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六晚上,司南照例早早上了床,等常健從房間裏離開後,便起身換了衣服,溜出了家門。

南郊離星海街還有一段距離,司南打車到南郊市場就下了車,然後摸黑走到了二區的爛尾樓。

爛尾樓其實也不算完全爛尾,已經建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關頭停了工。

司南找了個角落藏身。

他沒打算跟黑皮硬碰硬,因為不知道對方到底會不會帶人過來,今天晚上的目的只在于他要認識認識這個叫黑皮的到底長什麽樣?

黑黢黢的樓道裏,冷風時不時的穿過。

司南把拉鏈拉到頂擱嘴裏咬着,靜心等着十一點的到來。

時間慢慢流逝,司南再一次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23:23。

不對勁。

他從角落裏探出身。

樓下空地除了堆砌的建築廢料和垃圾,鬼影都沒有一個。

他想過黑皮會帶人來,就是沒想過他根本不來這個可能。

被人耍了。

司南吐出拉鎖,下了樓。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

司南小心翼翼的上了樓,回到房間,關上門,才松了一直繃着的那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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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照老三對黑皮這個人的描述,黑皮不至于不來赴他的約。

哪裏出了問題?

十二月的阜城已經正式邁入了冬季。

司南帶着一身寒氣進屋,屋裏空調開的很足,他脫了外套坐到床上,拿起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給陳森發了條短信。

醫院。

“你手機響了。”

關雁拎着外套一邊掏手機,一邊說:“醫生,你再看看他腦子吧?看看他腦子是不是哪根神經壞了?”

陳森吊着小腿躺在床上,左胳膊和胸前都纏了厚厚的繃帶,聞言矜持的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醫生又囑咐了幾句,關雁開着錄音不住點頭。

醫生走後,陳森喊他:“我手機呢?”

關雁“哦”一聲遞過來:“司南問你睡了沒?”

陳森接過手機,看了眼消息,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喂?”

“……”

“正準備睡呢。”

“……”

“今天?跟關雁在網吧打游戲啊!”

“……”

“嗯,晚安。”

“啧啧!瞧瞧你這撒謊的功夫!”關雁“呸”了聲,“你打游戲把自己打成這模樣了呢?還學人單刀赴會?我他媽到底還是不是你兄弟了?”

門外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陳森遞了個眼色,關雁不情不願的閉了嘴。

關雁他媽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提着牛奶進來了,關雁把錄音放給她聽了一遍,女人忍不住在陳森沒受傷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你說你是不是作孽?放假不好好在家待着,淨管閑事!人家打群架你湊什麽熱鬧啊?傷成這樣……”關雁他媽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睛。

陳森從小跟關雁一塊長大,算她半個親兒子,看見陳森這模樣心疼的就像被人從心裏剜了塊肉走。

“姨你別哭啊!”陳森想起身又起不來,只能不停道歉,“我錯了,真錯了,下次再不管閑事了,真的!我保證!”

關雁嘆口氣上前給他媽順氣:“媽,別哭了,你再一哭,小森心裏更難受了。”

“你說說你們!成天就沒一個省心的!”關雁他媽抹了一把眼淚,又問,“這事真不跟你媽講?”

“不講了,她膽子小,再說還要忙着照顧我爺呢。”

“你媽要看見,心疼死了。”說完突然回過神,“诶!我說,你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的人呢?沒過來醫院?”

陳森努努嘴:“不知道,估計回家睡覺了吧。”

“什麽!”關雁他媽眉毛一豎,“敢情我兒子在這兒一身傷的躺着,那人不說出點醫藥費,連看也不來看一眼?”

又掏出手機:“不行!我得報警讓警察來處理處理!太過分了!光天化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關雁連忙一把按住她:“我已經報過警了,不過人早跑了,估計也讨不着什麽說法。”

“讨不着說法?!那我兒子就讓人白打了?”又惡狠狠瞪關雁一眼,“你也是個脹幹飯的!他去打架你不說攔着點,攔不住也得跟上去當個幫手啊!看看這都被打成什麽樣了?”

關雁:“???”

陳森忍不住笑出聲,又扯得胸前傷口一陣疼。

“你還笑!”關雁他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坐下來,挫挫腮幫子,“咱們現在孤兒寡母的,雙拳難敵四手,等你爸出差回來,我非讓他去打聽打聽不可,看看到底是哪幫龜孫子這麽無法無天,大白天的就敢行兇!”

“行行行,到時候我一定陪着您上門跟人單挑去行不?”關雁好不容易把他媽給勸回了家,回到病房,陳森看着他,“你也回吧,我不用人陪着。”

關雁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沒好氣:“你以為我想陪你啊?這都是看在我們家太後的顏面上!”又冷哼一聲,“傻逼!”

陳森自知理虧,難得的大肚受了這聲批評。

關雁又問:“這事真不告訴司南?”

陳森搖搖頭:“這事到這兒就該了結了。”

關雁有些發愁:“你這情況也瞞不住啊!”

陳森:“能瞞幾天是幾天,等回學校就說我出車禍了。”

“您還真舍得咒自己!”關雁翻了個白眼,自己找地睡覺去了。

星期天下午,關雁一進寝室就被吓了一跳。

司南坐在書桌前,面朝着門口,一副等候多時的模樣。

“你來這麽早?”關雁拍拍心口,看着司南格外的心虛。

“我媽做的肉脯,嘗嘗?”他把手裏袋子遞過去。

司南接過來,打開,扔了一塊進嘴裏,嚼了嚼,很好吃。

“陳森呢?”

“哦,他老家有點事,請假回鄉下了。”關雁把換洗衣服拿出來往衣櫃裏放,斜眼看了一眼,結果跟司南視線撞了個正着。

“你這麽看着我幹嘛?”關雁幹笑兩聲。

司南沒事人一樣的點點頭:“今天一早回的?”

“嗯,說是他爺爺生病了,他媽讓他請幾天假回去陪陪他爺爺。”

正好這時候許旭進來了,手裏同樣提着大包小包,關雁連忙上前去接東西,把話題帶了過去。

“你這拿的都是什麽?這麽重!”

“我媽煮的臘肉,讓我給你們帶點嘗嘗。”許旭嘿嘿一笑,“我爸還偷偷給我塞了兩瓶梅子酒。”望了一圈,“陳森呢?”

“老家有事請假回家了。”司南說。

關雁額頭上冒汗:“別管他了,這臘肉熟的嗎?可以直接吃嗎?”

許旭:“可以啊!”

“我嘗嘗。”關雁拈了塊肉喂進嘴裏,裝作不經意的往旁邊看了一眼,司南走到陽臺上抽煙去了。

周五晚上,關雁把他媽煲好的骨頭湯送到醫院,看着陳森喝完,拿着飯盒前腳剛走,後腳司南就進來了。

陳森好像也沒有特別驚訝,還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

司南沉默的走到病床邊坐下。

陳森看着他從進屋起就開始皺緊的眉頭,嘆了口氣:“關雁那傻子肯定還以為自己瞞的很好吧?”

司南扯扯嘴角,笑容似是而非:“是啊!”

“就是走路沒注意出了個車禍,不想讓你們擔心來着?”陳森說。

司南還是低着頭沒說話。

陳森有點把不住了。

“我真沒事。”

“陳森。”

“啊?”

司南擡頭:“你別把我當傻子。”

這下輪到他說不出來話了。

“司南……”

“黑皮做的?”

“你聽我……”

“他搞我也是奔着你去的吧?”

司南看着他,目光卻沒有落到他身上。

“我找了老三,又揍了他一頓。”司南輕笑,“我還讓他約黑皮出來,沒成想被人耍了。”

陳森靜靜看着他。

有些話司南不用問,他也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司南搓了搓臉,眼睛有點發紅。

“我這一個禮拜都沒睡好。”

陳森笑:“看出來了,黑眼圈重的跟熊貓一樣。”

司南也跟着他笑,擡手摸了摸陳森打滿石膏的右小腿。

“放心,沒斷。”

“疼嗎?”

“疼。”

“我也疼。”司南看着他。

病房裏安靜極了,除了他倆再沒有別人。

窗戶沒關好,夜風溫柔的從縫隙吹進來,撩動紗簾。

陳森注視着男生頭頂的黑色發旋,表情顯得有些淡漠,聲音卻輕柔的不可思議。

他問:“司南,你在哭嗎?”

沒有回答。

司南一直坐到天光破曉才起身離開。

床上,陳森睡着了。

面容安靜溫柔如同稚兒。

司南站在醫院門口點了根煙。

這個時間點,正是這座城市蘇醒的時候。

天色陰沉,醫院門口漸漸堆積起人群,賣早點的,賣水果的,還有行色匆匆滿面憂愁的病人家屬。

他站在其中,卻好似同整個世界都脫離了聯系。

心裏除了湧動的怒火,那一直以來明明滅滅,閃閃爍爍的東西好像漸漸變得清晰了。

欲望破土而出的一霎那,司南惡狠狠吐了口煙,把煙頭連同心裏那鬼祟的念頭一同掐滅了。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丁浩的號碼。

這個點丁浩當然還在睡覺,聲音帶着被人吵醒的不痛快。

“是我。”

“南哥?”丁浩清醒了點,話筒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雜音,還夾雜着一絲女聲的抱怨,似乎是換了個地方,片刻後丁浩的聲音再次傳來,“出什麽事了?”

“我記得你說你有個表哥在阜城?”

“是啊,李興奎,就我姑那兒子,怎麽了?”聽筒裏傳來打火機的聲音,丁浩奇怪道,“你打聽他幹嘛?”

“你表哥現在還在阜城混着嗎?”

“混着呢吧……”丁浩越聽越奇怪,“不是,你想幹嘛?出什麽事了?”

“我要找他打聽一個人。”

“誰啊?”

“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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