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有人誤解,他都能毫不動搖地将該做的事做好。你,願意為了我,成為這樣的人嗎?”
“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坐在俗世間至高無上的皇座上,被所有人敬畏又被所有人疏遠,手握熏天權勢內心卻寡淡無求。“她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你,願意為了我,成為這樣的人嗎?”
言亡的聲音平靜如水:“這是你想要的?”
“不是。”
“但卻是你希望我做到的?”
“沒錯。”
“那麽,我會做到。可是我必須先保證你的安全。”
張胧月像是聽到什麽很好笑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言亡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來,看R大的燈火輝煌。
“我無比确定地相信,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他說道,“可是,你有保護那麽多人的能力嗎?”
“你怎麽和季希文那個白癡問一樣的問題。”張胧月不滿地說道,“難道我看上去很像白雪公主嗎?我明明是那個邪惡的王後。我保護他們,只是因為我有這個餘力。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像個聖母一樣為保護全世界犧牲自己?我明明是那個犧牲全世界來成全自己的人。”
言亡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張胧月感嘆一聲:“果然顏值高笑起來都惹人犯罪。”
“看來果然是我擔心過頭了。”言亡的聲音很愉快,“你希望那些腌臜從視野裏消失吧?那我做這件事就是值得的。”
他的聲音又嚴肅起來:“十年,我最多讓你等十年。十年後,我必給你一片河清海晏。”
“閻王大大,”張胧月的聲音似笑非笑,“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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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段回憶,我說不出話來。
果然,果然,世界上還有這種愛情。
他将自己獻為王座的祭品,立志用一生時間還錦繡河山一片河清海晏,只因她生性潔癖,不喜眼中有腌臜之物。
我,自嘆弗如。
☆、南極探秘
又過了半個月。
因為我的原因,我們在德國逗留了很長時間。
我的命保住了,外表終于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但是我心裏很清楚,有一些基礎的生命力,被傷害了,就永遠也無法恢複。
校長建議我留在德國修養,他們會在旅程結束後回來接我。
可是我堅定地拒絕了。
校長當時看我的眼神,和看一個自殺的瘋子差不多。
我苦笑。我知道她很清楚我的狀況,我知道我堅持跟着隊伍走的舉動無異于慢性自殺。
因為,他們的下一站,是南極。
地球上最寒冷的地方。
可是我害怕,害怕離她越來越遠,最終追不上。
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想她離開我的視線。
最終校長嘆了口氣,不顧季希文的反對,帶上了我。
從德國到南極,需要穿越大半個地球。我想,去過南極之後,校長的旅行也快接近終點了吧。
一路上,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對待我,仿佛我是某件易碎品。
肯定是季希文這個家夥添油加醋地說了什麽,該不會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之類的煽情的催人淚下的話語吧。
兩個月後,我坐在甲板上曬着南極難得一見的陽光,整個人被包裹得如雪球一般。
巨大的冰川出現在視野中時,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南極,南極,我們來了。
整個世界都是白色。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觸碰空中飄落的雪花。
一只溫暖的手抓住我的手,将它放回鹿皮手套中。
我偏頭一看,看到對我微笑的校長。
這一刻,世界就是天堂。
校長仔細地檢查了我左手腕上的手表,确認它運轉良好後,才轉而對興奮的人群說:“幾十年前有一對母女去雪山滑雪。工作人員建議她們穿着色彩鮮豔的外套以便遇到緊急情況時能被救援飛機識別。但是囊中羞澀的母女倆不願花錢購買新的衣物,而是選擇使用原先攜帶的銀灰色羽絨服。母女倆在滑雪時遇到雪崩迷失道路,生命危在旦夕。最後母親咬斷自己的動脈,在地上爬行出一條長達幾十米的鮮紅血跡,才用生命換來了女兒的得救。”
大家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面面相觑。
“我講這個故事,只是為了提醒你們:所有人員在南極的一舉一動,都要嚴格遵守專業人員的安排;每一次出門都要按規定向其他人報備;遇到任何情況都必須保持理智,嚴禁沖動行事。”她的目光轉向壯觀的白色大陸,“我們現在所到的,是同伴豁出性命都不一定能夠拯救你的死亡之地。人類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不堪一提。”
大家默然。我只是癡癡地看着校長。她不會贊美那位偉大的母親的犧牲精神,也不會批評母女倆目光短淺的愚蠢。她只是要确保這樣的悲劇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的學生身上。這才是,我的校長。
也許是校長的“恐吓”起了作用,大家一路上都很乖。遇到成群遷徙的帝企鵝時,隊伍也沒有激動得亂了陣腳。
到了營地,校長以“保護病號”為由讓我和她同住一間帳篷。
盡管知道校長心中所想的只是盡可能保障我的健康安全,我依舊激動不已。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校長在晚間工作的情景。
她先是安排好了全隊的大小事宜,然後把帳篷內的所有物資都擺放在應有的位置、所有儀器調整到應有的狀态(校長是超級強迫症患者)。做完這一切後,她開始進行和季希文、言亡的每日通訊。
天才間的談話總是迅速而言簡意赅的。他們交換今天的資訊、讨論明天的計劃、針對相應問題的解決方案達成一致,整個過程沒有一刻停頓。聽他們的談話,似乎言亡近期就要宣布參與到最高權力的角逐中,在公衆面前露面了。
結束通訊後,校長開始工作。
這一瞬間,整個帳篷內的氣氛都變了。
校長坐在簡易辦公桌前,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仿佛全世界只有這一件事情是重要的。
仿佛剩下的所有事物都不複存在。
她的十指在觸摸鍵盤上飛速地翻轉,竟然沒有一處停頓、沒有一次錯誤按鍵。她在面前的屏幕上快速地切換着立體模型。我還沒有看清這張圖紙上的詳細數據,她就已經做出修改并翻到了下一頁。我只能模糊地推測,這應該是某種射線槍的設計圖紙。
兩個小時後,校長終于滿意地嘆息一聲,結束了超高效率的工作。
她扭頭看我時,我正專注地看着她。
似乎我在校長面前總是露出一副白癡的表情。因為她總能給我太多的驚喜和驚吓。
“還沒睡?”她溫和地問道,“太興奮了,睡不着?”
我正欲點頭,腦海裏卻閃過一個想法,迫使我改變了主意。
似乎我的下限自從見到校長後就不斷刷新了。
我搖頭,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右側鎖骨,用口型說:“這裏,疼。”
校長愣住了。她的神色變得很古怪(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在憋笑)。幾秒鐘後她終于破功,吐出了兩個奇奇怪怪的字:“活該。”
我深受打擊。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于是補充道:“非要來南極,疼死也活該。”
不過她把自己的睡袋拉到我的睡袋旁邊,和衣躺進去,然後,
用她的右手,握住我的左手。
她的聲音充滿着笑意和安慰:
“阿龍不哭,痛痛飛走哦。”
我一時間手足無措了。
心裏麻酥酥的,仿佛過了電。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幸福死了。
她已經閉上眼,準備進入夢鄉。而她的手一直握住我的手,沒有松開。
她的手軟軟的,卻那麽有力量,那麽溫暖。
一直這樣握着,這輩子都不要松開吧。
一夜酣眠。
第二天清晨,她松開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就醒了。
我們迅速地用過高能量早餐,整理好随身的裝備後,就出發了。
校長似乎早就來過這裏,我們在她的帶領下輕車熟路地穿過白茫茫的冰原和積雪堆成的山丘。
我們在南極的預定逗留時間很短,只有兩天。校長說,來這裏只是為了讓我們看一樣東西。我感到愧疚,還感到隐隐的開心。似乎是因為我的原因,校長才放棄了原本的一些研究計劃,而将在南極的行程縮得不能再短。
一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冰蓋前。
校長在冰蓋的西側找到了一個天然裂隙,仿佛她早就知道它在那裏。這個裂隙的大小剛好能夠容納一個成年人通過。我們在測試過洞內的氧氣含量和瓦斯含量後,就按照先前排好的順序依次進入洞中。
洞穴很深。我們一直在向下走。我懷疑這個洞穴最終是不是能通向地心。
而越往裏走,衆人發出的驚嘆聲越大。
因為整個洞穴,顯然經過了高度的人工修飾。
最後,我們在一個類似大廳的地方停下。
大廳的中央,有一大片猙獰的痕跡。
盡管我們都全副武裝,還穿了高倍的防輻射服,校長仍然不允許我們近前。
她問莊雅辰:“雅辰,你應該能夠辨認出,這是什麽吧?”
理工女驚喜地叫道:“這……居然是人工核聚變留下的痕跡!”
!!!
“怎麽可能!”
“天哪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人群炸鍋了。
我也感到很驚詫。即使是在2043年,完全可控的安全核聚變仍然是科學家努力實現的夢想。而眼前的這個核聚變遺跡,明顯已經有很多年歷史了。
“關于南極,有很多神奇的傳說。”校長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聽她講,“有人說,外星人在南極建立了秘密基地。他們的宇宙飛船因為意外而墜毀在地球,他們無法返回自己的星系,就只能在地球上定居,并且建立了高度發達的社會。有人說,二戰中納|粹并沒有全軍覆沒。他們掌握了先進的科技,早在戰争結束之前就為自己想好了退路。他們在南極建立了基地,将所有最精壯的力量隐藏在這裏,等待有朝一日重新稱霸世界。然而,”
校長的聲音低下來,“真相是什麽呢?”
我們急切地看着她,真相是什麽呢?”
“沒有外星人,也沒有納|粹。”校長的目光變得十分悠遠,“有的只是曾經在地球上存在過的幾十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其中幾個的發展程度,甚至超過現在的人類社會。眼前的這個核聚變反應堆,就是它們之一存在的證明。”
!!!!!!
這個消息太勁爆了,我們一時都有些消化無能。
“這個反應堆的歷史,根據放射性同位素測定,在五千萬年以上。”她接着說道。
五千萬年,我嘴裏默念着這個龐大的數字。
五千萬年前,是恐龍的時代。
看來,恐龍并不是那個時代唯一的霸主。
“那麽,它們去哪裏了呢?”劉嫣抛出了一個重磅問題。
是啊,我也想問這個問題,這些文明,去哪裏了呢?
“它們啊。”校長嘆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憂傷,“它們消失了。”
怎麽會!
“怎麽會!”有人代替我喊出了心中的話。
這麽強大的文明!怎麽會說消失就消失!
“據我的調查,建造了反應堆的這個文明,和恐龍一起毀滅于小行星的撞擊。”校長的聲音帶了一絲嘲諷,“有趣的是,那顆撞擊地球的小行星,直徑只有七公裏。”
我愕然。比人類還要發達的文明,居然在一顆比游樂場還要小的物體的撞擊下毫無還手之力地灰飛煙滅。
校長向空中伸出手,仿佛在觸摸那存在于千萬年前的瑰麗文明:“另外的幾十個文明,據我所知,除了少數幾個湮滅于核戰争外,其他的,都終結于瘟疫、洪水或氣候變遷。”
“我只是想對你們說,”校長的聲音嚴肅起來,“我們目前所知道的,太少太少。和自然相比,我們太渺小太渺小。你們無論在何時,都要保持一顆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不要被社會上某些狂妄之徒的言論所迷惑,誤認為人類已經徹底征服自然。也許億萬年後,我們真的有底氣這麽說,但是在那之前,請保持對自然的敬畏。”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大多數人在回味着校長最後的話,而我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校長目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科學可以解釋得通的。
她很有可能已經在重力場方面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就好像一個帶電物體可以在電場中随着電場的變化而運動,一個有磁性的物體可以在磁場中随着磁場的變化而運動一樣,一個有質量的物體也可以在“重力場”中随着重力場的變化而運動。校長應該是找到了某種方法,可以人工創造重力場,施加在周圍的物體上。
這一點說說很簡單,做起來很困難,效果很驚人。
我的天,要是校長真的能用重力場對周圍的物體施加影響,那她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淩波微步、胸口碎大石、踏雪無痕、鐵砂掌、金鐘罩,統統小case,校長稱霸武林不是事啊!絕對比最正宗的武林高手還要武林高手!難怪在當時的回憶中,校長可以嚣張地說:“我一個人可以結果你們全部。”
好吧,姑且認為校長已經用她達芬奇式的神奇大腦get了重力場操控技能。這一點是很有可能的,因為達芬奇不就在所有人還不知道輪子是何物的時候就繪制了飛行器設計圖嘛。那麽,再現歷史又是怎麽回事?
2043年,科學界已經提出了一種“記錄子”設想,在這種設想中再現歷史是有可能的。
其實早在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的時候,他就已經證實了看到過去的可能性的存在。
不過愛因斯坦的想法基本不可能實現——他要求人類的速度比光還快。
但是“記錄子”設想卻是非常可行的。
這種設想有兩個假定基礎:
1、一切已發生的事情都不可更改。
2、
3、一切已發生的事情都已被記錄,只是目前我們還不知道提取記錄的方法而已。
4、
舉個例子吧。史前人類是不知道樹木年輪的作用的。所以他們即使看到了年輪也不知道它代表了什麽、有什麽作用。但是現在的人類卻是知道樹木年輪的作用的。我們可以通過年輪推測很多事情,比如去年是否幹旱、去年的土壤質量如何、樹木有沒有受到農藥污染。我們沒有親眼見識這棵樹在去年的生長情況,但是我們通過年輪的記錄可以推測出這一切。年輪就是所謂的“記錄子”。
再舉個例子。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全世界聞名的大偵探,他的“演繹法”婦孺皆知。他沒有看到罪犯犯罪的場景,卻可以在事後通過犯罪現場的蛛絲馬跡,近乎完美地複原出當時的犯罪場景。現場的蛛絲馬跡,就是所謂的“記錄子”。
這個設想提出,只要我們找到足夠多的“記錄子”并且閱讀它們,就可以高度的複原歷史。
當然,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史前的人類沒有對年輪的認知,所以他們即使看到了“記錄子”也不知道它們講述的歷史為何物。普通人沒有福爾摩斯的超高智商,所以他們即使看到了蛛絲馬跡也無法将它們當做“記錄子”,更不用說用它們來還原犯罪現場的歷史了。
我們現階段還不能很好地複原歷史,是因為我們的技術能力不夠、認知水平不夠,而不是因為歷史本身無法再現。終有一天我們會克服這一切困難,使得複原歷史成為可能。就像原始人類終于通過探索知道了年輪的作用,就像普通人經過思維訓練獲得了福爾摩斯的觀察能力。
我毫不懷疑校長可以同樣在“記錄子”的研究方面取得突破,畢竟她已經向我們展示了她複原歷史的高超能力:比如她在祭奠季白時向學生展示的抗戰畫面,比如她在海邊別墅時能夠在沒有監控探頭的情況下獲得綁匪的內部情況,再比如她對地球歷史上存在過的幾十個文明的情況了如指掌。
我只是對一點感到疑惑。
要處理如此龐雜的數據,一個人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說重力場還可以通過一個人來操控,“記錄子”就是絕不可能了。目前世界上最快速的計算機,恐怕都遠遠沒有能力處理這涉及到現有世界的每一個細枝末節的海量數據。我從沒見校長使用過龐大的外部設備,這不是很奇怪嗎?
恕我直言,即使天才如校長,也是絕不可能僅僅憑借自己的大腦就完成“記錄子”的處理的,人類的大腦,局限性太大了。
而且我想到了一個事實:我從未見校長使用過類似“記錄子”的能力。如果校長擁有這樣的能力,恕我直言,也許在德國柏林的那個晚上她就可以更迅速地趕到了,而她很明顯是因為在中場休息結束後發現我沒有按時返回才出來尋找我的。我對“校長有能力再現歷史”這一事實的認知,都局限于柳南軒他們的描述和校長自己的偶爾透露。校長本人并沒有承認過這一點。
當然,她也沒有承認過她可以操控重力場。不過,難道我從乞力馬紮羅山上跳下來時沒有摔死是由于上帝顯靈?所以這一點已被我親自證實。
而關于“記錄子”,目前我只能得出兩個可能結論:
第一,校長沒有再現歷史的能力。柳南軒他們經歷的事、校長對史前文明的認知,都可以通過其他的方式來解釋清楚。
第二,校長具有再現歷史的能力。但是由于某種原因,她現在無法使用。
我倒情願事情的解釋是第一種。因為我不願接受校長由于某些原因而不能使用能力這個事實。
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着,我們回到了營地。
第二天,我們就帶着對自然的敬畏,離開了這片神奇而神秘的大陸。
☆、中東歷險
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居然是中東地區。
我們的旅程,真的是越來越混亂了。我不理解校長為什麽要帶着學生往正處于劍拔弩張的中東跑,難道是要他們了解戰争的殘酷?可是這個舉動也太危險了,在我看來甚至比去南極大陸的探險更冒險。
因為在南極大陸我們的敵人只有大自然,我們面對的危險只有各種自然災難。
然而在中東地區我們将要面臨的是人性的險惡,比自然可怕得多的東西。
校長說過:“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可以為他人犧牲到什麽程度,正如同你永遠無法想象人心可以險惡到什麽程度。”
甚至不用沈寰宇天天在耳邊警告,我就可以想象出目的地的一片混亂。因為電視、廣播、報紙上都在激烈地讨論中東的局勢。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們幾乎是像撲火的飛蛾一樣,飛一般地向着中東進發。
先是乘坐直升機到達毛德皇後地附近的航空港,然後換乘超音速航班直飛距離海得拉巴最近的機場。随即我們又馬不停蹄地換乘火車、貨車等多種交通工具,向着海得拉巴的一個小鎮——也是交火最激烈的地區直奔而去。
一路上大家的情緒都很焦慮。校長似乎有什麽心事,似乎急着去見什麽人,似乎又有什麽任務要完成。她和言亡的通訊更加頻繁。有一次她甚至罕見地發了火。雖然怒火很快平息,仍令我們驚訝不已。聽上去像是言亡阻止她做什麽事情,但是她執意要去做。
校長不願多說,我們也不好多問。
只是大家的煩躁總會找到一個出口發洩。于是這幾天原本還算愉快的日常辯論就充滿了火藥味。人人都急于發表自己的觀點。
“一個人的能力,和ta的性別、種族沒有任何關系!這個世界不應存在任何歧視!”
“如果女人只是想找個男人依靠,那女人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
“男尊女卑形成的真正原因,是女人只想找依靠!依靠別人就必然要付出代價!”
“你的父母是誰,重要嗎?你母親是貴族、是富翁、還是普通婦女、還是妓|院工作者,和你有什麽關系?關鍵在于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我不需要父母的名號、家族的財富或祖宗的蔭蔽來讓自己特別,我自己就足夠讓我自己特別了!”
“标杆存在的意義,不是讓你去依附,而是讓你以ta為标準,變得更強!”
……
我反正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內心裏祈禱着飛機快點到目的地吧。
我們終于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荒涼。
往昔人來人往的街道,如今只剩下千瘡百孔的殘垣斷壁。
只有頭頂偶爾響起的禿鹫的叫聲,還有遠處傳來的零星槍聲,提醒着我們生命的消逝。
校長一路都在和言亡保持着通訊。言亡最終對她的決定做出妥協,并全力相助。
在言亡的指點下,我們一路躲過交火的隊伍,七拐八繞地來到一座類似于宮殿的建築前。
整棟建築已經被遺棄了很長時間。
但校長顯然是找到了一扇暗門,并對上了暗號。
于是我們來到了一個類似防空洞的地方,裏面居然駐紮了大批武裝隊伍。
我們被一路引領,最終停在了一扇裝飾華貴的門前。
對方只允許一次進入兩個人。
于是在大家疑惑而略帶羨慕的目光中,校長示意我跟進去。
屋內萦繞着濃郁的香味和藥味,把我熏得夠嗆。地上鋪了花紋繁複的地毯,牆上挂着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壁挂。
屋子正中央的帷幔中躺着一個病人,似乎是一個老年人。他不時發出劇烈的咳嗽聲,聽上去已命不久矣。
我們進來後,帷幔裏伸出一只老态龍鐘的手,示意周圍服侍的女子退下,然後揮手讓我們上前。
校長讓我停留在原地,然後單身上前,在帷幔旁的軟墊上坐下,與帷幔裏的人交談起來。
他們似乎很久前就認識。
我豎起耳朵聽,談話卻因為老人的病情而顯得斷斷續續。
“二十年過去了,我已快入黃土,而你依舊年輕如初。”老人咳嗽着說。
校長對此不置可否。
“有沒有,有沒有辦法像你一樣,或者,起碼再延長一些時日也可以……”老人的聲音充滿懇求。
校長終于開口,她說着和老人一樣的古怪語言:“我不是長生不老之人。駐顏有術是因為平日裏嚴格自律精心保養。可是再怎樣延緩衰老,最終也會迎來死亡。你的身體的根基已經遭到損壞,這些年又一直操勞不注意保養,我是無能為力的。”
“這樣……”老人的聲音有一絲失望,也有一絲釋然,“可惜我搭進去一輩子,也沒有清理幹淨這些反賊,他們怎麽就是殺不盡呢。”
“你殺了一個反賊,多了千個反賊。”校長冷冷地回答。
老人似乎怔忪了一下,接着又說道:“他們明明手無寸鐵,怎麽會有将整個王朝颠覆的力量……”
校長複雜地看他一眼,輕輕握住那只老态龍鐘的手,微嘆一聲:“因為他們心中握着劍。”
老人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麽,而校長也低聲和他交談着。
突然談話變得激烈起來。
我聽到校長說:“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只有中國人是真心想為這個地區帶來和平的。也只有中國人是有能力為這個地區帶來和平的。”
而老人重重咳嗽了幾聲,話音中帶着懷疑:“如果說你們不是侵略者,那你們的版圖究竟是如何從區區一個秦朝,擴展到如今的960萬平方公裏的?”
校長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答案:“開荒,以及民族融合。也許你不相信,其實我也很難相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那些民族是心甘情願成為華夏的一員的。我們的文化,異常包容,也因此異常強大。”
老人啞然。校長繼續說道:“我無法延續你的生命,但是我的民族可以延續你的民族的生命,為你的下一代帶來更光明的未來。中國人,是一個一切為了生存的民族,在任何條件下都能不依不饒地生存下來的民族。你怎樣評價中國人都好,我只知道,五千年,我們是唯一一個血脈沒有斷絕的民族。在這場漫長的生存鬥争中,我們是唯一活到最後的選手。所以我們贏了。”
她握着老人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們的文化不是也說,想要走得快,就一個人走。想要走得遠,就和別人一起走嗎?現在你想要自己的人民千秋萬代地走下去,難道不應該選擇我們作為最強大的同伴?”
老人沉默良久,長嘆一聲:“你贏了。我被你說服了。”
他似乎竭力地坐起來,鄭重地行了一個禮:“請信守你的承諾。”
校長嚴肅地回禮:“向神靈盟誓。”
談話結束了。
我不知道兩人究竟達成了什麽協議。對這件事我只有一個評論:校長在幫言亡鋪路。
柳南軒提到海邊別墅的事件時,我就敏銳地嗅到了校長的意圖。在那次事件中校長沒有白白幫忙,而是以此為要挾獲得了未來的M國總統對言亡的無條件支持。現在,她又似乎為言亡将要掌權的華夏政府獲得了在中東地區的立足之地。校長在利用一切手段,幫助言亡掃清通往權力頂峰之路的障礙,贏得掌權需要的政治籌碼。
恐怕校長這次的全球之旅,也是為了言亡在國內的活動避嫌吧。
我們離開了病危的老人。
最重要的任務完成了,按理說我們應該盡快返回。
但是當我們走到卡拉奇附近時,卻傳來了卡拉奇突然淪陷的消息!
反叛軍沒有任何預警地占領了卡拉奇及其下屬的三個轄區。
可是那裏還有幾百名中國公民!
我們從廣播中得知,反抗軍根本沒有将當地居民的生命放在眼中,甚至還出現了洩憤行為。同胞的性命危在旦夕!
一個難題擺在我們面前:救,還是不救?
我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次暴|亂出現得太巧了,太及時了……簡直就是等着我們的到來一樣。
我看向校長,她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掃視了一圈,慢悠悠地說道:“這個問題的選擇權交到你們七個人手上。我們可以去救援,但是很有可能我們自己也會陷入生命危險。我們也可以就此離開,圓滿地結束我們的全球之旅,回到家人的身邊。你們投票吧。”
最後的結果是四對三。淩雨、劉嫣和我投了反對票。
校長微笑着接受了這個結果。她甚至露出了讓大家驚恐的、而我已經熟悉的惡作劇般的笑容:“那麽,讓我們為這些殺戮者奉上一幕華麗的演出。”
這一天,卡拉奇地區的天氣十分悶熱。
此時是正午時分。幾個反抗軍人員正百無聊賴地在城鎮邊緣巡邏。
漸漸地,原本還在微微搖動的樹枝停止了晃動,連最後一絲風都消失了,四周變得十分安靜。
士兵的情緒變得有些不安。
突然間,狂風大作!
遠處傳來大風刮過空谷時發出的凄厲的長嘯聲。
人們的神經繃緊了。
地上的風沙卷起,沖着人們的眼睛襲來。士兵們罵罵咧咧地躲避,很多被風沙迷了眼。
有人尖叫起來!
大家沖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荒野盡頭出現一行詭異的身影!
他們都穿着寬大的阿拉伯白色長袍,長巾遮面看不出性別。他們的腰間都別着一把砍刀!
不管是人是鬼,總之來勢洶洶就是了!
幾個反應快的士兵已經沖到栅欄前面,朝天鳴槍警告。
而那一排身影卻不管不顧地繼續大步前行!
當他們還差二十米就要進入城鎮的時候,一個士兵終于大喝一聲開火了!
然而子彈卻怎麽也瞄不準身影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堪堪地擦身而過。
而那些白袍身影一進入城鎮,就抽出腰間的砍刀,對着士兵當頭砍去!
士兵們被這不要命的氣勢吓住了。
他們只能硬着頭皮迎戰。
這些白袍各個身手敏捷攻勢兇猛,子彈又打不到他們,十分鐘後,八個沒有槍|支的白袍竟然逼得幾十個手拿槍|支的士兵節節敗退!
白袍上已經沾染了鮮血,卻全部是士兵的血!
他們殺起人來,是毫不留情的!
一個士兵注意到白袍中有一個人一直置身事外,沒有使用砍刀。他以為抓住了對方軟肋,舉起槍就朝着那人來了一梭子。
那人從兜帽中擡起臉看他。他生命的最後,只看到一雙幽深的黑色眸子。他甚至在那瞳孔中看到,一連串的子彈是如何扭轉一個詭異的角度,盡數射入自己的胸膛。
到最後,剩下的士兵齊齊跪下求饒!
在他們看來,這些刀槍不入、殺人不眨眼的白袍怪人,不是安拉派來的使者,就是積蓄仇怨的惡鬼!
這就是校長的策略,以己方最小的傷亡外加敵方最小的傷亡為代價接管整座城鎮。
好吧,說白了就是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