要馬上離開。請為我們指示最近的路線。”

“好的……”那個警衛顯然為自己能夠協助“深藍大人”而激動得語無倫次,他飛快地讓出自己的位置,“向東一直走,在第二個安全門處右拐,有一個隐蔽的出口。你們愣着幹什麽,快為大人讓道!”

那些聽到他吆喝的警衛們忙不疊地閃身讓出道路,有幾個摸不着頭腦的警衛氣得大叫:“你們在幹什麽蠢事?居然放走了嫌疑人!”

卻被旁邊的人直接敲暈了腦袋,我聽到一個警衛大聲為我們辯護:“什麽嫌疑人!深藍大人和娜莎怎麽可能是嫌疑人!一定是那個蠢貨先招惹了深藍大人!他死有餘辜!”

我簡直像要為他拍手叫好了。他居然将事實分毫不差地說了出來,盡管只是出于……盲目的崇拜?

就這樣,我們在警衛們崇高的注目禮中,淡定從容甚至是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總統府。

擺脫了危機之後,一直苦苦支撐着我的那根弦終于斷掉。

我的意識陷入了重度昏迷。

只依稀感到校長似乎抱着我,在樓宇間飛速地行進,甚至在屋頂間輕盈地跳躍?

只要在你的懷裏,就是絕對的安全。

柳南軒後來告訴我,當校長抱着我直接從別墅二樓的落地窗躍入屋內的時候,屋內所有的人都經歷了三個反應階段:

第一階段:如臨大敵。

第二階段:露出和總統府的警衛們一樣的驚駭加驚喜的神情。

第二階段:在校長扯掉頭上的假發的時候,他們才啊地大叫一聲回過神來,圍上來查看我的傷情。

校長卻拒絕了他們送我去醫院的請求,甚至警告他們不要做出任何舉動。

然後在衆人不解而擔憂的目光中,抱着渾身是血的我走進她的房間,碰的一聲關上了門。

于是我頭痛欲裂地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校長的床上。

身上的連衣裙早已不見蹤影,我的傷口被消毒後重新包紮,手腕也被夾板固定了。

我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感謝原主強大的愈合能力,被矯正過的腕骨已經開始痛苦地連接生長,右胸處那個貫穿身體的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已經停止流血了。

誰能想象呢,半個月後的我也許就可以活蹦亂跳地繼續作死了。

正當我慶幸自己不用去醫院,不用給校長添麻煩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争吵聲。

準确地說,那不是争吵,而是一個男人在單方面開火。

那個男人,我聽出是季希文。能夠在這個房間裏和他對話的,應該只有校長了吧。

我偷偷地将眼睛眯成一條縫,向争吵的來源方向看去。

校長背對着我坐在一把高大的靠背椅裏,一言不發。我只能根據她支在把手上的手肘判斷出她的存在。

她對面的牆壁上有一個顯示屏,季希文正在大聲發火。

“他需要去醫院!他需要專業的治療!”他幾乎是在歇斯底裏了,“你不能像處理阿貓阿狗一樣敷衍了事!他不是你的實驗品!”

校長沉默不語。

季希文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火氣更加大起來:“今晚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讓他一個人身處險境!正常情況下你絕不可能到得這麽晚!你的神靈一般的感知能力到哪裏去了!”

校長終于毫無波瀾地說一句:“他的事,與你無關。”

我注意到,校長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回避了季希文的問題。

季希文被氣樂了:“是,他不是季白,只是一個和季白相像的贗品、冒牌貨。可是他愛你!他甚至比季白更愛你!阿龍是愛狠了你,可是你覺得他比一件垃圾還不值得去救!如果不是肖風最後的舉動沖破了你的底線,你根本不會去管他的死活,是吧!難道你只對愛你的人心狠?!”

校長一言不發,似乎默認了他的話。

我卻很想跳起來大聲反駁季希文:你一點都不了解校長。校長肯定是有苦衷的!你怎麽能在毫不了解真實情況的前提下對她橫加指責?你有什麽權力!

我看着校長靜靜地坐在那裏聽憑訓斥的身影,覺得好心疼,好心疼。

等到我能下地行走,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

我被允許自由活動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臺可以上網的電腦,搜索“深藍”和“娜莎”兩個詞。

至于那個給我帶來了無限痛苦的名叫肖風的男人,我沒有興趣去追究。

他已經死了,不是嗎。

我認為,死亡,就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

在這一點上,我很高興自己和校長達成了共識。

搜索的結果讓我很詫異。

“深藍”和“娜莎”兩個詞同時出現的情況,只發生在一部電影裏。

這部電影拍攝于十年前,名字叫做《暗黑無界》。

一部時長不到三個小時的電影裏的角色,又不是《星球大戰》一樣的系列片,哪裏來得這麽大的影響力?

我現在可以确定,總統府的那些“腦子抽風”的警衛們統統都是電影中那個叫做“深藍”的角色的骨灰粉。

一個僅僅存在于一部電影中的虛無角色居然可以被校長cos出元首降臨的風采,究竟是校長的cos功力太強大,還是電影中的角色太震撼人心?

我先是閱讀了一篇一個影迷所寫的《暗黑無界》的世界設定。

“故事發生在幾百年後的未來世界。重力場理論取得奇跡般的突破。人們可以像利用電場和磁場一樣利用重力場。懸浮板和神行者由此誕生。懸浮板是一種可以懸浮在空中高速行駛的滑板。而神行者是體力、智力特別是控制力遠超過平均水平的人群。神行者可以以懸浮板為媒介做出各種神奇的事情,比如使高速運動的物體靜止或使靜止的物體高速運動。想象一下!從百米高樓跳下卻毫發無傷!使高速行駛的列車急停!改變射向你的子彈的方向!簡直不能再酷了有沒有!由于重力場的極度不穩定性,只有神行者才能有資格控制重力場和操控懸浮板。這直接導致神行者的社會地位極高。科學研究顯示某些女性的理智程度遠超男性。未來神行者的男女比例大約是2:3。未來世界是一個實力為尊的世界,所以女性的社會地位大大提高直至超過男性,在教堂舉辦婚禮時甚至可以根據夫妻雙方的實力來決定誰是新娘。至于深藍的實力……沒有人知道深藍究竟有多強!深藍從不參于權力的争鬥,因而沒有人見過深藍真正的實力。不過官方給出的說法是,深藍的實力,遠超你最瘋狂的想象!”

令我震驚的是,根據這位激動的影迷所寫,深藍這個角色在電影中總共的出場時間,不足八分鐘!他這樣寫道:“這八分鐘讓所有電影黯然失色!為了這八分鐘,我将這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刷了不知幾百遍!”

好吧,我沒有這位尊敬的影迷這樣狂熱,我在網上搜了一下“深藍出場剪輯”,很快就出現了上萬條條目。我在裏面挑選了一個點擊率最高的,其名為《颠覆傳統的愛情》。

每一個場景的時間都不長,鏡頭切換得非常迅速。

明媚的陽光下,深藍對仰慕ta的女孩娜莎說:

“當我不夠強大的時候,我有很多想要得到的東西,但是我必須足夠強大才有資格擁有它們。當我有資格擁有他們時,我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需要它們了。”

被全世界通緝時,深藍對安慰ta的少女娜莎說:

“我從未對人性抱有希望,因此,我不會失望。”

人生如戲,世事如棋。深藍嘆了口氣,對執着的跟在他身邊的女人娜莎說:“這卑劣的人性,荒唐的游戲,我從未想過參與。”

臨終病房裏,年輕如初的深藍單膝跪下,溫柔地對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婦說:

“多少人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是在我的眼中,白發蒼蒼、步履蹒跚的你,是世間最美的女子。今生無緣,來世,我可否有幸,用十裏紅妝,來迎娶七十歲的你。”

老婦幸福地看着深藍離去的身影,緩緩閉上雙眼。

世人皆道你無情,可是我記住的,卻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你,而是那個年少初遇的翩若驚鴻影。誰說愛情一定要有回報,江山如畫,也比不上,你送我的風景。

影片的末尾,深藍面對追擊ta的天羅地網,優雅地鞠躬,仿佛謝幕的演員在向觀衆致謝。然後縱身跳下深淵,只留下風中傳來的話語:“我從來無意參與你們荒誕幼稚的游戲。因此請原諒我暫時的離席,因為我已不耐煩做一個昏睡的觀衆。十年後,我會回來。希望到那時,你們能為我呈現一幕華麗的演出。”

戛然而止。

我意猶未盡地翻出一篇一位著名影評人為深藍寫的專評:

“十年前《暗黑無界》在全球造成的轟動效應,是沒有親歷其間的人完全無法體會的。

當年《暗黑無界》包攬了所有可能獲得的奧斯卡獎項。

當年,奧斯卡的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獎項均為空置。

只因為,《暗黑無界》最神秘的反派boss深藍的扮演者身份保密,不知其性別。

只因為,整個劇組的演員都出面領獎,只有深藍的扮演者缺席了頒獎典禮。

當年的主持人也是《暗黑無界》的狂熱粉絲,他是這樣評論這件事的:“除了深藍的扮演者,我想不出還有誰有資格捧起影帝和影後的獎杯。”

因此,當年的兩項最重量級的大獎均為空置。

而深藍扮演者的缺席更加成就了整部影片的神秘與傳奇。影迷們紛紛猜測,深藍是否确有其人,《暗黑無界》中的完美世界,是否确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消失的地平線》出版後,許許多多的探險者不惜以生命為代價穿越西藏雪山去尋找書中描繪的世外桃源“香格裏拉”一樣。

都是一群癡人。

當年在電影《暗黑無界》的最後,深藍消失在無盡深淵的盡頭,只留下一個十年之約。

十年後,我會回來。

影迷們大膽猜測,深藍确有其人,ta的身份是不能公布的秘密。而ta從影片結束後就消匿蹤跡,也是為了去完成那個艱巨的任務。而十年後,ta會回來。

很多年前《盜墓筆記》中的張起靈與吳邪也有這樣一個十年之約。張起靈為了一個任務消失在長白山青銅門之後,吳邪堅信十年後他會從門裏走出。2015年8月17日,據歷史記載,無數《盜墓筆記》的粉絲在長白山的風雪中苦守一天一夜,只為看到吳邪接張起靈回家。

那一天,很多人哭了。因為十年的夢碎了。

張起靈,并沒有回家。杭州西湖湖畔古董店的小老板和背着黑金古刀的張家族長,終究只是故事中的人物。

但是更多的粉絲執着地相信,他們真的存在,張起靈,真的回家了。

不知道這一次,《暗黑無界》的影迷的等待,是否又是一場空夢?

電影史上曾經有過這樣的先例。

在《霍比特人》第一部中,李.佩斯飾演的精靈國王瑟蘭迪爾僅僅出場十八秒鐘,便以其驚為天人的美麗與優雅,征服了全球的萬千觀衆。

而今天,我們有幸見證了另一個奇跡。

在《暗黑無界》中,由神秘演員飾演的反派boss深藍,出場時間不足八分鐘,便以其震驚世人的無情與強大,成為幾乎所有影迷心目中“強者”概念的唯一代言人。

而深藍與劇中女主的愛情故事,甚至改變了很多人對愛情的傳統觀念。

深藍,不就是十年嗎,我們等你。

十年等不來,一輩子也可以啊。

深藍,我們等你,回來。

請一定要,回來啊。”

☆、娜莎莫離

我靜靜地坐在電腦前,看着那篇影評。

我想我知道深藍這個角色為什麽會成為全民英雄了。

因為她強大,因為她無情。

她的強大,已經超出了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範疇。

她的無情,在娜莎七十年的無果追随中可見一斑。

然而正是這份無情,确保了她的絕對強大。而她的絕對強大,使得她能真正地保護一切她想要保護的東西。

比如說娜莎,能夠安然無恙地在殘酷的大聯盟戰争時期一直活到壽終正寝,她所深愛的深藍從來沒有離開過她、沒有背叛過她,她能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慢慢變老,最終在愛人溫柔的承諾中幸福離去。誰能說,這不是愛情?

我想到了一個人,她簡直就是深藍的原型。

“哎?你在看《暗黑無界》啊。”柳南軒笑嘻嘻地湊過腦袋,“是哥們兒對不住你,這麽經典的片子忘記介紹給你了!”

“不過,”他接着說道,“你怎麽才看到第一部?季氏出的第二部的預告片才叫一個精彩!快看快看!”

經他的提醒,我才了解,《暗黑無界》是季氏公司在十年前獨家出品的電影,也是季氏出品的唯一一部電影,結果一炮紅遍全球,成為不朽傳奇。而十年後,也就是去年年末,季氏竟然真的信守承諾,發布了《暗黑無界之亡者歸來》,也就是《暗黑無界》第二部的預告片。

就沖這跨越十年的良心出品,我也得給季氏豎個大拇指。

在柳南軒的催促下,我很快點開了《暗黑無界之亡者歸來》預告片。

蒼涼而雄渾的音樂響起,仿佛從古戰場傳來的悲歌。

畫面一片昏黃,似乎是某個人的回憶。

金色的夕陽下,穿着雪白連衣裙的金發少女在一片花海中作畫。

我認出,這是少女時期的娜莎。

突然間天空中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大地顫動了一下。少女停下手中的畫筆,好奇地向東方看去。

只見山坡上的郁金香好似被狂風吹過一般倒伏在地。畫面的正中央,一個瘦削潇灑的黑色身影單膝跪地,緩緩起身。

這是……深藍與娜莎的初次見面?

黑色身影站起身後,似乎抱歉地看了一眼周圍倒伏的花叢。

然後深藍輕輕地握拳,周圍的郁金香仿佛感受到某種神奇的力量一般,以深藍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緩緩恢複了含苞待放的場景!

深藍做完這一切後,正準備離去,身後突然傳來少女天真的聲音:“請問……你是天使嗎?”

我笑了,原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這樣戲劇而浪漫啊。

畫面像水中的月亮倒影一般被撞碎了。

依舊是那片山坡,依舊是那片天空。

不過,看過第一部的我知道,這已經是大聯盟戰争以後的時間了。

因為山坡上還有戰争留下的痕跡,空氣裏仿佛可以聞到硝煙的味道。

一個黑發的中國少年從山坡間的小路走過,步伐輕便而歡快,仿佛剛剛放學歸來。

仿佛昔日場景重演一般。

天邊一道耀眼的光芒,還有大地微微的震動。

我有點激動,這莫非意味着,深藍回來了?

少年好奇地爬上山坡,他躲在一棵老樹後面,看到——

青青的草地上,一道靓麗的黑色身影靜靜站在風中,

一頭披散的黑色長發在風中飄舞。

深藍……原來……是女人!

ta……竟然是……她!

深藍看了一眼周圍熟悉的風景,身後突然傳來少年好奇的聲音:“請問……你是天使嗎?”

深藍愣了一下,在很多很多年前,另一個人也這樣問過……

她轉過身來,看到了少年。

我在這時看清了少年的長相,驚愕了……

除了性別,少年與娜莎簡直一模一樣。

當年的娜莎,也有黑珍珠一般的明亮雙眸。

山坡的老樹下,少年莫離目光看着地面,膝蓋在不停地發抖,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那個……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意,請……請做我的新娘好嗎?”

深藍像是聽到了什麽很有意思的笑話,她微笑着搖搖頭。

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意料之中的嘆息。

深藍沒有接受少年莽撞的求婚,但是也沒有因此離他而去。

下一個鏡頭,少年成長為英俊的青年。

青年莫離在一場事故中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深藍站在莫離的病房外,靜靜地看着他。

現在,他們只是陌生人。

護工推着輪椅上的莫離走出病房,從深藍身邊經過。

突然,莫離請護工停下,然後艱難地下地,轉身,走到深藍跟前,目光看着地面,膝蓋不停地發抖,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請……請和我一起生活好嗎?”

我的眼睛有些幹澀。即使失憶了,也會再次愛上你嗎?

深藍的身影似乎也凝滞了一下。

而後她綻放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一起生活……嗎?可是,我不喜歡成為新娘呢。”

莫離趕忙說:“不要緊,不要緊!”

他擡起頭,堅定地說:“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我願意做你的新娘。”

鏡頭轉換。

深藍穿着一身黑色的禮服,走進教堂。

聖堂之上,莫離穿着一襲雪白的婚紗,微微側着頭看她。

長長的面紗一直垂到腰際,黑珍珠一樣的眼眸中閃着激動的淚光。

一滴淚,終于從我的臉頰上劃過。

這分明是,娜莎呀。

八十年的時光,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相遇的八十年後,她終于牽起了他的手。

或者說,他終于牽起了她的手。

這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終于在一起了,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請一定要,幸福啊。

————

鏡頭中出現了硝煙彌漫的場景,開戰了。

毫無懸念地,莫離上了戰場。

鏡頭中他渾身髒亂,臉上滿是泥土,趴在低矮的壕溝中認真地寫信。

是寫給深藍的家書。

“致我的唯一:

戰場上的情況非常順利。我方節節勝利。我在這裏一切都好。

請盡快回信,讓我知道你一切平安。

每一刻,都想你。

莫離”

他将信寫好,反複讀了許多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左胸口袋,仿佛那是稀世的珍寶。

我非常感動。放在左胸口袋,那意味着,生命在,信就在。

鏡頭切換。

裝潢華美的宮殿裏光線昏暗。莊嚴的王座上,一人身着華服,正低頭沉思。

頃刻後她擡起頭來,目光中是淩厲的殺氣。

而她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中,撚着一張沾滿了泥土的信箋。

鏡頭切換。

莫離滿身鮮血,四周殺聲震天。他艱難地從左胸口袋裏掏出一張精致的信紙,用盡幾乎是最後的力氣讀着上面的字跡,讀着讀着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鏡頭切換到信紙,是印刷體一般的文字:

“莫離:

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

永遠、永遠、永遠不要放棄。

無論将來發生什麽,都勝過在這一刻死去。

記住,永遠有一個愛你的人,在等你回家。

一切都好,勿念。

預告片結束,最後呈現出血腥色的幾個大字——

暗黑無界之

亡者歸來

我坐在那裏,一時間思緒萬千,不知該從何理起。

柳南軒在一旁自顧自地發表着評論:“剛才你看到莫離穿着婚紗舉行婚禮,其實這種情況在《暗黑無界》的世界裏并不奇怪,因為深藍的實力遠遠超過莫離。第一部中深藍大人只是偶爾露面,而且都是屬于“旁觀者”之類的角色。根據剛才的續集預告來看,十年後她默默地歸來,也只是隐姓埋名地保護着很像娜莎的莫離,真是符合深藍大人一貫的低調作風啊……”

“而且我告訴你一個只有R大學生才會知道的秘密……”他突然壓低了聲音。

我擡頭看他,用口型說:“校長,是深藍的扮演者。”

“什麽嘛,”他懊惱地摸着頭,“你居然猜出來了。算了我還是告訴你原因吧。最後莫離拿出的那張信紙,是R大校長專用信紙。而那個花體的署名‘L’,是老大習慣簽在信件最後的,代表張胧月的‘L’。”

他似乎對沒有給我帶來驚奇感到不甘,于是又繼續爆料:“但是還有一個秘密你絕對猜不到!”

我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得意地說:“因為即使我知道了這個秘密,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種人存在!這個人的演技甚至與老大不分上下!”

“阿龍,你肯定想不到,少女娜莎、中年娜莎、老年娜莎,還有少年莫離、青年莫離,他們的扮演者,是同一個人。”

這一回我是真的錯愕了。

這事不對頭。

他似乎很滿意自己造成的驚爆效果,留下我一個人呆愣在原地,自己吹着口哨走開了。

什麽地方不對勁呢?

在看第一部的時候,我就覺得娜莎很眼熟。

當在預告片裏看到莫離的時候,我恍然大悟!

娜莎,莫離,這兩張臉,和我現在擁有的這張臉,簡直是一模一樣啊。

難怪那天晚上,總統府的警衛們對于我們的“深藍”與“娜莎”的身份深信不疑,他們看到的,分明就是原主!

電影裏的深藍的扮演者就是校長!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擁有校長的那股氣勢!而我這張臉,和電影裏的娜莎一模一樣。

但是有一個事實不容我忽略。

真正長着這張臉的人,應該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那個叫做“季白”的人。

他的死亡時間應該遠在《暗黑無界之亡者歸來》的預告片拍攝之前,甚至在《暗黑無界》這部電影拍攝之前。

那麽,電影裏的娜莎和莫離,是誰?

我想了幾分鐘,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

我禁不住為這個絕妙的答案大笑起來。雖然無法出聲,但我笑得淚流滿面,笑得胃都痛了。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一個對校長如此癡情的人,一個擁有着如此高超的演技的人,一個能随心所欲改變自己的容貌和身高的人,

除了言亡還會有誰?

你究竟是有多愛她,愛到可以頂着別人的臉,只為與她在電影裏談一場傾世絕戀?

或者說,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你什麽都不在乎。

我想,我能理解。

這部電影中使用季白的外貌,恐怕是張胧月的決定。

原因呢?可能是言亡的外貌需要保密,也可能是為了紀念季白,也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誰知道呢?

電影講述的,明明就是現實中張胧月和言亡的故事。

只不過藝術來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現實中的張胧月,遠遠比電影中的深藍還要強大,還要無情。

那場婚禮,永遠也不會在現實中發生吧。

我想到了校長安慰柳南軒的那天晚上,曾經說過:“言亡将是下一屆的國家領袖。”

那個只會為張胧月改變表情的男人,那個挑剔到極致的超級完美主義者,我不相信他有這樣的虛榮心。他既然已經在幕後做了這麽多年的黑暗皇帝,為何突然間決定走到衆目睽睽之下?

那意味着更多的束縛、更頻繁的暗殺、更棘手的麻煩。

他心甘情願地成為衆矢之的,恐怕只是因為校長說過一句“言亡将是下一屆的國家領袖”。

彈窗式記憶已經多日不曾光顧我。所以當眼前再次自主切換為觀影模式時,我有點驚訝。

————

張胧月停下了腳步,冷冷地說:“你不該來。”

“你受傷了。”

“你把自己置于了一個很難堪的境地。”

“你受傷了。”

“私自出動國家最精銳的特種部隊反抗國家機器的決定,不是你的作為。”

“你受傷了。”

張胧月額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你是複讀機嗎?”

言亡不回答,只是直勾勾看着她的右手。

張胧月終于把目光轉向受傷的右手。

大片的血跡已經幹涸,傷口顯得格外猙獰。

她揮揮右手,表示它還能動:“偶爾的失血有益健康。”然後将手伸向言亡:“你瞧,只是傷到了淺層靜脈,已經愈合了。”

言亡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手,仿佛捧着稀世的珍寶。

他輕輕地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确認無事後,變魔術一般掏出酒精、藥棉和紗布,以閃電般地速度處理傷口、消毒、包紮,然後……

張胧月面無表情地舉起右手,欣賞着言亡高超的包紮藝術和一個完美的……蝴蝶結。

末了,她輕嘆一口氣:“言亡,借一步說話。”

夜幕,降臨。

R大最高的樓頂上,張胧月坐在邊緣處,輕松地晃着雙腿,閉眼享受着涼爽的晚風。

半晌,她睜開眼睛,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腳下的深淵,又打量了一下右手上随風起舞的蝴蝶結,最後轉向倚坐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你不跟着我,完全可以飛得更高,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也會少許多桎梏。你跟着我,什麽都得不到。離開我,你完全可以擁有世界。”

“不。你,就是全世界。”

男人沒有回頭,只是鄭重地說出這句話。

張胧月朗聲大笑,聲音如銀鈴般悅耳,又像滔滔江水般豪邁。

“十七年。”她的笑聲終于停下來,“十七年。你用十七年時間向我證明你的忠誠。我就再相信一次人性,反正也沒有什麽損失。”

她繼續說:“二十年前,有一個嫉惡如仇的統治者,他将反腐工作進行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華夏的政壇出現了史上從未有過的清明時期。但是……在我看來,這還遠遠不夠。他還是有一些放不開手腳的地方。比如,他的權力還不夠大,他的決心還不夠徹底……治理這千年爛攤子,需要一個無情的統治者。他智慧非凡,可以四方斡旋将大權牢牢掌握在手中,可以肆無忌憚地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推行改革。他淡名寡利,不會被權力、金錢、美色所迷惑,只一心堅持最初的信念。他孤身一人,不會有任何可以被威脅的把柄。他還要有足夠的犧牲精神,哪怕被所有人唾罵、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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